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 Chapter 18 巴黎强奸案

Chapter 18 巴黎强奸案

临近五月初时,皇家军火库发生了一次爆炸。我后来听说那是因为有个马虎的门房把火把放错了地方,所以在一分钟过后,巴黎最大的军火库就爆炸了,响声甚至惊动了巴黎圣母院的鸽子。
我当时在天使医院工作,并未听到爆炸声,但我确实注意到了爆炸带来的影响。虽然医院和军火库分别在巴黎的两边,但爆炸的受害者数量众多,许多医院都挤满了人,所以不少被炸伤、烧伤的人都呻吟着被马车运送或被朋友用草垫抬着来到天使医院。
照料完成最后一位伤员后,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位伤员全身缠满了绷带,安静地躺在一排排肮脏、无名的医院病人中间。
在这之前,我看到医院修女们面临着沉重的任务,于是让菲格斯带话回家说我会晚些回去。菲格斯回来时带上了默塔,他们两个现在懒洋洋地坐在外面的阶梯上,等着送我回家。
玛丽和我疲倦地从医院的双开门里走出来,看到默塔在给菲格斯展示扔飞刀的技巧。
“继续,”他背对着我们说,“尽量往直了扔,听我数到三。一——二——三!”默塔数到三时,菲格斯把手里那个白色的大洋葱头扔出去,让它在高低不平的地上弹跳起来。
默塔放松地站着,用手指捏着刀尖,随意地向后上方抬手。在洋葱滚着过去时,他的手腕轻快、犀利地动了动。除了他的短裙轻微摆动外,其他东西都丝毫未动,但是那个洋葱被匕首刺穿,跳到了边上,然后死了一般地掉在地上,在他脚下的泥土里滚动着。
“厉害,默塔先生!”玛丽微笑着叫道。默塔转过身来,我能看到他那清瘦的脸颊,在我们身后的双开门照出的光线里泛起红光。
“唔……”他说。
“抱歉花了这么长时间,”我不好意思地说,“把这些病人都照料好花了不少时间。”
“哎呀,是的。”小个子的默塔简洁地回答道。他朝菲格斯转过身去:“我们尽力去找辆马车,小伙子。天色太晚,女士们不宜步行。”
“这里没有马车,”菲格斯耸肩说道,“我才花了一个钟头在街上找了一遍,空闲的马车全都去了军火库。不过,我们走圣奥诺雷郊区街。”他朝街道那边指着楼房中间的黑暗、狭窄巷子,看上去似乎可以通往下一条街道。“走那里很快。”
默塔在皱眉思考片刻后,点头表示了同意。“好的,小伙子,那我们走。”
巷子里冷飕飕的,尽管在这没有月亮的夜里,我也能看到我呼出的白色微弱雾气。不管夜多黑,巴黎总有些地方亮着灯。灯笼和蜡烛的光芒从百叶窗和木屋的缝隙里透出来,街头小贩的摊位周围也有光线照着,而挂在马车尾和车梁上的角质和铁制小灯笼,也散发着零星的光线。
接下来那条街是一条商人街,到处都有各行的业主在家门前和商店入口处挂着镂空的金属灯笼。商人们不满意靠警察来保护财产,所以经常会有几个商人合伙雇用守卫来在夜晚守护领地。我在船帆商店门口见到一名守卫,他蹲坐在那里,冷淡地说了声“先生,夫人,晚上好”,我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但是,在我们经过船帆商店时,我听到他突然让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先生!夫人!”
默塔立即回头迎接挑战,嘶的一声从鞘里拔出剑来。我反应较慢,在他向前跨步时,我才半转过身。我看到他身后有个人影从商店门口闪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呼喊警告他,他就被击中,正面朝下、四肢瘫软地倒在地上,匕首和剑从手中脱落,掉在石头上发出当当的响声。
匕首从我脚下滑过,我迅速弯腰去捡,但有双手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胳膊。
“搞定那个男的,”我身后那人命令道,“赶快!”
我在那人的控制下挣扎,他松手抓住并用力拧我的手腕,让我叫了出来。我边上有白色的东西飘过,在昏暗的街道上像鬼魂一样,然后那个“守卫”在趴着的默塔身上弯着腰,手里拖着长长的白布。
“救命!”我尖叫道,“不要动他!救命!有强盗!有刺客!救命!”
