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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松脱的线头

  捕获灵之后,你便可以开始设计一个合适的法器。灵被捕获后会以不同方式响应不同种类的金属,这是法器师皆严守的秘密。法器的金属丝外壳称为「笼」,是控制机具的必要部件。

  ──娜凡妮.科林为君王联盟所提供之法器机制课程,兀瑞席鲁,杰瑟凡日,一一七五

  灿军光主退后,麻布袋还套在头上。叫喊声持续,她的手指紧贴着裂谷壁的冰冷岩石。对,是雅多林的声音。正如她所担心的,他来拯救她了。

  灿军光主考虑过扯掉头套,召唤她的碎刃,命令谋反者投降。然而,她也认可围纱和纱蓝所想,她们需要跟雅莱面对面。

  附近传来刮擦声。灿军光主转身察看。岩石互相磨擦,还有……某种机关在转动?

  她盲目地大步朝声音走去。「带上我,」她大喊。「别把我留给他们!」

  「好。」乌丽娜在附近的某处说。「你们两个,抓住她。你,从里面看住门。试着把机关卡死。动作快!」

  一只粗糙的手抓住灿军光主的肩膀,拖着她前进。从回荡的脚步声听来,她被带入一个坑道之类的地方。岩石在他们身后厮磨,盖住裂谷中小规模战斗的声音。至少她现在知道教徒怎么进出裂谷了。灿军光主踉跄了一下,故意双膝跪地跌倒,借机用双手触摸地面。平坦,切割过的岩石。她猜应该是借助碎刃之力。

  其他人把她硬拉起来,推她走上一道斜坡。她抗议没必要再用套子罩着她的头,但他们并没有理会。

  嗯,坑道说得通。在所有人搬到兀瑞席鲁之前,这个战营已被萨迪雅司和雅莱占据好几年了。他们会需要一条能逃出战营的秘密通道,尤其是他们刚开始在平原的那几年。根据雅多林所述,当时所有人都确信各藩国会四分五裂、开始彼此征战。

  坑道终于来到另一扇门,另一边听起来像是个小房间。或许是地窖?这样的空间在破碎平原并不常见,因为太容易淹水,不过富裕的浅眸人还是会挖地窖来冷藏他们的酒。

  谋反者低声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有四个人。从衣物窸窣的声音听来,他们正在脱去长袍。或许平常的衣服就穿在底下。阿红不在这里,在的话就会捏她的手臂让她知道,所以她是独自一人。

  其他人终于拖着她走上阶梯,来到外面,她感觉风吹在手上、温暖的阳光洒落肌肤。她假装顺从,配合地随他们轻易拖拉,不过她等待着,随时准备攻击,以免这是某种诡计,而她遭受突袭。

  他们带着她快速穿过街道,麻布袋依然套在她头上。纱蓝接管,因为她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能力,几乎像超能力了,能够感知并记忆方向。她在脑中描绘出他们的路径。这几只狡猾的小克姆林虫,他们带着她绕了一个好大的圈,终点距离他们从地窖冒出来的位置其实不远。

  先前往上爬只花了几分钟,因此他们一定在靠近战营东缘的地方。或许是那里的堡垒?这样一来,她就会在萨迪雅司家的旧贮木场附近。从前桥队的人被送来这里等死,而也是在这里,卡拉丁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把那些破碎的人打造成桥四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觉得他们带着一个头上套袋的女人走在路上很怪。他们终于把她拖进一栋房子里时,似乎人人心烦意乱,据此判断,他们应该都没有好好思考。他们硬压着她在一张椅子坐下,接着靴子重重踩在木地板上离开。

  不久,她听见他们在附近的房间争论了起来。围纱谨慎地伸手取下头套。留下来看守她的教徒是一个高个子,下巴有一道疤,他并没有命令围纱重新套上头套。她坐在紧邻房门口的一张硬木椅上,这是一个石造房间,地上铺了一张圆形大地毯,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这张地毯并没有让房间的氛围缓和多少。战营的建筑风格都好像要塞堡垒:窗少,装饰也少。

