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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断矛

  如果以够快的速度将飓光从宝石中汲出,待在附近的一个灵便有可能被吸入宝石内,原因与突然抽出飓光后所造成的压力差效果相似,只不过两种现象的科学作用并不相同。

  如此一来,你将得到一个被捕获的灵,供你视情况需要而运用。

  ──娜凡妮.科林为君王联盟所提供之法器机制课程,兀瑞席鲁,杰瑟凡日,一一七五

  逐风师成防御队形在卡拉丁身旁散开。他们以绝不可能在天鳗身上看见的方式悬浮空中:文风不动、彼此等距。

  尽管疏散造成骚乱,下方的难民仍纷纷停止动作,透过赞叹灵抬头仰望身穿蓝衣的哨兵们。逐风师俯冲与转弯的方式有一种自然的感觉,不过一队士兵彷佛以钢索悬吊般挂在空中,这样超现实场面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雾气大部分已经消散,卡拉丁可清楚看见远方正朝他们而来的那些天行者。他们身穿纯色战斗装,除了少数亮绯红色外,其余都是柔和的色彩。他们的长袍在身后拖曳数呎,就算战斗时也一样。穿那样的衣服走动很不实际,但既然能飞,何必要走?

  他们从艾希神将身上学习到许多有关炼魔的事。每一个天行者都是古老的存在,一般歌者被牺牲、放弃他们的躯体与生命,以供炼魔的灵魂栖宿。每个逼近中的敌人手上都拿着长枪,卡拉丁嫉妒他们随风移动的方式。他们浑然天成,彷佛不只是跟他一样拥有天空,他们亦由天空所生。他们的优雅让他自觉像颗短暂被抛上天空的石头。

  三个小队代表有五十四名成员。蕾诗薇也在其中吗?他希望她在,他们需要再打上一场。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认出她,毕竟她上次死了。不是他的功劳。大石的女儿可绒用碎弓射出一枝准头极佳的箭,了结了她的性命。

  「三个小队人数不多,我们不需要全部都上。」卡拉丁对其他人喊着。「层级在授衔四阶以下的侍从回地面守卫平民──除非炼魔自己找上门,否则别对他们挑衅。剩下的人,采基本交战模式。」

  新进的逐风师明显不情不愿地降落在浮空船上,不过他们够有纪律,不曾出言抱怨。就跟所有侍从一样──包含比较有经验、卡拉丁还让他们留在空中的这些──这批逐风师都还没跟自己的灵缔结,因此需要有一位完整的逐风师骑士在左近为他们补充能量。

  到了这个时候,卡拉丁如今已有三百名逐风师,其中只有约五十名正式的骑士。几乎所有幸存的桥四队原成员现在都已与灵缔结,第二波加入者在他搬迁到达利纳的战营后很快便加入,他们大部分人也一样已经缔结。而第三波是在搬到兀瑞席鲁后才加入逐风师军团,他们之中也已有人找到缔结的目标。

  不幸的是,进展到此便停顿。卡拉丁手下有许多男男女女准备好更进一步并说出誓言,却找不到愿意缔结的荣耀灵。此时此刻,他只知道一个有意愿但尚未缔结的灵。

  然而这问题要留待其他时候再烦恼。

  洛奔和德雷往上飞到他身旁缓缓飘浮,灿烂的碎矛出现在他们等待武器的手中。卡拉丁一只手高举过头,握住他自己那把在雾气中现形的矛,接着往前猛刺。他的逐风师一一窜出,迎接进逼的天行者。

  卡拉丁等待着。如果蕾诗薇在这里,她会找到他。前方,首批天行者遇上逐风师,他们举枪挑战。每个炼魔的姿态都是在邀请一对一决斗。他的士兵接受挑战,而非联合抗敌。外行人或许会觉得这种战斗方式颇为怪异,但卡拉丁学会采用天行者的方法,以及他们远古的──有人会说是过时的──战斗模式。

  找到对手的逐风师和炼魔分散开来,展开技巧的对决。如此产生的冲突场面看似两股水流相互撞击,而后化为喷溅到一旁的水花。不久,所有逐风师都开始交战,仅留下几名找不到对手的炼魔。