“安分些!”我的耳朵上挨了又快又狠的一巴掌,这让我脑袋眩晕了一会儿。在我停止流泪后,我能够看清排水沟里躺着一个长长的香肠似的白色物体。那是默塔,他被简洁地绑起来裹在帆布袋里,而那个假守卫就蹲在他身边。他咧嘴笑着站了起来,我能看到他戴有面具,从额头到上嘴唇的脸部都被黑布遮着。
他站起来时,附近船用物品杂货店的微弱光线照在他的身上。虽然夜晚很冷,但他只穿了衬衫,在光线的短暂照耀下,他的衬衫呈现出祖母绿色。他穿的是马裤,裤子扣在膝盖部分;而让人惊奇的是,他似乎还穿着丝质紧身裤和皮鞋,而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赤着脚或穿着木鞋。这么说来,这不是一伙普通的强盗。
我快速地看了看边上的玛丽。有个戴面具的人从后面把她紧紧绑住,一只胳膊搂在她肚子上,另外一只在她裙子下面乱摸,就像动物在打地洞一样。
站在我前面的那个人巴结地伸手到我的头后,把我朝他拉近。面罩遮着他额头到上嘴唇的脸部,把嘴巴留出来显然是别有用心。他把舌头往我的嘴里塞,一大股酒味和洋葱味。我恶心得作呕,咬了他的舌头,他把舌头缩出去时,我吐了口口水。他用力打我,把我打跪在路旁的排水沟里。
那个抓着玛丽的恶棍粗暴地拉扯着她腰上的衣服,她那双穿着银扣鞋子的脚在我鼻子边上危险地踢着。我听到缎子被撕开的声音,暴徒的手指伸进她挣扎着的大腿间时,她发出了尖厉的叫喊声。
“处女!这是个处女!”他得意忘形地叫道。有个男人嘲弄地朝玛丽鞠了个躬。
“小姐,恭喜你!你丈夫会在新婚之夜感谢我们,因为到时候不会有什么东西妨碍他享乐。不过我们都是无私的人,不需要他来感谢我们完成任务。这项工作本身就是享受。”
除了丝质紧身裤以外,如果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说明这些人不是街头暴徒,那就是他们那混杂着夸张笑声的言语。把名字和这些戴着面具的脸庞联系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个看似主事的男人穿着宽大的浅色衬衫,衬衫上装饰有颜色较深的斑点,或许是刺绣。他在黑暗里的轮廓显得不准确,让人很难仔细观察他。但是,在他把身体前倾,用一根手指在我乳房上面抚摸时,我能看到他那黑色的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上,而且还有股重重的头油气味。他的耳朵很大,面具的系绳绑在上面很合适。
“夫人们,别担心,”那个穿着斑点衬衫的男人说,“我们不会伤害你们,我们只想和你们做件温柔的事——你们的丈夫或未婚夫不用知道这件事——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夫人们,首先你们可以用甜蜜的嘴唇来礼待我们。”他宣布道,然后后退一步,拉开马裤的系带。
“别找那个,”穿绿衣服的男人说,“她会咬人。”
“如果她还想要牙齿,那她就不会咬,”他回答道。“请你跪下去,夫人。”他狠狠地向下推我的肩膀,推得我向后一个趔趄。他抓住我,以防我逃跑。我披风的帽子掉下来,让我的头发散开了。发簪在我挣扎的过程中松开,头发散下来披在肩上,发丝在晚风中就像旗帜那样飘扬着,飘到脸上,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踉跄着往后退,逃离那个攻击我的人,同时摇头把眼前的头发弄开。街上很黑,但是在从店铺关着的窗户里透出的微弱光线中,或者在穿透黑暗照到街上的星光里,我能看到些许东西。
玛丽乱蹬着的银鞋扣被光照亮。她躺在地上挣扎着,一个男人压在她身上,骂骂咧咧地奋力脱下马裤,同时还要控制住她。我听到衣服被撕破的声音,从某个院门里照出的一道光线,把那个男人的屁股照得白白的。
有人伸手搂住我的腰部,把我抱起来往回拉。我用鞋跟往他的小腿上踹,他愤怒地尖叫起来。
“抓住她!”那个穿斑点衣服的男人从黑暗里走出来,命令道。
“你来!”那个抓着我的人粗暴地把我推到了那个穿斑点衣服的男人怀里,院子里射出的光线照在我的眼睛里,让我暂时看不见东西。
“我的天哪!”那双抓着我胳膊的手松了一些,我猛地挣脱,看到了那个穿斑点衣服的男人。他惊恐地张着面罩下的嘴巴,向后远离我,边走边在胸前画着十字。
“以天父、圣子和圣灵之名!”他含混不清地用拉丁文说道,反复画着十字,“是白娘子!”
