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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明天的英雄

杰赛尔的灰战马顺从地踏在黑泥地里。这匹坐骑华美异常,是他梦寐以求的类型,市价无疑高达数千马克。这样的坐骑可让任何骑手--无论多不起眼--透出王家威严。此外,他闪亮的铠甲以最上等的斯提亚钢打造,镂有金线;他柔软的苏极克丝披风镶有貂皮;他佩剑的剑柄缀满钻石,每当风吹云动、阳光普照,便会闪闪发亮。但他今天没戴王冠,头顶只有一圈朴素的金环,让平日里酸痛的额头稍得舒展。
他的打扮极具王者风范,这是他打出生以来,一直梦想被众人崇敬、膜拜和服膺的模样,可如今他却被责任压得奄奄一息--也许这只是昨晚几乎彻夜未眠、今早又吃不下东西的后遗症吧!
瓦卢斯元帅骑在右边,仿佛突然间苍老了许多,人在制服里活像缩了水,变得弯腰驼背、双肩下陷。老元帅的动作失去了钢铁般的精准,视线失去了刚强的焦点,不知怎地,他头一回看起来茫然不知所措。
“拱桥区的争夺仍在继续,陛下,”元帅报告,“但我军只剩下寥寥几处阵地。古尔库人牢牢控制了三农场区,他们把投石机推进到运河边,昨晚轰炸了整个市中心,直至中央大道及大道以远,大火持续到黎明时分才被扑灭。有的地方仍在燃烧。损失极为……惨重。”
战况十分严峻。大片城区被烈火吞噬,无数在杰赛尔的记忆中鲜活林立的高雅别墅、热闹酒馆和嘈杂工房,均已化为焦黑空壳。看着它们,好比惊恐地看着老情人张嘴露出两排朽烂的黄板牙。烟火与死亡的臭气不断抓挠着杰赛尔的咽喉,令他嗓音沙哑。
一个沾满灰烬和泥土的男子仍在冒烟的房子里打捞,他抬头看向经过的杰赛尔及其卫队。
“我的儿子在哪里?”他突然号叫起来,“我的儿子?”
杰赛尔小心翼翼避开视线,轻踢马肚。他无须再给自己的良心送上任何武器,它一直在噬咬他,它已然武装到了牙齿。
“庆幸的是,阿诺特之墙仍操于我手,陛下,”瓦卢斯刻意提高声调,却盖不过响彻废墟的令人心碎的号啕。“迄今没有一个古尔库士兵能踏足市中心。一个都没有。”
杰赛尔怀疑元帅的豪言能维持多久。“有威斯特元帅的消息吗?”这是他一小时来第二次追问,大概也是今天第十次了。
瓦卢斯奉上标准答案--无疑,杰赛尔今晚断断续续入眠前还要再听上十遍:“臣惭愧,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完全切断,陛下。在古尔库人的严密封锁下,很难掌握最新情报。但安格兰曾有风暴,必须考虑到大军延误的可能。”
“霉运。”另一边的布雷默•唐•葛斯特喃喃道,他忽闪忽闪的小眼睛永远巡视着周围,誓不放过危险的蛛丝马迹。杰赛尔忧心忡忡地咀嚼着咸涩残缺的拇指甲,几乎想不起上次听到好消息是什么时候了。风暴。延误。连大自然都跟他们作对。
瓦卢斯继续报告坏消息:“阿金堡内有疫情发生,传播速度快又极为致命,您打开城门放进的平民中,有一群人突然就垮了。瘟疫甚至传染到王宫内,已有两名近卫骑士因此而死。前一日他们还好端端在宫门前站岗,第二天晚上就进了棺材,肌肉萎缩,牙齿腐烂,头发脱落。尸体烧掉后,却又有更多案例发生,医生们从未见过这种病,因此无从治疗。有人说这是古尔库人的诅咒。”
