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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要是你想要了解一个人,就去挖他的焚火坑。
这是流传在蛮苦之地的一句话,发明者也许是克罗司。大意是说,你可以通过观察一个人的废弃物——或是他愿意用来焚烧取暖的东西,来了解他的生活。
瓦克斯利用镕金术在迷雾中奔窜,这时教堂的钟敲响了十一下。钟塔藏在黑暗之中,钟声在寂夜里回响。近些年来,尤其是在城中心,十一点算不得很晚,但大多数男男女女这时都应该准备上床就寝了,等天一亮还要开工。
不过如今城中有相当多的劳工失去了工作,所以也就用不着起早。街上和酒馆里依旧熙熙攘攘,他沿途经过的几家安抚之厅也还在通宵达旦地营业。灰心丧气的人们会到那些地方寻找另一种安慰,花上一点小钱,请镕金术师将情绪从脑海中清空,享受片刻的麻木。
煽动之厅则恰好相反。在那里,你可以选择想要体验的情绪,让它在体内熊熊燃烧。根据门口队伍的长短判断,后者似乎更受欢迎。
瓦克斯在一幢房子的屋顶上略作停留,然后朝着有人大喊大叫的方向跑去。他沿着尖尖的屋顶奔跑,钢推瓦板上的金属钉,无声无息地从一排楼房上空掠过,落在远处的街道上。这里有间道徒圣所。他刚才听到的钟声不是从这里传出去的,道徒的集会场所很狭小,依照泰瑞司小屋的形式建造,里面除了两把椅子之外别无他物。显然,一把是让你坐的,另一把则是为和谐准备。道教没有正规的崇拜仪式,但鼓励与神灵交流。
今晚,这间小小的圣所遭到了围攻。
那些人高声呼喝,投掷石块——是一群迷雾中的黑影,恐怕是喝醉了。他能看清楚他们,城中有迷雾笼罩的夜晚从来都不会太黑暗,因为街灯会把雾气驱散。
瓦克斯从枪套里拽出“清辩”,大步向前,迷雾外套在身后随风飘扬。他的出现很有分量。第一个发现他从迷雾里走出来的人朝同伴发出警报,那些人转身就跑,这场小小的暴乱只留下一地狼藉。有砸落的石块,还有几个酒瓶。瓦克斯观察着金属线,确定他们当中没人回来偷袭他。有一个人在跑出不远后停了下来,但仍与他保持着距离。
他摇了摇头,朝圣所走去,发现传教士正缩在里面,那是个梳着复杂发辫的泰瑞司女子。道的神职人员很特别。一方面,这种宗教强调人类与和谐的连结——鼓励行善,摒弃繁文缛节;另一方面,他们又需要指引,需要有人解释这一切。道的传教士——被外人称之为神父,尽管他们很少会这么自称——会在这样的圣所里向所有前来聆听的人解释道。他们也算是神职人员,却不像幸存者教那么正式。
瓦克斯总是感到很好奇,在这些小小的道徒圣所里,八面都有宽敞的门廊——让迷雾弥散进来。而幸存者教却让信徒们舒舒服服地待在摆满金色雕像和木制长凳的教堂里,隔着玻璃穹顶观察迷雾。他在那女人身旁跪下,女人抬起头,身上一股灯油味。她的提灯破了,倒在一边。
“你还好吗?”瓦克斯问。“我……很好,谢谢。”她瞄了枪一眼。依照习惯,瓦克斯还没把枪放回套内。“你今晚还是休息下吧。”瓦克斯说。“可我就住在楼上的阁楼里。”
“那就进村。”瓦克斯说,“最好尽快把其他同僚都叫上,一块儿到村子里去。有个幸存者教的神父今晚被假扮成道徒传教士的人残忍杀害了。”
“仁慈的和谐啊。”那女人小声惊呼。
瓦克斯等她收拾东西,庆幸她愿意照自己说的做。他走出教堂,循着几根金属线看了看之前被他吓跑的那些人的藏身处。瓦克斯打量着浓雾弥漫的漆黑巷弄,丢出一枚弹壳,跃到空中,小心地用钢推飞进弄堂里,稳稳落地,拿枪抵住躲藏者的头。