“白娘子!”我身后的那个人也惊恐地尖叫道。
穿斑点衣服的男人仍然在往后退,双手在空中胡乱摆动,远不像是在画十字,但他或许就是想画十字。他比出古时候对付恶魔的角状手势,用小指和食指指着我,不断地念着许多神灵的名字,从三位一体念到了其他低级许多的神灵。他念那些拉丁名字的速度很快,连音节都来不及吐清楚。
我恐惧又茫然地站在街上,直到我脚下地上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让我重新有了意识。那个趴在玛丽身上的男人,太过于专注自己的事情,没有关注上方的状况。他发出满足的恶心声音,伴随着玛丽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开始有节奏地摆动起臀部。
我仅依靠着本能,朝他们走近一步,抬腿狠狠往他的肋骨踢去。他肺里的空气被我踢出来,让他发出了啊的惊讶声,滚到了旁边。
他的一名同伴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叫道:“起来!起来!是白娘子!快跑!”
他还沉浸在强奸的癫狂中,呆呆地看着,想再次去找玛丽。玛丽疯狂地扭动着,想把裙摆从那人的身下拉出来。穿绿衣服的那个男人与穿斑点衣服的那个,都在拉那个对玛丽行凶的人,最终拉他站了起来。他那撕坏的马裤挂在大腿上,沾着血迹的阳具在衬衫下摆中间急切地颤抖着。
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似乎让他最终醒了过来。他的两个同伴在听到声音后,放开了他的胳膊,仓促地逃跑了,留下他听天由命。他低声骂着,沿着最近的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边跑边伸手把马裤提到腰部。
“救命!警察,救命!”巷子里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呼救声,呼救的人摇摇晃晃地朝我们走来,然后跌倒在黑暗中的垃圾上。我几乎没法想象拦路强盗或其他不法之徒会在巷子里跌跌撞撞,大喊着向警察求救,尽管在当时那种震惊的状态下,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惊讶。
但是,看到那个从巷子里出来的黑影是亚历山大·兰德尔时,我确实大吃了一惊。他穿着黑色斗篷,戴着低垂的帽子。他疯狂地扫视着那个不大的死胡同,看了看被装在垃圾袋里的默塔,看了看站在墙边喘着气、被惊呆的我,然后又看了看在黑暗里几乎看不见的蜷缩着的玛丽。他无助地站了片刻,然后迅速转身,爬上那扇铁门——那些刺客就是从这扇门里出来的。在铁门顶上,他刚好可以够到挂在门梁上的灯笼。
灯光让人感到宽慰,虽然被它照亮的场景令人怜悯,但它至少也照亮了那些随时有可能变成新危险的黑暗地方。
玛丽蜷缩着跪在地上。她把头埋在胳膊里,颤抖着,一言不发。她的一只鞋侧翻着掉在鹅卵石街道上,银质的鞋扣在灯笼摇曳的光线下闪亮着。
亚历山大像只不祥的大鸟,快速地冲到她身边。
“霍金斯小姐!玛丽!霍金斯小姐!你没事吧?”