杰赛尔吞了吞口水。世界的中心,数世纪来无数前辈的心血,交到他手中不过短短几周便毁于一旦,骄傲的市民成了恶臭肮脏的乞丐、惨叫哀号的伤员或痛哭流涕的未亡人--此外更有尸骨如山。他真是联合王国有史以来最可悲的国王,连老婆都无法驾驭,谈何带给国家幸福安康?事实上,他所有的名声都建立在他没勇气否认的谎言上,他就是一个无能、懦弱、没骨气的骗子。
“这是哪里?”骑过大片狂风呼啸的空地时,杰赛尔问。
“呃,这是四角区啊,陛下。”
“这里?不可能……”他声音渐弱,慢慢辨出周围环境,感觉像被猛扇了一耳光。
曾经的布商公会大厅只剩下两堵墙,空空如也的窗户和门扉犹如死人张开的嘴,僵死在弥留之际;曾被数百个生机勃勃的摊位簇拥的大道,今已龟裂破碎,覆上厚厚一层烟灰;黑乎乎的烂泥和烧焦的灌木覆盖了花园。此时的四角区,本应回荡着贩子的叫卖声、仆人的闲话声和孩童的欢笑声,却死寂宛若坟墓,只听见冷风“嘶嘶”吹拂,卷起一浪浪黑色粉尘扫过市中心。
杰赛尔勒住缰绳,随员们--二十名近卫骑士、五名传令骑士、瓦卢斯麾下的十几名参谋和一两个紧张的书记--亦在他身边停下。葛斯特皱紧眉头,抬头望天,“陛下,不能停,这里不安全。古尔库人随时可能发起轰炸。”
杰赛尔不予理会,翻身下马,走进瓦砾场。他难以置信,这就是他从前喝酒、买饰品和定做新制服的地方。不到一百跨外,在一排依然冒出青烟的建筑背后,矗立着他与阿黛丽在黑暗中幽会的哈罗德大王雕像。那仿佛已是上世纪的往事。
附近聚了群凄惨的民众,就在惨遭践踏的花园边上,其中多为妇女儿童,也有几个老人。他们脏兮兮的,神情绝望,许多人拄着拐杖,或是裹着血淋淋的绷带,紧紧抓住抢救出来的随身物品。大概都是昨晚的大火和战斗产生的难民罢。看着他们,杰赛尔的呼吸突然凝固了--阿黛丽就在他们中间,穿着单薄的裙子,坐在石头上颤抖。她垂头看地,黑发遮住了半边脸。
他朝她走去,好多个星期以来,他头一回露出笑容。
“阿黛丽。”她转过身,眼睛瞪得老大。杰赛尔一愣。她和阿黛丽完全不同,虽然年轻,却没有那份独有的魅力。她冲他直眨眼,身体微微发颤,而他的双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嘴里语无伦次地嘀咕,不知该说什么。他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法一走了之。“请收下。”他慌忙解开红披风的镀金扣子,把披风递给她。
她无言地接过披风,仍然目不转睛。这真是个无聊又滑稽的表示,伪善到让他无地自容。但无家可归的平民们不这么想。
“杰赛尔国王来了!”有人高喊,大家跟着欢呼。
有个拄拐杖的少年眼睛瞪得像月亮,眼神中充满狂热的期待;有个士兵一只眼睛缠着血染的绷带,另一只眼睛热泪盈眶;有个母亲抱着婴儿,那孩子的襁褓似乎是联合王国的军旗。此情此景,仿佛是为了戏剧效果而刻意布置,但实际上,戏中人都真真正正是战火中受害最深又身不由己的棋子。
“杰赛尔国王来了!”欢呼声再度响起,更有人虚弱地喊着:“国王万岁!”
