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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某处.佛克兰群岛.中空界

  特使紧握缰绳,驾驭着飞龙。这头小型飞龙出发得较早,大可抛下大型的战斗巨龙,但特使不敢在没有护卫的状况下独自于夜空中飞行,因为精灵飞船经常会躲藏在云团中,伺机袭击落单的人类飞龙骑士。也因此他们飞行得很慢,但凯里斯城的灯火终究还是在他们身后消失了,而从领主火葬堆所升起的灰烟不久后也被陡峭的威瑟里山给遮住。

  特使驾驭着他的飞龙,飞在战斗巨龙的尾巴后方。巨龙庞大的身躯划过灰沉沉的夜色,皇家亲卫队的成员捆在各自的座位上,像是巨龙背上的许多黑色肿刺。他们飞过一座叫做海诺克斯的小村庄,方正平坦的房舍在底下清晰可见。接着他们越过丹德拉克岛的边岸,朝向无垠的深空中飞去。这名特使上下观望,左右环视,就像个从来没飞行过的人一样——身为国王的使者,这可是非常罕见的现象。他心想他见到的应该是迷踪三岛中的两座,宾迪斯泰与哈纳斯泰清楚地显现在前方。即使在无边无际的深空之中,夜色也不是全然的黑暗——不如传说在大裂变之前的古世界里,那样的漆黑无光。

  精灵天文学者的研究指出,天空顶上总共有三个夜之君主。虽然迷信的民众相信祂们是巨大的神人,每日铺开祂们的流云斗篷罩住艾瑞亚那斯,好让所有黎民万物得以安歇。但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夜之君主其实只是飘浮在最上空的珊瑚石浮岛,所运行的轨道每隔十二个钟头便会遮住艾瑞亚那斯的太阳星。

  在这三座巨岛底下便是高空界,据称住着不为人知的密法巫师。他们是法力强大的人类巫师,自愿离开下界的人世放逐至此居住。在高空界之下便是苍天带,或称白日星宇。没有人知道苍天带由什么构成,许多人——不只是迷信的平民——相信它是一层悬浮在高空中的钻石与其他宝石。也因此,不断地有传说流传,曾经穿过苍天带的密法巫师们拥有无尽的财富。精灵和人类都曾多次试图飞入高高在上的苍天带,企图揭穿它的秘密,但所有尝试的人从来都没有回来过。据说高空中极为寒冷,连血液都会为之冻结。

  在飞行途中,特使数次回头察看他后座的伙伴,好奇地想知道一个刚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但倘若他以为能见到任何松口气或欣喜的迹象,那么他肯定是要失望的。刺客的表情一如冰冷僵硬的面具,丝毫没有透露出任何的情感。这是一张可以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死掉,就像是看着别人在用餐一样的脸。然而这张脸,在此时,却别过了特使的注视。胡夫正专心地研究他们飞行的路线,而特使也略带不安地察觉了这个事实。像是猜中了他的心事,胡夫抬起头两眼注视着特使。

  特使对胡夫的观察几乎得不到任何情报,但胡夫却似乎已经摸透了特使在想什么。他锐利的目光像是能够剥下皮肤,直直钻入你的骨头。而且在这时候,好像已经把特使脑海中的秘密全都给摊开来了。特使连忙把视线移开,不再回头去窥看胡夫。

  这一定是巧合,就在特使发现胡夫正研究他们飞行路线的时候,一团雾气立刻开始飘了过来遮住陆地。虽然他们飞得又高又快,而且在夜之君主的影子底下视线状况并不好,可是珊瑚石会发出淡淡的蓝色光晕,让森林在幽蓝色的地面上形成一片明显的黑影。其他地标也很容易辨识,由珊瑚石所搭建的要塞或堡垒如果没涂上一层研磨过的花岗石泥浆,也会闪着浅浅的幽光。城镇由珊瑚石所铺成的街道变成纵横交错的光带,在空中一眼便可认出。

  在战争时期,当掠袭的精灵飞船出现在空中的时候,人们便会用稻草和其他东西把街道盖住。可是现在佛克兰群岛没有任何的战事,居住在此的大多数人都很高兴地认为,这是因为他们的骁勇善战已经在那些精灵贵族的心中播下了恐惧的种子。