  小规模战斗时,天行者偏好等待一对一决斗的机会,而不以人数取胜。但并非总是如此──卡拉丁曾两度被迫同时与多人对打──不过他越是跟这些生物对抗,就越是敬重他们的作风。他没预料会在敌人身上看见荣誉。

  他扫视未交战的炼魔,目光锁定其中一个:高䠷的女性,身上有显眼的红、黑、白色纹路,有如三种色调颜料混杂的大理石纹。尽管相貌不同,皮肤的纹路却似乎是一样的。除此之外,她的姿态,以及绯红色掺杂黑色长发披散的模样,也有种独特的味道。

  她看见他,微笑,接着举枪。对,是蕾诗薇没错。炼魔中的一位首领,地位够高,所以其他人听令于她,但又不是那么高,因此战斗时总留守后方。跟卡拉丁相似的地位。他也举起自己的矛。

  她往上窜,卡拉丁也飞扑上前,这时一阵光在下方爆开。短暂的一瞬间,卡拉丁瞥见了幽界,他冲上有着诡异云朵如道路般流动的黑色天空。

  一股波力涌过战场,逐风师纷纷发出燃烧般的光芒。达利纳打开了一个垂裂点,化身为飓光的水库,能够立即为来到附近的任何灿军补充能量。这是一个强大的优势,他们也因此继续冒险带着盟铸师出任务。

  卡拉丁飞在蕾诗薇后方,飓光在他体内汹涌。她的红白双色长袍拖在身后,长度比其他人的衣物略长,随着她转弯、曲线飞行,长袍也跟着流畅扑甩。她将长枪对准卡拉丁,朝他俯冲而来。

  在这样的战斗中,受过完整训练的逐风师有几项重要优势:他们可以达到比天行者更快的速度,他们也能使用碎武(Shardweapon)。一般可能会以为这些优势难以抵挡,不过天行者很古老,而且经验丰富又狡猾。他们练习使用自身的力量数千年的时间,可以不停飞行,永远不会耗尽虚光。他们只会因为治疗而消耗虚光,还有,他听说他们施展捆术时也会耗尽,只是这种情况非常罕见。

  当然了,炼魔还有一个优势能够狠狠压制卡拉丁的人马:他们是不死的。杀死他们,他们只会在下一次永飓重生。他们能够承担卡拉丁所不能承担的莽撞。他和蕾诗薇撞上彼此,双矛猛力互击,两个人都发出哼声,试图将自己的武器滑到另一边好刺伤对方,最后卡拉丁不得不先退开。

  蕾诗薇的长枪上有银色的金属线,能够抵挡碎刃的劈砍。更重要的是,长枪底部装了一颗宝石。要是这武器击中卡拉丁,宝石便会吸取卡拉丁的飓光,让他无法自愈;就算灿军能靠达利纳的垂裂点获得飓光灌注,这样的武器对他们来说依然可能致命。

  卡拉丁一退开,蕾诗薇便朝更低处俯冲,长袍在她身后翻飞。他跟上,把自己往下捆,垂直下坠穿过战场。一场美丽的混乱,每一对逐风师与炼魔跳着各自的对决之舞。正在追逐一名灰蓝衣天行者的雷顿从正上方窜过。斯卡则是从卡拉丁下方疾射而过,差点撞上成功击中对手的卡莱。

  歌者橘色的鲜血挥洒空中,有几滴溅上卡拉丁的额头,另外几滴跟随着他朝地面下坠。卡莱尚未得到碎刃,他很确定她应该要说出第三理念了,只要她能得到一个灵。

  卡拉丁在接近地面时把自己向上捆,仅以毫米之差掠过岩石,橘色鲜血如降雨般洒落他身旁。蕾诗薇在前方闪过一群尖叫的难民。

  卡拉丁跟上,从补鞋匠雷文和他妻子之间窜过。然而他们惊恐的尖叫声让他慢了下来。他不能冒着撞上无辜之人的危险。他飞高到一旁,接着停滞在半空中观看。

  洛奔从旁边掠过,对卡拉丁喊着:「你还好吗,大佬?」

  「我没事。」卡拉丁说。

  「想喘口气的话,我可以帮你跟她打!」

  蕾诗薇出现在另一边,卡拉丁没理会洛奔,倏地追上去。他和蕾诗薇掠过城镇外围的建筑,防风掩体随之嘎嘎作响。他抛下矛,西儿化为光带出现在他头侧。他用捆术支配大致的方向,藉由双手、双臂,以及身体的结构控制细微动作。这么多空气在他身周翻涌,给予他雕塑自身轨迹的能力,几乎就像他在游泳一样。