他们的爱戴让他心如刀割,让压在他肩头的责任难以负荷。他扭过头,唇边扭曲而虚伪的笑容已无法多维持一秒。
“我都干了什么?”他低声自问,双手下意识地互相抓扯,“我都干了什么?”他翻身上马,强烈的负罪感噬咬着他,“带我去阿诺特之墙。”
“陛下,臣以为--”
“执行命令!带我上前线,让我好好看看。”
瓦卢斯皱紧眉头,“好吧。”他调转马头,领杰赛尔及其卫队朝拱桥区的方向进发,通过那些杰赛尔如此熟悉、又变得如此恐怖的道路。紧张的数分钟后,元帅勒马遥指西边一条废弃巷道,轻声报告,就像害怕敌人会听见似的:
“从那过去,离阿诺特之墙不到三百跨,古尔库军就在墙外。我们应立刻折返--”
杰赛尔感到马鞍轻轻一震,坐骑受惊,对面屋顶也“扑簌簌”落下灰尘。
他张嘴欲问,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犹如晴天霹雳,吓得人们目瞪口呆,喘不过气来;马儿们更是慌乱转圈,四脚蹬踢,翻起白眼。瓦卢斯的坐骑人立而起,将老兵狼狈地掀了下去。
杰赛尔无暇关心元帅,在一股奇妙的迫切心情驱动下,他催促胯下良驹径直朝事发地奔去。空中落下碎石,像冰雹一样“稀里哗啦”砸在屋顶和道路上,西方天空被一团升起的棕色尘云掩盖。
“陛下!”葛斯特可怜兮兮地叫嚷着,“不能去啊!”但杰赛尔浑不理会。
他沿巷道骑进一个广场,破裂的石地面散落着无数石头,最大的有房子那么大。待呛人的尘埃渐渐平息,周围陷入诡异的寂静,杰赛尔忽然想起了这里--身为广场北边那家酒馆的常客,他怎会不清楚?只是这里的地形似乎变了,变得好宽敞……猛然间,他惊得合不拢下巴:广场西端的阿诺特之墙倒塌了一大段,露出一个空旷的缺口。
古尔库人定是挖掘地道,在城墙下埋设了大量该死的爆破药。阳光恰在此时射过云层,杰赛尔越过缺口,一眼望进残破的拱桥区--远处的碎石坡上黑压压一大片,盔甲反射阳光,长矛空中挥舞,乃是古尔库军主力。
敌军先头部队业已爬进缺口,进入残破的广场。少数几个意识恍惚的守军在尘土中挣扎、咳嗽、呕吐,大部分人不动弹了。杰赛尔意识到,现在没人能阻止古尔库人。没人,除了他自己。他不禁揣测哈罗德大王会怎么做。
答案显而易见。
勇气可以有很多来源,可以添加很多成分,只要时机契合,昨日的懦夫可以成为明天的英雄。在那一刻,杰赛尔心中澎湃激荡的勇气大多出自负罪感和恐惧,因恐惧而生的羞耻,以及世事全不如意的绝望,此外还有一种朦胧的期待,期待一了百了之后不再面对无数无力解决的难题。他的动机或许并不高尚,但俗话说得好,只要面包可口,没人关心师傅往里面夹了什么。
他抽出宝剑,高举的剑刃在骄阳下熠熠生辉。“近卫骑士们!”他大喝道,“跟我上!!”
葛斯特死命拽住国王的马缰,“陛下三思!您不能--”
杰赛尔一踹马肚,坐骑以他意想不到的凶悍向前扑去,猛然扯动他脑袋,痛得他几乎松脱缰绳。他边跑边伏低身子,蹄声如雷,尘土飞扬。他隐约意识到卫队跟了上来,但离了段距离,而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前方不断变大的古尔库兵士们身上。
战马风驰电掣,直取前方一位举长杆的旗手,金色标记在旗杆上闪耀。杰赛尔觉得自己够倒霉的,初上战场就遭遇对方头目。可眼见敌将竟敢单枪匹马杀来,旗手瞪圆了眼睛,很快丢掉旗帜闪开,以免被高大的战马践踏。杰赛尔的剑锋深深砍进旗手的肩膀,带着冲锋的狂野力量,立时劈开了身体,残躯仰面倒地。他势头不减,一头扎进敌阵当中,无数敌兵在马蹄下尖叫,前后左右都是敌人。
接着全乱套了,扭曲的黑面孔、闪光的甲胄和戳刺的长矛令他应接不暇。木头断裂,金铁交击,敌人嚷着他听不懂的话。他左挥右砍,护住身体,前言不搭后语地呐喊咒骂。长矛擦过腿甲,发出尖锐声音;一只抓住马缰的手被他斩断,几根手指凌空飞旋。什么东西撞进体侧,几乎把他掀下马,他挥剑反击,砍进一顶头盔,空洞的巨响中,戴头盔的兵倒向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随后杰赛尔的坐骑厉声惨叫,人立起来,抽搐着将他掀下马,强烈的恐惧中,世界翻了个个儿。他倒在地上,眼里、嘴里全是灰,只得拼命咳嗽,努力用双膝跪起来。隆隆马蹄踏过破碎的地面,起起落落的靴子令人眼花缭乱。他摸摸头顶,金环早已不知所终。谁能看出他是国王?他还算是国王吗?想到这里,他满头大汗,该死,上战场前真该戴上头盔,可现在未免有点太迟了。他虚弱地拨弄眼前的瓦砾,把一块石板翻了过来,却不知有何意义。他摇摇晃晃起身时,什么东西抓住他的靴子,死命一扯,又教他面朝下摔倒。他以为这下肯定完了,不曾想这不过是因为脚还缠在马镫里,连着华美的马尸。他抽出脚,大口吸气,穿着沉重的盔甲蹒跚走出几步,宝剑在一只虚弱的手中晃荡。
有人举起曲刃剑,但还未斩下就被杰赛尔刺穿胸膛,那人吐了他一脸血,倒地时带走了他手中武器。什么东西砸在胸甲上,发出一声闷响,杰赛尔被震得向旁倒去,正好撞上一个拿长矛的古尔库兵。那兵丢下长矛与杰赛尔厮打,两人踉跄着不停转圈。杰赛尔真的累了,非常非常累,尤其头痛得厉害,呼吸都堪称折磨。一马当先的英勇冲锋现在看来并不明智。他只想躺下休息。
古尔库兵抽出一条胳膊,高举匕首,须臾间却手腕断裂,喷出如注鲜血。古尔库兵瘫倒在地,瞪着手腕断口惨嚎。“国王在此!”是葛斯特尖细的声音,“国王在此!”