玛丽呻吟着躲开她,我严厉地说:“问的什么蠢问题!她当然有事!她才被人强暴了。”我费力地站直身子,离开那堵舒适的墙,朝他们走去,同时以医生般的超然注意到我的双膝在颤抖。
接下来,一个蝙蝠般的巨大人影砰的一声跳到我面前一英尺的地方,让我的双膝完全瘫软了。
“好了,好了,你看这跳下来的是谁啊!”我说道,然后开始精神失常似的笑了起来。一双大手抓住我的肩膀,善良地摇了摇我。
“安静些,外乡人。”詹米说道。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灯笼的光线下呈现出黑色,显得不安全。他站直身子,朝他刚才跳下来的那个房顶伸手,蓝色的丝绒披风向后掉到了他的肩膀上。他踮着脚,刚好能够抓到房顶的边缘。
“好了,下来吧!”他抬头看着,不耐烦地说,“踩在我肩膀上,然后从我背上滑下来。”松动的石板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个黑色的小身影小心地向后扭动,然后从詹米身上滑下来,就像猴子下树一样。
“好样的,菲格斯。”詹米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里,我也能看到他脸上泛起的愉悦表情。詹米以谋略家的眼光打量着周围的地形,然后低声说话,派菲格斯去巷子那边守候前来的警察。安排好必须做的事情后,他又蹲到了我面前。
“你还好吗,外乡人?”他问道。
“感谢你,”我礼貌地说,“我还好,但是她就不那么好了。”我朝玛丽那边不确切地挥了挥手。她仍然蜷成一团,像果冻一样颤抖着,躲开想拍她的笨拙的亚历山大。
詹米只是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该死的默塔呢?”
“在那边,”我说道,“扶我起来。”
我蹒跚着走到排水沟边上,那个装着默塔的麻袋像愤怒的毛虫一样来回蠕动着,发出让人震惊的三种语言的模糊诅咒声。
詹米拔出匕首,从麻袋一头划到另一头,似乎对麻袋里的人漠不关心。默塔像魔术盒子里的玩偶一样,从麻袋开口里蹦了出来。他那刺猬般的黑色头发,有一半被排水沟里的恶心污水糊在头上,另外一半则仍然立着,让他那张因为额头上的青色大包和一只黢黑的眼睛而显得十分好战的脸庞,变得更加凶狠了。
“谁打的我?”他厉声问道。
“呃,反正不是我,”詹米挑起一只眉毛说,“跟我走,伙计,赶快些。”
“绝对不能这样。”我低声说着,随意地把宝石簪子插到头发里面,“因为她应该接受治疗,需要去看医生!”
“她有医生。”詹米指出道。他抬起下巴,整理着领巾,眼睛从鼻子上往下看镜子。“你就是她的医生!”他系好领巾,抓起梳子,匆匆地梳着浓密的红发。
“没时间辫头发了,”他低声说道,捏着头后的一大股头发,在抽屉里翻找,“有丝带吗,外乡人?”
“让我来。”我迅速走到他身后,把他的头发卷起来,然后用长长的绿丝带绑住,“遇到这种要办晚宴的晚上就心烦!”
而且还不只是晚宴。桑德林汉姆公爵将是今晚的贵宾,詹米挑选了少数几个人来招待他。迪韦尔内先生和他那著名的银行家儿子会来。路易斯和儒勒·德拉图尔,以及德阿班维丽夫妇会来。让事情变得有趣的是,圣热尔曼伯爵也得到了邀请。
“圣热尔曼!”一周前,在詹米告诉我要邀请他时,我惊讶地说,“为什么?”
“我和他有生意往来,”詹米解释道,“他之前也和杰拉德来这里参加过晚宴。但我想的是,这样就有机会在他席间和你谈话时观察他。就我在生意往来中对他的观察来看,他不是那种藏得住想法的人。”他拿起雷蒙师傅给我的白色水晶,若有所思地在手里掂量着。
“这足够了,”他当时说,“我让人用金底托把它镶起来,然后你就可以戴在脖子上。吃饭的时候你就摆弄它,直到有人来问它。然后你就给来问的人说这颗水晶有什么用,说的时候一定要观察圣热尔曼的表情。如果在凡尔赛宫给你下毒的人是他,我想我们就能看出些端倪。”
我现在想要的是平和、安静、十足的私人空间,让我能在里面像兔子一样颤抖。而我得到的却是一场晚宴,参加晚宴的其中一位是既可能是詹姆斯党、又可能是英格兰密探的公爵,还有一位可能是曾经投毒害过我的伯爵,以及一位现在正藏在楼上的强奸案受害者。我的双手颤抖着,没法把挂着水晶的链子扣好。詹米走到我后面,用拇指轻快地把项链扣了起来。
“你紧张吗?”我问他。他在镜子里面露出愁容,然后把双手放在肚子上。
“紧张。但我的紧张表现在肚子里,没有表现在手上。有没有治抽筋的东西?”
