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回家五部曲Ⅰ:地球的回忆> 第二章 母亲的房子

第二章 母亲的房子

  从韦爵府走到女皇城,这是一条熟悉的长路。八岁以前,纳飞总是走着和现在相反的来回,那是妈妈带着他和羿羲去爸爸家度假。小男孩来到男人的领地,简直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爸爸当时就已经银须白发,仙风道骨,以至于纳飞五岁之前都以为爸爸就是上灵。梅博酷比纳飞大六岁,从小就尖酸刻薄;而早些年耶律迈对纳飞很好,带着他玩得很开心。纳飞看着比自己年长十岁的大哥,觉得他简直就是大人了。他和爸爸不同,爸爸像神仙似的超凡脱俗,耶律迈则黑壮而彪悍,更像一个战士。他给人的感觉是——要是我愿意,我可以对你好;如果有必要翻脸我也绝不犹豫。那时候纳飞曾经央求妈妈放他去爸爸那儿住。能够和爸爸、耶律迈这些偶像们在一起,忍受一下梅博酷的嘴脸也是值得的。

  爸爸和妈妈一起对纳飞讲道理,告诉他为什么不应该离开学校。爸爸说:“在你这个年纪就被送去爸爸那儿,这样的小男孩都是没有前途的。他们当中有的人太暴力了,不能和斯文的小孩相处;有的不守规矩,没办法在女士们办的学校里面待下去。”

  妈妈接着说:“有的是太笨了,学一点很初级的阅读和算术就学不下去,八岁就被赶回父亲家。”

  即使到了现在,回想起这些,纳飞还是会窃笑:梅博酷就是这种又笨又坏的小孩,八岁就被送回爸爸家里,而他自己竟然还以此为荣,真是厚脸皮。

  爸爸妈妈终于说服了纳飞,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妈妈的学校。当然他们还列举了其他原因,比如说,羿羲需要伙伴,妈妈的学校多么有声望,要和两个姐姐多亲近亲近……可是最终让纳飞决定留下的是他的雄心壮志:我将来肯定会有一番作为,对女皇城甚至全世界都做出贡献。或者我的文章会被传上天网,由上灵发送到全世界,译成不同语言,让世人传阅。或者我的学说会被刻进玻璃,永久存放在档案馆里,供后人拜读,而我则成为和谐星球历史上的伟人之一。

  虽然纳飞愿意留在学校,可是爸爸妈妈为了满足他去爸爸家生活的热望,从八岁开始直到十三岁,兄弟两人每个周末都去爸爸那里。几年下来,他们对爸爸家的熟悉程度简直比得上妈妈的学校了。爸爸坚持让他们干体力活儿,体验一下男人是如何辛苦赚钱的,所以周末根本不是度假。爸爸说:“在妈妈那儿,你们学习了六天,全是脑力劳动,身体就放足了六天假。在我这儿你们得去马厩和温室干些体力活儿,让脑子好好休息休息,安心享受一下劳动的乐趣。”

  爸爸总像在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说。妈妈说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不懂得如何跟小孩子说话。可是纳飞听过大人聊天,知道爸爸和所有人都这样说话,只有对妈妈除外。似乎爸爸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能完全放松自己。经过多年的观察,纳飞注意到,爸爸的话,既慷慨激昂振奋人心,也言之有物字字珠玑,一点儿不会假大空。男人就应该这样说话!

  纳飞小时候想讲话优雅一点,还专门学习了伊曼语和巴斯尔语,前者是阳春白雪般的经典语言,后者那几年在女皇城的艺术界和商界特别流行。现在纳飞逐渐意识到,要和普罗大众有效地沟通,必须使用浅显易懂的语言。不过他无论在日常说话还是写作,甚至说蠢笑话激怒了耶律迈的时候,总难免流露出伊曼语的韵律和腔调。

  纳飞说:“我突然有一个感悟。”

  羿羲没有回答,他在前面离得挺远的,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不过纳飞继续说下去,还轻声细语的,像在自言自语:“我在想啊,别人之所以被我的话激怒,不是因为他们恨我太损,而是因为我损他们的方式实在太高明。这其实是一门艺术,把自己的想法精确地表达出来,真正做到所讲即所想。如果表达不好,再妙的想法也是白费。”

  “阿飞,你这门艺术挺颓废的,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免得四面树敌,最后被人灭了。”原来羿羲毕竟在听着。“你人高马大的,怎么走那么慢呢,从山脊路到市场街,走到现在还没走完。”

  纳飞说:“我在想东西嘛!”

