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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最珍稀的陈酿

  重要性居首位的两种金属是锌和黄铜,你可以藉由它们控制表现力的强度。碰触宝石的锌线能够让宝石中的灵更强力地显露,黄铜则是让灵撤回,其力量也随之转弱。

  捕获灵之后,切记需适时为宝石灌注飓光。在宝石上钻的孔洞就妥善利用笼线而言最为理想,只要不让宝石的结构裂开而导致灵获得释放。

  ──娜凡妮.科林为君王联盟所提供之法器机制课程,兀瑞席鲁,杰瑟凡日,一一七五

  围纱走到雅莱.萨迪雅司面前。她听说过这女人的狡猾与能力,因此发现雅莱看起来竟如此……饱经风霜,令她颇为惊讶。

  雅莱.萨迪雅司的身高中等,虽不曾因美貌而闻名,但自从纱蓝上一次见到她以来,如今的她看似枯萎了。她身上穿着最漂亮、最时尚的裙装,身侧还有刺绣装饰,衣服却像是空挂在她身上,就像一件斗篷披在酒馆的墙钉上。她的脸颊凹陷,手中握着一个空酒杯。

  「所以,妳终于来找我了。」她说。

  围纱迟疑了。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出击,围纱心想,召唤碎刃,从她头颅中烧掉那对自鸣得意的眼睛。

  但她并非只依她个人的意志而行动。她们有一种平衡,重要的平衡。她们三个决不会去做只有其中一人想做的事,尤其攸关如此重要的决定。因此她犹豫着。灿军光主太高尚,不想杀雅莱。纱蓝呢?

  时候未到,纱蓝想着,先跟她谈谈,查出她知道些什么。

  因此,围纱鞠躬──维持角色设定。「我的女王。」

  雅莱弹指,守卫和最后一名教徒便离开,并在身后关上门。雅莱.萨迪雅司并非担心受怕的类型,不过围纱注意到房间的另一端还有一扇门,就在雅莱身后。备用出口。

  雅莱靠着椅背,让围纱维持鞠躬的姿势。「我无意成为女王。」她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那是我那些更……过度热切的跟随者持续维护的一个谎言。」

  「那您拥护谁坐上王位?肯定不会是篡位者达利纳,或是他非法指派的侄女吧。」

  雅莱看着围纱缓缓站直。「过去,我曾拥护嗣子,也就是艾洛卡的儿子,加维拉的孙子,名正言顺的国王。」

  「他只是个孩子,甚至未满六岁。」

  「因此必须采取迫切的行动,」雅莱说。「从他姑姑和叔祖父的掌握中拯救他,那些鼠辈罢免了他。拥护我并不会倾覆世系,而是为一个更好、稳固且正确的雅烈席卡联盟效命。」

  聪明。在这样的伪装下,雅莱可以假装自己是个谦卑的爱国者。不过……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忧虑?像是过去那个她的残骸?她因萨迪雅司的死和阿玛朗军队的不忠而大受打击,那些事件让她一蹶不振吗?更重要的是,这女人安插在达利纳身边的间谍究竟是谁?

  雅莱起身,她的酒杯从桌面滚落,摔碎在地上。她经过围纱身旁,走到近处的那个贮藏柜,揭开前盖,露出一打或甚至更多瓶颜色各异的酒。

  趁着雅莱检视酒瓶时,围纱将手伸向侧边,开始召唤她的碎刃。并非为了攻击,而是因为图样跟雅多林在一起。召唤的动作应该能向图样指出她的位置。她几乎又立即停止,以免实际召唤出剑。

  雅多林一定会想来找她。不幸的是,攻打雅莱的要塞将比在裂谷袭击一群谋反者危险许多。达利纳在这里没有管辖权,尽管纱蓝施加在雅多林身上的织光术可确保他不被认出,但围纱仍不确定他能冒险公开行动。