  他用另一道捆术提高速度,但蕾诗薇又往下躲入人群中。她低空掠过一群在缘舞师哥得克保护下的百姓,差点因为这轻率的举动付出代价。哥得克慢了一秒,他的碎刃只切下她飘逸的袍尾。

  她随即转向,仍停留在靠近地面的高度。天行者的速度不如逐风师快,因此她聚焦于急转弯或在障碍物间穿梭,让卡拉丁不得不得降速,同时也无法以他的另一个强大优势发动攻击。

  他跟上,这场追逐令他兴奋,有部分是因为蕾诗薇飞得如此之好。她又转向,这次追上第四座桥。她在他们掠过这艘巨大的船边时减速,热切地注视着这个木造物。

  她被浮空船激起好奇心了,跟在后面的卡拉丁心想,她想尽可能搜集越多信息越好。根据加斯娜对两位神将的访谈,尽管他们已存活数千年,这个发明仍然让他们啧啧称奇。尽管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现代法器师已经发掘就连神将也不知晓的事物。

  卡拉丁暂时停止追逐,转而窜升到大船上空。他看见大石和他儿子站在船侧送水给难民。看见卡拉丁的手势,这名体积庞大的食角人从放在旁边的一堆矛中抓起一根捆入空中。矛射向卡拉丁,而他一把抓住,施展捆术朝蕾诗薇追去。

  她绕了一个狂野的大圈飞高,这时卡拉丁已来到她身后。她总是试图消耗他的精力,带着他展开路线错综复杂的追逐,然后才和他近身对战。

  飞在卡拉丁身旁的西儿看了一眼大石丢过来的矛。尽管狂风在耳边呼啸,卡拉丁还是听见她轻蔑地哼了一声。他无法在她身上灌注飓光,试图这么做的话,只会如同朝水已满到杯缘的杯子倒入更多水。

  蕾诗薇俯冲,在战场上穿梭闪避,几次的转向已把卡拉丁逼到极限。其他人大多直接一对一开打,以矛或碎刃对决,也有些是彼此追逐,但没人像卡拉丁一样被逼得采取这么复杂的路线。

  他集中注意力。其他交战中的人现在不过是空中的障碍物。他的整个存在以及全部注意力都聚焦于追逐前方那个身影。呼啸的空气似乎消失,西儿在他前方疾射,留下一道光迹──供卡拉丁跟随的灯塔。

  卡拉丁绕过一个令他内脏扭绞的弯,随着箭一般射过斯卡和另一个炼魔之间的蕾诗薇打了个转,风灵从空中高速冲过来,落在卡拉丁身旁。他紧紧跟随蕾诗薇,直接滑过两把武器之间的空隙,勉强逃过被刺中的下场,接着利用捆术转身跟上蕾诗薇。他汗如雨下,咬牙对抗转弯的作用力。

  蕾诗薇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俯冲。她又要经过第四座桥。

  就是现在,卡拉丁心想,一面追着蕾诗薇俯冲,一面将飓光注入手中的武器。矛试图挣脱他的掌握,但就算把矛往前摆出戳刺状,他也还是紧握不放。蕾诗薇接近地面时,他才终于松手,将矛朝她射去。

  不幸的是,她刚好在这个时候回头看,因此险险躲过。矛落地后断裂,矛头上弹击碎矛柄。渐渐喘过气来的蕾诗薇用一个无比巧妙的动作窜高,从卡拉丁身旁掠过,令卡拉丁一时分心,差点撞上地面。

  他降落得乱七八糟,还撞上一颗岩石,要不是有飓光,那力道应该会让他断掉几根骨头。他咒骂并抬头看去。蕾诗薇在天空中一阵欢欣旋转的灵活飞行后,随即消失在战场上,留下他独自一人。她似乎因为自己有能力甩掉他而洋洋得意。

