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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树林之中

“你打不打算把事情跟我解释清楚?”薇娜问道。这时他们的马匹刚带着两人走上一片低矮的山脊,也离开了那位公主——或者说女王,或者随便什么——以及她新得到的骑士随从们的视线。
“嗯。”埃斯帕说。
几分钟的沉默过后,薇娜拽住“跟头”的缰绳,让这匹斑纹母马停了下来。
“好了没?”
“你是说现在就解释?”
“对,现在。你是怎么说服女王陛下放你去追踪斯蒂芬的?”
“噢,碰巧了,没有说服的必要。她想要我去找斯蒂芬。”
“她可真好。”
他摇摇头。“不,这事很怪。她好像早知道他被带走了。她说他需要我们的帮助,说我们有任务要完成,说我们去找斯蒂芬和她夺回王位一样重要。或许更重要。”
“她没说原因?”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原因。她说她看见了荆棘王的幻象,他不知怎么地就让她觉得斯蒂芬很重要。而且他有危险。”
“这话连一杯麦酒的意义都不如,”薇娜质疑道,“史林德们来了,带走了他,它们又是荆棘王的造物。所以他当然会有危险,不是吗?而且如果苔藓王想要我们一起去,为啥不把我们一起抓走?”
“你问错人啦,”埃斯帕说,“我根本不相信幻象。只是她能放我们走让我很高兴。虽然……”
“什么?”
“你瞧见那些尤天怪了吧?”
“尤天怪?”她脸色发白。“就像那种——”她结结巴巴地说。
“嗯。至少三只。被史林德干掉了。没准它们也在追赶斯蒂芬。没准这就是荆棘王派出史林德的原因:为了保护他。”
“我还以为你不相信幻象呢。”
“我只是随口一说,”埃斯帕说,“有线索是好事。”
“女王陛下还说了什么?”
“就这些了——跟着斯蒂芬。找到他,保护他,帮助他。她说允许我自行判断。说我是她在这儿的‘代理人’,鬼才知道那是啥意思。”
“真的吗?她的代理人?”
“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那是个维吉尼亚词。表示你跟她拥有同样的权力——表示她会为你担保。我猜她没给你什么东西做证明。”
埃斯帕大笑起来。“比如呢?一封密信,一枚戒指,还是一柄权杖?这女孩被人追着跑遍了半个世界,而且就我所知,大多数时间里,她的财物只有身上的衣服。我估计她以后会补给我的,如果有必要的话。
“顺便说一句,眼下我有没有她的授权都没什么太大意义,对吧?他们可以叫她女王,可她现在还不是。”
“好吧,”薇娜低声嘟哝道,“这么看来也有点道理。”
他们又在沉默中前进了一会儿。埃斯帕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每次他的目光瞥向薇娜,她都显得更烦恼了些。
“斯蒂芬和易霍克不会有事的,”他向她保证道,“我们会找到他们的。我们四个经历过更可怕的事。”
“嗯。”她消沉地说。
他挠挠脸。“嗯。他们没事的。”
她点点头,但没有答话。
“话说回来,这也不错。我是说,我们很久没单独在一起了。”
她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突然说。
“我……呃,我不知道。”他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真的,可他不清楚自己错在哪儿。
她张嘴,合拢,又再次开口。“现在不是时候。等我们找到斯蒂芬再说吧。”
“不是什么的时候?”埃斯帕问。
“没什么。”
“薇娜——”
“你过去两周冷得像根柱子,”她怒气勃发,“然后突然就开始甜言蜜语了?”
“周围有这么多人,要跟你亲密的确有点难。”埃斯帕咕哝道。
“我要的不是情话和情诗,”薇娜说,“只要拉个手,时不时耳语一句就够了。我们也许会死,在我们还没……”她垂下头,紧闭双唇。
“我还以为你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在你——”他顿了顿,不太肯定自己想说什么。
“在我对你表露心迹的时候?”她帮他把话说完,“嗯。我本来没打算那么做的。我在塔夫河边看到你的时候,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以为你在了解我的感受之前就死了。等你活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远离了一切——远离我父亲,远离他的酒馆,远离考比村——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了,不在乎结果,不在乎未来,什么都不在乎。”
“现在呢?”
“现在我还是不在乎,你这棵蠢橡树。可我开始怀疑你是否在乎了。回想我们独处的时候,那时光多美妙啊。一半时间里,我都吓得不知所措,可除此之外,我这辈子从没这么幸福过。那些正是我一直梦想从你那得到的东西:冒险,爱情,还有黑暗中的温存。
“可周围多了几个人之后,我突然变得像是你爱惹麻烦的小妹妹了。她也出现了,她和你那么相似,像到我没法相比的地步——”
他打断她的话。“薇娜,难道你从没渴望过正常的生活吗?比如房子?孩子?”
