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给我一个军团 再加六吨石头 我得去杀条蛇
我不喜欢大蛇。
自从我和皮同打了那场著名战役之后，我就对吓人的爬行动物患上了恐惧症。(要是你把我的继母赫拉也算上的话就更是这样了。轰!)我都很难容忍赫尔墨斯的节杖上那两条蛇乔治和玛莎。它们是挺友好，可总在不停纠缠我，催我给它们写首歌，讲述吃老鼠有多快乐——这种快乐我可不懂。
我告诉自己，中央运河里这个生物不是水生蟒类。水温太低了，而且运河里也没有多少它们爱吃的鱼。
不过换个角度看，我很了解康茂德。他就爱收集珍禽异兽。我完全可以料想到，他会喜欢一条特别的水蟒——一条可以通过捕食好吃的脚踏船游客来养活自己的水蟒……
坏阿波罗!我责怪自己，别瞎想，专心完成你的任务!
我们嘎吱嘎吱地又前进了五十英尺远的样子，这段距离长得让我开始怀疑水下的威胁是不是虚惊一场。或许所谓的怪物只不过是一条被抛弃的宠物鳄鱼而已。中西部居民也养这类宠物吗?大概这类宠物也特别有礼貌吧?
雷奥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看那边。”
在堤岸最远处的墙脚下，刚刚露出水面的位置，有一条陈旧的总排水管的砖砌拱形入口。它被一道金色栅栏封起来了。
“你见过几条用金栅栏封住的下水道?”雷奥问，“我敢打赌那一条肯定能通往皇宫。”
我皱起眉头。“这也太过简单了。”
“嘿，”梅格戳了我的后颈一下，“还记得波西跟咱们说过的话吗?永远不要说类似于‘我们搞定了’或者‘这很简单’之类的话。你会害我们触霉头的!”
“我现在这样子就等于是触了霉头了。”
“快点蹬。”
鉴于这是梅格直接下的命令，我别无选择。我觉得我的两条腿已经变成两袋滚烫的煤炭了，可我还是加快了蹬踏的速度。雷奥操纵我们这艘青绿色塑料海盗船径直驶向下水道入口。
我们距离终点还有十英尺的时候触发了波西·杰克逊第一定律。我们的“霉头”具体表现为一条水蟒，它那水淋淋的身体形成拱桥状冲出了水面。
我可能尖叫了几声。雷奥大声喊了一句完全没有帮助的警告：“小心!”
船身向侧面倾斜。水蟒的身躯形成更多拱桥钻出我们周围的水面——像一座座起伏的绿色小山，山脊处是棕色的锯齿状背鳍。梅格手中金光一闪，双刀已然在手。她想站起来，可脚踏船彻底翻了，把我们全都抛进了冰冷的水中，激起了一大堆泡泡，每个人的手脚都在拼命乱动。
我唯一的安慰是：这条河不深。我的脚够得着河底，站得起来。河水只到我的肩膀，我站在水里，瑟瑟发抖，呼呼喘气。在我身旁，一条三英尺粗的蟒蛇身体盘绕在我们的脚踏船上，正在用力绞碎它。船体炸裂了，青绿色塑料壳碎掉的声音就像一连串鞭炮。一块飞出来的碎片刺痛了我的脸，差点击中我的左眼。
雷奥冒出水面，水淹到了他的下巴。他涉水朝下水道栅栏走去，爬过挡住他去路的蟒蛇“山”。梅格——愿诸神赐福给这位拥有勇敢的心的女孩——正在用刀砍那怪物盘绕成圈的部位，可她的刀刃砍到光滑的蟒皮上就打滑了。
这时，怪物的头从运河里升起来了，我顿时彻底打消了今晚及时赶回家吃豆腐馅墨西哥卷饼的奢望。
它那三角形的前额宽得可以停放一辆小型汽车。它明亮的双眼跟阿伽墨得斯的幽魂一样放着橙光。等它张开了血盆大口，我又想起了一个讨厌蛇类的理由：它们的口臭比赫菲斯托斯的工作服还要难闻。
这个巨大的生物猛扑过去，想咬住梅格。尽管站在齐脖子深的水里，梅格仍然想方设法横跨了一步，同时将左手那把弯刀径直刺进了大蛇的眼睛。
怪物迅速缩回头，疼得咝咝大叫。运河几乎被翻腾的蛇身占满了。我的双脚被横扫了一下，于是整个人再次沉入了水中。
等我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梅格·麦卡弗里站在我身边，为了呼吸到空气胸口正在剧烈起伏，她的眼镜弯了，镜片也被运河水浸湿了。大蛇的头疯狂地左右甩动，仿佛这样做就能把瞎掉的眼睛治好似的。它的下颌撞在距离最近的公寓楼上，击碎了玻璃，把砖墙都撞出了网状裂痕。屋顶底下的一条横幅上写着“此楼出租，欲租从速!”我希望这意味着这栋楼里没有住人。
雷奥成功抵达栅栏。他用手指贴着金色栅栏摸索，大概是在寻找按钮、拨动开关或是解除陷阱。梅格和我现在距离他足有三十英尺远，由于这段河道被巨大的蟒蛇占满了，看上去简直遥不可及。
“赶快!”我冲雷奥大声喊道。
“天哪，多谢提醒!”他也大声回应，“我怎么没想到呢!”