  “那你应该学学怎么一边走路一边想。”

  纳飞走到山顶,羿羲在那儿等得不耐烦了。纳飞想,我走得也真够慢的,连气还没有喘。

  两兄弟站在山顶,回头看着来时的路。山脊路真是名副其实,它沿着一条山脊蜿蜒着,山坡下面是水资源丰富的海岸平原。今早天朗气清,从山顶可以一直眺望到大海。在山脉与大海之间的平原好似一张百家布床单,农场和果园就像一块块补丁被公路缝起来,结点处是一个个小镇和村庄。顺着山脊路望去,只见赶集的农夫们已经排成行,各自带领牲口运输队朝女皇城迤逦而行。如果纳飞和羿羲再拖延哪怕十分钟,他们就会被卷入马匹、驴子、骡子和库雷洛兽的潮流中,身边都是牲口的臭味,耳边还充斥着骡马的叫声、男人的粗口和女人的闲话。以前纳飞还觉得挺好玩的,可是很快就听腻了,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废话。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羿羲转头望向西方,纳飞也跟着一起看。西面的地貌是另外一个极端:悲石坡高原是一片杂乱无章而且贫瘠缺水的石头高地,连绵不绝地向西延伸。无数个诗人已经描述过这个景象:

  日出东海,甘露伴随;

  浮光跃金,珠玉纷呈。

  日落西山,红云似火;

  大漠风沙,湮没残阳。

  纳飞对这类描述很不以为然,至少就天气而言,太阳并没有把海水带到陆地上,正相反,它其实是把西边沙漠的燥热输送到海边。

  赶集大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走得很近了,纳飞、羿羲两人已经可以听见赶车人的吆喝和驴子的叫声。于是他们转了个方向,朝女皇城走去,只见巍峨的红石城墙在第一缕晨曦的映照之下闪闪发光。女皇城,她的北面是森林覆盖的崇山峻岭,西边是风沙滚滚的苍茫大漠,东方则是肥沃富饶的海岸平原。在迥然各异的三种地形交会之处,矗立着这座古老而神圣的城市。历代文人骚客用各种名目歌颂她:女皇城,女性之城,雾霭港湾,上灵的红墙花园;这个神圣的港湾,百川汇聚,云涌霞飞,复倾甘露,泽被苍生。

  或者像梅博酷所说的,女皇城是个“寻欢圣地”。

  在韦爵府和女皇城市场门之间的那一段山脊路,数十年如一日,连一块石头也没变动过。可是,对于纳飞来说,在十三岁那一年,这条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在十三岁这个年纪,学习再好的男孩子也要毕业,离开学校,转而与父亲生活;只有那些不愿意从事男人的行业,一门心思做学者的男孩子才会留下。纳飞八岁时曾苦苦哀求要和爸爸生活,可是到了十三岁他却提出了相反的要求:我还没有想好要做学者,可是我也不想把这条路堵上,为什么非要现在决定呢?

  爸爸,如果非要我和你住一起的话,请准许我继续在妈妈那儿上学,好让我想清楚将来的路该怎么走。反正你并不需要我帮忙家族生意,有耶律迈就足够了;而我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梅博酷。

  于是,尽管这条长路并没有变,纳飞却开始了反方向的旅程。以前是从城里妈妈的学校去城外爸爸的庄园再回城内;如今则恰相反。虽然现在纳飞放了更多东西在城里,比如他的书本、作业本、工具和玩具,等等,而且他一个星期七天里还有三四晚在学校过夜,可是纳飞正式的家已经是韦爵府,而不再是妈妈那里了。

