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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0 血染阁楼

阁楼里像是谋杀现场,而且是残忍的谋杀现场。贝蒂在掀翻的床铺旁边挣扎,双膝抬起来,双拳按在肚子上,平纹细布的睡衣被撕破,被血液浸湿。芬迪曼在她旁边的地板上,与她的巨大身体相比显得矮小,但还是徒劳无功地抓住她,差不多和她一样浑身血污。
太阳现在已经完全升起来,阳光从几扇小窗户中涌进来,明亮的光束照亮了混乱场景的一部分,剩下的部分则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几张小床已经被推翻在旁边,床褥乱糟糟地堆着,破旧的鞋子和零星的衣服像垃圾那样散在木地板上的那几摊鲜血中。
我匆忙走过去,但是我还没有走到贝蒂身边,贝蒂就低沉地咳嗽一声,嘴里和鼻子里涌出了更多的血。她弓起背,更厉害地蜷缩……然后变得软弱无力了。
我跪到她旁边,尽管看上去她的四肢显然最终静止下来,没有希望再复苏。我抬起她的头,把手指按压到她的下巴下面。她的眼珠已经向后翻,只露出眼白。她没有了呼吸,黏糊糊的颈子上没有了脉搏。
从房间里的血量来看,我觉得她体内的血所剩无几。她的嘴唇发青,肤色变得像灰烬。芬迪曼跪在她身后,没有戴假发,面色苍白,瘦削的双臂仍然紧搂着她的沉重躯体,将她瘫软的身体稍微抬起来。
我看见他穿着衬衫式长睡衣,睡衣下面是匆匆提上来的蓝色缎子马裤。空气中弥漫着血液、胆汁和粪便的恶臭,而且他身上也沾着这些污物。他抬头看我,但是没有露出认出我的迹象,双眼大睁着,因为震惊而一片茫然。
“芬迪曼医生。”我轻声说道。挣扎的声音停止过后,阁楼里出现了常常随死亡而来的绝对沉寂,似乎打破这种沉寂是大不敬。
他眨了眨眼,嘴巴稍微动了动,但是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没有移动,尽管那摊流动的血已经浸透了他马裤的膝部。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瘦削,因为难以接受事实而很僵硬。我知道那种感觉,失去你努力拯救的病人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只要是医生都知道。
“你尽力了,”我说道,声音仍然轻柔,然后握紧了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昨天发生的事情不重要。他是我的同行,我应该尽自己所能去宽恕他。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点了一下头,然后弯腰把尸体放下去。一束光线照在他的头顶,从他那稀疏的坚硬短发中照过,让他的颅骨显得瘦削而脆弱。他突然显得特别脆弱,容许我将他扶起来,没有反抗。
一声低弱的呻吟让我转过身去,同时仍然扶着他的胳膊。几个女奴隶挤在房间的阴暗角落里,脸色惨白,黑色的双手因为紧张而在浅色的平纹细布睡衣上颤抖。外面的楼梯上有男人的说话声。我听到了詹米在解释,声音低沉而平静。
“格西?”我对着角落里那几个女人叫我最先想到的名字。
那几个女奴隶相互抱了片刻,然后不情愿地松开,格西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来自牙买加,肤色浅棕,身材矮小,戴着蓝色厚棉布的包头巾。
“夫人?”她注视着我,坚定地不去看地上那具静止的尸体。
“我把芬迪曼医生送下楼去。我会叫几个男人来……来处理贝蒂。这里……”我稍微挥手,指了指乱糟糟的地板,然后她点了点头,仍然很震惊,但是显然对于有事可做感到宽慰。
“好的,夫人。我们很快就做。”她犹豫了,迅速扫视房间,然后又看着我,“夫人,得有人去……给费德拉说贝蒂的事情。你告诉她,好吗?”
我惊讶地看了看,意识到费德拉没有在角落里的那几个奴隶中。当然,她是乔卡斯塔的贴身仆人,所以哪怕是在乔卡斯塔的新婚夜,她也会在楼下,守在女主人的附近。
“好的,”我不确定地说道,“当然可以。但是……”
“贝蒂是她的妈妈。”格西见我迷惑不解,于是说道。她吞咽一口唾液,柔和的棕色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得有人去——我去可以吗,夫人?我能去告诉她吗?”
“麻烦你。”我说道,然后向后退,示意她下去。她踮着脚尖从尸体旁边经过,然后迅速朝门口走去,结茧的赤裸双脚在楼板上踩踏出轻柔的脚步声。
芬迪曼医生逐渐从震惊中缓过来。他摆脱我的搀扶,朝地板弯下腰,糊涂地摸索。我看到他的工具箱在挣扎中被打翻,被打碎的药瓶和金属的器具都散乱地扔在地上。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把器具捡回来,楼梯里就传来了短暂的喧闹声,邓肯走进来,詹米紧跟其后。我有些好奇地注意到,邓肯仍然穿着婚礼时的服装,只是少了外套和马甲。我心想:他是否上床睡过觉?
