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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两河之间的城市

  「嘿,」当森林吞没女孩的村落,部队再次踏上无人经过的雪地后,狄米崔享受地说:「你的英雄角色演完了,瓦西亚,算是功德一件。但女孩宠够了,我们得加快脚步了。」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想你的马跟我有一样看法。」

  索拉维弓背腾跃,开心大雪一周之后终于见到阳光,而且背上少了三个人的重量。

  「那还用说?」瓦西娅喘息道:「他这个疯子。」她气冲冲对公马说:「你可以用走的吗?」

  索拉维作势趴下,却没有弓背,反而仰头腾跳,踢腿蹬踏,逼得瓦西娅弯身向前,对着他桀骜不驯的眼眸说:「拜托!」狄米崔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众人一路奔驰到天黑,之后几天更不断加快。他们摸黑用餐,隔天破晓就再次动身,直到夜色吞噬树林。他们循着樵夫的小径前进,必要时自己找路。积雪顶层已经结块,底下还是厚厚的细雪,马跑起来非常吃力。一周后,所有的马都精疲力竭,只有索拉维依然双眼有神,步履如飞。

  抵达莫斯科前一晚,他们刚到莫斯科河畔的树林里,黑夜就追了上来。狄米崔下令暂停,眺望辽阔的河面。月色昏暗,云层遮去了星光。「我们最好在这里扎营,」大公说道:「明天轻松出发,中午前就到家了。」他滑下马背,虽然连日赶路让他体重轻了一些,却依然心情愉快。「今晚大伙儿蜂蜜酒喝个痛快,」他扬起声音接着说:「说不定咱们的战士修士会抓几只兔子帮大家加菜。」

  瓦西娅和众人一起下马,拍去索拉维胡须上的冰。「明天就到莫斯科了,」她心脏狂跳、双手冰冷,在他耳边低声说:「明天!」

  索拉维拱着脖子,一脸平静用鼻子点了点她说,妳有面包吗,瓦西娅?

  瓦西娅叹了口气,替他卸下马鞍,擦拭身体,喂他吃了面包皮,接着就让他自己在雪地上挖草果腹。众人砍柴的砍柴、铲雪的铲雪、生火的生火,还有人挖睡觉用的壕沟。现在所有人都叫她「瓦西亚」了,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开她玩笑。瓦西娅发现自己面对他们粗野的笑话竟然不只接受无碍,还能答腔,让她吓了一跳。

  沙夏回来时,所有人正哄堂大笑。只见他手里抓着三只死兔,卸了弦的弓挂在肩上。众人喝采欢呼,替他祈福,随即开始炖肉。营火熊熊燃烧,酒囊一个传过一个,众人轮流痛饮蜂蜜酒,一边等候晚餐。

  沙夏走到正在挖掘壕沟的瓦西娅身旁。「妳都好吗?」他问她,声音有些僵硬。他仍然不晓得自己该用什么语气对其实是妹妹的弟弟说话。

  瓦西娅朝他调皮一笑。沙夏不知所措却一心想保护她一路平安的努力,抚平了不停啃噬她内心的寂寞。「我想睡在炉灶上,吃不是他们做的炖肉,」她说:「不过我很好,哥哥。」

  「那就好。」沙夏说道。经历了那群男人的玩笑之后,他的严肃显得格外突兀。他递给她一个沾血的布包,瓦西娅打开发现里头是三只兔子的肝脏,渗血发黑。

  「愿主祝福你。」瓦西娅说,随即拿起其中一片肝脏咬了一口。甜甜咸咸、带着金属味的生命汁液顿时在她舌尖爆开。索拉维在她身后嘶鸣一声。他不喜欢血的味道。瓦西娅不理他。

  沙夏不等妹妹吃完就离开了。瓦西娅舔着手指注视他离去的身影,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抹去他脸上愈来愈浓的担忧。

  她挖好沟渠,走到营火旁一屁股坐在被拿过来放着的树干上,下巴抵着拳头隔着营火注视沙夏为众人祈福,为兔肉祈福,啜饮蜂蜜酒,表情莫测高深。祈福后,沙夏便缄默不语,连狄米崔都察觉艾列克桑德修士离开修道院之后就很沉默。

  他肯定很烦恼,瓦西娅心想,因为我打扮成男孩,跟盗匪厮杀,而且害他对大公说谎。但我们别无选择,哥哥──

  「你哥哥真是英雄。」卡斯扬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在瓦西娅身旁坐下,将酒囊递给她。

  「没错,」瓦西娅说,语气有些尖锐。「他的确是。」卡斯扬话中带着一丝类似嘲讽的语气,但又不全然是。她没有接过酒囊。

  卡斯扬抓起她戴着手套的手,将酒囊塞到她手中。「喝吧,」他说:「我没有污蔑的意思。」

  瓦西娅迟疑片刻,还是拿起酒囊喝了。她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面对他神秘的眼神及突如其来的笑。一周的跋涉或许让他脸色白了些,却使他色彩更加鲜明。她会莫名察觉到他的注视,尽管自己不是个会娇笑的女孩,却得克制脸红的冲动,有时甚至止不住想,他要是发现我是女孩会怎么样?