那个年轻人当即吓尿了裤子,污物流到脚上,发出一股臊味。瓦克斯叹着气,把“清辩”收了回来。年轻人连滚带爬地往后跑,撞翻了一大桶垃圾,显得更加丢人。
“别再骚扰那个传教士。”瓦克斯说,“她跟谋杀案一点关系也没有。”
年轻人点点头。瓦克斯丢出一枚弹壳,打算再次腾入夜空。“谋……谋杀?”年轻人问道。“不就是……”瓦克斯愣住了,“等一下,你们为什么会跑来攻击那间圣所?”男孩呜咽着回答:“有两个身穿道徒长袍的人跑进酒馆,辱骂幸存者,还骂我们。”“两个?”瓦克斯朝那男孩迈了一步,吓得他浑身一颤。“还不止一个人?”男孩点点头,然后哭着掉头就跑,消失在夜色中。瓦克斯任他离开。我应该猜到的,他一边思忖一边飞入空中。谋杀案的消息不会传得这么快。敌人酝酿的不会只有一场杀戮。铁锈啊。别的神父会不会也有危险?那男孩说有两个人。其中有放血者吗,还是另外两名帮手?宓兰似乎十分确信放血者会单独行动,可眼下的情况却恰好相反。瓦克斯遇袭,还有佐贝尔大楼里侍者的行动,都不得不让他怀疑帮凶另有其人,很可能在背后支持放血者的正是瓦克斯的叔叔。稍后一定要查明这件事。眼下他还要去追另外一边。
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灰侯车马场,位于该八分区北部边缘的一处开阔的露天场所,停放着各式各样的马车。有带有伸缩式车顶、气宇轩昂的豪华马车,也有专为普通客户准备的朴实无华的木制老式马车,还有几辆顶篷饰有褶边的观光型车。
到目前为止,车马场中最常见的是标准式的路行马车——四个车轮,封闭式车厢,前方有供车夫乘坐的空间。他们在城中自称为巴灵顿,承袭巴灵顿大人之名,尽管车身颜色迥异,风格却很是统一。瓦克斯的马车就是巴灵顿型。
他在这一排数到第七辆,两旁灯柱高耸,电灯将整个马场和周围低矮的建筑照得明晃晃的。从气味判断,那些建筑肯定是驿站。灰侯公司所有的马车都涂成了亮黑色,那是城中出租马车常用的颜色,侧面有圆盾的徽记,表明塞特家族的所有权。
那是一面涂成银色的盾牌。类似蹭在教堂外小巷墙砖上的颜色。放血者肯定是乘坐这种马车逃走的,她事先告诉车夫等在门外,再进入教堂行凶。
瓦克斯逐一检查了每一辆车,用手指抚摸着车身侧面的银盾。都没有刮擦过的痕迹。
“您需要帮助吗?”有个声音粗声粗气地问。镕金术的力量告诉他,有人正从马车间朝他走来,对方手里没拿武器,但外衣纽扣是金属质地,双手各戴了一枚指环,衣袋里装着几枚硬币,马甲口袋里有块怀表。衬衫领口处有几枚领扣——尽管小,却让瓦克斯大致估算出了那人的身高。
瓦克斯转过身去,只见那人身材浑圆,穿着格外正式的燕尾西装,应该是这处车马场的老板。瓦克斯从前认识不少塞特家族的人,但从来跟他们不对付。不论胖瘦,无关贫富,那些人全是一副精于算计的脸孔,总是在盘算着瓦克斯愿意跟他们分多少好处。
这位塞特打量着瓦克斯的西装——褶皱不堪,领结也不见了。再加上迷雾外套,他这身打扮恐怕并不怎么高贵,那人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接着,他看见了外套下摆处的流苏。
男人的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离我马车远点”变成了“你一看就是会花钱买天鹅绒枕头的那种贵客”。“大人,”他颔首说道,“今晚想雇辆马车吗?”
“你认识我?”