  纱蓝一直认为萨迪雅司是个装腔作势的家伙。然而像这样的堡垒,还有她刚刚走过的那条秘密通道,都令围纱想修正那番评价。围纱过滤纱蓝的记忆,在那男人身上看见了货真价实的狡猾。

  纱蓝对雅莱的记忆并不多,但围纱清楚知道该步步为营。萨拿达藩王在战营开创了这个新「王国」,然而雅莱在这里站稳脚步后不久,萨拿达便被发现身亡,据称是遭一名妓女刺死。另一名不拥护达利纳的藩王法玛则趁夜逃离战营。他似乎听信了雅莱的谎言,认为是达利纳安排这场暗杀。

  这样一来,雅莱.萨迪雅司成了战营唯一真正尚存的势力。她拥有一支军队、吸收了荣誉之子,并向到来的商队收取税金。这女人成了一根芒刺。旧雅烈席卡充满争吵不休的浅眸人,总是在打他人土地的主意,而她正是他们的遗毒。

  围纱尽可能聆听隔壁房传来的争执,看来谋反者因为这场攻击造成如此大的损失而深感挫折。他们似乎陷入疯狂,担心着「一切将分崩离析」。

  门终于被猛力推开,三个人气呼呼地走出来。围纱认出了乌丽娜,她稍早根据声音的推测正确无误。一名身穿萨迪雅司服色的浅眸士兵尾随他们身后。

  留守的教徒示意围纱进去,于是她起身,小心地探头进房里。这房间比前厅大,有几扇狭窄的窗。尽管有人试图以地毯、坐垫与靠枕软化气氛,房里依然有如要塞般封闭。这是一个供浅眸人在飓风来袭时躲藏,或遭攻击时撤退的地方。

  雅莱.萨迪雅司坐在另一端的桌旁,远离窗户和墙上发光的钱球灯笼,全身笼罩在阴影里。靠近她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贮藏柜,正面覆盖着活动式盖板。

  好啊,围纱心想,一面走上前。找到她了。我们决定好怎么对付她了吗?

  她知道灿军光主会怎么选择:让她认罪、逮捕她。然而围纱推动这个任务并不只是替达利纳搜罗证据,甚至也不是因为鬼血视雅莱为威胁。围纱做这件事,是因为这女人顽强地持续危及纱蓝所爱的一切。

  达利纳和加丝娜需要专注于真正的奖赏:夺回雅烈席卡。因此,围纱决心要剪掉这一条松脱的线头。雅多林在纯粹一时冲动下杀死萨迪雅司藩王,围纱则要来完成由他开始的这件事。

  今天,围纱意图行刺雅莱.萨迪雅司。

  ❖

  对卡拉丁来说,全世界最困难的事是冷眼旁观。他难以忍受看着他的一名士兵与一个经验丰富、危险的对手性命相搏,自己却不出手帮忙。

  蕾诗薇是一个年岁难以想象的存在;一名歌者在久远之前死去,灵魂化为更近似灵的东西,一股自然之力。席格吉是一个有才华的战士,但他远非军团里最厉害的能手。他真正的天赋在于对数字的了解、对其他文化的认识,以及能在他人都成了无头苍蝇的状况中维持专注与务实。

  他很快便退为守势。蕾诗薇逼近他,长枪往下戳刺,甩到一旁后再从侧边刺击,熟练地从一个攻势流动到下一个,迫使席格吉不停打转,几乎无法格挡或闪避她的攻击。

  卡拉丁把自己捆上前,手指紧握住矛。他手下的人谨守天行者的荣誉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只要敌人认同一对一战斗,他的士兵就永远不会面临遭人数压制或彻底消灭的危险。

  地面上的军队或可无情地彼此残杀,但在上面,在天空中,他们找到对于彼此的尊重。尊重战士能够杀死对方,是因为对决,而非屠杀。要是现在打破那未曾言明的规则、连手攻击蕾诗薇,危险的平衡也将跟着被打破。

  蕾诗薇往前冲,长枪刺中席格吉的胸口。她的武器直接刺穿了他,从他身后的蓝制服穿出,因鲜血而显得滑溜。他气喘吁吁地挣扎,飓光从他口中泄出。蕾诗薇大声哼着一种节奏,矛上的宝石开始发光,吸走猎物的飓光。

  卡拉丁呻吟出声。过去他无力挽回的诸多死亡闪过他眼前。提恩?纳马?艾洛卡?