他朝我点头,目光立即转到贝蒂身上。贝蒂现在四肢摊开,躺在地板上,被血浸湿的睡衣皱巴巴地盖在分开的宽大大腿上。她的胸部从被撕破的衣服里露出来,沉重、松垂。邓肯眨了几次眼睛,用手背擦了擦小胡子,然后深呼吸。他弯腰从血腥的地上捡起一张床单,轻轻地盖在贝蒂的身上。
詹米看懂了他的意图,于是跪下去,把贝蒂抱起来。邓肯站直,转身面对着角落里的那些女人。
“你们别担心,”他轻声说道,“我会把她料理好的。”他的声音中有种不寻常的专断语气,让我意识到他尽管本性谦逊,却接受了自己是家中男主人的事实。
詹米和邓肯抬着贝蒂离开,我听到芬迪曼医生深沉地叹息,感觉就像整个阁楼都在与他一起叹息。空气中仍然充满了恶臭和悲伤,但是贝蒂暴毙带来的震惊正在消散。
“别管了,”我对芬迪曼说道,看见他再次动身去捡起地上的一个瓶子,“这几个女人会收拾的。”不等他争论,我便坚决地拉住他的手肘,带他走出门,下了楼。
人们已经起床,我听到餐厅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闻到了香肠的香味。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带他从人多的房间里走,也不能带他去上面的卧室,他肯定与其他几位男人共用卧室,其中有些人肯定还在床上。我没有更好的主意,于是带他出去,在门口停下来,从挂钩上抓下一件女仆的斗篷,披在了他的肩上。
贝蒂是费德拉的母亲。我不太了解贝蒂,但是我认识费德拉,我为她感到伤心。我现在没法为她做什么,但是,我或许可以帮助芬迪曼医生。
他因为震惊而沉默不语,顺从地让我带他沿着草坪旁边的小路走下去,赫克托·卡梅伦的大理石陵墓和它旁边的装饰性紫杉树丛遮住了我们。河边有张石头长凳,半掩在垂柳下。在早晨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光顾那里。
那里确实没人,但是长凳上放着两个葡萄酒杯。我短暂地想了想是否有人曾在这里约会,然后突然回想起自己在午夜的幽会。该死,我还是不知道昨晚那双手是谁的!
我抛开这个恼人的问题,将那两个酒杯撇开,然后坐下去,示意芬迪曼医生也坐下来。天气寒冷,但是长凳上已经能被太阳照到,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温暖而舒适。有了新鲜空气,芬迪曼医生看上去有所好转,脸上已经有了些许色彩,鼻子上又有了平时那种粉红色。
“感觉好点了吗?”
他点了点头,将斗篷拉紧,围住瘦小的肩膀。
“好点了。谢谢你,弗雷泽夫人。”
“特别震惊,是吧?”我问道,表现出我对待病人时的最同情的态度。
他闭上双眼,短暂地摇了摇头。
“震惊……是的,特别震惊。”他低声说道,“我本来决不会……”他停下来,我让他安静地坐了片刻。他想要谈这件事,但是最好让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你能那么快就去很好,”我在片刻过后说道,“我看得出来他们把你从床上叫了起来。她的情况是突然恶化的吗?”
“是的。我可以发誓,在我昨晚给她放血过后,她正在恢复。”他用双手擦了擦脸,然后松开双手,眨着仍然充血的双眼,“管家在天才亮时把我叫起来,她又说肚子绞痛。我又给她放了血,然后施用灌肠剂,但是没有什么作用。”
“灌肠剂?”我嘟哝道。当时医生都喜欢用灌肠剂。有些灌肠剂没有危害,有些则肯定有损伤性。
“一点烟草酊剂,”他解释道,“在大多数情况下治疗消化不良的效果都很好。”
我发出含糊的声音回应。强劲的烟草溶液,如果施用在直肠上,或许可以立即驱除蛲虫,但是对于消化不良应该没有什么效果。而且,它也不会让人那样流血。
“失血特别多,”我说道,把手肘靠在膝盖上,用双手支撑着我的下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这是实话。我很好奇,在脑中思考各种可能性,但是思考不出结果。
“是的。”芬迪曼医生的蜡黄脸颊开始发红,“我……如果我想到……”
我朝他倾身,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安慰他。
“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我说道,“你昨晚看她的时候,她的嘴里没有流血吧?”
