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I-5 收藏家亚克西斯
收藏家亚克西斯仰面躺着，不住呻吟，头骨仿佛被人猛捶般阵阵抽痛。他睁开眼，往脚底瞧了瞧，发现身上一丝不挂。
全都枯死才好呢。他想。
好吧，最好检查一下，看看伤得重不重。他的脚趾头冲着天，指甲是深蓝色，作为艾米亚人，这正常得很。他试着扭动脚趾，确实还能动，他心头一喜。
“很好，至少还是个好兆头。”他喃喃自语，重新把头放到地上。脑后嘎吱作响，仿佛碰到了什么软趴趴的东西，像是腐烂的垃圾。
对，就是腐烂的垃圾。他都能闻到那股又臭又浓的味儿。他把意识集中到鼻头，重塑了那个部位的结构，使自己闻不到味道。啊，他想，现在好多了。
现在，如果能把脑袋里的锤子赶跑就好了。这太阳也真是的，非得在他头顶耀武扬威吗？他闭上眼睛。
“你怎么还不滚？这胡同是我的地盘。”一个粗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是一开始把他吵醒的声音。
“我现在就滚。”亚克西斯赶紧答应。
“还欠我过夜费，你睡了一晚。”
“就在一条胡同里？”
“这可是全卡西托最好的胡同。”
“噢，原来我在卡西托？好极了。”
他凝注心神，几下心跳后，头痛就消失了。他睁开眼，这回感到阳光相当悦人。两边砖墙高高耸立，覆着一层铁锈般的地衣，四周散落着一堆堆腐烂的土豆。
不，不是散落，看起来用心摆过。这可怪了。这些土豆似乎是之前闻到的臭味的源头，还是别恢复嗅觉为好。
他坐起来，伸着懒腰活动肌肉。全身上下还算利索，只是有好几块乌青。待会儿要稍微处理一下。“对了，”他转身说，“你是不是碰巧有条多余的裤子？”
那个粗鲁的声音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发出的，他端坐在胡同尽头的一口箱子上。亚克西斯没认出他是谁，也不知这是什么鬼地方。这倒不奇怪，毕竟他被人打了、抢了，还被抛在这里自生自灭。哎，不是头一回了。
还不全是为了学术。他唉声叹气地想。
他的记忆渐渐恢复。卡西托是伊里的一座大城，规模仅次于拉尔艾洛林。他来这里是有原因的，把自己灌醉也是有原因的。或许在挑选酒伴时应该更小心些才是。
“看来你没有多余的裤子。”亚克西斯说罢，站起来查看胳膊上的文身，“如果你有，也还是自己穿吧。你套在身上的不会是装谷子的麻袋吧？”
“你得交过夜钱，”那人不依不饶，“还要赔钱，你搞坏了北地神的神庙。”
“奇了怪了，”亚克西斯回头看看胡同的出口，外面是一条繁忙的街道。对于裸体的他，卡西托的好市民恐怕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我不记得砸坏过什么神庙。一般来讲，那种事我还不至于忘记。”
“你毁了半条哈普龙街，”乞丐说，“还有不少民宅，那个我就不计较了。”
“您真是太客气了。”
“因为那些居民越来越缺德。”
亚克西斯一蹙眉，转过头来看乞丐，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发现一堆堆明显特意摆放的烂蔬菜，仿佛一座城市。
“啊。”亚克西斯一惊，把压到一小片方形菜叶的脚挪了挪。
“那是个面包房。”乞丐说。
“真对不住。”
“那家人出去了。”
“谢天谢地。”
“他们在庙里拜神。”
“就是我……”
“用头砸烂的那个，对。”
“你一定会善待他们的灵魂。”
乞丐眯眼打量他：“我还没想好让你扮演什么角色。虚渡还是令使呢？”
“恐怕我是虚渡。”亚克西斯说，“毕竟，我确实毁了一座神庙。”
乞丐眼中的怀疑更盛。
“只有神圣的衣冠才能把我驱逐。”亚克西斯接着道，“既然你没有……说起来，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乞丐低头看看手，手底下是一块又破又脏的毯子，盖着一口同样又破又脏的箱子。他蹲在箱顶，就像……好吧，就像俯视众生的神明。
可怜的傻瓜。亚克西斯心想。真该闪人了，免得给这糊涂蛋带来任何霉运。
乞丐举起毯子。亚克西斯抬起手往后躲。乞丐见了，咧嘴一笑，如果他再多几颗牙就更好看了。他跳下箱子，把毯子擎得高高的，亚克西斯又往后退两步。
乞丐一声怪笑，将毯子朝他扔去。亚克西斯当空接住，冲乞丐晃了晃拳头。然后，他拿毯子裹住腰，退出了胡同。