  这是不可避免的。男人不可能在女皇城里面真正拥有什么东西,那里一切都是来自女人的馈赠。即使是爸爸,多年来只有一个固定的伴侣,女皇城对他来说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其根本原因就是圣湖。女皇城之所以神圣,是因为城中心那条狭长的深谷。这条峡谷占了城内将近一半的面积,从来都严禁男人入内,甚至连峡谷两边的森林也是禁地。从来没有男人能够走进森林里面,更别说瞄一眼谷底圣女湖的波光水影了。据纳飞所知,这个峡谷太深了,连阳光也照不到圣女湖。

  要是在一个地方有你无法涉足的禁地,那这个地方又怎能算是家呢?在女皇城,男人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公民;而我,在自己妈妈家里正逐渐变成一个陌生人。以前耶律迈经常说起一些别的城市,里面的男人是主宰,可以有好多个老婆,而女人则没有离婚的权利;有一个城市甚至没有婚姻制度,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拥有任何一个女人,她只要不是孕妇就不得拒绝。纳飞怀疑这些都是胡说八道,女人怎会甘心接受这样的待遇呢?难道女皇城的女人特别强悍,比其他地方的女人都厉害?或者是这里的男人太懦弱了?

  纳飞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急需答案:“阿羲,你有没有和女人上过床?”

  羿羲没有回答。

  纳飞说:“我只是好奇。”

  羿羲还在装哑巴。

  “我在想啊,既然有那么多地方完全由男人做主,为什么迈哥他们总要回来呢?难道女皇城的女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羿羲终于搭腔了:“纳飞,首先,没有哪一个地方是完全由男人做主的。在那些地方,不过是男人假装在做主,而女人则假装让他们做主而已。正如女皇城这儿,女人假装在做主,男人则假装让她们做主。”

  这个看法有意思!纳飞还真没想过事情可能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过羿羲还没说完,纳飞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其次呢?”

  “其次就是,阿飞啊,爸爸妈妈在几年前真的给我找过一个小姨,老实说吧,这事儿,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啦。”

  纳飞没料到羿羲会这样形容“这事儿”。他说:“梅伯可不这样认为。”

  羿羲说:“梅伯是没脑的,他只是跟随身上最突出的器官前进,有时候是他的鼻子,不过通常都不是。”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样的?”

  “还不差,她其实挺好的,可是我并不爱她。”羿羲说着似乎有点伤感。“我觉得这事情好像是被强加在我身上的,而不是我和她一同去做。”

  “是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是残废?可能有点影响吧,不过她有教导我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愉快,还说我做得出奇得好呢。我想你可能会和梅伯一样喜欢这事儿。”

  “我可不想。”

  “妈妈说过,最优秀的男人并不喜欢小姨,因为他们宁愿通过爱情,而不是“上课”来获得性趣。而最烂的男人也不喜欢小姨,因为他们需要控制一切,容不得别人做主导。”

  纳飞说:“我根本都不想找小姨。”

  “有种!不过试问你又怎么学会那事儿呢?”

  “我想和我的伴侣一起探索一起学习。”

  羿羲说:“你就是一个情痴。”

  “也不见得有人去教导小鸟或者蜥蜴怎么去繁殖吧?”

  “纳飞,韦爵与华纱之子,著名的蜥蜴爱好者!”

  “你别笑话我,有一次我还真的观察一对蜥蜴在交配,看了整整一个小时呢。”

  “学到什么招数没有?”

  “当然有啦,不过你要用这些招数的话,必须有蜥蜴的身体比例。”

  “此话怎讲?”

  “人家那活儿有身长的一半。”

  羿羲大笑:“想象一下怎么买裤子。”

  “想象一下怎么绑鞋带。”

  “你得把那活儿缠在腰上。”

  “或者搭在肩膀上。”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穿过了市场,人们刚刚开始摆摊开铺,准备迎接第一批到达的顾客——来自海岸平原的农民。虽然这些人既没有闲钱也不够档次去买这些娇贵难养却颗粒不产的奇花异草,可是爸爸还是在外围市场维持着几个铺位,目标顾客是本地人。偶尔也会有几个外地豪客,进出城的时候顺便逛一下外围市场,他们也有可能会光顾。爸爸出门的时候,拉士葛全权管理这些铺位。他这个时候正把一株冻土植物放进冷冻展柜里面。兄弟两人向他挥手,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埋头干活,连头也不点一下。葛叔就是那么酷,需要的时候他总会出现;而此时此刻的工作是开铺,他也心无旁骛,没空搭理其他人。其实没有必要着急,最旺的时段是傍晚,人们都在那个点儿出来购买能够打动人的礼物,送给伴侣、爱人或者追求的对象。

