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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9 酒后吐真言

我无眠地躺了很久,听着室友的宁静鼾声和窸窣声,听着自己心脏的焦躁跳动。我体内的每根神经感觉似乎都在从我的皮肤里冒出来一样,所以在杰迈玛·哈特菲尔德在睡眠中翻身碰到我时,我恶毒地用手肘撞她的肋骨,让她惊讶地喊了一声,稍微坐起来,眨着眼睛嘟囔,最后又慢慢地躺下去,进入到大家的睡眠海洋中。
至于清醒无眠的我,就像这片海洋上漂泊的帆船,漫无目的地转动,但是完全不可能沉下去。
我简直无法确定该有什么感受。我的性欲已经被激发,我当然不情愿,但就是确定无疑地被激起了。无论刚才那个人是谁,他都知道如何逗弄。
这点可以用来表明那是詹米,我心想。但是,我不知道菲利普·怀利在这门艺术上有多少经验。在马厩里,我断然拒绝了他的,让他没有机会展示他可能拥有的技巧。
但是,在半夜造访的那个人的手法,我无法确定它们属于詹米。好了,要是他刚才用了嘴……我避开这条思路,就像一匹受惊的马。想到那样的画面,我的皮肤上情不自禁地荡起了涟漪,让我稍微抽动,弄得杰迈玛不清楚地哼了哼。
我不知道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该觉得愤怒;是该接受引诱,还是该觉得被侵犯。我特别生气,这点我至少能够确定,而这种确定在情绪的旋涡中给了我一个依靠。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在生谁的气,而且我无处发泄,它就在我体内乱窜,造成混乱和伤害。
“哎呀。”杰迈玛说道,声音尖刻,而且特别清醒。显然,受各种情绪困扰的不只是我。
“嗯?”我低声说道,假装半睡半醒,“嗯。嗯。”
我的种种情绪中还有一丝愧疚:如果那就是詹米,我会生气吗?
我意识到,最糟糕的事情是我完全没法查明那到底是谁。我几乎不能问詹米是否悄悄爬进来,在黑暗中逗弄我,因为如果不是他,那么他当场的反应肯定就是赤手空拳地打死菲利普·怀利。
我感觉像是有许多带电的鳗鱼在我皮肤下蠕动。我尽可能地伸展身体,交替着绷紧和放松每块肌肉,但还是没办法安定下来。
最终,我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朝门口走去,看了看室友。她们都盖着被子,宁静地睡着,就像一排喷过香水的香肠。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慢慢地打开门,朝走廊里看去。现在要么特别晚,要么特别早:走廊尽头的高窗户外已经变成灰色,但是仍然能够看到些许星光,在漆黑、光滑的天空中逐渐消失。
远离了那些女人身体散发出的热量,走廊里感觉很冷,但是我喜欢这种寒冷,血液就在我的皮肤下搏动,让我感觉发热和躁动,所以我正需要冷却。我无声地朝后面的楼梯走去,打算下去到外面呼吸点新鲜空气。
我在楼梯顶部定住了。楼梯脚下站着一个男人,身影在那扇落地窗的映衬下显得又高又黑。我觉得我没有再弄出任何声音,但是他立即转身,朝我抬起头。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我也立即知道那是詹米。
他仍然穿着昨晚穿的那身衣服——外套、马甲、有褶边的衬衫,以及马裤。但是,他的衬衫领口开着,外套和马甲歪斜着,纽扣已经解开。我能够看到白色的亚麻衬衫,他的喉咙在衬衫的映衬下显黑。他的头发松散着,显然被他用双手抓过。
“下来。”他轻声说道。
我犹豫了,回头看了看。温柔的女性鼾声从我刚才离开的房间里传来。两个奴隶正睡在走廊上,蜷缩在毯子下面,但是都没有动静。
我回头去看詹米。他没有再说话,而是伸出两根手指召唤我。烟味和酒味弥漫了整个楼梯间。
血液在我耳朵里,以及在别处,嗡嗡地涌动。我的脸颊红起来,两鬓和脖颈上的头发变得潮湿,冷风钻进我的睡衣.