  「喜欢酒吗?」雅莱问她。

  「我并不特别觉得口渴,光主。」围纱说。

  「跟我一起喝一杯吧。」

  围纱走到她身旁,看着箱中的一瓶瓶酒。「了不起的收藏。」

  「对。」雅莱选出一瓶清澈的酒,或许是由谷物酿造。未经染色,酒色看不出口味或效力。「我从经过的战营佳酿中征收样品。这个神将遗弃的飓风之地少数能提供的奢侈品之一。」

  她倒出一小杯,围纱立即知道自己错了。这种酒并没有食角人烈酒之类那种辛辣、直接压倒性的滋味,而是混杂果香的淡淡酒味。有意思。

  雅莱先把酒给围纱,围纱接过后喝了一口。有一股浓烈的甜味,像是甜点酒。他们是怎么把酒变清澈的?大多数水果酒都会有天然色泽。

  「不怕有毒吗?」雅莱问。

  「为什么要怕,光主?」

  「这是为我而准备,有很多人想要我死。待在我附近可能有危险。」

  「就像裂谷稍早的攻击?」

  「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雅莱说,不过围纱知道达利纳并没有发动过这样的攻击。「真奇怪啊,我的敌人怎么这么轻易就能在安静、黑暗的裂谷中袭击我,却拖了这么久才找上我的地盘。」她直勾勾地看着围纱。

  沉沦地狱啊。她清楚围纱所为何来。

  雅莱喝下一大口酒。「妳觉得这酒如何?」

  「很好。」

  「就这样?」雅莱举杯检视剩下的最后几滴酒。「这酒很甜,以水果酿造,而非谷类,让我回想起去加维拉的酿酒厂拜访的时候。我会猜是雅烈席陈酿,在王国失陷前抢救下来的,以辛莓酿造。这种水果的果肉很干净,他们也煞费苦心移除果皮,露出真正的内在。」

  对,她确实起疑了。花了几秒下定决心后,纱蓝现身。如果要玩文字游戏,主控者应该是她。

  雅莱选出另一瓶酒,这次是浅橘色。「娜凡妮的工程图如此重要,妳怎么能够接近那样的文件?她对她研究中的计划可是极尽保密之能事。不只是因为她怕遭人窃取,也因为她喜欢戏剧化惊喜登场。」

  「我不能泄漏我的消息来源。」纱蓝说。「对于那些服侍您的人,您肯定了解保护他们的身分有多重要。」她假装思考。「不过,如果我也能获得一个人名做为交换⋯⋯您放在国王附近的人。或许我能与您分享一个名字。这样一来,我们都能有更多门路接近科林家的核心集团。」

  有点笨拙喔,围纱评注,妳确定妳想现在出来?

  雅莱微笑,递给纱蓝一小杯橘酒。她接过去,发现这种酒平淡无味。

  「如何?」雅莱从她自己的酒杯啜饮。

  「很淡。」纱蓝说。「没有劲道,不过我尝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有一点点酸。应该从佳酿中剔除的恼人滋味。」

  「然而,」雅莱说。「这酒看起来如此美好。恰到好处的橘色,适合儿童享用,还有行为如同孩童的人。对那些想在人前假装的人来说,再完美不过。然后是酸味。这支陈酿就是这样,不是吗?无论外表如何,尝起来糟透了。」

  「有什么意义呢?」纱蓝问。「为低劣的酒贴上这么优秀的标签,有什么好处?」

  「或许能暂时愚弄某些人,」雅莱说。「让酿酒者快速且轻易地胜过他的竞争者。不过人们终究会发现他是个骗子,他酿的酒将被弃如敝屣,获得喜爱的依然是真正浓烈或高贵的陈酿。」

  「您的主张很大胆。」纱蓝说。「希望不要被那个酿酒者听见,他可能会发怒的。」

  「随他吧。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雅莱接着倒出第三杯酒,纱蓝又召唤她的碎刃,再次提示图样她的位置。

  动手吧,围纱心想,攻击。

  拥有像我们这样的力量如此,我们想成为的是这种人吗?灿军光主心想,若是踏上这条路,我们最后会走到哪里?