葛斯特的长剑画出一道宽阔圆弧,将惨叫的士兵枭首。又一个敌兵高举曲刃剑跳过来,但在半空中就被葛斯特的重剑劈开脑袋。第三个敌人的斧头砍在葛斯特的肩甲上,葛斯特向外一耸,只当是蚊蝇叮咬,然后反手一剑把敌人腰斩,洒出漫天鲜血。第四个敌兵被葛斯特的短剑刺穿脖子,歪歪斜斜走了两步,双眼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捂着咽喉。
杰赛尔麻木地前后摇晃,几乎有点可怜古尔库人。远观之雄赳赳的敌兵,近看不过是二流部队,是被送进缺口的炮灰。他们又瘦又脏,缺乏组织,武器简陋且几乎没穿盔甲。他发现许多敌人其实殊为惊慌,葛斯特在敌阵中冲杀,好比公牛驱赶绵羊,一对来回出击的长短剑宛如镰刀收割,不断发出令人作呕的切肉声。其他铁甲战士也聚到杰赛尔身边,举起盾牌,挥动明晃晃的长剑,在古尔库阵中清出一片血染的空地。
葛斯特一只手滑进杰赛尔的腋窝,拖着他后退,他的双腿无力地刮擦着碎石。途中他朦胧地意识到自己丢了宝剑,但现在停下来找剑似乎有些蠢,事后某个搜刮战场的乞丐要发大财了。杰赛尔看见一名传令骑士仍在马上,那是呛人的尘灰中一个戴有翼盔的身影,影子手中的长斧不断劈砍。
国王被葛斯特半抱半拖地带出战团。城墙的守军已重新组织起来,还有增援从其他地方赶到,戴铁盔的士兵跪在缺口边上,用十字弓朝坡底的大批古尔库军射击。敌人在泥土和瓦砾堆中乱作一团。又有守卫拖来辆车,侧翻后用作临时障碍,封锁缺口。一个古尔库兵被人开膛破肚,翻下参差不齐的缺口边缘,啜泣着滚进泥里。越来越多的十字弓和长矛加入广场边缘的防御,人们也不断搬来桶子、石料和木材,直到临时障碍将阿诺特之墙的缺口完全封堵,且严密把守。
古尔库人在箭雨和落石中动摇、退却了,他们退到墙外安全的地方,缺口底部遗尸累累。
“快回阿金堡,陛下,”葛斯特说,“立刻回去。”
杰赛尔没有抗拒。他不想再打了。
※ ※ ※
元帅广场出了怪事。工人们用锄头和凿子挖开地面,地上出现了许多不明所以的浅沟;铁匠们则在临时锻炉前挥汗如雨,将铁水倒进模子,熔化的铁水发出亮光。铁锤“当当”声和凿石“叮叮”声让杰赛尔牙齿发颤,更可恶的是,第一法师的嗓门盖过了所有声音:
“不对!叫你画圆,呆子,从原点开始,必须回到原点!”
“臣得即刻返回军事大厅,陛下。”瓦卢斯说,“阿诺特之墙遭到突破,不久后古尔库人会再度进犯。若非您奋勇突击,这会儿敌人想必已深入至中央大道!臣终于明白陛下在西方是如何建功立业的了!这是臣毕生所见最英勇的壮举!”
