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午后,还不到下午茶时间,去了大英图书馆的李和前往银行的戈什,一前一后回到了家里。这段时间内,费兹西蒙斯家的年轻主人在起居间桌上摊开报纸,从第一个字读到最后一个字。并没有什么亮眼的报导,也就是说世界和平。正在此时戈什回来了。
「我把一百英镑换成纸钞,一百英镑换成金币,剩下五十英镑换了银币。」
「辛苦了。」
「戈什,你没有被为难吧?」
安妮忧心忡忡地问,印度人笑着回答:
「那是我认识的银行员,而且他还欠我赌马的十六先令呢,很快就帮我处理好了。」
「让我看看。」
正好此时李也回到宅子,他打开戈什放在桌上印有银行商标的厚纸袋,先拿出了半克朗银币。
半克朗银币是二先令六便士,换算起来是八分之一英镑。顽强拒绝使用十进位法的英国货币制度,让许多外国人大感头痛。
「这就让人头痛吗?我觉得钱包空空更可怕呢。」
「真是至理名言哪,约瑟夫爵士,您不愧是年纪轻轻就经验丰富之人。」
「不要多嘴。那李你带了什么回来?」
他看向李,对方可是两手空空。李回头看着主人,举起左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毕竟不能从大英图书馆带书出来,所以收在这里头了。」
「那你拿出来啊。」
约瑟夫忿忿不平地抱怨,李则以淡泊的表情回应。
「哪本书的大概哪几页,烦请您指示一下。」
「我说你啊……」
「没有多少东西,之后再说吧。」
戈什插嘴。
「那么,格雷戈里•肯特爵士什么时候会来联络后续事项呢?」
约瑟夫非常美式风格地耸动双肩,回答:
「看他什么时候想啊。」
「……真让人不愉快。」
「我也这么觉得……」
对于略显不耐烦的约瑟夫,李回应道:
「再怎么说,他可是付了两百五十英镑的订金呢,不可能就这样丢下不管吧。大概明天就会打电话过来了。」
「我祈祷你的预言成真。」
眼下最大的课题是确认戈什带回来的现金。纸钞、金币和银币加起来是不是真的有两百五十英镑。
「好啦,至少不用太担心,反正作战费用是有了。」
「没错,两百五十英镑。以订金来说简直是莫名其妙,不过看事情进展,搞不好还会觉得太便宜了。」
「约瑟夫爵士,您不要浪费掉了。」
「不要讲得好像我一定会浪费!我手上连一分钱都没拿到啊。至少给我一点活动资金吧,不然我连马车或计程车都没办法搭。」
「您说的是。那么,这里是二十英镑……」
「给我五十英镑啦!」
「太多了。」
「不然至少也给我三十英镑。」
「那我也稍微退让一点好了。」
约瑟夫好不容易拿到了三十英镑。李看着桌上的金币嘟囔:
「一畿尼金币为什么会是一英镑一先令这种不上不下的金额?如果订为一英镑的话,就只需要一种金币了。」
「很烦耶你,就只是先制造好金币,才商量决定出价格的啦。」
「啧啧,真没有计画性呢。」
「这非常英国人风格哪。」
「还不知道是哪个国家输给毫无计画的英国呢。不是我在说,我国可是赢了拿破仑的耶。」
约瑟夫这么一说,戈什和李也只能沉默不语。说起来约瑟夫自己在内部看着英国,其实也常想,这种国家居然能够支配全世界的四分之一呢。尤其是在贫民街看到醉汉或妓女,又或是前往救贫院及孤儿院这些地方时,更加如此认为。另一方面,这个世界却又有宫殿和大豪宅、广大的庄园有能狩猎狐狸的森林、丝绸与宝石漫天飞舞的宴会等。
而说起费兹西蒙斯家……。
称为贵族的豪宅是有些夸大其辞了,但还是有与之相符的宽敞度及房间数量。纵然安妮非常勤劳,但光靠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全部打扫完。虽然也可以雇用薪水比较低廉的清洁妇,但约瑟夫并没有足够的费用,也没有那种兴趣要为那些自己并未使用的房间维持整洁。
因此约瑟夫选择了更加简单的方式,就是把不使用的房间全部关上,只在需要走动的房间当中过活。所以温室、撞球室、几间客用寝室全都上了锁,成为「不开放的房间」,化作祖先们幽灵散步之处。
「这样就省下打扫的功夫了,不是很好吗?」
约瑟夫自卖自夸相当得意,三位仆人也都「忠实地」遵守他的指示。他们绝对不会让来访者走到后头。
「要是会发生什么事情,希望能先做好准备呀。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去一趟南非吗?」
「别开玩笑了,去的路上可不是光过圣诞节而已,应该都过完年了吧。」
那是飞机刚诞生的时代。要从英国前往南非,必须要在普利茅斯一带搭船,一路横跨大西洋到开普敦去。
「目前的问题,应该是要找到波耳战争的时候,认识格雷戈里•肯特爵士本人的人吧。」
「而且最好要问到其他人的证言。」
肯特具备爵士的称号,在南非应该保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知名度才是。当然,还有财富。不过这里是英国本土而非南非,与约瑟夫有相同地位的准男爵就有两千人。安妮表示这实在「太疯了」。
「光是姓肯特的就有八十个呢。」
以上是来自前往大英博物馆背下最新贵族名鉴的李的报告。贵族名鉴那种东西,费兹西蒙斯家的图书室里也有,但那是旧版,只记载到约瑟夫的祖父那一代。
李记下的内容还包括了格雷戈里•肯特爵士出生于一八五一年、在一八八〇年前往南非,据说在该处赚取了莫大的财富。
「不过他这个持有者把钻石和黄金矿山都交给当地的负责人,自己却在英国国内,还真是少根筋呢。」
「或许那位负责人相当有能力又值得信赖吧。」
「当然,是个英国人吧。」
「想来也是。」
这是个种族歧视被视为理所当然的时代。自从美国的南北战争以来,世界主要国家在形式上废除了奴隶制度,但对于东方人、非洲人、犹太人的歧视却未曾降低。说起来就连英国国内,都对爱尔兰血统的人多少有些歧视。
爱尔兰人相当强烈希望能够从英国完全独立,因此也有很多爱尔兰人认为,波耳人和他们一样是英国的牺牲者。除了为他们加油打气外,甚至有人成为义军前往南非,加入波耳军成员与英国作战。
当然,爱尔兰出身的红发女孩安妮,也是站在波耳人那边。在「杜威博斯战役」中波耳军大破英军的时候,她甚至像个美国人那样吹着口哨。
但就在知道爱尔兰轻骑兵团以英国军身份被派遣到南非的时候,安妮相当愤怒。
「为什么我们爱尔兰人,要到什么非洲的天涯海角不分你我杀得你死我活!这个世界太奇怪了!您不这么认为吗,爵士!」
「唔、嗯,真的很奇怪。」
虽然自己根本不可能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但约瑟夫仍然必须好好回应女仆的抗议。将来若是不小心能够踏入政界,是不可能逃避爱尔兰独立问题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眼下要是安妮因为烦恼而无法好好工作,那么费兹西蒙斯家的餐点品质就会下滑。就算是现在,李和戈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