  她们真能透过违反达利纳明确的命令而服侍他吗?他并不想要这样。或许他应该,但他就是不想。

  「啊,这一瓶。」雅莱说。「完美。」她拿起一杯深蓝色的酒,这次没给纱蓝,只是自己啜饮一口。「令人赞叹的陈酿,不过只剩最后一瓶了,其他都毁于一场火灾。今天之后,就连剩下的这一点也会消逝。」

  「您看起来很无奈。」纱蓝说。「我听说的那个雅莱.萨迪雅司,会扫荡整个王国以找到另一瓶她如此喜爱的陈酿。永不放弃。」

  「那个雅莱远不如我这么厌倦。」她的手垂下,彷佛酒杯竟不知怎地太过沉重。「我搏斗了好久,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有时候,似乎就连影子也在跟我作对。」雅莱选中一瓶食角人酒,她一打开盖子,纱蓝就闻出来了。她倒出一杯递给纱蓝。「我相信这瓶属于妳。隐形又致命。」

  纱蓝没有接下。

  「动手啊。」雅莱说。「萨拿达想谈条件时,妳杀了他,所以我不能尝试谈条件。法玛逃走后,妳猎捕他,然后也杀了他,而我大概没多少机会逃过妳的猎捕和追杀。我以为如果我蹲低一阵子或许就安全了,然而妳来到了这里。」

  隐形而致命,巴塔甜美的智慧啊……

  这场言词交锋中,纱蓝从头到尾都以为雅莱知道她是达利纳的间谍。结果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雅莱以为她是墨瑞兹的间谍,鬼血的间谍。

  「萨拿达是妳杀的。」纱蓝说。

  雅莱大笑。「他这么跟妳说的,是吧?所以他们对自己人也撒谎?」

  墨瑞兹并没有明确告诉她是雅莱杀死萨拿达,不过他显然如此暗示。

  围纱挫折地咬牙。她是出自个人意愿才来到这里。没错,墨瑞兹总是暗示他和鬼血想要什么。但围纱并非为他工作。她进行这项任务是为了……为了雅烈席卡。还有雅多林。还有……

  「来啊,」雅莱说。「动手吧。」

  围纱的手伸向侧边,召唤她的碎刃。雅莱丢下那瓶食角人酒,不由自主地一跳。虽然地面冒出惧灵,但她只是闭上眼。

  噢!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在围纱脑中发话。我们快到了,围纱!我们做得怎么样?

  「他有没有至少告诉妳,他们为什么决定我们必须死?」雅莱问。「他们为什么恨加维拉?阿玛朗?以及知道秘密后的我和萨拿达?荣誉之子到底是哪里吓着他们了?」

  围纱犹豫不决。

  妳找到她了!图样在她脑中说,妳有如达利纳所愿找到证据吗?

  「接下来他们会派妳去对付雷斯塔瑞。」雅莱说。「不过他们会监视妳,以免妳爬得够高、学会够多,足以威胁他们。妳有没有问过自己他们要什么?他们预期从世界的终结得到什么?」