“在那里。”我朝桌上的药箱挥了挥手。在给玛丽服药后,我忘记把药箱关上。“那个绿色的小瓶子,喝一汤匙。”
他没有用汤匙,而是拿起瓶子,喝了几大口。他放下瓶子,眯眼看着里面的药液。
“天哪,真难喝!你快准备好了吗,外乡人?客人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玛丽现在正藏在二楼的客卧里。我仔细给她检查过,她似乎只是有些擦伤和惊吓,于是我便让她尽可能多地喝了一杯罂粟糖浆。
詹米一再尝试送亚历克斯·兰德尔22回家,但都被他拒绝了。所以我们便让他留下来守护玛丽,严厉地要求他在玛丽醒来时叫我。
“那个傻瓜到底为什么刚好会在那里?”我问道,在抽屉里翻找粉盒。
“我也问过他,”詹米回答道,“应该是因为这个可怜的家伙爱上了玛丽·霍金斯。他一直在城里跟踪着她来来去去,在知道她即将嫁给马利尼后,他就像煮过的花一样垂头丧气的。”
粉盒从我手里掉了下去。“他……他爱上了她?”我喘着气,挥手把飘在空中的粉尘扇开。
“这是他说的,我看不像假话,”詹米说着,敏捷地把我胸襟上的粉尘拍掉,“他跟我说的时候有些心烦意乱。”
“想来也是。”在我心中的种种情绪里,又多了对亚历克斯·兰德尔的可怜。他当初就不该和玛丽说话,毕竟他这个贫穷秘书的爱慕,根本就无法与加斯科尼王府的财富和地位相提并论。看到她几乎就在自己面前受到残忍的伤害时,他会是什么感觉?
“他到底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要是说出来,她立即就会与他私奔。”原因自然是,这个苍白的英格兰秘书肯定是那种让玛丽热爱得说不出话的对象。
“亚历克斯是位绅士。”詹米回复道,然后递给我一支羽毛和胭脂罐。
“你的意思就是说他是个蠢驴。”我刻薄地说。
詹米的嘴唇抽动了一下。“或许是吧,”他同意道,“而且还是个没钱的蠢驴。如果他们俩私奔,那么玛丽家里人肯定不会再给她钱,而兰德尔又没有收入,养不起妻子。而且他身体不好,很难再找到工作,因为桑德林汉姆公爵很可能二话不说就解雇他。”
我不想考虑这种可能出现的悲剧,于是回到了之前担忧的事情,说道:“她家用人肯定会找她的。”
“不会的,他们到时候都会忙着做事儿。等到早晨,她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回她叔叔家了。我派人给他们送了信,”他补充道,“说天色不早了,她会与朋友在这里过夜。我不想他们到处找她。”
“没错,可是……”
“外乡人。”他把手放到我肩上,阻止了我。他从我身后看着镜子,眼神与我相遇。“在她能够像往常那样说话和做事之前,我们不能让人看到她。要是让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她的名声就全都毁了。”
“她的名声!她被强暴根本就不是她的错!”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稍微用力地抓着我的肩膀。
“这样是不对,外乡人,但现在就是这样。让人知道她不再是处子之身,那么就没有男人会娶她。她会颜面扫地,一辈子都没法结婚。”他捏了捏我的肩膀,然后松开手,继续往摇摇欲坠的发髻里插簪子。
“克莱尔,我们能为她做的就是这些,”他说道,“让她远离伤害,尽最大能力治愈她,还有找到那个下流杂种。”他转过身,在我的珠宝箱里找他的木发簪。“天哪,”他对着珠宝箱的绿色丝绒里衬,温柔地补充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对她或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把手放在他翻找着东西的手上,然后捏着。他也捏着我的手,然后抬起来短暂地吻了一下。
“天哪,外乡人!你的手指冰得像雪。”他把我转过去,严肃地看着我的脸,“你没事吧,姑娘?”