他摇了摇头,在斗篷里蜷起身子。
“没有。但是,我要责怪自己,真的怪我。”
“责怪自己很正常,”我悲伤地说道,“人总会觉得自己本来能做得更多。”
他在我的声音中听出了我的强烈感情,于是朝我转过头,显得很惊讶。他紧绷的状态稍微缓和了一些,脸上的红色也开始褪去。
“你真是特别能够……理解我的感受,弗雷泽夫人。”
我朝他微笑,没有说话。他或许是庸医,他或许无知、傲慢、饮酒成性,但是他在被召唤时能够立即赶到现场,尽全力帮助他的病人。在我看来,那就让他成为一名值得同情的医生。
片刻过后,他伸手捂住我的手。我们沉默地坐着,看着河水流动,水中充满了泥沙,十分浑浊。石凳冰冷,晨风不停地吹进我的衣服里,但是我心事重重,没时间太关注这些次要的不舒适。我能够闻到在他衣服上变干的血液的气味,于是在脑中又看到了阁楼中的场景。那个女人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我轻轻地戳了戳他,问些得体的问题,设法获取他观察到的细节,但是他说的细节都没有什么用。他在清醒的时候就不善于观察,而且当时天色还早,阁楼里也很黑暗。他随着我们的谈话放松下来,逐渐清洗掉了那种医生在执业中经常会有的个人失败感。
“我希望卡梅伦夫人——我是说,英尼斯夫人——不要觉得我辜负了她的热情招待。”他不安地说道。
他这样说似乎特别奇怪。但是,贝蒂确实是乔卡斯塔的财产。我觉得,除了会有个人的失败感,芬迪曼医生还觉得乔卡斯塔可能会责怪他没有救活贝蒂,进而要求他补偿。
“我敢肯定她会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安慰他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会这样给她说。”
“谢谢你,敬爱的夫人。”芬迪曼医生感激地捏了捏我的手,“你真是既漂亮,又善良。”
“你觉得是这样吗,医生?”一个男性的声音在我身后冷冰冰地说道,让我吓了一跳,丢开芬迪曼医生的手,就好像那是高压电线一样。我在长凳上转身,看到菲利普·怀利倚靠在柳树的树干上,脸上挂着一副特别讥讽的表情。
“我必须得说,我肯定不会立马想到‘善良’这个词。或许要说‘放荡’。‘淫荡’更合适。但是,至于‘漂亮’,倒也说得上。”
他从头到脚打量我,粗鲁无礼,让人想责备他。但是,我突然意识到芬迪曼医生和我刚才手握着手,都穿着睡衣,只会让人觉得有失体面,不检点。
我站起来,特别庄重地把晨袍披在身上。他的目光固定在我的乳房上——他脸上那是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吗?我心想。我把双臂抱到乳房下面,挑衅地挺胸。
“你失态了,怀利先生。”我尽可能冷漠地说道。
他大笑起来,但并不是因为觉得有什么事情有趣。
“我失态了?弗雷泽夫人,你没有失掉什么东西吗?比如说你的裙子?你不觉得穿成那样有点冷吗?或者这位好医生的怀抱可以让你足够温暖吗?”
芬迪曼先生同样对于怀利的出现很惊讶,刚才已经站了起来,现在他冲到我前面,瘦削的面容因为愤怒而红了起来。
“你竟敢这样,先生!你怎么能如此可恶和冒昧,竟然这样对女士说话。我要是带了枪,肯定就立即叫你去决斗了,我发誓!”
怀利始终在大胆地盯着我。听到这句话,他把目光转移到芬迪曼医生身上,看到了医生的腿上和马裤上沾着血迹。他那种强烈的怒容变得没有那么坚定了。
“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先生?”
“我跟你说,不关你的事。”芬迪曼生气得像一只公鸡,挺直了身子。然后,他特别隆重地把胳膊伸给了我。
“走吧,弗雷泽夫人。你不用听这个傲慢小狗的嘲讽和侮辱。”他红眼怒视怀利,“让我护送你去找你丈夫吧。”
听到“傲慢小狗”这个词,怀利的脸色立即有了变化,变成了丑陋的深红。在这么早的清晨,他还没有搽粉,愤怒的红斑在白皙的皮肤上就像疹子。他明显地“鼓”了起来,就像一只被激怒的青蛙。
我突然想疯狂地大笑,但是高贵地忍住了。我咬住嘴唇,接受了芬迪曼伸出来的胳膊。他差不多只有我的肩膀高,但是像陆军准将那样庄重,转身带着我离开了。
我回头去看,看到怀利仍然站在柳树下,注视着我们。我抬起手,小幅度地挥手道别。阳光把我的金戒指照得闪亮,我看到他变得更僵硬了。
“希望我们能够赶上吃早餐,”芬迪曼医生欢欣地说道,“相信我已经完全恢复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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