她嗤之以鼻。“免了,我觉得我会等到世界不准备毁灭的时候再组建家庭。”
“我是认真的。”
“那我也是。”她绿色的双眸充满挑战的眼神,“你是想说,我跟着你就得不到这些东西?”
“我猜我从来没真正考虑过。”
“所以你光是扯开嗓门说话,却不仔细想想自己在说什么?”
“呃,大概是吧。”
“嗯,好吧。你最好改改这习惯。”
难堪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我不觉得你像个小妹妹。”
“不,当然不了——不到半个钟头以前,你还一心想着怎么掀起我的裙子呢。”
“我想说的只是能跟你重新独处让我很高兴,只有这些,我只会干护林的活儿。”埃斯帕说,“只要能远离其他人就好。而且跟你想的不一样。我是个护林官,也从没做过别的什么。我独自行动,用自己的步调,自己的法子,把事情干好。我不是领袖,薇娜。我不是那块料。四个人已经够糟了。五个简直就让我没法忍受了。”
“莉希娅加入的时候,我觉得你倒是一点都不介意。”
“这事跟莉希娅没关系,”埃斯帕绝望地说,“我只想跟你说些事。”
“继续。”
“所以,等我们突然有五十个人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我不是骑士,也不是士兵。我独行惯了。”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就像准备潜入一汪深潭。“和你在一起——只有你——就像独自一人的感觉,不过比那更好。”
她看着他,眨眨眼。
他看到她湿润的双眼,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他显然用错了词。
“薇娜——”他再度开口。
她抬起一根手指。
“嘘,”她说。“这是很久以来你对我说过的最动听的话——也许不会有更动听的了——所以你也许应该暂时闭嘴。”
埃斯帕放下了心头的大石。他听取了她的建议,专心驾马前进。
雪花仍在不时飘落,可他并不太担心足迹会被掩去:没错,在大雪天里,也许他会跟丢一两个史林德,可他绝不会遗漏几百个人的脚印。而且他们找到的不仅仅是足迹,还有血痕和不时出现的尸体。或许那些怪物的确不会感到痛苦或是恐惧,但他们还是会和其他生物一样死去。
几个钟头过后,白昼没有做出多少抵抗,便败退下去,而晦暗转为漆黑,伴随着酷寒将至的恶毒暗示。他们点亮了火把。火焰摇曳着,嘶嘶作响,雪下得更大了。
尽管埃斯帕不愿承认,可他的确累了,累到膝盖抵着魔鬼的侧腹不停颤抖。而尽管薇娜毫无怨言,却似乎同样随时有坠马的危险。这一天实在太过漫长,几乎总在生死边缘徘徊,即使是钢铁也难堪如此重压。
“要不要去那边休息一下?”埃斯帕问。
“如果我们停下,雪会盖住脚印的。”她叹了口气。
“总会有法子的,”埃斯帕说,“就算没有别的尸体,他们也会撕下树皮,折断树枝——我能找到他们。”
“如果我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们杀了斯蒂芬呢?”
“只要我们想得没错,他们就不会这么干。”
“可我们也许想错了。他们也许会在半夜把他的心给剜出来。”
“也许吧,”埃斯帕承认,“可就算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他,以眼下的状况,你真觉得我们有法子帮到他?”
“不,”薇娜承认,“但这真的重要吗?”
“重要,”埃斯帕说,“我可不是故事里的骑士,随时准备送死,就因为故事说我应该死。我们会救斯蒂芬的,可前提是我们能活下来,或者至少有足够的可能性。眼下我们需要休息一会儿。”
薇娜点点头。“好吧,”她说,“你说服我啦。你准备在这儿扎营?”