他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又低声惊叹了一声,然后跪在地上,把我拉去贴在他的胸襟上。我不再假装勇敢,紧紧抱着他,把脸埋在他那浆过的温暖衣服里。
“噢,天哪,詹米,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天哪,我希望你现在能和我做爱。”
他笑了起来,我的脸颊能够感受到他胸部的振动,但他把我抱得更紧了。
“你觉得那样有用吗?”
“有用。”
其实,我觉得我再也不会有安全感了,直到我躺在安全的床上,享受着寂静的房子的庇护,感受到他的力量和热量在我周围和心里,以我们的交汇来增加我的勇气,以确信不疑的相互拥有来驱除那种因为无助感和险些被强奸而带来的恐惧。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轻吻我,片刻过后,我对未来和黑夜的恐惧逐渐消失了。然后,他抬起头来,微笑了。我能在他脸上的纹路里看到他自己的担忧,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只有我脸庞的影子。
“那先欠着。”他温柔地说。
晚宴已经顺利地吃到了第二道菜,我开始稍微放松下来,尽管我在喝清炖肉汤时,手仍然有些颤抖的倾向。
“真是太迷人了!”我在小迪韦尔内先生说完故事后说道。我其实并没有听他讲故事,而是在注意从楼上传来的任何可疑的声响。
马格纳斯在给圣热尔曼伯爵上菜时,我的眼神与他相遇,然后我含着鱼肉,尽可能地向他微笑表示祝贺。他训练有素,不会在公开场合微笑,所以只是带着敬意极其轻微地偏了偏头,然后继续上菜。我伸手去摸脖子上的水晶,炫耀地抚摸着它,而圣热尔曼津津有味地吃着杏仁配鳟鱼,阴沉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不安的迹象。
詹米和老迪韦尔内在桌子那头亲密地交谈着。他们没有吃东西,詹米左手拿着半截粉笔在一张纸片上写着潦草的数字。我想,他们是在下棋,还是在谈生意?
桑德林汉姆作为贵宾,坐在餐桌中部。他像个天生的食客,兴致勃勃地享用了前面几道菜,现在正和坐在他右手边的德阿班维丽夫人活跃地聊着天。公爵是当时巴黎最显赫的英格兰人,所以詹米觉得有必要结识他,希望可以发现任何关于那封乐谱密信寄信人的流言。不过,我的注意力则始终不在公爵身上,我关注的是那个坐在他对面的绅士——西拉斯·霍金斯。
这晚早些时候,公爵走进门来,朝身后随意挥挥手说:“我说,弗雷泽夫人,你肯定认识霍金斯吧?”那时我就想我不妨当场死掉,也好省去许多麻烦。公爵那双活泼的蓝色小眼睛,与我的眼睛相遇,他那厚道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相信我们能够欢迎他突发奇想带来的西拉斯·霍金斯。我别无选择,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告诉马格纳斯再去安排个位置。詹米从起居室里出来,看到了霍金斯先生后,表情变得像是想再吃一道治胃病的药。但他振作起来,伸出手去与霍金斯先生握手,然后和他聊起了去加莱路上的旅馆的质量。
我看了一眼壁炉台上方的旅行钟。他们得在这里待多久?我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已经上了的和那些即将上的菜。甜点就要上来了,然后是沙拉和奶酪,接着是白兰地和咖啡——男性喝波尔图葡萄酒,女性喝利口酒,然后还会饶有趣味地聊一两个小时。天哪,希望他们的谈话不要那么有趣,不然他们会到天亮才走。
现在,他们正在谈论街头帮派带来的威胁。我抛下鱼肉,然后拿起一块面包圈。
“我还听说,这些四处游荡的帮派并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是由下等贱民组成的,而是由某些贵族家庭的年轻子弟组成!”德阿班维丽将军对于这件丑恶的事情哼了一声,“他们是为了消遣——消遣!好像抢劫正派人和凌辱女士只是斗鸡一样的事情!”