  想起这点,特使忍不住厌恶地摇摇头。只有少数的人类知道真相——包括史堤芬国王与安妮皇后。亚瑞斯塔冈的精灵之所以放过佛克兰群岛和乌兰迪亚不管,完全是因为他们此刻有更大的问题要处理——他们族人内部的叛乱。

  等叛军势力被无情地消灭后,精灵们便会把注意力转回人类身上——这些引发精灵叛乱的下贱野兽。史堤芬心里十分清楚,这次精灵们将不仅满足于征服和占领而已。这次他们势必会在他们的世界版图中将人类的存在彻底抹去。史堤芬正迅速而且秘密在这块大棋盘上进行布置,准备面对这场最后的苦战。

  坐在特使身后的这名男子并不知情,但他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当雾出现的时候,刺客立刻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放弃尝试找出他们所在的方位。因为他曾经当过船长,所以很清楚知道往来这些浮岛与其他地方的飞行航线。他们目前的航向是负向里戴(注1),大约朝着库林南迪斯泰岛的方向前进。接着雾团便飘了过来,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胡夫知道这场雾绝非偶然,更加确定了他的怀疑:这位年轻的「特使」绝非一般的皇家仆役。胡夫放松心情,让这团雾自然地飘过他心里。猜测不可知的未来没有任何好处,未来既不可能会比现在好,也不见得会比现在差。胡夫已经做好了他所能准备的一切:盖瑞斯在最后一刻塞给他的匕首已经塞在腰带间。胡夫将伤痕累累的肩头紧紧裹在厚毛斗篷里,专心只想着保暖这件事。

  可是当他发觉特使似乎觉得这团雾也很讨厌的时候,他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感。这场雾减慢了他们的飞行速度,因为他们得不时往下飞出雾团,察看现在所在的位置。有一阵子他们似乎迷了路,特使得下令飞龙鼓动双翼,停在半空中。胡夫可以感觉得到特使的紧张,并且注意到他不断地看着地面上不同的地方。从他低声的喃喃自语判断,他们似乎朝某个方向飞过了头。特使掉转龙头改变航向,于是他们又再度穿越过雾团。特使不悦地看了胡夫一眼,好像这一切都是胡夫的错。

  在他人生的早期,主要是挣扎求生存的时期,胡夫教导自己得随时注意身边所有的变化。如今,历经了四十轮的磨练,这种警觉性几乎已成了他的本能,一种第六感。他能立刻察觉到风向的转变、温度的升降。虽然他没有计时工具,却能精准地默数计算一、两分钟之内的秒数。他的听觉敏锐,目光更加犀利。他拥有异于常人的精准方向感。他到过佛克兰群岛和乌兰迪亚大陆绝大多数的地方,年轻时候的冒险生涯也带他走过艾瑞亚那斯世界其他不为人知,而且危险的遥远之处。不是他吹嘘——那只是浪费气力,只有无法克服自己缺陷的人才需要向世界证明他没有缺陷——胡夫向来都很有自信,不论把他带到哪里,不用多久的时间他便可知道自己是位在艾瑞亚那斯的哪个角落。

  可是当特使轻声说出令句,驾驭飞龙从深空中飞降而下,着陆在坚实的地表上时,胡夫四处张望,生平首次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他以前从来没看过这个地方。

  国王特使从龙背上跃下,自挂在鞍座旁边的囊袋里取出一颗光石,摆在张开的掌心上。一旦与空气接触后,这颗魔法宝石开始散发出明亮耀眼的光芒。光石也会散发出热量,所以无法一直拿着,必须置放在容器中才行。在他们降落地点旁边有面崩塌的珊瑚石墙壁,特使毫不迟疑地走向墙角处,弯下腰,把光石放进地上一个简陋的铁制提灯里。

  在这荒芜的庭园里,胡夫并没有见到其他东西,所以要不是有人知道特使即将来临而把灯留在那里,就是特使在离开之前自己所藏的。胡夫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附近根本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迹象,即使是护航的战斗巨龙也已经离开了。所以依照逻辑来推论,这名特使应当是从这个地方启程,并且预期自己会再回来。接着胡夫也从龙背上跳下来。