  「权力。」围纱说。

  「啊,虚无缥缈的『权力』。不,应该是更明确的东西才对。多数荣誉之子只是想要他们的神祇回来而已,但加维拉看见更多。他看见所有界域……」

  「多说一点。」围纱说。

  房间外响起叫喊声。围纱转头看向门,刚好看见一把光灿的碎刃切开门锁。是雅多林,脸上挂着她给他的幻象脸。他在下一刻踢开房门。

  好几个人从他身旁涌入房间,包含士兵和纱蓝的五名织光师探子。

  「我死后,」雅莱嘶声说。「别让他们抢在妳之前搜索我的房间。去找那瓶最珍稀的陈酿。那瓶酒……来自异国。」

  「别给我谜语。」她们三人说。「给我答案。鬼血到底想做什么?」

  雅莱闭上眼。「动手。」

  然而她们三人驱散了碎刃。我反对杀她,围纱心想,杀她就代表围纱遭到墨瑞兹操弄。她讨厌这种事。

  「妳今天不会死。」她们三人说。「我有更多问题要问妳。」

  雅莱依然闭着眼。「我没机会回答的。他们不会容许。」

  纱蓝现身。数名士兵冲上前包围雅莱,她定下心神。围纱和灿军光主退后,两人都对这结果感到心满意足。她们不受他人宰制;她们不属于墨瑞兹。

  她摇摇头,快步走到雅多林身旁,用一个碰触驱散他的幻象脸。她需要看见真正的他。

  「妳是哪一个?」他轻声问,交给她一袋注满飓光的钱球。

  「纱蓝。」她将钱袋放进一名士兵从墙边为她取来的背包中。她回头看着士兵绑住雅莱,又一次为那女人颓丧的模样感到震惊。

  雅多林将纱蓝拉近。「她认罪了吗?」

  「她避重就轻,不过我想我可以说服达利纳,她所说的内容已构成叛国。她想推翻加丝娜,改立艾洛卡的儿子为王。」

  「加维诺年纪太小。」

  「她会辅佐他。」纱蓝说。「因此她是个叛徒,她想掌权。」

  但是……根据雅莱刚刚说话的方式,这对她来说已是过去的计划了,彷佛她现在只为生存而奋斗。鬼血真的杀了萨拿达藩王和法玛藩王吗?

  「好吧,」雅多林说。「监禁她之后,或许我们能让她的军队解除戒备。这个时候,我们承受不了对自己人开战。」

  「伊希娜。」纱蓝叫唤,吸引她手下一名探子的注意。这名矮小的雅烈席女子快步上前。她跟在纱蓝身边已超过一年,连同法达,也就是纱蓝招募的那群逃兵首领,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是的,光主?」伊希娜回应。

  「带着法达和贝若,跟这些士兵一起去,确保他们不让雅莱和任何人说话。有必要的话就塞住她的嘴。她有办法影响他人的想法。」

  「没问题。」伊希娜说。「妳想先为她施加幻象吗?」

  顺应情势想出来的撤出计划很简单:他们利用织光术伪装成萨迪雅司家族的卫兵,雅莱则伪装成某个深眸人。他们会悠悠哉哉地押走她,在她手下卫兵警戒的眼皮子底下俘虏这位藩后。

  「对。」纱蓝挥手示意士兵把那女人带过来,雅莱维持听天由命的态度,闭着眼走过来。纱兰握住雅莱的手臂,吐息,让织光术包围住她,将她的长相转变为纱兰最近画的一幅素描──一名脸颊红润、笑容灿烂的厨房女侍。

  雅莱配不上这张亲切的脸,也配不上如此宽容的对待。碰触着雅莱,令纱蓝感到一股意料之外的尖锐厌恶感。这女人和她丈夫策划并执行了背叛达利纳的可怕计划。甚至在迁徙到兀瑞席鲁之后,雅莱依旧一逮着机会就暗中危害他。要是让这女人遂行其愿,雅多林在纱蓝认识他之前便已死去。这会儿他们却要带她回去,好让她玩更多把戏?

  纱蓝松手,手伸到背包里。然而,现身的是灿军光主。她抓住雅莱的手臂,把她拖到雅多林的士兵面前,将她推了过去。

  「跟其他人一起带出去。」雅多林说。

  「你逮住其他谋反者了?」纱蓝走回他身边。

  「我们冲进来的时候,他们试图从侧门逃离,不过我想我们应该顺利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伊希娜和雅多林手下精选出来的士兵们带着伪装过并受缚的雅莱走出去,藩后萎靡地任由他们掌控。

  雅多林看着她离开,嘴角垂下。

  「你在想,」纱蓝说。「我们根本不该让她离开兀瑞席鲁。当初要是在事态变得这么严重前了结她以及她所带来的威胁,一切都会简单许多。」

  「我在想,」雅多林说。「或许我们并不想走上那条路。」

  「或许我们已经走了。当你……」

  雅多林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我目前没有答案。」他最后说。「也不知道我是否曾经有过。但我们应该立刻彻底搜索这个地方。除了妳的证词,父亲或许会想要更多证据。要是我们能呈上足以定罪的日志或信件,那可真是帮了大忙。」

  纱蓝点头,朝加兹和阿红挥手,要他们进行搜索。

  至于雅莱说的话呢?去找那瓶最珍稀的陈酿……纱蓝审视放在贮藏柜台面上的酒。为什么要打哑谜?因为雅多林和其他人要进来了,纱蓝心想,她不希望他们听懂。飓风啊,这女人陷入了何等偏执。但为何她信任纱蓝?