“真是没想到。”公爵说道,他出行时总有很多人保护,所以口气显得漠不关心。用人把装着咸味小吃的平盘端到他下巴边上,他舀了六七样到自己的盘子里。
詹米看了我一眼,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夫人们,先生们,很抱歉,”他鞠躬说道,“我有种很特别的波尔图酒要给公爵大人尝尝。我去酒窖拿过来。”
“肯定是红美人酒,”儒勒·德拉图尔说着,满怀期待地舔了舔嘴唇,“公爵大人,你即将要尝到很稀有的东西。我可没有在其他地方尝到过这种酒。”
“噢?好吧,你很快就可以尝到了,亲王先生,”圣热尔曼伯爵插话道,“这可比红美人好喝。”
“肯定没有什么酒能比红美人好喝!”德阿班维丽先生惊呼道。
“有的,”圣热尔曼伯爵扬扬得意地说,“我新发现了一种波尔图酒,是在葡萄牙不远处的格斯特斯岛上酿造和灌装的,颜色浓郁得像红宝石,味道可以让红美人尝起来就像是加了颜色的水。我已经签约购买八月份产的全部这种酒。”
“是吗,伯爵先生?”西拉斯·霍金斯朝我们这边挑起浓密、发白的眉毛,“你找到新的投资伙伴了?我知道,在巴塔哥尼亚号不幸被销毁后,你自己的资源已经……枯竭了,这样说没错吧?”他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咸味奶酪,熟练、快速地放到了嘴里。
伯爵下巴上的肌肉鼓了起来,我们这头突然感到一阵寒冷。霍金斯先生侧眼看了看我,忙着咀嚼东西的嘴巴上隐隐挂着微笑。很显然,他知道我在巴塔哥尼亚号被不幸销毁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我又伸手去摸脖子上的水晶,但是伯爵并未看我。一阵火烫的潮红从我的蕾丝领巾里涌起来,而伯爵则瞪着霍金斯先生,丝毫不掩饰他的厌恶。詹米说得没错,他确实不是个能隐藏情绪的人。
“幸运的是,先生,”他说道,明显地控制着怒意,“我找到了愿意投资这个项目的合作伙伴,他其实是我们今晚宴会的主人的同胞。”他讥诮地朝门口点了点头,詹米刚从门里走出来,后面跟着提着一大壶红美人波尔图酒的马格纳斯。
霍金斯咀嚼着东西的嘴消停了片刻,饶有兴趣且难看地张着。“苏格兰人?谁啊?除了弗雷泽家族,我想不到巴黎还有其他做酒生意的苏格兰人。”
圣热尔曼伯爵看了看霍金斯先生,然后又看了看詹米,眼睛里亮起明确的愉悦光芒。“我想,刚才说到的这位投资者是否能够被认为是苏格兰人现在还存疑,但是,他是图瓦拉赫堡主大人的同胞。他的名字叫查尔斯·斯图亚特。”
这条消息的影响达到了伯爵所期待的效果。西拉斯·霍金斯坐得笔直,惊叹得让他被嘴巴里剩余的食物呛住了。詹米本来正打算说话,却闭嘴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伯爵。儒勒·德拉图尔开始惊呼着,喷着唾沫星子。德阿班维丽夫妇也惊讶地喊叫出来。即使是桑德林汉姆公爵,也把视线从盘子上抬起来,好奇地朝伯爵眨着眼睛。
“真的吗?”他说,“据我所知,斯图亚特家族穷得像教堂里的老鼠一样。你确定他不是在骗你?”
“我不想造谣中伤,也不想猜测怀疑,”儒勒·德拉图尔插嘴说,“但是宫中的人都知道斯图亚特家族没钱。最近确实有几个詹姆斯党人在筹钱,但据我所知,他们的运气并不好。”
“没错,”小迪韦尔内饶有兴趣地朝前倾,然后说道,“查尔斯·斯图亚特私底下和我认识的两个银行家谈过,但是在他当前的状况下,这两个人都不愿意给他提供大量资金。”
我快速地看了看詹米,他用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头表示回答。这算是个好消息,但伯爵说的关于投资的事情呢?