“我想您一定是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
“很好。”瓦克斯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钢片,一面刻着字。那是他警察身份的凭证。“我在办案。你这里有多少辆马车?”瓦克斯指了指那排车。塞特一听瓦克斯不是来花钱雇车的,马上没了刚才的热情劲,过了好半天才回答:“二十三辆。”“现在这时候,应该还有很多马车在外面服务吧。”瓦克斯说。“只要人们有出行需要,我们就会为他们工作,警官。”塞特说,“今晚有很多人外出。”瓦克斯点点头。“我需要一份仍然在外工作的车夫名单,包括他们的路线,还有事先预订的客户资料。”
“没问题。”塞特如释重负地带着瓦克斯朝车马场中央的一座小建筑走去。正在此时,一辆马车驶入——侧面没有刮痕——拉车的两匹马已是大汗涔涔,耷拉着头,嘴角挂着白沫。看来是奔行太久,劳累过度。
走进建筑物后,塞特从书桌里取出几张登记表。这也太配合了,瓦克斯看着他跑向自己,把登记表递了过来。每当有人殷勤地配合当局工作,瓦克斯的眼角都会抽动。于是他慢条斯理地翻看塞特递给他的那几张纸,同时留意那人的举动。“有多少马车是被临时雇用,又有多少是事先预订的?”
“就黑色车型而言,一半一半吧。”塞特说,“敞篷车厢基本都是被随雇随走的。”他长着一张笑容可掬的脸,但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安。他在隐瞒什么?
你觉得人人都有所隐瞒,瓦克斯翻看着那些登记表,对自己说道。专心做好眼前的事吧。
瓦克斯开始仔细研究起那份列表,希望放血者能事先雇好马车,以确保万无一失地脱身,而不是在街上随便逮着一辆车就上。为他驾车的车夫会是重要的线索。他查看了仍在工作的车夫名单,每名车夫当天都有好几单预约,但在谋杀案发生的那段时间里,只有三人被预订。其中两人的雇主还是常客。
那就只剩下一人了。雇主要求他在第四八分区接上他,目的地未定,也就是说,他要根据雇主需求提供不限时长的驾车服务。雇主名叫善宛。那是个泰瑞司人名,是“秘密”的意思。
“我要找到这名车夫。”瓦克斯拿起那份名单说道。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第十六号车。”塞特摸了摸下巴,“那是查波欧的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恐怕您也不愿意干等下去。等他回来,我会派人通知您。”“也好。”瓦克斯嘴上这么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门突然被撞开,一位身穿背带裤的年轻女子闯了进来。“头儿,”她说,“波恩剧院的深夜剧要散场了,观众们需要马车。”“我们已经派车过去了。”“不够啊!”年轻女子继续说道,“街上挤满了人,都是些平民,会让富人紧张的那种。那些观众需要用车。”塞特点点头。“去把约恩和佛吉隆叫醒,再多喊些人手帮忙。还有别的事吗?”“我们肯定应该多派些车过去,尤其是酒馆附近。”“你是射币。”瓦克斯注意到年轻女子随身携带的包上沾了些金属碎屑,“你们派镕金术师去查看哪些街区繁忙,需要用车。”“这很奇怪吗?”塞特问。“成本可不低啊。”“有舍才有得嘛,警官。”塞特说,“如你所见,我今晚忙得团团转。
所以您就别耽误我做生意了,我保证——”“射币。”瓦克斯对那女孩说,“你在外面有没有见到第十六号车?我想你的头儿肯定会让你去监督那些车夫的工作情况。”“你怎么——”她刚要开口。“既然雇用镕金术师,总不能光让她去查交通吧。”瓦克斯说,“到底有没有看见第十六号车?”