  梅伯有一次开玩笑说人们从来不会给自己买奇花异草,因为这些植物太难养活。人们买来做礼物,纯粹是因为它们够贵。“这些花花草草是最好的礼物,因为它们再好看也只能持续到感情结束为止,最多也就一个星期吧,然后就枯死了,除非收礼物的人出钱买我们的售后服务养着它。无论是哪种结局,获赠者对这株植物的态度都准确反映了她们对追求者的感觉:拖泥带水地维系着感情,不胜其烦;或是逝者已矣,任昔日的美丽在记忆中色衰粉退。若希望爱意长久,你应该送一棵树!”当梅伯开始这样和顾客说话时,爸爸就禁止他再去看铺,梅伯终于得偿所愿。

  纳飞也不想去爸爸的店铺帮忙,卖那些短命花草,一点儿都不好玩。

  纳飞想,如果我不上学的话,每天就要干这些苦活儿,哪有前途?爸爸去世之后,耶律迈就会成为下一个韦爵,他永远也不会让我独自带领一支商队出去,所以这份工作唯一的乐趣也会被剥夺。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温室或者干燥室或者冷藏室里面,天天就在嫁接、培育和繁殖那些出门即死的花花草草,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外围市场的尽头就是第一道城门,巨大的城门长年开放,纳飞怀疑它们还能不能关上。其实也没关系,因为这里是最繁忙的地段,守卫也最森严。人人都要经过视网膜扫描,与公民名册和居民名单进行对照。羿羲和纳飞是公民的儿子,所以即使他们在城内没有财产,也能够自动成为公民,成年之后还有投票权。门卫都很客气地让他俩通过。

  在外城门和内城门之间是女皇城的黄金市场。这片市场夹在两道高大的红色城墙中间,有内外两层警卫的保护。虽然这里名为黄金市场,也聚集了很多放高利贷的“大耳窿”,但黄金并不是最主要的交易品。在这里,任何形式的财富,只要是便于携带的——当然也是容易失窃的——都可以流通:珠宝、黄金、白银、白金、数据库、资料库、房产证、信贷契约、股票证书、欠条……应有尽有。每个铺位的计算机会将每一笔交易实时上传到女皇城的主机上。所有电脑的全息显示屏不停地变换着图像,形成一种很奇异的闪亮效应:无论你往哪儿看,余光所及,尽是动态的图像。梅伯说,这就是为什么黄金市场的大耳窿和商家们老是觉得有人在监视他们。

  毫无疑问,在城门经视网膜扫描之后,这里大部分的电脑都认出了纳飞和羿羲。他们所过之处,每台电脑的屏幕都显示出他们两人的名字、身份和财产状况。纳飞知道,只有在他自立之后,这些信息才有实际意义;目前它们仅仅是一堆空洞无物的数字和字母而已——都是梅伯害的:去年他刚满十八岁就欠了一屁股债,从此韦爵家族的信贷额受到了严格限制。无奈信贷却是纳飞获得大笔资金的唯一途径,所以市场里没有谁会对他感兴趣。当然,爸爸完全可以将信贷额的上限去掉。不过他的生意反正是用现金交易,不需要贷款,所以这个信贷限额对爸爸没有丝毫影响,却正好不让梅伯四处借钱乱花。梅伯哭闹了整整四五个月,最后终于知道爸爸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再胡作非为,才偃旗息鼓。最近几个月梅伯相当低调,有时穿了新衣裳也说是朋友可怜他施舍的,纳飞当然不信。梅伯依然是花钱如流水,却不像是能自力更生的人;很可能有人借钱给他,不过债主是看准了梅伯将来会分韦爵府的一部分家产。