  我没机会回答的。他们不会容许。

  「雅多林,有什么不对劲。我是说雅莱,还有我来到这里,还有──」

  前厅传来叫喊声,她停住。纱蓝慌忙地走出去,一种担心畏惧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发现雅莱.萨迪雅司躺在地上,幻象脸的嘴里冒出泡沫。士兵害怕地在旁看着。

  藩后无生气的眼睛朝上瞪视。她死了。

  ❖

  卡拉丁飞行穿过从宅邸涌出的滚滚浓烟。他朝受诡异炼魔和他手下士兵威胁的镇民俯冲。被压在地上的是宅邸园丁华伯,一只着靴的脚踩在他脸上。

  这显然是陷阱,西儿在卡拉丁脑中说,那个炼魔完全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吸引逐风师的注意:攻击无辜的人。

  她说得没错。卡拉丁逼自己小心地略为退开。炼魔在宅邸侧门附近的墙上开了一个洞。火舌舔舐建筑物的上层,不过洞后的房间一片黑暗,尚未着火。至少没完全烧起来。

  卡拉丁一降落,歌者便释放了华伯和其他人,从石墙上的破洞撤退。卡拉丁注意到有五名士兵,三名持剑,两名持矛。

  炼魔带着一个俘虏大步走进宅邸。这人身材消瘦,一脸憔悴,腹部被划伤的伤口汩汩流血。缘舞师哥得克。他的飓光显然已经耗尽,愿飓风保佑他还活着。炼魔想拿他当饵,所以看来机会颇高。

  卡拉丁大步走向破墙。「炼魔,你想跟我打?来啊。我们来打一场。」

  那生物笼罩在建筑物的阴影中,用他那有韵律的语言咆哮了些什么。一名士兵翻译:「我会在你不能飞走的室内跟你打,小逐风师。来啊,跟我对决。」

  我不喜欢这样,西儿说。

  「同意。」卡拉丁低语。「准备好去求援。」

  他微微将自己往上捆,让脚步变得轻盈,接着一步一步走进燃烧中的宅邸。这个大房间原本是用餐室,卡拉丁的父亲曾在这里和罗赏一起共餐,一面谈论窃贼与妥协。火势从上方而来,天花板被烧得块块斑驳,火灵狂欢地沿木材起舞。

  高大的炼魔站在正前方,两侧各有两名士兵,他们往前进包夹卡拉丁。第五个士兵在哪?那里,在一张翻倒的桌子附近,操弄着某个散发暗紫黑色光芒的东西。虚光?等等……那是法器吗?光线突然转暗。

  卡拉丁的力量消失。

  他感觉到一股诡异的熄灭感,彷佛某个重物被放上他的心智。他的完整体重又回到他身上,他的捆术被取消了。

  西儿倒抽一口气,矛消散,她现形为灵。卡拉丁试着重新召唤碎刃,但没有反应。

  卡拉丁立即后退,试图逃离那诡异法器的影响范围。不过士兵已快步上前包围住他,切断他的退路。卡拉丁原本预期自己能够轻易打败他们,但那得仰赖他的碎矛和力量。

  飓风的!卡拉丁用尽力气施展捆术。飓光仍在他体内汹涌,让他免于呼吸刺鼻的空气,不过有东西在压抑他的其他能力。

  炼魔哈哈大笑,用雅烈席语说起话来:「灿军!你们太依赖你们的力量了。没了那些力量,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没受过真正训练的乡下小孩,或是──」

  卡拉丁撞上右侧的一名士兵。

  突然的动作逼得该名歌者大声叫喊、往后倒去。卡拉丁抢走他手中的矛,接着以流畅的动作挥矛转为双手刺击,刺穿第二名士兵。

  左边的两名士兵回过神来,扑向他。他在他们之间打转,感觉到风包围着他,矛柄瞄低,击中一把剑,同时另一边瞄高,以靠近矛头的位置击中第二把剑。金属撞上木头,发出熟悉的敲击声,卡拉丁停止旋转,甩掉被他击中的两把武器。