  卡拉丁呻吟出声,甩了甩撞上地面的手。他的飓光片刻间便治愈扭伤,不过仍能感觉到鬼魅般的疼痛,就像耳里已淡去的巨大噪音仍在脑中回响。

  西儿以年轻女子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的空中,双手扠臀。「看妳还敢不敢回来!」她抬头对离去的炼魔大喊。「不然我们就……嗯……用更难听的话骂妳!」她瞥了一眼卡拉丁。「对吧?」

  「妳应该追得上她才对,」卡拉丁说。「如果妳自己飞,不要管我的话。」

  「没有你,我会跟石头一样傻。但要是没有我,你也会像颗石头一样飞行。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别操心没有对方的时候会怎样比较好。」她交抱双臂。「而且,我追上她又能怎样?瞪她?我需要你去做戳戳刺刺的部分。」

  他哼了哼,站起身。不久后,一名白胡子的灿军在附近盘旋降落。观点的小小改变就能造成极大的不同,还真是件怪事。泰夫向来有点……乱七八糟,胡子有点杂乱、皮肤有点粗糙,心绪则是大量的杂乱与粗糙。

  然而他这会儿盘旋在空中,飓光的光芒让他的胡子闪闪发光,散发一种神圣的感觉,像一名从大石的故事中走出来的智慧之神。

  「卡拉丁,小子?你还好吗?」泰夫问。

  「我很好。」

  「确定?」

  「我没事。战场的状况怎么样?」

  「大多是快速交战。感谢克雷克,目前没有伤亡。」

  「比起杀掉我们,他们对调查第四座桥更感兴趣。」卡拉丁说。

  「嗯,这说得过去。要阻止他们吗?」泰夫问。

  「不用。娜凡妮的法器藏在船舱里。只是飞过去探头探脑,没办法让敌人知道任何事。」

  卡拉丁眺望城镇,接着审视空中的战场。快速的冲突后,天行者大部分已迅速退走。「他们无意全面进攻,这次的目的是测试我们的防御并查看飞行器。传话下去,要我们的逐风师追逐敌人,防御性攻击就好,将伤亡降到最低。」

  泰夫敬礼,另一群镇民同一时间在罗赏的带领下已登上了船。这个自以为重要的老蠢蛋看起来颇是关心他所照料的这些人。或许他跟织光师上了些演技课。

  船顶上的达利纳散发着一种几乎难以穿透的光芒。虽然并不是他第一次打开垂裂点时那种巨大的光柱,但今天的光依然非常明亮,令人难以直视。

  先前炼魔的攻击总是针对达利纳。今天他们频频从船的上方低空掠过,却没有试图攻击盟铸师。他们目前因仍无人知晓的原因而害怕着他,只有在具备压倒性人数或地面支持时,才会对他发动全面攻击。

  「我会传话下去。」泰夫对卡拉丁说,不过似乎对他的状况还是有点怀疑。「确定你没事,小子?」

  「你停止问问题的话,我就会好一点。」

  「好吧。」泰夫射入空中。

  卡拉丁撢掉身上的灰尘,打量着西儿。先是洛奔,然后是泰夫,个个都一副他很脆弱的样子。是不是西儿要他们多留意他?只因为他最近觉得有点疲劳?

  他没时间应付这些胡闹。一个天行者靠近,红衣翻飞,长枪朝他举起。不是蕾诗薇,不过卡拉丁乐于接受挑战。他需要再上去飞一飞。

  ❖

  教徒们当场当场冻结,透过兜帽的眼洞瞪着纱蓝。除了急速逃走中的克姆林虫,裂谷中鸦雀无声。就连手上拿着麻布袋的高个子也没动,不过倒也不是那么意外。他从刚才就一直在等她采取行动。

  我并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纱蓝刚刚这么说,暗指她将要揭露什么惊人真相。

  现在她得想一个出来。

  我真的很好奇接下来会怎么发展……灿军光主对她说。

  「我不是单纯的女商人。」纱蓝说。「你们显然还不信任我,我猜你们应该也发现我的生活方式有些古怪之处。你们想要一个解释,对吧?」

  两个带头的教徒看了看彼此。

  「当然。」那女人说。「对,妳不该对我们有任何隐瞒。」

  别忘了雅多林,灿军光主想着,制造骚动可能有战略上的危险。

  图样和雅多林这会儿可能正在看着,而她先前告诉他们,如果她需要帮助,她会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好让他们出击。他们会试着俘虏教徒,但这样可能就会错失逮住雅莱的机会。