  他又重回科林纳宫那场可怕的噩梦里,他的朋友在那里自相残杀。尖叫、光、痛苦、鲜血,全部绕着一个影像打转:卡拉丁誓言保护的人躺在地上。

  摩亚许的矛刺穿了他。

  「不!」卡拉丁大喊。他不能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做不到。他把自己往前捆,但蕾诗薇迎上他的视线。他停顿。

  就在席格吉的飓光将要用完的前一秒,她从他胸口猛力抽出了武器。席格吉下坠,卡拉丁抓住他,抱住茫然眨眼、手依然紧握银色碎矛的士兵。

  「放下你的武器,对她鞠躬。」卡拉丁对他说。

  「什么?长官?」席格吉的伤口开始愈合,他皱眉问。

  「放下你的矛,对她鞠躬。」卡拉丁又说了一次。

  一脸困惑的席格吉乖乖听话。蕾诗薇点头回礼。

  「回船上去,剩下的战斗都不要再出手。跟侍从待在一起。」卡拉丁说。

  「呃,遵命,长官。」席格吉飘开,手指戳着外套上血淋淋的破洞。

  蕾诗薇瞥向一旁。一小段距离外,卡拉丁稍早击败的那名天行者悬在空中,手上没拿武器。

  蕾诗薇不该在意卡拉丁先前饶过那生物的。对一个每次新风暴来袭都能重生的生物来说,放他一马是愚蠢之举。然而,蕾诗薇多半也知道,如果席格吉被杀,一名新的灿军将再藉他的灵而诞生。和炼魔并不完全一样。事实上,令卡拉丁宽心的是,差别可大了。

  无论如何,当蕾诗薇对卡拉丁举起长枪,他很乐于接受这个挑战。

  ❖

  第四座桥甲板中央,娜凡妮又计入另一家人,指引他们朝船舱中一个清楚标示并编了号的区域而去。那里的执徒很快过去慰问这忧虑的一家人。瞪大眼睛的孩子紧抓着毯子安顿下来,其中有好几个都在吸鼻涕。父母则是整理一袋袋仓促收拾的衣物和其他财产。

  「少数人拒绝离开。」执徒法理拉低声对娜凡妮说。他一面审视名单,一面烦恼地拉扯纯白的胡子。「他们宁愿继续生活在压迫下,也不愿意遗弃家园。」

  「有多少?」娜凡妮问。

  「不多。总共十五人。除此之外,撤离的速度比我预期还快,显然难民原本就准备要迁徙了,大多数镇民都被迫和邻居挤在一起,好让出居住空间给帕胥人。」

  「那你到底对什么如此担心?」娜凡妮在清单上注记。原本在附近的雷纳林走到有小孩在吸鼻涕的一家人那里,他召唤出一颗光球,在双手间抛来抛去。如此简单的东西,孩子见了眼睛瞪得更大,却忘记了他们的恐惧。

  光球是亮蓝色的。但娜凡妮心中有一部分觉得应该是红色才对──展现出躲藏在雷纳林体内那个灵的真正本质。一个虚灵(Voidspren)。或至少是一个寻常的灵,但已堕入敌方。他们没人知道该拿这件事怎么办,尤其是雷纳林本人。就跟大多数灿军一样,他刚开始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缔结既成定局,要回头已经太迟。