  卡拉丁划开一人的肚腹,接着绊倒他,让他倒在伙伴前面的地上。这些士兵受过良好训练,但实战经验还不够;剩下的歌者看见同伴死去时竟僵在原地,由此可见一斑。

  卡拉丁继续攻击,几乎不假思索,用矛刺穿第四名士兵的颈子。现在,红光束一如卡拉丁预期窜向他,他又会来攻击我的背后,他这么想着。

  卡拉丁抛下矛,从腰带抽出一把飞刀,迅速转身。在炼魔现身前,他猛力把刀子刺入空中──将那小小的刀刃沿两块甲壳的缝隙猛然插入那生物的颈项。

  炼魔瞪大眼,发出一阵震惊与剧痛的叫喊。

  上方的木材被火烧得毕剥响,体型庞大的炼魔像棵被砍断的树一样往前倒,燃烧的炭灰纷纷落下,地板也被撼动。这次没有红色光束从他身上升起,真是万幸。

  「真是松一口气。」西儿降落在卡拉丁的肩膀上。「我猜如果你在他转移前逮到他,就能真正杀死他。」

  「至少在永飓让他重生前杀死他。」卡拉丁边说边检查他杀死的几名歌者。除了那个因腹部的伤势而缓缓死去的歌者之外,他只留下两个活口:他撞倒的那一个,以及在房间另一端启动法器的第五个。

  前者已从墙上的破洞手忙脚乱地逃走,后者则离开法器,慢慢朝一旁退去,剑已出鞘,双眼圆睁。

  这个歌者想到哥得克身旁去,或许想挟持他当人质。刚才的打斗中,受伤的缘舞师倒在炼魔转移到卡拉丁那里后留下的躯壳旁。哥得克突然动了起来,但并非出自他自身的气力。一个瘦长的小身影拉住了缘舞师一条腿,正缓缓将他拖离战局。卡拉丁没看见利芙特溜进了房里,不过话说回来,她原本就常出现在没人预料她会出现的地方。

  「带他从洞口出去,利芙特。」卡拉丁朝最后一名歌者走去。「妳的力量也遭到压抑吗?」

  「是啊。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

  「我也好奇得要命。」西儿咻地飞到地板上的装置旁。一颗宝石包覆在金属片中,放在一个三角台座上。「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法器。」

  卡拉丁以矛指着最后一名歌者,他迟疑地丢下剑,举起双手。他的皮肤上有锯齿状红黑双色花纹。

  「那是什么法器?」卡拉丁问。

  「我……我……」士兵吞了口口水。「我不知道。他们要我扭转底部的宝石启动它。」

  「驱动这东西的是虚光。我没见过像这样的东西。」西儿说。

  卡拉丁看了看聚积在天花板的烟。「利芙特?」

  「我来。」她爬到仪器旁,卡拉丁则盯着那个士兵。片刻后,卡拉丁的力量恢复。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只不过这又使他呼出飓光。近处的哥得克喘了口气,无意识地吸入飓光,伤口开始愈合。

  因飓光而强化后,卡拉丁抬起士兵,在他身上灌注足够的飓光,让他悬挂空中。「我先前要你们离开城镇,」卡拉丁低声咆哮。「现在我记住你的脸,你的花纹,你的臭味了。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我会用非常多的飓光把你往上丢,而你在掉回地面之前,将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能够想清楚。听懂了吗?」

  歌者点头,哼着和解。卡拉丁推他一把,收回飓光,让他掉落地面。他慌忙从墙上的洞爬出去。

  「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利芙特说。「一个穿乞丐衣服的浅眸老男人。我在屋子外面,看见那男人跟哥得克一起进来的。过没多久,炼魔穿墙进来带走哥得克,但我没看见另一个人。」

  罗赏。前城主告诉过达利纳要进来搜索宅邸的防飓地窖,放出关在里面的镇民。卡拉丁并不因此就为罗赏感到骄傲,正犹豫着,不过当西儿看向他,他一咬牙,点了点头。

  只要是正确的……他心想。

  「我会找到他。」卡拉丁说。「妳确保哥得克的复原,然后把这法器送去给娜凡妮光主。她应该会觉得非常有意思。」

  ❖

  纱蓝移除幻象,雅莱的脸露出,唾沫从她嘴里淌下。雅多林的一名手下检查她的脉搏,确认无误。

  她死了。

  「沉沦地狱的!」雅多林手足无措地站在尸体旁。「怎么回事?」

  不是我们做的,围纱心想,我们已经决定不杀她了,对吧?