她看了塞特一眼,对方点点头。所以无论塞特在隐藏什么,恐怕都跟这名车夫没有关系。事实上,甚至跟放血者也没有关系。无非就是些违法的商业勾当。
起码他雇了个镕金术师,瓦克斯心想。
“我在街上没看见第十六号车。”年轻的镕金术师转过身对瓦克斯说,“可那是因为查波欧去了德肯大街的安抚之厅。他的马车就停在街角。”
“去了安抚之厅?”塞特追问道,“这是上班时间!”“我知道。”镕金术师说,“所以才跟您汇报。”“噢,对,”瓦克斯说,“那你们雇的煽动者呢?他们也在那吗?”“没有。”镕金术师说,“他在——”她脸色苍白地收声,整个房间一片死寂。“利用情绪镕金术招徕顾客。”瓦克斯说,“煽动过往行人,让他们感觉疲劳或焦急,从而更愿意搭乘停在街边的马车。”塞特面色铁青。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公然利用煽动者来招揽生意,触犯了镕金术94号公约。政府专门有部门在打击这类犯罪。虽然这是一项严重的罪名,瓦克斯眼下最忧心的却不是这个。
“您没证据……”塞特刚开口又换了个口吻,“我会找我的律师谈谈。如果没有司法令,您无权审讯我的员工——”
“这些话留着去跟治安总长说吧。”瓦克斯回答,“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来找你了。现在,请描述一下这位车夫的特征,包括他所有宠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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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拉茜走过一个堆满步枪的桌案,每支步枪边上都放着一个圆顶钢盔、一个折叠整齐的厚夹克和一盒子弹。铁锈!她之前居然不知道警队还能用得上这类武器。
“好吧。”她回头看着宓兰,“要是再有什么克罗司战神来闹事,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名男下士逐一检查面前的武器,确保每把枪都在最佳状态。虽然这里有些人面露倦容,但大家都还是忙忙碌碌的。不断有越来越多的警察奉命前来执行任务。这些警察一进门都会像玛拉茜一样,在那排武器面前停下脚步。也许亚拉戴尔下令这样摆放武器正是为了提醒他们,如今城中的形势有多危险。
玛拉茜绕过桌案,走进后面的办公室。一位年轻的女下士从她身旁经过,递给她一杯热红茶。茶味很浓,特地给人提神醒脑用的。她试着喝了一小口。
呃。真难喝。但她还是又喝了一口。周围所有人都如同比赛似的大饮特饮,她怎么能提出加蜂蜜的请求,那也太难堪了。宓兰跟在她身后,颇有兴致地左顾右盼。这位姿色撩人的坎得拉吸引了不少目光,或者说是……凝视。像这样一位身高六尺半、身穿长裤和紧身衬衫的高挑美女,在警局可算得上是稀客了。从她对那些男人露出的微笑来看,她仿佛也很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
那还用说,玛拉茜暗想。否则她就不会选这么一个婀娜多姿的身体了。这在玛拉茜看来有些太过艳俗。毕竟严格说来,宓兰甚至不算人类。“真没想到在这会遇见穿制服的女人。”宓兰说,“你可够古怪的。”“在警队里男女平等。”玛拉茜回答,“升华战士为所有女性做出了表率。虽然这里女性的人数不如律师办公室里多,但警察这个职业也并非只适合男人。”
“当然,当然。”宓兰又朝一位年轻的中尉笑了笑,跟在玛拉茜身后走向后方的房间,那里是档案室。“可我总觉得人类都有性别歧视倾向。文戴尔说,那是由于你们的雌雄二型性导致的自然结果。”
“坎得拉就不性别歧视吗?”玛拉茜脸红地问。“嗯?这个嘛,鉴于今晚跟你聊天的男性坎得拉明天很可能就会以女性的身份出现,我想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观点和人类不同。”玛拉茜脸色变得更红。“你这也太夸张了。”
“没什么夸张啊!哇,你这么容易脸红?你们的神灵不是雌雄同体吗,我还以为你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了。什么正与邪,灭绝与存留,光明与黑暗,男性与女性,诸如此类。”
他们走到档案室门口,玛拉茜扭过头去掩饰通红的脸颊。她真希望能找到安抚尴尬情绪的办法。“和谐不是我的神。我信幸存者教。”“噢,对。”宓兰说,“因为那样才说得通。崇拜一个死掉的家伙,而不是崇拜拯救世界的人。”
“幸存者超越了死亡。”玛拉茜回过头来,把手放在门上,却没进去,“即使被杀,他也活过来了,在存留死去和纹升华当中的那段时间里,接过了升华的衣钵。”
铁锈……她这是在跟一位半神辩论神学问题吗?
但宓兰却歪着脑袋问:“什么,真的吗?”“呃……对。是和谐亲自在《创始箴言录》里这么写的,宓兰。”“哈,我真该找时间拜读一下。”“难道你还没……”玛拉茜眨眨眼,想不通怎么会有无面永生者对这些教条内容一无所知。“我一直打算读的。”宓兰耸耸肩,“可惜没时间啊。”“你都活了六百多年了。”“能永生不死就是有这个弊端,孩子。”宓兰说,“很容易让你患上拖延症。我们到底进不进屋?”