  特使提起铁灯,走回飞龙旁边。他轻轻地拍着飞龙的长颈,细声说了几个安抚的令句,命令这头巨兽在此广场休息。飞龙把双翼收折在背上,长尾卷到脚边,然后弯起颈子将头靠在胸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呼息。一旦入睡之后,龙将会变得非常难以叫醒,甚至极度地危险。因为牠们在睡眠的时候,控制牠们服从听令的法术偶尔会意外失效,这时在你面前醒来的将会是一头愤怒困惑、吼声大作的凶猛巨兽。所以经验老到的龙骑士绝对不会随意允许他的坐骑睡着,除非他晓得附近就有法力足够的巫师在场。这是另一项令胡夫感到有趣的事实。

  特使走到胡夫旁边,举起提灯疑惑地看着他,好像是在等着他提出什么问题或评论。魔手胡夫不觉得有必要浪费口舌询问没有答案的问题,所以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年轻的特使。

  特使显得有些困窘,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又改变了主意,轻轻吐出准备开口前所吸的一口气。他突然转过头,比了个手势要胡夫跟着他,于是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荒废的庭院。走没多久,胡夫根据他孩提时候的黑暗回忆,立刻认出了这个地方:克尔教团的僧院。

  这座僧院年代久远,而且显然已经荒废很久了。地上所铺的石板早已缺痕累累,有许多地方更是整片都不见了。原本这建筑应该是用克尔僧侣所偏好的罕见花岗岩所盖的,但有许多地方都已被累积增生的珊瑚石给掩盖住。此处或许已好几个世纪没有点起过火光,寒风呼啸过昏暗无光的废弃僧院,光秃秃的树木咿呀作响,干枯的落叶在胡夫靴底窸窣碎裂。

  魔手胡夫是由阴森沉郁的克尔僧侣所养大的,他知道佛克兰群岛上每一座克尔僧院的位置,可是他却想不起曾经听过有哪一座是已经荒废的。他身在何方?为什么被带到这里?这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特使走到一座塔楼底下的泥漆门前,取出一根铁钥匙插入门锁。胡夫抬头往上望,见不到有任何窗口发出光线。门无声地打开——这表示经常有人往来此地,门闩铰链都已仔细上过了油。走进门内,特使挥手示意要胡夫跟上来。当他们两人走入这栋干冷的建筑时,特使锁上门,把钥匙放回上衣的口袋里。

  「往这边走。」他说。这话根本不需要,他们只有一个方向可走,那就是往上。层层阶梯绕着塔楼内墙往上盘旋,胡夫默算了一下,上面总共有三层,每层都各有一扇泥漆门。全都上了锁,胡夫在他们经过的时候都暗自试了一下。

  走到塔楼第四层的泥漆门前,铁钥匙又再度派上了用场。一条狭窄的长廊,比夜之君主还要黑,直直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特使长靴的脚步声回荡在石廊间,胡夫脚下踏着软底皮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简直就像是前一个人的影子。

  胡夫默数他们总共穿过了六扇门——三个在左边,三个在右边——到第七扇门的时候特使才举起手要他停下脚步。铁钥匙再次被取了出来,生锈的门锁嘎嘎作响,然后咿呀的一声门打了开来。

  「进去。」特使说,然后站到门边。

  胡夫依照吩咐走进去。听见房门在他背后砰的一声关上,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只不过,这回没有上锁的声音。暗室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外头珊瑚石所发出的幽光,可是对目光锐利的胡夫而言,如此微弱的光线便已经足够了。他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仔细地检视四周的环境。他发现,他并非独自一人。

  魔手胡夫并不觉得害怕。他的手,隐藏在斗篷底下,正握着匕首的握柄,但那也只是在这种状况下该有的正常反应而已。胡夫是个生意人,当他看到商机的时候,他晓得该如何将生意谈妥。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也是擅长隐踪的好手,寂静无声地躲藏在阴影里。胡夫并没有看见或听见任何东西,可是伴随他苦修历练四十余载的直觉告诉他,这房间里肯定有其他人。胡夫嗅闻了几下。

  「你是野兽吗?竟可以闻得到我?」有道浑厚宏亮的男性声音响起。「你是靠嗅觉发现我在这房里?」

  「没错,我是头野兽。」胡夫简短地回答。

  「要是我刚刚出手攻击你呢?」一道人影走出站在窗户边,背对着珊瑚石所投射进来的微光。魔手胡夫见到质问他的人相当高大,全身披着长斗篷,下襬直拖到地上,发出微微的沙沙声。这名男子的头部和脸都遮盖着锁链软甲,只露出炯炯有神的双眼。胡夫立刻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