  雷纳林声称这个灵可以信赖,不过他的力量有其怪异之处。他们已经成功招募了几位标准的真观师(Truthwatcher),真观师的能力和纱蓝一样能够创造幻象。但雷纳林没办法,他只能召唤光,而这些光有时会做出诡异、超自然的事……

  「还是有很多事可能出错!」法理拉将娜凡妮的注意力拉回当下。「要是我们低估了这么多人加起来的重量呢?要是这份重担让宝石比我们的计划更快速破裂呢?叶扇几乎没发挥任何作用。目前的状况还不是灾难,光主,但有好多事得担心。」

  他又再扯胡子了。他的胡子到这时候还剩那么多,真是奇观。

  娜凡妮温柔地轻拍他的手臂。要是没事情让法理拉担心,他是会发疯的。「目视检查宝石,然后再次验算你的数据。」

  「您的意思是三度验算?对,没错。让我保持忙碌。停止担心。」他的手又伸向胡子,但随即刻意把那只手塞进执徒袍的口袋里。

  娜凡妮将她的清单交给另一位执徒,走上通往顶层甲板的阶梯。达利纳说他很快会重新开启垂裂点,到时她希望自己在场,而且备妥铅笔。

  下方的镇民还是挤成一团,仰望上方怪异的战斗。大家都看得张口结舌,尽管她命人制定的登船计划井然有序,现在眼看真的就要被耽搁了。下一次,她会要执徒制定第二份计划,指出发生战斗的情况下登船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至少目前只出现天行者。他们通常不理会平民,只把他们当成战场上一般的障碍物。其他炼魔却是更加……残暴。

  此时指挥站几乎空无一人,她的所有执徒都被派去安慰、引导登船的镇民。只有露舒还留在这儿,她摊开笔记本,心不在焉地看着飞翔的逐风师。

  真糟糕。这个美丽的年轻执徒应该在为镇上的食物补给造册才是。露舒很聪明,但就像颗钱球一样,若非谨慎聚焦,她的光芒总是倾向朝各个方向四散。

  「光主。」露舒向走过来的娜凡妮致意。「您看见了吗?那里的炼魔,此时正与卡拉丁上帅对打的那一个,她刺伤一位逐风师后,又放他离开。」

  「我很肯定她只是因为卡拉丁到来而分了心。」娜凡妮的视线扫向站在正前方的达利纳。

  体型庞大的食角人桥兵驻守在达利纳附近,正在检查几袋显然被露舒遗忘的补给品。娜凡妮没忽略她的女儿,加丝娜也是碎刃师,也站在非常靠近的位置。卡拉丁已获得升迁,不再是个简单的护卫,但他依然会留意达利纳的状况。全能之主为此保佑他。

  「光主,」露舒说。「我发誓这场战斗有点古怪。有太多逐风师闲置着没有战斗。」

  「也许做为备战力吧,露舒。走吧,战术留给我丈夫去烦恼就好。我们有其他任务。」

  露舒叹口气,但乖乖听话,将笔记本夹在手臂下跟在娜凡妮身旁。达利纳站在那里观战,双手负于身后。正如娜凡妮所希望的,他的姿态开始转为放松,双手分置于身前,彷佛握着一束看不见的布条。

  他拉近双手,随着一阵光爆出,垂裂点重新开启。金球般的胜灵开始绕着他打转。这次娜凡妮把幽界看得更清楚了些,也再次听见那个旋律。虽然她自认不具备绘画的天分,比不上纱蓝这等大师,她还是画下眼前所见,试着记录那个有颗诡异太阳悬在珠粒海洋上空的地域。她大可利用誓门亲身造访,不过目睹这些景象仍然有种特别的感觉。