  希望他们看得出来她并不需要帮助,而是正在从这些人身上套消息。

  「你们都不好奇我为什么偶尔会从战营中消失吗?」纱蓝问。「还有为什么我实际上拥有的财富比我应该拥有的还多?我有第二个职业,秘密职业。在兀瑞席鲁的密探协助下,我一直在复制科林家法器师所设计的工程图。」

  「工程图?」那女人问。「像是什么?」

  「你们无疑都已听说过几周前离开纳拉克的巨大飞行平台吧?我有那东西的蓝图。我完全知道那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我卖过较小法器的设计图给拉坦的买家,但都不到那个层级。我在找财力足以购买这个秘密的买家。」

  「出售军事机密?给其他王国?这可是叛国!」男性教徒说。

  说这话的却是一个身穿愚蠢斗篷、试图颠覆科林政权的人呢,围纱心想,这些人……

  「你接受达利纳家是正统统治者才算叛国,」纱蓝对他说。「而我不接受。若我们能真正协助萨迪雅司家主张他们的权利……这些秘密可能价值数千布姆。我会跟萨迪雅司女王共享。」

  「我们会带给她。」女人说。

  灿军光主以算计的目光定定注视她,显得平稳冷静。这是领导者的凝视,纱蓝观察达利纳跟人互动时,曾为这样的凝视画下十多幅素描。这是掌权者的凝视,不言自明。

  我不会交到妳手上,那凝视这么说着,如果妳想因为获知这个秘密而得到上位者的青睐,妳得协助我才行,而非独占。

  「我确信有一天这或许──」那男人开口。

  「让我看看。」女人打断他。

  上钩了,围纱心想。干得好啊,妳们两个。

  「我背包里有其中几幅设计图。」纱蓝说。

  「我们搜过妳的背包。」女人挥手示意附近的一名教徒拿出背包。「里面没有设计图。」

  「妳以为我会傻到把东西放在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纱蓝接过背包,把手伸进包里,拿出小笔记本时暗中快速汲取一口飓光。她翻到后页,拿出一支炭笔。在其他人围过来之前,她小心地吐出飓光,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合适的地方施加织光术。幸运的是,他们曾请她协助处理过工程图──纱蓝没办法用织光术创造出她没画过的东西。

  等到带头的教徒站定,从她肩后探看,织光术已准备就绪。她谨慎地用炭笔刷过纸页,看起来就像这动作揭露出一幅隐藏的工程图。

  换妳了,纱蓝在围纱接手时说。

  「在这上面的一张纸上摹画工程图,」围纱解释。「下笔用上足够的力道,便会在这里留下凹痕,再用炭笔轻轻刷过就会显露出来。当然,这并不是全貌,我只是用它当作给潜在买家看的证据。」

  纱蓝对这个复杂的幻象感到一阵小小的骄傲。效果正如她预期,她刷过纸张的同时,神奇地变出复杂的线条和注记。

  「我看不懂。」男人抱怨。

  不过女人凑得更近一些。「给她套上头套。我们去向女王报告。这件事或许够有意思,能让她获准晋见。」

  另一个教徒抢走笔记本,或许也想在其他页刷上炭粉,但当然不会有任何结果。围纱不动如山。高个子男人将麻布袋套在她头上,但乘机附耳。

  「现在是怎样?」他低声对围纱说。「感觉有麻烦。」

  别破坏角色设定,阿红,她心想,低下了头。她需要接触雅莱,弄清楚那女人是不是真的在达利纳的王宫里安插了间谍。这代表得冒一点险。

  阿红是他们放进荣誉之子的第一个人,不过他的角色设定是深眸工人,重要性不足以真正进入团体。但愿他们可以一起──

  裂谷近处传来叫喊声。围纱快速转头,在麻布袋中眨眼。燃烧的飓风啊,现在是怎么样?