  胡夫取出藏在怀中的匕首。「你会死,被两指宽的利刃插进心脏……国王陛下。」

  「可是我穿着锁子甲背心。」史堤芬,佛克兰群岛与乌兰迪亚陆群的国王,开口反驳。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胡夫发现了他的身分。

  刺客的嘴角微微扬起,「锁子甲并没有遮盖住你的腋窝,陛下。抬起你的手肘。」胡夫往前走近,伸出修长的手指摆放在史堤芬身体与手臂护甲间的缝隙。「从这里,用我的匕首一刺……」胡夫耸耸肩。

  胡夫的碰触并没有让史堤芬退缩。「我一定得提醒我的制盔师。」

  胡夫摇摇头。「随你怎么防范,陛下,但假如有人决心要取你性命,那么此刻你已经死了。而且如果这就是你带我来此的目的,我只能给你一项建议:先决定好你要火葬,还是土葬。」

  「专家的建言。」史堤芬说。胡夫虽然看不见面罩底下的表情,但他听得出讥讽的音调。

  「我相信陛下要的正是一位专家,否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国王转身面对着窗户。他的年纪将近五十,但身体非常健壮,足以承受惊人的困苦环境。有些人甚至谣传他是穿着盔甲睡觉,以保持身体的结实。当然,有着如此声名狼藉的妻子,他也许会需要这层保护。

  「没错,你是个专家。而且我听说,是整个王国里最优秀的。」

  史堤芬陷入沉默。魔手胡夫不仅懂得人们从口中说出来的话,也是个精通肢体语言的专家。虽然国王或许认为他把内心骚动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但胡夫却注意到了他左手的手指正慢慢握紧成拳,听见了他身体微微一震,锁子甲发出的清脆细响。

  下定决心起了杀意的人通常如此。

  「而且你的名声相当特别,魔手胡夫。」史堤芬突然打破了他漫长的沉默:「你称自己为正义之手、复仇魔手。据说你专杀那些害过别人的人,那些逃过法网的人,那些……我的法律无法制裁的人。」

  他的话中有一股怒气,还有挑战。史堤芬显然有些生气,但是胡夫知道佛克兰和乌兰迪亚的各个部族只是靠着由贪婪与恐惧所制成的灰浆糊在一起而已,他不觉得有必要和深知此情势的国王进行争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史堤芬继续追问:「是为了某种荣誉感吗?」

  「荣誉?陛下,你说得像个精灵贵族似的!荣誉在瑟匹斯连个烂旅店和便宜饭都买不起。」

  「啊,为了钱?」

  「钱。一顿饭的钱就可以请到任何杀手。对只是想杀人的人来讲,也就够了。但对那些被错怪了的人,对那些被冤枉陷害的人——他们所要的,是一个能让加害者尝到苦头的人。他们要他知道,在他死前,是谁要他死。他们要他也体验到受害者的痛苦与恐惧。为了这心理上的满足,他们愿意付出高昂的代价。」

  「我听说你冒着极不寻常的风险,你甚至会挑战你的目标,进行公平决斗。」

  「如果客户有吩咐。」

  「而且愿意付钱。」

  胡夫耸耸肩。这事实相当明显,不需要任何评论。这段对话没有重点,没有意义。魔手胡夫非常清楚他自己的名声、他自己的价值,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但他已经习惯了,谈生意总得如此。就像其他的客户一样,史堤芬正尝试找话题切入他真正想谈的主题。胡夫不禁感到有趣,国王在这种状况下的表现与他最卑微的臣子没什么两样。

  史堤芬转过身去,凝视着窗外,戴着手套的手,拳头紧握摆在窗台上。胡夫不发一言,耐心地等候。

  「我不明白。那些雇用你的人,为什么要让陷害他们的人有机会保命反抗?」

  「因为这么做,他们可以得到双倍的复仇。因为如此一来,陛下,杀死他们的人将不是我,而是不再保佑他的先祖们。」

  「你真的相信吗?」史堤芬转过头来面对他;胡夫可以见到夜光闪耀在史堤芬头部与肩膀的锁子甲上。

  胡夫扬起一边的眉毛,抬起手抚搓下巴的胡子。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国王果然跟一般普通百姓有所不同——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是如此。胡夫走向窗户,站到史堤芬旁边,他的注意力被底下的小庭院所吸引。庭院覆盖着一层珊瑚石,在黑暗中散发出诡异的幽光。在淡淡的蓝色光晕之中,胡夫看见有个人站在正中央。戴着黑色头罩,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大剑,脚边放着一个表面平坦的大石块。胡夫捻着胡尖,咧嘴微笑。