  「妳看见什么?」她问露舒。

  「我什么也没看见,光主。但……我感觉到了什么。像是一股脉动,一次强大的重击。我有一瞬间感觉像掉进了永世……」

  「写下来。」娜凡妮说。「记清楚。」

  「没问题。」露舒又翻开笔记本。卡拉丁追着一个炼魔掠过甲板上空,距离近得危险,引得她抬起头看。

  「专心,露舒。」娜凡妮说。

  「如果您想要有关幽界的描绘或叙述,加丝娜女王已发表了她到幽界旅行的日志。」

  「我知道,」娜凡妮没停下画笔。「我也读过了。」总之是读过加丝娜愿意给她的部分。飓他的女孩。

  「那您为什么还需要我记录下来?」露舒问。

  「我们在找其他东西。」娜凡妮瞥了一眼达利纳,接着遮住因发干而泛泪的双眼。她眨眨眼,挥手要露舒跟着她退回附近的指挥站。「幽界之外还有另一个地方,是达利纳获得这个力量的地方。许久以前,塔城仰赖一位像我丈夫这样的盟铸师维系,而根据灵所说,我认为塔城也是从幽界之外的那个地方获得力量。」

  「您还在烦恼那件事吗,光主?」露舒噘起唇。「我们没能破解塔城的秘密不是您的错。没人预期一个女人,甚至一整团女人,能在短短一年内破解那样的谜题。」

  娜凡妮一顿。她真的这么容易被看透?「不只是塔城,露舒。」娜凡妮说。「所有人都在赞颂这艘船是多么有效率,科马克光爵已经在想象数支遮蔽住太阳的浮空船舰队;达利纳谈论着移动数以万计的军队进攻科林纳。我不认为他们两人真正实际地了解,为了维持这艘船浮空,我们投注了多大的心力。」

  「数百个工人在兀瑞席鲁转动绞车,好让这艘船上升和下降,」露舒点头。「还用了几十只刍螺来让船能够水平移动,再加上几千名法器师促成这两件事。这全部都需要不断灌注飓光,还得透过六枝信芦谨慎同步,藉此协同操作。对,我们不太可能有办法派出超过二到三艘像这样的飞船。」

  「除非,」娜凡妮用手指戳弄她的笔记,「我们破解古人是如何使塔城运作。如果我们解开这个秘密,露舒,我们不但能修复兀瑞席鲁,或许还能为这些浮空船提供动力。我们或许能够发明出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法器。」

  露舒歪头。「很棒。我会记下我的想法。」

  「就这样?只是……『很棒』?」

  「我喜欢宏大的构想,光主。那样我的工作才不会变无聊。」她看向一旁。「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么多逐风师闲置一旁很诡异。」

  「露舒,」娜凡妮按摩自己的额头。「请试着专心。」

  「哎呀,我真的努力了,但就是没办法。像是那边那个家伙?他在做什么?没护卫着船,也没帮助难民,那他不是应该在战斗吗?」

  「他多半是斥候。」娜凡妮的视线跟随露舒越过船缘,看向丰饶的石原。「他显然……」

  娜凡妮找到露舒所说那个站在山丘顶的男人,话尾随即淡去。那人确实远远脱离战斗之外。娜凡妮看得出为何露舒会以为他是逐风师。他身上穿的制服剪裁方式跟桥四队一模一样。露舒总是会注意那些最古怪的事物,重要的细节却似乎从不入她的眼。事实上,露舒或许确实曾在他们的行列中看过那男人。桥四队转移到达利纳麾下的头几个月,常可看见他待在卡拉丁身边。

  只是露舒没注意到那男人的制服是黑色的,而且没有肩章。也没注意到他的窄脸和瘦长的体型,而这些特征说明他是一个遭禁绝的人。一个叛徒。

  摩亚许。杀死娜凡妮儿子的男人。

  尽管距离遥远,他却似乎迎上了她的视线,随即爆出明亮的飓光,消失在山丘之后。

  娜凡妮站在那里,震惊得无法动弹。接着她倒抽一口气,一股热流涌过她全身,彷佛她突然踏入炙热的阳光中。他在这里。那个凶手在这里!