“不,让我给你看点东西。继续往前就是。”
“摸到凹口了没?”埃斯帕问道,他在黑暗中搜寻,摸到了薇娜的臀部。
“嗯。还有,看好你的爪子,你这头老狗熊。我可没这么宽宏大量:你居然让我去爬另一棵树。”
“这回应该很容易爬。”
“的确。谁切开的这些凹口?很有些年头了吧,我摸到里面有新长出的树皮。”
“嗯。是我干的,那时我年纪还小。”
“你可计划得够久的啊。”
埃斯帕差点笑出声来,可他实在太累了。
“再高一点的地方,”他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会摸到一块凸起。”
“找到了。”薇娜说。
过了一会儿,埃斯帕跟着薇娜踏上了一块接近平坦的表面。
“你的冬季城堡?”她问。
“差不多吧。”他答道。
“要是有些墙就好了。”
“噢,那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对吧?”埃斯帕说。
“我们现在也什么都看不到。”薇娜指出。
“嗯。总之,它有个能挡雪的顶,应该还有块帆布,把它挂起来就能挡下些冷风。不过得注意脚下。这地方本来是只供一个人用的。”
“所以我猜我是你第一个带回家的女人。”
“呃——”他停了口,没敢回答。
“噢,”她说,“抱歉,我只是开玩笑。我不该提起这事。”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埃斯帕说,“我没觉得不舒服。只是不……”这回他能肯定自己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可接着,他感到她的手在抚摸他的脸。“我并不嫉妒她,埃斯帕,”她说,“那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所以我还能怎样?”
“不提这个了。”
“不提了。好了,壁炉在哪儿?”
“啊,我想你手放着的地方就是。”他说。
“噢,好吧,”她叹口气,“我猜这总比冻死要好。”
比冻死要好得多了,当灰白的晨光照醒埃斯帕时,他如此想到。薇娜依偎在他的臂弯里,赤裸而滚烫的身体与他相抵,两人被毛毯包裹其中。他们都没想到自己还留着不少精力,整晚都没掉下平台可真是奇迹。
他努力把呼吸放缓,放长,不想吵醒她。可他扫视周遭,依旧像多年前还是小男孩时那样讶异与震惊。
“你在啊。”薇娜喃喃道。
“你醒了?”
“比你醒得早,”她说,“只是在看。我从没见过像这样的地方。”
“我管它们叫‘暴君’。”埃斯帕说。
“暴君?”
他点点头,看着他们所在的这棵巨树四下伸展,交扣连接的树枝,还有周遭的一切。
“对。它们是森林里最大也最老的一群铁橡树。别的树都没法在这里生长:铁橡们会遮住它们需要的光。它们是国王,是森林的皇帝。上面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有些东西生活在那些树枝上,一辈子也不会下到地上去。”
薇娜探出身,窥视边缘之外。“离地面有多——呀!”
“别摔下去。”他说着,把她抓紧了一点。
“比我想象的要高,”她粗声说,“高多了。我们差点就,昨晚我们险些——”
“不,不会的,”埃斯帕撒谎道,“我一直看着呢。”
她露出嘲弄的微笑,然后吻了他。
“要知道,”她说,“小的时候,我以为你是铁做的。记得你和达维带回黑瓦夫以及他手下的尸首的时候吗?你的身体简直就像是圣米切尔亲手打造的。我觉得只要有你做伴,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她的双眼透出严肃,一如他以前所看到的那样美丽。附近某处,一只啄木鸟敲打着树干,继而发出一声沙哑的鸟鸣。
“现在你应该不这么想了,”他说,“毕竟芬德从我鼻子底下把你给抓走了。”
“嗯,”她轻声回答,“然后你把我救回来了。不过已经太晚了,我已经知道你也会失败,而且无论你有多强壮、多坚定,坏事还是能找上我。”
“对不起,薇娜。”
她抓住他的手。“不,你不明白,”她说,“女孩才爱英雄。女人爱的是男人。我爱你,不是因为我觉得你能保护我。我爱你,因为你是个男人,是个好男人。不是因为你总是成功,而是因为你总在努力。”
她移开目光,再度俯视远处的地面。他感到轻松了些,可却想不出如何回答。
在他的印象里,薇娜就像只小羊羔,手脚纤细,一头金发,总是在村子里乱跑,总是缠着他要听外面世界的故事。只是在他的注视下度过短暂的童年,成为父母和祖父祖母的上百个孩子之一。
埃斯帕并不清楚爱情是什么。在第一任妻子葵拉遭到谋杀后,他花了二十年时间躲避女人和随之而来的麻烦。可薇娜悄悄接近了他,她小女孩的伪装是如此完美,令他浑然不觉。不过从结果来看,这么做虽出乎意料,却令人愉悦。不久后,他便束手归降,尽管他从未向任何事物屈服过。
这些事发生在芬德绑架她以前。芬德曾杀死他的第一个爱人:他似乎注定要杀死他所有的爱人。
无论如何,埃斯帕的烦恼从那时起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能确定自己的感受。他知道确定的方法,可他们总在旅行和搏斗,总有死亡的危险,所以简单的做法就是不去思考未来,而是去想象等一切全都结束,薇娜会回去过她的生活,他也一样。他会想念她,会有美好的回忆,但这些都只是放松时的消遣而已。
如今他突然意识到了水的深度,而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在其中遨游。
不知不觉中,他想起了莉希娅。这个瑟夫莱女子坚定而睿智,总是把所有感受都藏在心底,藏得很深。和她在一起不会有任何迷惑:和她在一起,生活将真实而简单——
他突然感到树在颤抖。不是因为风:节奏完全不一样,而且颤动是从根部传来的。
薇娜肯定看到了他皱眉的神情。
“怎么了?”