大蛇盘绕着的身体逐渐收紧，河水随之剧烈起伏。它把头抬到了比我们高两层楼的位置。它的右眼暗淡无光，但它那依旧明亮的左眼和丑陋的大嘴让我想起了凡人过万圣节的时候会做的那种东西——是叫杰克南瓜灯吗?真是个傻里傻气的传统。我总觉得过净化节[1]的时候穿着山羊皮到处跑是更好的节日习俗，相比之下尊贵得多。
梅格举刀刺向怪物的下腹部。她的黄金刀刃碰到它的肚子也只擦出了几个火花。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她气愤地问。
“迦太基巨蟒。”我说，“是罗马军队曾经迎战的最恐怖的野兽之一。在非洲，它几乎淹死了马尔库斯·阿蒂利乌斯·雷古鲁斯[2]麾下的整个军团——”
“不感兴趣。”梅格和大蛇高度警惕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仿佛一头巨大的魔兽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是一对势均力敌的对手似的，“我怎么杀掉它?”
我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我在恐慌状态下表现并不好，而我最近大多数时候都处于这种状态。“我……我想军团最后是用几千块石头把它砸死了。”
“我没有军团，”梅格说，“也没有几千块石头。”
大蛇咝咝吐芯子，喷出的毒液飞过了河面。我从背后取下我的弓，可我又遇到了那个讨厌的装备维护问题。弓弦和箭要是弄湿了就问题大了，尤其是在我想击中的目标是蟒蛇的另一只眼睛这样的小体积目标的时候，而且在齐肩深的水里怎么射箭也是一个棘手的生理问题。
“雷奥?”我叫道。
“差不多了!”他用一个扳手猛敲栅栏，“继续分散它的注意力!”
我倒吸了一口气。“梅格，或许你能刺中它的另一只眼睛，嘴巴也行。”
“那你要干吗呢，躲起来?”
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小女孩不知怎的总能读出我脑袋里的想法。“当然不是了!我会，就是，嗯——”
大蛇撞了过来。梅格和我分别向两边扑过去。怪物的脑袋在我俩中间制造了一次小海啸，害得我在水里翻了个筋斗。我吞了几加仑[3]河水，站起来的时候拼命地呸呸往外吐，随后我就看见梅格被大蛇的尾巴缠住了，吓得嘴巴都合不拢。大蛇把她从水中举了起来，举到了自己那只独眼可以平视她的高度。梅格疯狂挥砍，然而怪物没有让她进入有效攻击距离。它端详着梅格，仿佛在想：这个跟红绿灯一样鲜艳的东西是什么?
然后它便绞紧了身体。
雷奥欢呼道：“我搞定啦!”
咣当，黄金栅栏向内侧打开了。
雷奥转过身来，嘴角挂着骄傲的笑容，随即看到了梅格的艰难处境。
“想都别想!”他把一只手举到水面上方，想聚集火焰，然而只召唤出了一股蒸汽。他扔出了一把扳手，不过在大蛇的身体侧面弹开了，没有对它构成丝毫伤害。
梅格疼得叫了起来。大蛇的尾巴紧紧缠住她的腰，她的脸憋得像番茄一样红。她还在用双刀徒劳地猛击大蛇的表皮。
我僵立在水里，帮不上忙，无法思考。
我知道这种蛇怪的力量有多大。我还记得被皮同缠住的感觉，那时我神圣的肋骨都裂开了，我体内的灵液也都被挤到了头部，几乎要从我的耳朵里喷射出来了。
“梅格!”我叫道，“坚持住!”
她朝下瞪着我，眼珠子都鼓出来了，舌头也肿了，仿佛在想：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大蛇无视了我，显然最感兴趣的是看着梅格像脚踏船一样爆炸。蛇头背后是一堵它刚才撞坏的公寓砖墙，下水道入口就在砖墙右方。
我想起了罗马军团有一次用乱石把一头这种怪物砸死的传说。假如砖墙是驿站的一部分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命令它……
这个主意紧紧抓住了我的心，就像那怪物的身体绞得一样紧。
“雷奥!”我叫道，“进隧道!”
“可是——”
“照做!”
我胸中有某样东西开始高涨起来。我希望那是一股力量，而不是我的早饭。
我深吸了一口足以充满整个肺部的气，用我一般只在演唱意大利歌剧时使用的男中音大声喝道：“走开，小蛇!我是阿波罗!”
这频率完美极了。
公寓墙摇晃着裂开了。三层楼高的砖头像瀑布一样脱落下来，倾倒在大蛇背上，把它的头砸进了水里。它缠紧的尾巴松开了，梅格掉进了运河。
我不顾掉落的砖头，涉水向前(我认为这十分勇敢)，将梅格拉出了水面。
“你们，快点!”雷奥嚷嚷着，“栅栏又要关上了!”
我把梅格拖向下水道(因为这就是朋友的意义)，而雷奥在尽最大努力用一根撬棒顶住栅栏，不让它合拢。
感谢诸神赐给我们的干瘦凡人身体!我们刚好赶在栅栏关闭的前一刻钻进了下水道。
在栅栏外面，大蛇冒着危险的砖头雨冲了过来。它咝咝叫着，只剩下一只眼睛的脑袋用力撞击栅栏，但我们没有留下跟它多聊几句。我们继续前进，朝着皇帝的供水系统内部的无尽黑暗走去。
[1] 净化节是罗马传统节日，每年2月举行，节日期间人们向神明献祭并为自己的过错忏悔。
[2] 马尔库斯·阿蒂利乌斯·雷古鲁斯(Marcus Atilius Regulus，约前307—约前250)，罗马军事家，第一次布匿战争时的统帅。
[3] 美制1加仑约合3.79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