玛拉茜叹了口气,推门进入——屋里到处摆放着文件柜,文件簿和报纸在桌上堆积如山。这是亚拉戴尔的杰作——他喜欢随时关注城中百姓都在说什么,报上会有什么新闻。到目前为止,他只查看了手下遗漏的罪案报告,但玛拉茜自有打算。
可惜负责管理档案室的米科林警官是雷迪的挚友。玛拉茜刚进门时,米科林和另外两人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立即埋头继续查看文件。“这个平民是谁?”米科林坐在角落的办公桌后面问道。他是怎么让头发竖成那样的?就像从花盆里长出的一撮草。“另一处司法机构的特别调查员。”玛拉茜回答,“是拉德利安大人派她来的。”米科林哼了一声。“看来我们在这大海捞针都是拜你所赐?我今夜刚到警局,就被派回来查看关于水坝决堤的信息了。”“有什么发现吗?”玛拉茜急切地问,越过两个大大的档案柜——他把它们摆放得像两个哨兵——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一无所获。”米科林说,“死胡同。简直是浪费时间。”“我还是想看看你的发现。”玛拉茜说,“如果不会给你添太大麻烦的话。”米科林把双手放在桌上,轻声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科尔姆斯?”“亚拉戴尔应该已经告诉你了。”玛拉茜回答,“水坝决堤一事或许——”“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来警局工作。你明明可以趁着实习的机会,拿着分区高级检察官的推荐信,谋得一份正式编制的铁饭碗。我查过了。可现在……怎么,你突然就对追捕罪犯感兴趣了?像个来自那生锈的蛮苦之地的执法者那样,身上揣着六把枪?警察的工作可不是那样的。”
“我当然知道。”玛拉茜冷冷地说,“但还是要谢谢你提醒。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他叹了口气,然后用手背敲了敲桌上的文件夹。“好好的时间都生锈了。”他嘟囔着。
玛拉茜拿过文件夹,退回到两个档案柜当中。她希望只要应对米科林一个人就够了,但另外两名警察也用鼻子出气的方式表达了蔑视。玛拉茜把文件夹攥在手里,和宓兰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感觉到他们还在背后盯着她看。
“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对你?”宓兰出门后问道。
“一言难尽。”
“人就是复杂。那你又为什么要任由他们这么做?”
“这是我的工作。”
“你想让我做点什么吗?”宓兰问,“让我吓吓他们,看谁还敢那么冷嘲热讽,以为你没朋友了——”
“不!”玛拉茜说,“拜托,不用了。这些我早已见惯不怪。”
宓兰跟着她一路小跑,来到亚拉戴尔办公室门外的桌前。有位瘦高个的女警察站在那,一只脚踩在玛拉茜的椅子上,边喝茶边跟隔桌的男人谈着天。玛拉茜走到她面前清了两次嗓子——她是叫陶蒂尔,对吧?——那女人才终于看了她一眼,转转眼珠,把位置让开。
玛拉茜在桌前坐下。宓兰也拽过来一把椅子。“你确定用不着我——”“不。”玛拉茜立即回绝,翻阅起文件来。她深吸一口气,“拜托,不用了。”“真应该让你的朋友瓦克斯利姆到这来一趟,好好教训教训那些混蛋,看他们还敢这么目中无人。”噢,幸存者啊,千万不要,玛拉茜心想,这幅画面她简直不敢想象。但如果不给宓兰一个解释,她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我渐渐意识到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对我,瓦克斯利姆也是原因之一。”玛拉茜说着打开米科林准备的文件夹。“警局也要遵循等级制度。要想升到中士,就要从下士起步,走街串巷地维持治安,辛苦十至十五年后,才能赢得升迁的机会。队长是从中尉晋升而来,大多数还有贵族背景。虽然偶尔也会有中士平步青云的特例,但所有人都认为应该花时间干好基层工作。”
“而你……”
“我跳过了,”玛拉茜回答,“我申请——并且得到了亚拉戴尔总长身边的重要职位。再加上我和瓦克斯利姆的关系,让情况更糟。他就像股龙卷风,所到之处一地狼藉。但他毕竟是位高权重的贵族,办事能力也可圈可点,所以没人敢大声对他表达不满。但我就……”
“你不是贵族。”
“不够尊贵。”玛拉茜继续说,“我的父亲地位不高,我又是私生女。因此每当瓦克斯利姆惹出麻烦,我也会变成众矢之的。”
宓兰靠在椅背上,环视房间。“那些小人总喜欢借题发挥——跟能力比起来,其他都是浮云。一个人应凭借实力让人折服,而不是用身份吓唬人。见鬼,你刚刚还说这地方奉行平等。”
“是啊。”玛拉茜说,“所以我才能得到这份工作,可却无法阻止别人恨我。在我身上证明了这个世界正在改变,宓兰,这个改变很令人恐惧。”
“呵呵,”宓兰说,“但底层阶级很乐于接受这样的改变吧?你恰好证明了平民也能够青云直上。”“你对人性了解不多吧?”