  「陛下,我唯一相信的东西,只有我自己的机智和技术。那么,我无从选择。要不就是接受这工作,要不就得死。是吗?」

  「你还是可以有选择。等我向你说明这工作之后,你仍旧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

  「而那也就是我身首异处的时候。」

  「你所看见的那个人是皇家刽子手。他的技术很好,你会死得干净、利落,比你原本的下场要好上许多倍。耽搁你这些时间,至少,这是我欠你的。」史堤芬转过身面对胡夫,锁子甲头盔罩住他的双眼,黑暗、空洞,透不出内心的思绪,也照不出外在的火光。「我必须格外小心。因为不让你知道这工作的内容是什么,我就无法要你接受它;可是若把细节告诉你,却又会让我被你所制。我不敢放你活命,因为待会我要讲的事情实在太过机密。」

  「要是我拒绝了,我今晚就会被处决,在这个黑暗的地方,没有任何的证人与观众。可要是我接受了,我就会陷入那张让国王陛下感到难以挣脱的网子里。」

  「你还能期待什么?毕竟,你只不过是个杀人凶手。」史堤芬冷冷地说。

  「而你,陛下,也不过是个想雇用杀人凶手的人。」胡夫动作讽刺夸张地背手鞠个躬,然后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里?」史堤芬喝令道。

  「请陛下见谅,我有个约会迟到了。一小时前我就该去地狱报到了。」魔手胡夫开始走向门口。

  「该死!我给你活命的机会!」

  胡夫连头都不想回,「价格太低了。我的命不值钱,我也不重视。可是相反的,你却要我接受一个危险到你必须设下陷阱来强迫人接受的任务?我宁可选择死,也不接受陛下的条件。」

  胡夫用力将门推开。国王的特使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在他的脚边放着光石提灯,往上绽放出光芒,映照着一张美丽纤细,有如幽灵般的脸孔。

  他是特使?那我岂不是萨坦神人(注2)了,胡夫心想。

  「一万桶币。」这年轻人说。

  胡夫举起手摸摸胡子,若有所思地搓弄着胡辫。他的眼睛瞄向史堤芬,他已经走了上来。

  「把那光熄掉。」国王下令。「有这必要吗,特莱恩?」

  「陛下——」特莱恩的语气充满耐心与敬意,像是朋友间的建言,而非下属对主人的报告。「他是最佳的人选,而且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这项工作。我们已经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得到他,不能再失去他。如果陛下还记得的话,我一开始就警告过——」

  「知道,我记得!」史堤芬怒气冲冲地说。接着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内心愤恨不平。毫无疑问,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下令他的「特使」把这该死的刺客押上斩首台。也许此刻,国王正幻想着亲自挥剑斩断胡夫首级的快感。特使轻轻地拉下提灯遮板(注3),让他们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好,就这么办!」国王怒声咆哮。

  「一万桶币?」胡夫简直无法相信。

  「是的,」特莱恩回答:「等工作完成后。」

  「先付一半。事成后再付清余款。」

  「先付你的命!然后再给桶币!」史堤芬咬牙切齿地说。

  胡夫往门外走了一步。

  「先付一半!」史堤芬脱口说出,几乎接不上气。

  胡夫转头面对国王,深深鞠了个躬。

  「对象是谁?」

  史堤芬深深吸一口气。胡夫听见国王喉头发出响亮的咔答声,像是垂死之人的挣扎呜咽。

  「我儿子。」国王说。

  注1 「里戴」是崔布斯帝国所制定的航行术语。所有航线的中心点都是崔布斯的帝国皇宫——因为早期所有的种族都是和平相处——并以其为中心,作为所有航行数据的中心参考点。负向里戴表示正在接近崔布斯目前的位置,而正向里戴则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航行。

  注2 萨坦人是传说中法力强大的神秘民族。

  注3 古时候的油灯(提灯)除了中间的灯油瓶与灯蕊之外,外圈的灯架四周尚有可上下拉动的遮板,用来控制照明方向或光照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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