“呃。”杰赛尔亲眼目睹了现场伤亡,共计牺牲了三名近卫骑士、一名瓦卢斯的参谋和一名不满十二岁的小侍酒--那孩子的脑袋没被完全斩断,尚与脖子藕断丝连--这些人都因他而死。此外,他忠实的随从队伍伤者无算。好个英勇的壮举。
“等你在这里。”他冲葛斯特叫道,自己穿过汗流浃背的工人们朝第一法师走去。菲洛盘腿坐在附近一排木桶上,双手随意晃荡,黑脸上挂着平日那副对他极度蔑视的神情--只是如今几乎可算作安慰了。巴亚兹拉长了脸怒视一本黑色大书,那书显然十分古老,皮革封面布满划痕,现在的魔法师看上去也显得苍白、憔悴又衰颓,半边脸满是结痴的伤疤。
“你怎么了?”杰赛尔问。
巴亚兹皱起眉头,黑眼圈下有条肌腱抖了抖,“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杰赛尔发现对方甚至省略了“陛下”的敬称。他用手摸摸包头的染血绷带。“我带领冲锋。”
“你什么?”
“我巡视城区时,古尔库人刚好爆破了阿诺特之墙。现场没人能阻止,所以……我就去了。”描述事实几乎令他自己吃惊。说到底,他一点也不骄傲,他所做的不过是骑马-落马-撞头,主要功劳应归于布雷默•唐•葛斯特和那匹华美的坐骑,而对手也不过是些装备匮乏的步兵。但不管怎么说,他认为这回总算做出了正确的抉择,若有这样的抉择存在的话。
巴亚兹显然不这么想,“你那点残存的脑浆也都变成屎了吗!”
“若是敌人……”杰赛尔眨眨眼,渐渐意识到巴亚兹话中含义,“好大胆子!爱管闲事的老废物!你可是在跟国王说话!”他想这么咆哮,但此刻脑袋嗡嗡作响,而法师那张颓废、抽搐的脸上的某些东西让他住了口。他反倒用几乎算是道歉的语气呢喃道:“可……我不明白。我以为……哈罗德大王不就会这么做吗?”
“哈罗德,”巴亚兹冲杰赛尔冷笑,“哈罗德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和呆子!没老夫帮忙,那白痴连衣服都不会穿!”
“可--”
“找个能冲锋的人很容易,”魔法师字斟句酌,像在开导白痴,“找个能撑门面的人却很难。我可不愿在你身上白费功夫。下回头脑发热想拿性命冒险时,你不妨把自己锁进茅房。人们会追随战士--你很幸运地拥有这份天赋--但绝不会追随尸体!不对!”巴亚兹大喝着蹒跚越过杰赛尔,愤怒地朝一名铁匠挥手。那可怜虫活像吓坏的兔子,听凭坩埚里火星四溅。“我讲过八百遍了,白痴!你必须严格遵守!严格遵守我绘制的图案!差之毫厘也不行!”
杰赛尔瞪着魔法师,愤怒、愧疚和前所未有的疲惫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疲惫最终占到上风,于是他拖着腿走到木桶前,一屁股坐在菲洛身旁。
“日安,操蛋陛下。”她说。
他用拇指和食指揉眼睛。“能得到你的恭维,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巴亚兹不满意,呃?”
“似乎是这样。”
“好吧,老混蛋几时满意过?”
杰赛尔咕哝着表示同意。细细想来,这似乎是他加冕后头一回跟菲洛说话。他们当然并非好友,但他不得不承认她那毫无敬意的态度却意外地让他心安理得。一瞬间,他仿佛又变回从前那个没心没肺、自由自在的纨绔子弟。他皱眉望向巴亚兹,法师正在那本旧书上指指点点。“话说,他到底在干啥呢?”
“他说是在拯救世界。”
“原来如此。你不觉得这有点太晚了吗?”
她耸肩。“我又管不了。”
“他打算怎么做?用锄头和凿子?”
菲洛盯着他,他仍觉得那双恶魔般的黄眼睛令人不快。“他还有其他安排。”
杰赛尔用手肘撑住膝盖,把下巴放在手掌里,发泄般长叹一声,觉得浑身快累散架了。“我似乎做什么都不对。”他嘀咕道。
“哈,”菲洛移开视线,“你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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