我缓慢、谨慎地走下去,试着不让楼梯在赤脚下发出嘎吱的响声。我为时已晚地意识到,这样做很愚蠢:奴隶们每天要叮叮咚咚地上下这个楼梯数百次。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需要隐秘。房里的人仍然在睡觉,楼梯间里充满了灰暗的光线,看上去就像烟色玻璃一样易碎,突然的声响、太快的动作,或许就会让某些东西在我脚下爆炸,就像灯泡爆炸那样。
他的双眼紧盯着我,像两个黑色的三角形,面孔的黑色稍微浅一些。他用强烈的眼神注视着我,似乎想用目光把我拉下楼梯。
我在最后一阶停下来。他的衣服上没有血,感谢上帝。
我不是没有见过詹米喝醉的样子,难怪他没有爬上楼梯。我想他现在已经醉得很厉害,但是其中有种特别不同的东西。他纹丝不动地站着,双腿叉开,但是在抬头看我时,他的动作中有种从容,说明他已经喝醉。
我没时间回答,也没时间默许,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朝他拉过去,让我走下最后那阶楼梯,紧紧抱住我,。
他的头发散发着长夜的烟味,烟草、木材和蜂蜡蜡烛的烟味。他的嘴里有股浓烈的威士忌味道,让我感觉头晕,就好像他血液中的酒精在穿过我们嘴巴的黏膜,浸透我的身体。
我想要反抗他,想要把他推开。然后我又决定我不想那样,因为就算我反抗,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他并没有打算放手。
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脖颈,温暖且有力。我觉得这像是一匹种马咬着身下母马的脖子,于是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的手指偶然按到我下巴下面的大动脉,黑暗涌到我的眼里,我的双膝开始发软。他感觉到了,于是松手,慢慢地将我放下去,让我几乎俯卧在楼梯上。他身体的一半重量压在我身上,双手不停摸索。
阶梯的坚硬棱角压进我的后背,然后我就像喝醉了那样,迷迷糊糊地想到他就是打算要在楼梯上占有我,谁要是看见就会遭殃。
我把嘴巴挣脱出来,在他耳朵里喘息道:“不要在这里!”这似乎让他暂时有了理智,他抬起头,像从噩梦里醒来那样眨眼,双眼大睁着,但似乎看不见东西。然后他迅速地点了点头,拉我站了起来。
女仆的斗篷挂在门边,他抓来一件,裹在我的身上,然后把我抱起来,用肩膀推开门,经过一个双手端着污水罐、注视着我们的用人。
走到外面的砖路上,他把我放下来,砖路在我脚下感觉冰冷。我们从灰暗的光线中穿过阴影覆盖、吹着晚风的土地,前往某个感知模糊但是不可避免的目的地。我们相互缠结着,跌跌撞撞,推推搡搡,同时又几乎像是飞起来,衣服在身上飘动,寒冷的春风猛烈地吹着我们的肌肤。
目的地是马厩。他撞开门,拖着我走进那种温暖的黑暗中,用力将我推到墙上。
他气喘吁吁地说道,然后再次吻到我的嘴上,他的脸颊被外面的风吹冷,和我一样呼出白色的气息。
然后,他突然退开。我站立不稳,双手按在墙上的粗糙砖块上,保持平衡。
“把双手抬起来。”他说道。
“什么?”我傻乎乎地说道。
“你的双手,抬起来。”
我发出声音,他伸手捂住我的嘴。我像搁浅的蛙鱼那样动弹不得,我感觉毫无办法,被固定在墙上摆动。
他把手拿开,然后用他的嘴含住我的嘴。我能够感觉到他在喉咙里发出的急迫低吼,然后又感觉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了更响亮的一声。
“你赢了。”我对着詹米的后背说道。我的声音在我耳朵里显得很奇怪,就好像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声了一样。
“我答应过你,说我会赢的。”他轻声说道,低头整理他的长披肩。
我站起来,感觉有些头晕,然后倚靠在墙上保持平衡,同时把脚上的沙子和甘草拂下去。背后砖墙的粗糙感觉能够勾起人的清晰回忆,我张开双手按在上面,支撑住自己,抵挡在回忆中奔涌而来的知觉。
“你还好吗,外乡人?”他突然转头看着我,感觉到了我的动静。
“还好,还好。”我重复说道,“很好,只是……我没事。你呢?”