“这是真的,”他挑衅地说,“王子殿下从一家意大利银行那里得到一万五千里弗尔的借款,而且把这笔钱交给我全权处理,用来雇船和在格斯特斯葡萄园买酒。我这里就有他签名的信函。”他满意地拍了拍外衣的胸部,然后坐回去,得意扬扬地扫视大家,视线最后停在詹米身上。
“好了,大人,”他朝詹米面前白布上的酒壶挥手说道,“你要让我们品尝这种名酒吗?”
“当然了。”詹米低声说道,然后机械地伸手去端第一杯酒。
整个饭局上几乎都在安静吃东西的路易斯,注意到了詹米的不适。她作为一位善良的朋友,转身与我说话,明显是在努力把大家谈话的方向扭转到中性的话题上。
“亲爱的,你颈子上戴的这颗石头真漂亮,”她指着那颗水晶说,“你在哪里得到的呢?”
“噢,这颗吗?”我说,“嗯,其实……”
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话,也让对话全部停了下来,在我们头顶上的水晶枝形吊灯里刺耳地回响着。
“我的天哪,”圣热尔曼伯爵在寂静中说,“什么……”
尖叫声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从宽大的楼梯上涌下来,传到了前厅里。
宾客们像一群脸红的鹌鹑,从餐桌座位上站起来,也涌入前厅去,然后刚好看到了玛丽·霍金斯穿着衣不蔽体的破烂直筒式内衣,站在楼梯顶部。她就站在那里,似乎是为了最大化影响,嘴巴张得大大的,双手张开遮着乳房。她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撕碎,乳房上和胳膊上的抓痕清晰可见。
她的瞳孔在大烛台照出来的光线里缩得极小,她的双眼看上去就像是空白的水塘,上面映射着恐惧。她向下看,但显然既没有看到楼梯,也没有看到我们这群瞠目结舌的旁观者。
“不!”她尖叫道,“不!放开我!求你了!别碰我!”她虽然因为吃了药而看不见东西,但她显然能够感到背后有人在动,因为她转身胡乱挥动着手,抓挠徒劳想抓住、安慰她的亚历克斯·兰德尔。
不幸的是,亚历克斯·兰德尔的行为看上去特别像是一个被拒绝的诱奸者决心再次进行攻击。
“天杀的,”德阿班维丽将军突然喊道,“流氓!马上放开她!”这个老军人迅速往楼梯走去,动作敏捷得和年龄不相符。他本能地伸手拔剑,幸运的是,他之前已把剑放在了门口。
我穿着宽大的衣服,赶紧挡在了看样子是想跟着德阿班维丽将军去拯救玛丽的圣热尔曼伯爵和小迪韦尔内前面,但对于玛丽的叔叔西拉斯·霍金斯,我却无能为力。他鼓着眼睛,惊讶地站了片刻,然后低下头,像只公牛一样,推开旁观的人群冲了过去。
我疯狂地四下寻找詹米,在人群边上发现了他。我和他眼神交汇,然后皱起眉头表示无声的质问。反正,前厅里吵吵闹闹的,再加上玛丽在上面不时像汽笛那样尖叫,所以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见。
詹米朝我耸耸肩,然后朝四周看了看。我看见他眼神明亮地盯着墙边的三脚桌子看了一会儿,桌上摆着一个装有菊花的高花瓶。他抬头看了看,计算着距离,然后短暂地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把灵魂托付给上帝,接着果断地做出了行动。
他从地上跳到桌子上,抓着楼梯栏杆,跳到了楼梯上,刚好落在德阿班维丽先生前面几英尺。这简直就是杂技,一两位女士也因此倒抽了一口气,发出了既恐惧又崇拜的低声惊叹。
她们的惊叹变大了,因为詹米向上跑完剩下的阶梯,用手肘分开玛丽和亚历克斯,然后抓住亚历克斯的肩膀,仔细瞄准,结实地在他下巴上来了一拳。
之前张着嘴惊讶地看着自己雇主的亚历克斯,温和地跪倒在地,瘫成了一堆。他的眼睛仍然大睁着,却突然变得和玛丽的眼睛一样空白。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