“当然多。我研究并且模仿过好几十个人。”
“那就算你了解个别人吧。”玛拉茜说,“关于人类,有趣的一点是,他们看上去虽然千差万别,但其实都可被归结为几大类。历史告诉我们,工人阶级通常比压迫他们的统治阶级更加抗拒改变。”
“真的?”宓兰问。
玛拉茜点点头。她伸手想从旁边的书桌上取几本书下来,但忍住了。现在不是探讨这些的时候。事实上,眼下在外面的街道上违背该规则的例外可能正在上演。与许多颠覆现状的情形一样,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就会演变成暴力。就像锅炉被盖紧的蒸汽引擎,一旦压力过大……就会彻底炸开。
可惜却没人愿意主动察觉。依蓝戴市的人们自认为生活富足——他们被灌输了这样的想法,即和谐赐予了他们肥沃而富庶的土地。你应该听听他们那些谈话,再去纳闷为什么所有那些硕果累累的果园都归某些人所有,而另一些人则只能靠没日没夜地工作来养家糊口。
玛拉茜低头看起文件,上面列出了与东边洪涝灾区有关的实录。宓兰坐在椅子上。这家伙真是古怪得很,坐在那里昂着头,肆无忌惮地跟那些看她的人对视,全然不顾别人会怎么想。
米科林态度恼人,但他却没让负面情绪影响到他的工作质量,这些文件做得全面又细致,里面还有关于水坝决堤的官方报告,一份调查事故的工程师手写的事故说明,还附有依蓝戴报纸对这场灾难的报导。
更为重要的是,文件夹里还有一份资料副本,是关于审讯和处死那位引发洪灾的农民的。他声称想制造起“意外”来毁掉邻居的收成。然而这场破坏行动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在水坝上炸出了个大洞来,导致整个水坝坍塌,数十人死亡,整个地区的庄稼被毁,继而造成粮食紧缺。
防卫队接到知情人举报,说破坏者是个名叫乔斯特的男人,最近行为很是古怪。他们说他显然是疯了。然而玛拉茜越是往下看,就越坚信他的确疯了——但真正疯的应该是放血者。“你看这个。”玛拉茜说着把一张纸递给宓兰。坎得拉接过去看了起来,然后哎哟一声。“他在审讯时连他孩子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这是乔斯特被人取代的有力证据吧,你怎么看?”“既是也不是。”宓兰说,“那些守旧派很擅长调查和研究,然后才会利用对象的身体转化形态。现如今我们已经不用再这么做——我们用的身体大部分都是自己做的。如果这个人真是放血者,那她肯定是时间紧迫。”宓兰指着纸张下方说,“依我看,这才是更有力的证据。”
玛拉茜凑过头去,看向那几段文字。执行报告。罪犯被绞杀身亡。他拒绝最后一餐,要求“尽快了断”。坟墓在第三晚遭到破坏,怀疑是洪灾死难者的家属干的。“哇噢,”玛拉茜说着拿过那张纸,她原本还没读到这里,“啊,从坟墓里跑出来?她居然真让他们把自己给埋了?”“毋庸置疑。”宓兰说,“滴水不漏才是帕尔姆的风格。”“那她怎么会忘记那人的孩子们叫什么?”
宓兰摇摇头。“不知道。”不论如何,这些都足够拿去向亚拉戴尔复命了。“我们走吧。”玛拉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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