他抬起一根手指,举到唇边,摇了摇头,然后把目光转回地面。树木的震颤仍在继续,可他想象不出原因是什么。或许是几百个骑手,众多的马蹄踩踏声融汇到了一起。或许史林德们又来了,虽然感觉上不像。这股震动的持续性是他见过的任何东西都无法相比的,但颤抖却越来越强烈了。
他屏息静气,等待着声音。
一百次心跳过后,他听到了刮擦声,像是打磨的声音。几片枯叶放弃了最后的努力,不再紧抓树枝,而是随风飘落。埃斯帕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可他发现那只啄木鸟停止了动作,鸟鸣声也全数静止。
响声更加清晰,树的战栗也愈加明显,最后他感觉到一段沉闷的韵律,一阵隐约可闻的“咚——咚——咚——咚”声。在埃斯帕看来,这是某个非常庞大也非常沉重的东西正在林间奔跑,速度快过马儿的飞奔。
而且它还拖着件很大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弓箭时,发现薇娜的呼吸加快了,因此他再次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他张望天空:它仍旧灰蒙蒙的,可云朵聚集在高处,且色彩鲜亮。看起来不会再下雪了。
无论那东西是什么,它和他们来自同一方向:森林的西北。那个方向的树枝正剧烈摇摆着。他把呼吸放缓,放长,努力放松神经,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旧国王大道上,略微朝向北方。
他起先只瞥见了某种巨大、乌黑且呈灰绿色的东西在林间蜿蜒行进,可他的感官无法将它与现实对应。他集中精神,看着旧国王大道的位置,那儿有两棵巨大的“暴君”交拱的长长开阔地。他觉得自己会率先在那里看见那个东西。
一阵雾气涌入林间,某种黑暗而曲折之物随即现身,它的动作如此迅速,埃斯帕起先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股怪异的洪水,一条在地表奔涌的河流。可它却突然停了下来,而穿行声和树木的震颤也随即静止。
雾气开始盘旋,某只仿佛鲜绿色油灯的东西射出光芒,穿透了阴霾。
转瞬间,埃斯帕觉得皮肤刺痛发麻,就像热病发作似的。他随即轻拍薇娜的脸颊,阻止她看到幻象。雾气散去之时,他发现那道绿光是一只眼睛,从他们所在的高处望去,它就像一条细线。不过这就足够了。
按他的估计,它的脑袋和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一样高,有长长的锥形口鼻,鼻孔硕大,和马有些相似,不过从它外展的颈脖和厚实的脑袋来看,更像是一条蝰蛇。两条黑色的角质脊骨在其双眼(它的两只眼球在浑圆的眼眶里胀鼓鼓的)正后方凸起。他看不见它的耳朵,但它的颅骨下方长有一圈领状尖刺,顺着多棘的脊骨向下一路延伸。
那不是蛇,因为他能看到,除了四王国码宽的脖颈之外,它还有无比粗大的腿足,末端是仿佛裂成五瓣的巨蹄。然而,它行动时就像蛇那样腹部拖地,身体在后方扭动,所以现在他还弄不清它到底有没有后腿,如果有的话,他估计起码得有十到十二王国码长。
那颗脑袋抬了起来,有那么片刻,他唯恐它会把致命的目光转向他们俩,可它却将鼻孔贴近地面,闻起了那道足迹,脖子左右转动起来。
它跟踪的是他们还是史林德们?他想。现在它又要跟踪谁?
那时他才注意到一件先前没留意的事。那东西腿足之上的身躯显得更为粗实,以便容纳硕大的肩部肌肉,就在那儿,在肌肉最厚实的地方,有个奇怪的东西,是一抹似乎不属于它的色彩,某种附着在上的东西。
接着他看清楚了。那是个鞍座,绑在那东西身上,上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没戴帽子,另一个戴着顶宽沿帽。
“见鬼。”埃斯帕喃喃道。
仿佛回应般,那戴帽子的男人仰起头,随即闪过一道灰白的光芒。尽管相距遥远,又有雾气遮蔽,可看到那只眼罩和他鼻子的形状,埃斯帕已经能肯定那人是谁了。
芬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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