  「我们被跟踪了!」谋反者的男性首领说。「准备迎战!是科林家的军队!」

  沉沦地狱啊,围纱心想,被灿军光主说中了。

  雅多林看见她又被套上头套,决定该出手俘虏这群人,并终止计划,以免损失扩大。

  ❖

  卡拉丁和敌人你来我往,他打中一次,又一次。轮到他接招,天行者以长枪朝下方猛刺。不过卡拉丁曾接受矛术训练,现在基本上就算他睡着了也能使矛。此时他悬浮空中,飓光在体内汹涌,他的身体知道该做什么,自动格开了对方的戳刺。

  换卡拉丁扑上去,又一次成功击中对方。他们跳着战斗之舞,绕着对方旋转。卡拉丁接受过的大多数正规训练都是一手持矛一手持盾,目的是数组的战术,不过他向来喜欢用双手挥舞长矛,这样做有一种力量,一种掌控的感觉,而且能够以灵巧许多的方式移动这个武器。

  这个天行者没有蕾诗薇那么厉害。卡拉丁又击中他,矛尖划破敌人的手臂。碎矛没有造成具体伤害,只是应该留下伤口的部位附近皮肤转为灰白。这种状况很快便恢复,但是每次都恢复得更慢一些。敌人的虚光即将耗尽。

  敌人哼起炼魔的一首歌,边努力用枪戳刺卡拉丁,边咬牙切齿。他们将卡拉丁视为一种挑战,一种测试。蕾诗薇总是先来与卡拉丁对打,若他撤离,或将她打败,总有其他炼魔在一旁等待。有部分的他怀疑这会不会就是他最近这么疲倦的原因。就算都只是小规模战斗,但也是一场场混仗,永远不给他喘息的空间。

  不过内心深处,其实他知道这压根不是原因。

  他的敌人准备攻击,卡拉丁伸出通常持盾的那只手,从腰带抽出一把小刀对空挥刺。炼魔反应过度,笨手笨脚地防御。卡拉丁又一矛击中他的大腿。击败炼魔是一场耐力测试,把他们伤得够重,他们的动作会变慢;再让他们受更多伤,他们会完全停止自愈。

  炼魔哼得越来越大声,卡拉丁察觉他的伤口不再愈合。该给他致命一击了。卡拉丁躲过一次攻击,接着将西儿变为战锤,挥锤砸碎了敌人的武器,这强大的一击让天行者彻底失去平衡。

  卡拉丁抛下战锤,双手往前刺,西儿立即又变为稳稳握在他掌中的矛。他的矛不偏不倚,直接刺穿敌人的手臂。他随即本能地抽矛,炼魔哼了一声,又转动枪尖对准敌人的颈部。

  炼魔迎上他的视线,舔了舔双唇,等待着。这生物开始缓缓下坠,他的光已耗尽,力量渐渐消失。

  杀他没什么好处,卡拉丁心想,他又会重生。不过,至少几天内会有一个炼魔无法再战斗。

  反正他已经出局,他心想。这生物的一只手臂垂落身侧,因为被碎矛划伤而废掉、死去。多一个死亡有什么好处?

  卡拉丁放下矛,指了指旁边。「走吧。」有些炼魔懂雅烈席语。

  炼魔哼起不同曲调,用另一只手对卡拉丁举起断裂的长枪。天行者将他的武器朝下方的岩石丢去,对卡拉丁鞠躬,接着便飘开。

  好了,该上哪──

  红色光束从侧边闪现。

  卡拉丁立即将自己往后捆并转身,举起武器。他没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分神找寻那道红光。

  红光被他发现后随即窜走。卡拉丁的目光试着继续追踪,但红光在下方的屋舍间东飞西窜,他无法跟上。

  卡拉丁吐气。雾气几乎完全散去,他得以审视整座炉石镇──一小坨丛聚的房舍,镇民稳定地缓缓从其中涌向第四座桥。城主的宅邸坐落于城镇另一端的山丘顶,俯瞰全镇。对卡拉丁来说,这座宅邸曾是那么巨大、壮观。