“好嗬，”乞丐在身后喊道，“恶兽驱逐成功！”
“好嗬，”亚克西斯把毯子扎好，“恶兽不用为流氓罪蹲大牢了。”伊里人一丝不苟地奉行他们圣洁的律法，他们对很多事情都一丝不苟。当然，大部分民族都这样——唯一的区别是较真的对象。
收藏家亚克西斯引来了不少注目，这倒不是因为他不合规矩的着装——伊里位于柔刹大陆西北部，气候比大部分地区——例如阿勒斯卡，甚至亚泽尔——更温暖。伊里族男子都长着一头金发，很多人只在腰间兜了块布，身上还涂了五彩斑斓的图案，就连亚克西斯的文身在这里也不起眼。
他引人注目的是蓝色指甲和水晶般的深蓝色眼睛。艾米亚人在这里很少见——就算他是锡奥部落的艾米亚人也一样。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影子朝向迥异，乃是迎着光源，而非顺着光射来的方向。这种小事并不起眼，何况太阳当空照，影子并不长。但注意到的人都窃窃私语，或者干脆拔腿就跑。他们应该听说过亚克西斯这一族，其故土被战火尽毁虽非太久远的往事，但已足以让故事和传说悄无声息地渗入人们的常识。
也许会有某个大人物看他不顺眼，把他扭送地方行政官。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他早就不以为然了。当你被不合群的诅咒缠上时，就会对所发生的一切随遇而安。
他轻轻吹起口哨，查看自己的文身，对那些目瞪口呆的旁观者视而不见。我记得在这里写了点什么……他看看手腕，又扭过胳膊，想看看手臂外侧是否有新的文身。和所有艾米亚人一样，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肤色、在皮肤上做记号。这很方便，如果你三天两头被人抢得连裤头都不剩，想保管一本像样的笔记是天方夜谭。所以，他必须把要记的事都记在皮肤上，至少要先这么记下来，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抄录。
但愿他当时没喝昏了头，把观察到的结果写在某些尴尬的地方。他做过这种蠢事，后来为读到内容，不得不要来两面镜子，还把浴场的侍应搞得一头雾水。
啊哈，他在左臂弯附近找到一条新记录，便用别扭的姿势读了起来，一边顺着斜道往下挪步。
测试成功。发现仅在人大醉后出现的灵体，形如褐色小气泡，依附于周围物体表面。可能需要进一步测试，以证实这不是某种醉酒后的幻觉。
“好极了，”他大声说，“真是太好了。该怎么命名呢？”在他所听到的传言里，这些灵体叫酥肚灵，可听起来很蠢。酒精中毒灵？太拖沓。啤灵？他感到一阵激动。为了逮住它，他追逐了好多年。如果能证明这种灵体确实存在，那将是一场甜美的胜利。
为何它们只在伊里出现？出现的几率又为何如此之低？他傻乎乎地把自己灌醉了十好几次，却只见着它一回。而且，前提是他看到的并非幻觉。
灵体有可能非常难以捕捉。就连最常见的品种——例如火灵——有时也不肯现身。对于一个志在毕其一生观察、编目和研究柔刹每一种灵体的人来说，这尤其令人光火。
他继续吹着口哨，经过市区、走向码头，有好多金发伊里人从他身边经过。金发代表着血统纯正，就像阿勒斯卡人的黑发——血统越纯，金发就越多。而且这不是单纯的金黄色，是真正的金色，与太阳的光辉无贰。
他对伊里人很有好感。他们不像信仰沃林教的东方人那么假正经，也很少争执或打斗，所以在这里更容易寻找灵体。当然，有些灵体只能在战争中找到。
码头上已聚了一堆人。啊哈，他心想，好极了，还不算太晚。大部分人挤在一块专门搭建的观景台上。亚克西斯找了个站脚的地方，整了整腰间那条神圣的破毯，倚着围栏静静等待。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七点四十六分整，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当地人可以用来对时——一个蔚蓝色的巨型灵体蹿出水面。半透明的躯体仿佛掀起滚滚波浪，可其实那都是幻觉，水面没有被惊动分毫。
其形态为大型水柱，亚克西斯一边想，一边在腿上的空白处留下一段文身，将这些话记下来，灵体中心为类似深海的深蓝色，但外围色度较浅。以附近船只的桅杆为参照，我认为该灵体至少有一百尺高。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灵体之一。