他显得苍白、邋遢,脸上留着胡楂,劳累得面容憔悴,因为整夜不眠而眼圈发黑。他凝视我的双眼片刻,然后把目光挪开。他的脸颊上露出一丝色彩,然后他出声吞咽了一口唾液。
“我……”他开口说道,然后停下来。他站起身来,站到我的身边。他的庄重发辫已经松开,散着披在肩膀上,在那条从门中照进来的光线里闪着红色的光亮。
“你不恨我吗?”他突然问道。我感到很惊讶,大笑起来。
“我不生气。”我说道,“你觉得我应该生气吗?”
他的嘴巴稍微抽动,然后他用指关节擦了擦,在胡楂上摩擦出沙沙声。
“嗯,或许应该。”他说道,“但是我很高兴你没有生气。”
他温柔地牵住我的手,拇指轻轻地抚摩我银戒指上的交错花纹。因为黎明的寒冷,他的手冰凉。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恨你?”我问道,“你觉得是因为戒指吗?”的确,他要是输掉其中一枚戒指,我会很伤心,很生他的气。既然他没有弄丢……当然,他让我整晚担心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更不用说他还悄悄爬进我的卧室,不得体地逗弄我的双脚。或许我确实应该生他的气。
“嗯,最先是因为戒指。”他干巴巴地说道,“我有些时候没有让理智占上风,看到菲利普·怀利自负地乱来,还……我似乎就没法控制自己。”
“他有那样吗?”我没有注意到怀利那样做过。
“是的。”詹米说道,想到这件事情,稍微皱起了眉头。然后,他撇开了菲利普·怀利的事情,继续列举他自己的罪恶。
“然后,你穿着睡衣,我就把你从屋里拖出来,”他轻轻地抚摩我的脖子,我仍然能够感觉到脖子上被咬的地方在疼痛。
“噢。好吧,我其实挺喜欢那样的。”
“是吗?”他睁大蓝色的双眼,一时显得很惊讶。
“是的,尽管我觉得我的屁股被擦伤了。”
“噢。”他低下头,显然感到羞愧,尽管嘴角稍微抽动了一下,“我很抱歉。我打完牌过后,脑子里想的就是找到你,外乡人。我在楼梯上爬上爬下十多次,走到你的门前,然后又走回去。”
“噢,是吗?”我很高兴听他这么说,因为这似乎增加了他是那个半夜造访者的可能性。
他拾起我的一团乱糟糟的头发,轻轻地用手指梳理。
“我知道自己睡不着,觉得应该出去在夜色里走走,而且我也出去了,可是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你的门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心里想的只是怎么才能得到你,或许是想要通过意志力让你出来。”
嗯,这就解释了我为什么会梦到狂奔的种马,我心想。我被他咬过的地方有些阵痛。他把我带去了哪里?带去了马厩!确实是爱尔兰国王。
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双手。
“我觉得我的欲望力量肯定能让你醒来。然后你确实出来了……”他停顿下来,看着我,眼神变得柔和且深邃,“上帝啊,克莱尔,你在楼梯上的时候,真是很漂亮,披着头发,光线在你身后,照出你的影子……”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确实觉得,要是得不到你,我会死的,”他轻声地说道,“就在刚才。”
我伸手上去爱抚他的脸,柔软的短胡须摩擦着我的手掌。
“不准你想死。”我低声说道,把一缕头发拨到他的耳朵后面。
我们朝彼此微笑,本来打算继续说话,却被一匹马的轻声嘶鸣和跺脚声打断。我们干扰它们吃早饭了。
我把手放下来,詹米弯腰去干草里捡起外套。他弯腰时没有失去平衡,但是我看到他皱眉,血液涌到了他的头里。
“你昨晚喝了特别多?”我问道,认出了他的症状。
他站直身子,诙谐地哼了一声。
“噢,喝了几夸脱。”他懊悔地说道,“你看得出来?”
经验不如我丰富的人,站在大概半英里远的地方,也看得出来。而且,他浑身酒气,更能够说明问题。
“显然没有影响你打牌。”我得体地说道,“或者说,菲利普·怀利也喝了很多酒?”
他显得很惊讶,还有些被冒犯。
“我拿着你的戒指当赌注,你不会觉得我喝醉了才去打牌吧?当然不会那样,我是在打完牌后才喝酒的。麦克唐纳拿来一瓶香槟和一瓶威士忌,坚持说我们必须用恰当的方式庆祝大胜。”
“麦克唐纳?唐纳德·麦克唐纳?他和你一起打牌了?”