  「妳有看到那道光吗?」他问西儿。

  有。是之前那个炼魔。当她化为矛,她的话语会直接进入他脑中。

  「我快速的反应把它吓跑了。」卡拉丁说。

  「阿卡?」一个女性的声音喊着。身穿亮蓝色雅烈席制服的琳恩俯冲过来,说话时唇间冒出飓光。她将长发编成紧密的辫子,手臂下夹着一柄实用的一般长枪。「你还好吗?」

  「我没事。」

  「确定?你看起来心不在焉。我可不希望你被人从后面捅一矛。」

  「妳现在又在乎了?」他沉声问。

  「我当然在乎。不希望我们之间更进一步,不代表我会停止关心。」

  他瞥了她一眼,然后不得不调开视线,因为他从她的表情中看见真心的关怀。他们的关系不对。他跟她一样清楚,而他感觉到的痛苦并不是因为那段关系的结束。不尽然。

  那只是另一件让他颓丧的事。更多失落。

  「我没事。」他说完转向侧边,因为感觉到达利纳的力量停止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时间过去了而已。战斗时,达利纳通常不会从头到尾维持垂裂点开启,只会周期性为钱球和灿军补充能量。维持开启垂裂点对他来说是颇为沉重的负荷。

  「传话给空中的其他逐风师,」卡拉丁对琳恩说。「跟他们说我看见新型炼魔,稍早跟他们说过的那一个。他以红色光束的形式接近我,就像风灵,只是颜色不对。他能以极高速飞行,并在空中袭击我们的成员。」

  「没问题……如果你确定你不需要帮忙……」

  卡拉丁故意忽略她说的话,笔直朝浮空船下坠,想确定是否有人守卫达利纳,以免那个诡异的新炼魔找上他。

  西儿降落在他肩头,坐下后双手一本正经地放在膝上。

  「其他人一直过来查看我的状况,」卡拉丁对她说。「彷佛我是什么娇贵的玻璃制品,随时会从架上掉下来摔坏。是妳干的好事吗?」

  「什么?你是指你的团队够体贴、懂得照料彼此这件事吗?我得说,那是你自己的错。」

  他降落在浮空船的甲板上,转头直勾勾地注视她。

  「我什么也没跟他们说。我明知道那些噩梦让你有多焦虑,我告诉别人的话,只会让你更加焦虑。」西儿说。

  太好了。他原本就不喜欢她对其他人说话,但那至少能够解释为什么大家表现得这么怪异。他横越甲板朝达利纳走去,达利纳正在跟刚从下面上来的罗赏说话。

  「城镇的新领袖把一些人关在宅邸的防飓地窖里,光爵。」罗赏手指着他以前的居所。「目前只剩两个人,但丢下他们依然是罪过。」

  「同意。我会派一名缘舞师去放他们出来。」达利纳说。

  「若您同意,我想跟他们一起去。」罗赏说。「我熟知宅邸里的格局。」

  卡拉丁哼了一声,对西儿说:「看着他。这会儿达利纳在这里,他倒是一副勇士模样,想让他留下好印象。」

  西儿伸手轻弹卡拉丁的耳朵,他一下子感觉意外尖锐的刺痛,彷佛一阵力量窜过。

  「嘿!」卡拉丁说。

  「不要再像个蠢包一样。」

  「我才不像……什么是蠢包?」

  「不知道。」西儿坦承。「我只是听过利芙特用这个词而已。无论如何,我很确定你现在就是一个蠢包。」

  卡拉丁瞥了一眼跟着哥得克一起朝宅邸走去的罗赏。「好啦。他或许有成长。一点点。」

  罗赏还是同样那个心胸狭窄的浅眸人。然而过去这一年来,卡拉丁看见这位前城主的另外一面。他似乎真心在乎,彷佛现在才终于了解他的责任。

  不过,害死提恩的依然是他。为此,卡拉丁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原谅罗赏。同时,卡拉丁也不打算原谅自己的失败。所以至少罗赏还有个伴。

  大石和达毕刚刚一直在协助难民,卡拉丁告诉他们,他又看见那个诡异的炼魔了。大石点头,立即便理解。他对他较大的几个孩子挥手,可绒也在其中,她把阿玛朗的旧碎弓绑在背上,身上穿着她在艾米亚找到的全套碎甲。

  他们一起没那么不知不觉地移动到达利纳身旁,一面留意天空中是否出现红色光线。席格吉追着一名天行者从附近窜过,卡拉丁抬头一看。

  「是蕾诗薇。」卡拉丁说着便冲入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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