  她慌忙走到甲板上一名逐风师侍从身旁,「去!」她对他大喊,用手指着。「去警告其他人。摩亚许,那个叛徒,他来到这里了!」

  ❖

  卡拉丁再次追着蕾诗薇飞过混乱的战场。借着这段飞行,他得以快速检视手下士兵的状况,而他所见颇令人鼓舞。

  他们之中有许多人都已逼退敌手。大部分天行者形成一个大圆盘旋空中,正慢慢退离战场。卡拉丁觉得他们或许想通了,光盯着看船的外观,是看不出所以然的。

  没有地面军队或其他炼魔支持,天行者似乎并不想全面开战,只剩几组对战仍在持续。而其中,以卡拉丁和蕾诗薇的对决最为激烈。确实,他必须将全副注意力转回这场追逐,以免追丢蕾诗薇。

  卡拉丁跟着她绕过一个大圈,在其他战斗者间穿梭、闪避,发现自己忍不住咧嘴而笑。他刚开始训练时,曾以为不可能像这样巧妙地转弯。为了施展这项技艺,他持续解除并更新他的捆术,每绕一个圈都是不同角度的捆术,必须完全不假思索,同时还得调整他在疾风中的姿态,以免撞上障碍物。

  他现在可以如此巧妙地操控,就算不是轻而易举,至少也能做到一丝不苟。他不禁想着,要是接受了足够训练,逐风师还能做到些什么。

  蕾诗薇似乎想贴身掠过战场上所有其他战士,逼得卡拉丁不停重新定向。这是测试。她想逼他,看看他到底多厉害。

  让我靠近,我会让妳看看我有多厉害,他心想,决定中断盘绕,往下飞拦截她。这样一来,他便将距离拉近到足以用矛攻击。

  她转向,朝一旁疾射。他用捆术追上去,两方皆贴着地面射过空中,彼此纠缠,试着击中对方。风是一个重大的影响因素,用力拉扯着他的矛。在如此高速下,有如在飓风中对决。

  他们迅速远离城镇与主战场。卡拉丁让西儿化为剑形,不过蕾诗薇对他的攻击已有准备。她让自己的长枪滑过双手间,握住枪头附近,接着冲近,贴身攻击他颈部,化解掉他的下一波攻击。

  卡拉丁的脖子被划伤,但不足以让她吸走他的飓光。他退开,仍与她保持平行,风吹得他的头发鞭笞缠卷。他不想落得被孤立的下场,于是绕回主战场。

  蕾诗薇跟上。现在她显然确定他跟得上她,因此想继续对决。他们兜的圈子带着他们从北侧直朝庄园而去。

  这片土地对卡拉丁来说是如此熟悉。他曾经跟提恩一起在这些山丘上玩耍。他首次摸到一柄矛,嗯,应该说是他假装成矛的一截树枝,就是在那里……

  专注,他心想,这是战斗的时刻,而非追忆。

  只是……这并非位于无主丘陵的某个随机战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自己熟知的地形上战斗。在这场战斗中,没人能比他更熟悉。

  他微笑,直接冲向蕾诗薇,而后减速带着他们朝东方去。他让她在自己手臂划开一道伤口,接着彷佛大受震惊般退开,朝地面疾射,转为水平飞行后在丘陵间飞窜,蕾诗薇紧追而来。

  那里,他心想,那个位置。

  他闪过山坡,从腰带上扯下水壶。这里,山丘的背风面,岩石被挖掉后形成一个用以收存用具的山洞。一如他小时候,此山洞的门洞微开,表面满覆罗螺的茧。这种小生物会花数天的时间躲在牠们的茧壳里,等待雨水将牠们唤醒。

  卡拉丁将水壶的水洒在门上,随即丢下水壶并躲到另一个山丘后,在接近地面的高度静止不动。他听见蕾诗薇追上来,长袍的窸窣声显示她缓下速度。她发现了卡拉丁丢弃的水壶。

  卡拉丁探头偷看,看见她在山丘间盘旋,距离地面或许只有两呎,长袍在岩石上拖曳。她缓缓打转,试着找出他的位置。

  罗螺以为雨水届临,开始钻出牠们的茧。牠们到处乱跳,随之发出嘎吱声响。蕾诗薇立即转身,长枪对准牠们。

  卡拉丁冲向她。她几乎及时反应过来,不过距离地面这么近,她的长枪造成阻碍。蕾诗薇必须扭动长枪、改握住接近枪头的位置才能攻击,卡拉丁有机可乘,将刚刚变短的西矛朝她猛刺。