  没错了,梅伯就是这样的人,一边借钱一边指望爸爸去世好分家产。可是爸爸才知天命,身体康健,总有一天那些债主会等得不耐烦,嘿嘿,到时候梅伯又得扑回爸爸面前求救了。

  在内城门那里还得再扫描视网膜。结果显示他们两人是公民,没有买东西,甚至没有在任何一个摊位停留,因此不可能发生“未经授权的借用”,也不需要进行全身扫描。很快他们就走过城门关卡,来到城内。准确来说,他们是进入了内城市场。这里和外围市场一般大小,可是卖的东西却有着天壤之别。外面卖的是生肉、粮食、布匹、木材等原材料,内城市场卖的则是成品:点心和冰块、香料和草药、家具和床架、帷幔和挂毯、成衣和裤子、凉鞋和手套、脚镯、耳环和戒指……还有从世界各地千辛万苦运回来的稀奇古怪的动植物和充满异域风情的小饰物。爸爸的摊位日夜都开着,卖的就是最值钱的奇花异草。

  琳琅满目的商品并没有让纳飞感到很向往,毕竟它们只有一个共同点:都买不起。那么多年来,纳飞习惯了囊中羞涩地在市场中穿梭,唯一吸引他的是卖掌中宝的店铺。所谓掌中宝其实是一个小玻璃球储存器,里面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比如说音乐、舞蹈、雕塑、绘画;也有悲剧、喜剧、写实剧,以长诗朗诵、话剧或歌剧的形式表现出来;还有历史学家、科学家、哲学家、演讲家、预言家和讽刺作家的著作;甚至包括了有史以来所有艺术或者工艺流程的课程和展示;当然也少不了女皇城最闻名于世的情歌。这些情歌没有歌词,而是将旋律和床笫之声糅合起来,形成一种不间断也无定向的靡靡之音,感觉有点像城中家家户户的院子和卧室里面放着的自塑雕像。

  当然了,纳飞还小,还不能买这些情歌;可是他在朋友家见过这些掌中宝,大概他们的妈妈或老师不像华纱那么谨慎。纳飞总会听得心醉神迷,他对情色固然感兴趣,但也喜欢这些音乐和旋律背后隐藏的故事。不过他在市场淘宝的时候,总是寻找本地诗人、音乐家、艺术家和演奏家的新作和再版的旧作,也会看原版和翻译版的外国作品。爸爸给几个儿子的零花钱很少,可是妈妈却给她的儿女和学生足够的钱去购买掌中宝。

  纳飞不知不觉被一个摊位里面的一曲柔美的极致男高音吸引住了,听曲风像是出自作曲家日出女士的手笔,如果是模仿的话也装得挺像的。

  羿羲说:“别慢吞吞的啦,你可以下午再来嘛。”

  纳飞说:“你先走呗。”

  羿羲说:“我们已经迟到啦。”

  “既然已经迟到了,再晚一点又何妨呢。”

  羿羲说:“拜托你懂事一点好不好。你每次逃课,过后还不是要老师帮你或者你自己恶补?”

  纳飞说:“反正我又不能把所有东西都学会,这歌真的好听嘛!”

  “那你一边走一边听也行啊,不会连这个都做不到吧?”

  纳飞屈服了,终于被羿羲拉出了市场,那首歌也迅速湮没在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中。和外围市场不同,内城市场不需要等赶集的农民,也从来不关闭。纳飞肯定这里起码有半数的人是刚刚熬了夜,出来买点心和茶水当作正餐,然后回家睡个懒觉。梅伯可能就是其中一员。纳飞突然有点羡慕梅伯可以这么自由自在地过活。如果我要做一个伟大的历史学家或者科学家,我有可能那么自由吗?一觉睡至下午,伏案写作到日暮,晚上才出门游荡,看尽不夜城中的莺歌燕舞。兴致来了的话,不妨在众多追星族面前朗诵一遍刚刚赋就的新词,然后扬长而去,留下众人怅然回味,再广为流传。黎明时分回到艾雅的爱巢,巫山云雨一番,再细诉昨夜的见闻和威风……这样的生活,比耶律迈的劳碌命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这个美梦要成真,还缺两样东西。首先,艾雅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她虽然在歌坛和朗诵界已经小有名气,不过天资所限,估计将来很难大红大紫,所以艾雅肯定买不起豪宅。没关系,我可以赞助她置一个小康之家——没错,赞助,因为男人是不允许在女皇城中置业的。难道不怕她在婚约满时另投新欢,把我赶出我帮助她买的房子?不会的,艾雅是个好女孩,她绝不会这样忘恩负义。