  我……纱蓝的思绪变得模糊,一切都显得暧昧难辨。是她做的吗?她确实想这么做。但她没做,对吧?她……应该没那么不受控制。

  我没下手,纱蓝心想,她颇为确定。

  那是怎么回事?灿军光主问。

  「她一定服了毒。」法达凑近查看。「黑毒叶。」

  尽管当了纱蓝的侍从几个月后又成为她的密探,这个前逃兵看起来还是与雅多林的士兵格格不入。法达太粗鲁,虽然不邋遢,但不像是雅多林的手下。他对洗刷、擦亮装备不太感兴趣,更用敞开的外套和乱糟糟的头发表达他的轻蔑。

  「我看过这样死掉的人,光主。」他解释。「在萨迪雅司军队里时,有一个军官走私和出售补给品被发现后,他宁愿服毒自尽也不要被逮捕。」

  「我没看见她动手。」伊希娜难为情地说。「对不起。」

  「纳勒的卵蛋啊。」雅多林的一个士兵咕哝着。「看起来很糟,对吧?这正是黑刺不想要看见的场面。我们手里出现另一具萨迪雅司家的尸体。」

  雅多林深吸一口气。「我们掌握的证据足以把她吊死,我父亲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我们会派军队到战营,确保她手下的士兵不会闹起来。飓他的。这团乱几个月前就该收拾好才对。」

  他指着几名士兵。「检查其他谋反者身上有没有毒药,把他们的嘴全塞起来。纱蓝会把尸体伪装成一卷地毯之类的,我们才好把它弄出去。建和纳谭,你们去搜雅莱放在隔壁房间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不!」纱蓝说。

  雅多林顿住,转头看着她。

  「我来搜雅莱放在隔壁房间的东西。我知道要找什么,你的士兵不知道。你负责处理俘虏和搜索这栋屋子的其他地方。」

  「好主意。」雅多林按揉额头,接着,或许是因为看见出现在她身旁那些貌似扭曲黑色十字的小小焦虑灵,他忍不住微笑。「别担心。每个任务都会遇上一些障碍。」

  她点点头,比起表现出她真实的感觉,这动作更是为了让他安心。士兵听从雅多林的命令开始行动,她在雅莱的尸体旁跪下。

  伊希娜也来到她身旁。「光主?妳需要些什么吗?」

  「她没有服毒,对吧?」纱蓝轻声问。

  「无法确认。」伊希娜说。「但我对黑毒叶所知不多……」她脸一红。「呃,其实我很了解。我那帮人会拿来用在对手身上。妳得把叶子变干,然后再提炼出叶胶以达到最大药效,因此这种毒很难制作。无论如何,服用并非最佳作法,放进血液中才可快速致命……」她越说越小声,皱起眉,或许是因为跟纱蓝一样,都发现雅莱确实很快便死去。

  纱蓝自己也了解黑毒叶。她最近在研究毒药。我会不会找到针孔呢?跪在尸体旁的纱蓝心想。

  无论如何,她认为雅莱是对的:鬼血不相信纱蓝会杀死她,于是他们送来第二把刀,确保工作精准完成。也就是说,雅多林的卫兵或纱蓝自己的密探之中有鬼血的间谍。这想法令纱蓝的胃一阵绞扭。

  而这个人不是雅莱或许安插在达利纳核心团队里的那个间谍?飓他的。纱蓝的脑袋打结了。「彻底检查尸体,」纱蓝低声对伊希娜说。「看看能否找到证据,证明她是自杀还是他杀。」

  「是,光主。」

  纱蓝快步走进有酒柜的房间。加兹和阿红已经着手收集雅莱的物品。飓他的,她能信任这两个人吗?

  无论如何,事实已证明雅莱的预言正确无误。因此这房间里,确实可能藏了墨瑞兹不希望纱蓝找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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