  他刺中她的肩膀。她痛得倒抽一口气,虽然闪过他的下一次劈刺,不过还是无法顺畅挥舞长枪,又被他在腿上划了一道。

  片刻间,这场搏斗就是一切。蕾诗薇丢下长枪,从腰带抽出一把短剑,贴近到比卡拉丁预期还近的距离内,撞开卡拉丁的矛,试图攫住他的手臂。她转灰的肉体恢复得不够快,他借机一肩撞上她的伤口,撞得她痛哼了一声。她又试着用短剑划过他颈间,但被出现在他手上的西盾格开。

  蕾诗薇欺近佯攻,逼他退后,接着抓起长枪朝天空飞驰而去。卡拉丁跟上,矛出现在他面前,在她来得及加速躲避前已锁定她。她被逼得回身推开他的攻击,动作越来越慌乱。直到卡拉丁看见他的机会,在她格挡的同时让西矛消失于他双手间。

  蕾诗薇还没从失败的阻挡回过神来,他又往前进击,矛同时出现在他手中,并狠狠刺中──

  疼痛。

  蕾诗薇已将她的长枪拉回,恰恰与他同步出手。她的武器刺中他的肩膀,镜像对应他刚刚击中她的部位。他感觉体内飓光流逝,被吸入蕾诗薇的长枪中,感觉像是他的灵魂正被吸走。他撑住,汲取囊袋中备用钱球剩余的所有飓光,将手中的矛朝她的伤口插得更深一点,直她眼角渗出泪水。

  蕾诗薇一笑。尽管她正在抽干他的生命,他也开怀地露齿而笑。

  他和她几乎同时抽身。她立即用另一只手压住伤口,卡拉丁则是全身一阵颤抖。他的制服已结霜,大量飓光涌到他的伤口附近加以治疗。他的飓光存量低得危险,损失惨重,偏偏达利纳的垂裂点又处于休息状态。

  他们盘旋在那儿,蕾诗薇注视着他。接着卡拉丁听见尖叫。

  他吃了一惊,转身朝向声音来处。有人在呼救?对,城主宅邸起火了,破窗涌出一缕缕的黑烟。发生了什么事?卡拉丁太专注于战斗,什么也没看见。

  他一面留意蕾诗薇,一面扫视那个区域。大多数人都已上船,其他逐风师正在撤退。缘舞师也已登船,不过还有一小群人站在燃烧的宅邸前方。

  其中一人比其他人足足高出一、二呎。一个红黑交杂的庞大形体,身上有着危险的甲壳与干涸血色的长发。是稍早的炼魔,能够化为红光的那一个。他集合了卡拉丁先前驱散的士兵。有几个士兵在骚扰镇民,将人们打倒在地,用武器威胁他们,逼得他们在惊慌与痛苦中尖叫。

  卡拉丁感觉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升起。这个炼魔找上平民?

  他听见身旁传来听似愤怒的哼鸣。蕾诗薇飘近;他不该让她靠这么近的,但她没有攻击。她看着下方的炼魔和他手下的士兵,愤怒哼鸣声增强。

  她朝他看去,然后对着炼魔和那群不幸的人点点头。他立即了解她的意思。去吧。去阻止他。

  卡拉丁前进,而后又停下来,在蕾诗薇面前举矛,随即抛下。尽管西儿几乎立即化为雾气,他还是希望蕾诗薇能够理解。

  确实,她微笑了,另一只手还压着伤口,她也举起长枪,将枪尖朝下。平手,这动作似乎这么说着。

  她又朝宅邸点点头。卡拉丁不需要更多鼓励,随即朝那群已吓坏的平民疾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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