水柱侧边喷出四条长长的水流，分别化作手指和拇指，落在市民为它们准备的几个黄金基台上。这只灵体每天会在同一时刻造访，从不失约。
他们直呼其名曰“库斯切什”，意为保护者。有些人拿它当神来拜，大部分人仅仅视其为城市的一部分。它是独一无二的，据他所知，只有几种灵体像它这样找不出哪怕一个同类。
可它到底是哪种灵体？亚克西斯一边做笔记，一边出神，它长着人脸，望向东方，正对飓风的起源地。那张脸不断变化形状，速度惊人；在柱状脖颈上，各种不同的人脸交替显现，令人眼花缭乱。
它的现身持续了整整十分钟。是否有同一张脸出现过两次？他说不准，变脸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有些似乎是男性，另一些则是女性。到时间后，库斯切什退回水底，再次掀起虚幻的波涛。
亚克西斯感到疲倦，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据说这是一种常见的反应。这究竟是预知此事所产生的错觉，还是真实的感受？
就在他沉思时，一个顽童挤到他身边，一把扯开他的破毯，还幸灾乐祸地大笑。那孩子把毯子扔给几名伙伴，随后一同挤出人缝溜走了。
亚克西斯摇摇头。“真叫人恼火。”他说话的当儿，周围人群脸色大变，开始交头接耳。“附近应该有卫兵吧？啊，没错，有四个，太好了。”那四人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金发在肩头飘飒，表情严肃僵硬。
“好吧。”他自言自语，在一名卫兵抓住他肩头的同时写下最后的记录，“看来我又有机会寻找囚灵了。”说来也怪，这么多年来，他蹲了无数次大牢，可竟然一直没能找到。他开始怀疑这种灵体是否仅仅存在于神话之中。
卫兵拽着他走向城里的地牢，可他浑不在意。虽然花了好多天，可毕竟找到了两种新灵体！照这个速度，只要再过几个世纪，他的研究就可以达成了。
那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口哨又从他唇边奏响。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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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至少还是个好兆头。”他喃喃自语，重新把头放到地上。脑后嘎吱作响，仿佛碰到了什么软趴趴的东西，像是腐烂的垃圾。
对，就是腐烂的垃圾。他都能闻到那股又臭又浓的味儿。他把意识集中到鼻头，重塑了那个部位的结构，使自己闻不到味道。啊，他想，现在好多了。
现在，如果能把脑袋里的锤子赶跑就好了。这太阳也真是的，非得在他头顶耀武扬威吗？他闭上眼睛。
“你怎么还不滚？这胡同是我的地盘。”一个粗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是一开始把他吵醒的声音。
“我现在就滚。”亚克西斯赶紧答应。
“还欠我过夜费，你睡了一晚。”
“就在一条胡同里？”
“这可是全卡西托最好的胡同。”
“噢，原来我在卡西托？好极了。”
他凝注心神，几下心跳后，头痛就消失了。他睁开眼，这回感到阳光相当悦人。两边砖墙高高耸立，覆着一层铁锈般的地衣，四周散落着一堆堆腐烂的土豆。
不，不是散落，看起来用心摆过。这可怪了。这些土豆似乎是之前闻到的臭味的源头，还是别恢复嗅觉为好。
他坐起来，伸着懒腰活动肌肉。全身上下还算利索，只是有好几块乌青。待会儿要稍微处理一下。“对了，”他转身说，“你是不是碰巧有条多余的裤子？”
那个粗鲁的声音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发出的，他端坐在胡同尽头的一口箱子上。亚克西斯没认出他是谁，也不知这是什么鬼地方。这倒不奇怪，毕竟他被人打了、抢了，还被抛在这里自生自灭。哎，不是头一回了。
还不全是为了学术。他唉声叹气地想。
他的记忆渐渐恢复。卡西托是伊里的一座大城，规模仅次于拉尔艾洛林。他来这里是有原因的，把自己灌醉也是有原因的。或许在挑选酒伴时应该更小心些才是。
“看来你没有多余的裤子。”亚克西斯说罢，站起来查看胳膊上的文身，“如果你有，也还是自己穿吧。你套在身上的不会是装谷子的麻袋吧？”