  其次,迄今为止,纳飞还没有一部好作品面世。当然了,这是因为他还没有决定要做什么,目前还在试验阶段,各个领域都涉足一下,浅尝辄止。总有一日他会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一飞冲天的领域,到时候,他作品的掌中宝就会在内城市场畅销,一时间洛阳纸贵……

  神圣路又有个什么游行,一直封路到终点长峡谷,男人只能绕路而行。不过即使有些阻滞,两兄弟还是很快就回到妈妈的学校了。羿羲二话不说就飘走,沿着外围楼梯直上电脑间去,一如既往地泡在里面不出来了。在一条弧形的柱式门廊的南端,低一个年级的学弟学妹正在斜射的阳光下做礼拜:男孩子不时地用手掌很大力地往身上拍,女孩子则在低声吟唱着。纳飞的同班同学应该也是在校内某处做着同样的事情,他也不用急着赶过去,因为影响别人礼拜等于是亵渎上灵。

  于是纳飞蹑手蹑脚地绕开门廊上的低年级同学,中途还得停下来躲在柱子后面以免被人发现。他耳边传来女孩们动人的歌声,若隐若现,似即还离;其中还间隔着短促的噼啪声,是男孩子们拍打小腿、手臂、胸膛和脸颊的声音。

  就在他站在那里听得入神的时候,这个班的一个女生突然出现在他身旁。纳飞认得她,以前在体育馆见过,就是那个名叫绿儿的小巫婆。传说她的梦都很精准,有些西岩区的师奶已经把她称作先知了。纳飞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上灵不见得就能预知未来,而那些所谓灵梦,其实是一些普通的梦,刚好和现实沾上一点点边,就被人们穿凿附会而已。

  她说:“你就是全身都是火的那一个。”

  她在发什么疯?纳飞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只能说:“不,我是纳飞。”

  “我不是说真的火,而是一点一点的闪光而已,不过在你发怒的时候就化作了闪电。”

  “我……得去上课了。”

  她一把揪着纳飞的袖子,牢牢地把他拉住。“你知道吗,你和她是不可能的。”

  “谁?”

  “艾雅。她会向你求婚,可是你会拒绝她。”

  这话真伤人。这个黄毛小丫头,大概才十二岁不到,还没发育呢,怎能知道纳飞暗恋艾雅呢?难道我真的是七情上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便吧,随便吧,有什么好隐瞒的?爱上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子,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哼,还先知呢!就凭这句话就知道她是招摇撞骗的。艾雅投怀送抱我还会拒绝?她预言我咬断自己手指头可能还更靠谱一点。

  “对不起,请借过一下。”纳飞说着,把手抽走了,他可不想这丫头碰到自己。大家都说她的妈妈是个苦行女,就是那些孑然一身从沙漠来到女皇城的所谓圣女,一个个都脏兮兮的,还衣不掩体。纳飞知道她们不会拒绝任何一个男人的要求,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大街上也不介意。随便哪个男的,即使是有妇之夫,都可以与圣女睡觉,也不会受到世人的谴责。当然了,正人君子是不会和她们乱来的。即便是贱如梅伯,也从来没有夸耀自己试过“沙漠崇拜”,或者自诩参加过“泥沙派对”。这些名堂其实就是暗指和苦行女干那事儿。纳飞不知道这些女人怎么能和“神圣”扯上关系;至于绿儿,她不过是一个小野种,是一个疯癫女和一个兽性男野合的产物罢了,上灵怎么会真的眷顾她呢?

  “你才是野种呢!”绿儿说完就走了。其他人刚刚在这时候完成了礼拜仪式,或者他们一早就停下来好偷听绿儿和纳飞在说什么。无论如何,这件小风波将会在午饭时传遍整个学校,然后在晚饭时就传遍女皇城。回家时羿羲肯定要笑话他一路,回到家耶律迈和梅博酷少不了会雪上加霜。纳飞多希望女皇城的女人把绿儿这种疯子关起来,而不是听她整天胡说八道。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