“是的,他和我搭伙对战怀利和斯坦诺普。”他抖动外套,让干草碎屑飞了出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军人,但是那家伙打惠斯特牌真是好手。”
“好手”这个词让我回忆起刚才的事情。他说他到过我房间的门前,但是他没有说走进去的事情。他进过我的房间,然后因为醉得太厉害、欲望太强烈,所以忘记了?或者是我因为梦到欲望强烈的种马,脑袋变得迷糊,然后幻想出整件事情?肯定不是,我心想,但我撇开了回忆带来的隐约不安,去关注他的另外一个词。
“你刚才说大胜?”在刚才的紧张中,我似乎只关注到他没有把戒指输掉,但是我现在才想到,戒指只是他的赌注而已,“你从菲利普·怀利那里赢到了什么?”我大笑着问道,“他的刺绣外套的纽扣?还是他的银鞋扣?”
他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奇怪。
“嗯,不是,”他说道,“我赢了他的马。”
* * * *
他把外套搭在我的肩膀上,用一只手臂搂住我的腰,然后带我沿着马厩的大过道走出去,经过散放马圈。
乔舒亚已经从另外那扇门悄悄地进来,正在马厩远端忙活,把干草叉到最末尾的那间马圈里。光线从双开门照进来,将他的身影映衬了出来。我们朝他走过去,他看了看我们,点头致意,在看到我们时保持着中性的表情。
不关他的事,他那低垂的面容说得很清楚。他显得和我一样疲惫,眼睛滞重,充满血丝。
“它怎么样?”詹米问道,朝马圈里抬了抬下巴。乔舒亚听到问题,稍微抬起头,放下了干草叉。
“噢,它很俊,”他说道,一副满意的神情,“俊小伙,怀利先生的卢卡斯。”
“确实很俊,”詹米同意道,“不过它现在是我的了。”
“什么?”乔舒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是我的了。”詹米走到围栏旁边,伸手出去挠那匹大种马的耳朵。它在忙着吃马槽里的干草。
“抬起头来,”他低声对那匹马说道,“你好吗,我的种马?”
我跟着詹米,从他胳膊上方看那匹马。它暂时抬起头来,用友好的目光看着我们,哼了一声,然后将面纱般的鬃毛从脸上甩开,继续专心致志地吃早饭。
“漂亮的家伙,是吧?”詹米赞扬卢卡斯,双眼中有种深邃的猜测神情。
“嗯,是的,但是……”我自己的赞赏中带有许多惊诧。如果詹米是打算打击怀利的尊严,为自己的尊严复仇,那么他做得很出色。尽管我对怀利很生气,但是想到他在输掉这匹壮丽的弗里斯马后会有什么感受,我就忍不住有些心疼。
“但是什么,外乡人?”
“嗯,只是……”我窘迫地搜寻词语。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说我为菲利普·怀利感到遗憾:“只是……嗯,你打算拿这匹马怎么办?”
连我都能够看出来卢卡斯十分不适合生活在弗雷泽岭上,用它来耕地或驮东西的想法都显得大不敬,我觉得詹米只能用它来骑行……我怀疑地皱起眉头,想象到那些沼泽般的低洼地和多石头的道路有可能会伤害它那四条优雅的腿,割伤它那光亮的蹄子,低垂的树枝和灌木丛会缠结住鬃毛和尾巴。吃人的吉迪恩更适合这种恶劣的环境。
“噢,我没有打算留下它,”詹米安慰我道,他看着那匹马,遗憾地叹息,“尽管我很想留下它。但是你说得对,它不适合弗雷泽岭。嗯,我打算卖掉它。”
“噢,很好。”听到他那样说,我很宽慰。无论花费多少钱,怀利无疑都会把卢卡斯买回去。我觉得这个想法令人舒适。而且,我们肯定也用得上那笔钱。
乔舒亚已经在我们说话时出去了。此时,他又出现在门口,扛着一袋粮食。不过,他之前那种懒散的样子已经消失了,他的眼睛里仍然充着血,但是他显得机警,而且有些忧虑。
“克莱尔夫人?”他说道,“很抱歉,夫人,我刚才在谷仓碰到了特里莎,她说贝蒂出了什么事情。我觉得你或许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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