“你得交过夜钱，”那人不依不饶，“还要赔钱，你搞坏了北地神的神庙。”
“奇了怪了，”亚克西斯回头看看胡同的出口，外面是一条繁忙的街道。对于裸体的他，卡西托的好市民恐怕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我不记得砸坏过什么神庙。一般来讲，那种事我还不至于忘记。”
“你毁了半条哈普龙街，”乞丐说，“还有不少民宅，那个我就不计较了。”
“您真是太客气了。”
“因为那些居民越来越缺德。”
亚克西斯一蹙眉，转过头来看乞丐，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发现一堆堆明显特意摆放的烂蔬菜，仿佛一座城市。
“啊。”亚克西斯一惊，把压到一小片方形菜叶的脚挪了挪。
“那是个面包房。”乞丐说。
“真对不住。”
“那家人出去了。”
“谢天谢地。”
“他们在庙里拜神。”
“就是我……”
“用头砸烂的那个，对。”
“你一定会善待他们的灵魂。”
乞丐眯眼打量他：“我还没想好让你扮演什么角色。虚渡还是令使呢？”
“恐怕我是虚渡。”亚克西斯说，“毕竟，我确实毁了一座神庙。”
乞丐眼中的怀疑更盛。
“只有神圣的衣冠才能把我驱逐。”亚克西斯接着道，“既然你没有……说起来，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乞丐低头看看手，手底下是一块又破又脏的毯子，盖着一口同样又破又脏的箱子。他蹲在箱顶，就像……好吧，就像俯视众生的神明。
可怜的傻瓜。亚克西斯心想。真该闪人了，免得给这糊涂蛋带来任何霉运。
乞丐举起毯子。亚克西斯抬起手往后躲。乞丐见了，咧嘴一笑，如果他再多几颗牙就更好看了。他跳下箱子，把毯子擎得高高的，亚克西斯又往后退两步。
乞丐一声怪笑，将毯子朝他扔去。亚克西斯当空接住，冲乞丐晃了晃拳头。然后，他拿毯子裹住腰，退出了胡同。
“好嗬，”乞丐在身后喊道，“恶兽驱逐成功！”
“好嗬，”亚克西斯把毯子扎好，“恶兽不用为流氓罪蹲大牢了。”伊里人一丝不苟地奉行他们圣洁的律法，他们对很多事情都一丝不苟。当然，大部分民族都这样——唯一的区别是较真的对象。
收藏家亚克西斯引来了不少注目，这倒不是因为他不合规矩的着装——伊里位于柔刹大陆西北部，气候比大部分地区——例如阿勒斯卡，甚至亚泽尔——更温暖。伊里族男子都长着一头金发，很多人只在腰间兜了块布，身上还涂了五彩斑斓的图案，就连亚克西斯的文身在这里也不起眼。
他引人注目的是蓝色指甲和水晶般的深蓝色眼睛。艾米亚人在这里很少见——就算他是锡奥部落的艾米亚人也一样。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影子朝向迥异，乃是迎着光源，而非顺着光射来的方向。这种小事并不起眼，何况太阳当空照，影子并不长。但注意到的人都窃窃私语，或者干脆拔腿就跑。他们应该听说过亚克西斯这一族，其故土被战火尽毁虽非太久远的往事，但已足以让故事和传说悄无声息地渗入人们的常识。
也许会有某个大人物看他不顺眼，把他扭送地方行政官。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他早就不以为然了。当你被不合群的诅咒缠上时，就会对所发生的一切随遇而安。
他轻轻吹起口哨，查看自己的文身，对那些目瞪口呆的旁观者视而不见。我记得在这里写了点什么……他看看手腕，又扭过胳膊，想看看手臂外侧是否有新的文身。和所有艾米亚人一样，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肤色、在皮肤上做记号。这很方便，如果你三天两头被人抢得连裤头都不剩，想保管一本像样的笔记是天方夜谭。所以，他必须把要记的事都记在皮肤上，至少要先这么记下来，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抄录。
但愿他当时没喝昏了头，把观察到的结果写在某些尴尬的地方。他做过这种蠢事，后来为读到内容，不得不要来两面镜子，还把浴场的侍应搞得一头雾水。
啊哈，他在左臂弯附近找到一条新记录，便用别扭的姿势读了起来，一边顺着斜道往下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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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极了，”他大声说，“真是太好了。该怎么命名呢？”在他所听到的传言里，这些灵体叫酥肚灵，可听起来很蠢。酒精中毒灵？太拖沓。啤灵？他感到一阵激动。为了逮住它，他追逐了好多年。如果能证明这种灵体确实存在，那将是一场甜美的胜利。
为何它们只在伊里出现？出现的几率又为何如此之低？他傻乎乎地把自己灌醉了十好几次，却只见着它一回。而且，前提是他看到的并非幻觉。
灵体有可能非常难以捕捉。就连最常见的品种——例如火灵——有时也不肯现身。对于一个志在毕其一生观察、编目和研究柔刹每一种灵体的人来说，这尤其令人光火。
他继续吹着口哨，经过市区、走向码头，有好多金发伊里人从他身边经过。金发代表着血统纯正，就像阿勒斯卡人的黑发——血统越纯，金发就越多。而且这不是单纯的金黄色，是真正的金色，与太阳的光辉无贰。
他对伊里人很有好感。他们不像信仰沃林教的东方人那么假正经，也很少争执或打斗，所以在这里更容易寻找灵体。当然，有些灵体只能在战争中找到。
码头上已聚了一堆人。啊哈，他心想，好极了，还不算太晚。大部分人挤在一块专门搭建的观景台上。亚克西斯找了个站脚的地方，整了整腰间那条神圣的破毯，倚着围栏静静等待。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七点四十六分整，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当地人可以用来对时——一个蔚蓝色的巨型灵体蹿出水面。半透明的躯体仿佛掀起滚滚波浪，可其实那都是幻觉，水面没有被惊动分毫。
其形态为大型水柱，亚克西斯一边想，一边在腿上的空白处留下一段文身，将这些话记下来，灵体中心为类似深海的深蓝色，但外围色度较浅。以附近船只的桅杆为参照，我认为该灵体至少有一百尺高。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灵体之一。
水柱侧边喷出四条长长的水流，分别化作手指和拇指，落在市民为它们准备的几个黄金基台上。这只灵体每天会在同一时刻造访，从不失约。
他们直呼其名曰“库斯切什”，意为保护者。有些人拿它当神来拜，大部分人仅仅视其为城市的一部分。它是独一无二的，据他所知，只有几种灵体像它这样找不出哪怕一个同类。
可它到底是哪种灵体？亚克西斯一边做笔记，一边出神，它长着人脸，望向东方，正对飓风的起源地。那张脸不断变化形状，速度惊人；在柱状脖颈上，各种不同的人脸交替显现，令人眼花缭乱。
它的现身持续了整整十分钟。是否有同一张脸出现过两次？他说不准，变脸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有些似乎是男性，另一些则是女性。到时间后，库斯切什退回水底，再次掀起虚幻的波涛。
亚克西斯感到疲倦，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据说这是一种常见的反应。这究竟是预知此事所产生的错觉，还是真实的感受？
就在他沉思时，一个顽童挤到他身边，一把扯开他的破毯，还幸灾乐祸地大笑。那孩子把毯子扔给几名伙伴，随后一同挤出人缝溜走了。
亚克西斯摇摇头。“真叫人恼火。”他说话的当儿，周围人群脸色大变，开始交头接耳。“附近应该有卫兵吧？啊，没错，有四个，太好了。”那四人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金发在肩头飘飒，表情严肃僵硬。
“好吧。”他自言自语，在一名卫兵抓住他肩头的同时写下最后的记录，“看来我又有机会寻找囚灵了。”说来也怪，这么多年来，他蹲了无数次大牢，可竟然一直没能找到。他开始怀疑这种灵体是否仅仅存在于神话之中。
卫兵拽着他走向城里的地牢，可他浑不在意。虽然花了好多天，可毕竟找到了两种新灵体！照这个速度，只要再过几个世纪，他的研究就可以达成了。
那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口哨又从他唇边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