  别想了,他不会知道的。

  两人依然无语,但他似乎无意离开,于是瓦西娅打破沉默问道:「你去过莫斯科吗,卡斯扬.路托维奇?」

  卡斯扬嘴角抽动。「新年时去过一趟,求大公协助。但在这之前,我只造访过一次,那是很久之前了。」他话中透着一丝漠然。「或许所有年轻的傻子都曾幻想到城市追逐梦想,但我再也没有踏足第二次,直到今年冬天。」

  「你的梦想是什么,卡斯扬.路托维奇?」瓦西娅问道。

  他给了她一个没有恶意的责怪眼神。「你是我祖母吗?你这样只是显得自己还很嫩,瓦西里.彼得洛维奇。你以为会是什么?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坐在营火对面的沙夏转过头来。

  狄米崔原本一直在讲笑话,眼睛像守着老鼠洞的猫一样盯着炖肉看(那分量根本不够他吃),这会儿却抢先一步开口道:「是喔,卡斯扬.路托维奇?」他一脸很感兴趣的模样。「莫斯科女人?」

  「不是,」卡斯扬回答,不再只是对着瓦西娅一人说。他语气很温柔。「她来自很远的地方,长得很美。」

  瓦西娅咬着下唇。卡斯扬通常深藏不露,沉默寡言,只有偶尔跟狄米崔策马同行,轮流喝酒时才会稍微多话。但这会儿所有人都竖耳倾听。

  「她后来怎么了?」狄米崔问道:「快点,说来听听。」

  「我爱她,」卡斯扬字斟句酌:「她也爱我,但就在我要带她回巴许亚科斯泰,让她只属于我的那一天,她却不见踪影,我再也没见到她。」他沉默片刻,接着又突然补上一句:「她已经死了,就这样。瓦西里.彼得洛维奇,给我一点炖肉,免得被这些饿鬼抢光。」

  瓦西娅起身替他舀了炖肉,但她很好奇卡斯扬的表情。当他说到死去的爱人,话里尽是怀旧的温柔,但有那么一瞬,就在他语毕之前,卡斯扬脸上闪过困惑的愠怒,让她毛骨悚然。她走到索拉维身旁和爱马一起喝汤,决定不再想他。

  冬天依然硬如顽石,随处可见漆黑的冰霜与冻死的乞丐,但狄米崔.伊凡诺维奇和他两位表弟──艾列克桑德修士和少年瓦西里.彼得洛维奇──回到莫斯科那天,堆积已久的大雪终于出现疲态。同行的还有卡斯扬和他手下,因为狄米崔力劝他们不要回去。「走吧,兄弟,跟我一起到莫斯科,当谢肉节[1]的贵宾,」狄米崔说:「莫斯科的女孩比你那个骨头镇的女孩漂亮多了。」

  「那是当然,」卡斯扬无动于衷。「但我想你只是想确定我会纳税,葛苏达。」

  狄米崔龇牙瞪眼。「那也是,」他说:「这有错吗?」

  卡斯扬笑而不答。

  那天早晨,众人沿着辽阔的莫斯科河骑在蒙蒙细雪之中,莫斯科城宛如乌丘顶上的白色皇冠,被飞雪模糊了轮廓。浅色城墙飘着石灰的气味,尖塔像是戳穿了天空。沙夏每回见到这幅景象总是忍不住心头一动。

  瓦西娅骑在他身旁,睫毛沾着细雪,脸上堆满笑容。「今天,沙夏席卡,」当首群尖塔从灰白世界窜出来,瓦西娅说:「我们今天就会见到欧尔嘉了。」索拉维察觉到主人的心情,步伐几乎像在跳舞。

  瓦西娅愈来愈有瓦西里.彼得洛维奇的样子,只要骑马小露一手,众人就齐声喝采;只要挥舞长矛,狄米崔就嘲笑她笨手笨脚,答应之后教她;只要提问,他们有问必答。喜悦的神色开始在她藏不住感觉的脸上探出头来。这让沙夏更加意识到自己的谎言,令他不知所措。

  狄米崔对她十分中意,答应会赐她宝剑、长弓和华袍。「等你再大一点,」他说:「我会让你进朝廷,一起商讨国事,并且赐你手下。」

  瓦西娅红着脸开心点头,沙夏在一旁看得脸色铁青。天主保佑欧莉亚会知道怎么做,他心想,因为我完全束手无策。

  城门影子落在瓦西娅脸上,让她不禁屏息期待。莫斯科城的大门由铁条镶边的橡木制成,足足是她身高的五倍,底下和上方都有卫兵。但更令人震撼的是城墙。在这片森林蓊郁的土地上,狄米崔大把动用父亲留下的财宝与人民的血汗,打造了莫斯科城的石墙,墙基被火烧过的印子验证他的先见之明。

  「看到没有?」狄米崔指着其中一处印子说道:「这是三年前立陶宛大公艾尔格达斯率军围攻城池时留下的,当时真是杀得难分难舍。」

  「他们还会再来吗?」瓦西娅望着焚烧的痕迹问道。

  大公笑了。「他们要是够聪明,就不会这样做。我娶了下诺夫哥罗德大公的大女儿为妻,那头生不出猪仔的母猪,艾尔格达斯疯了才敢同时挑战我和我的老丈人。」

  大门嘎嘎开启,只见城楼遮天,瓦西娅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庞然大物,顿时只想转身逃跑。

  「勇敢点,乡下小伙子。」卡斯扬说。

  瓦西娅感激地看他一眼,要索拉维迈步往前。

  公马不高兴地甩了甩一边耳朵,但还是照做了。他们穿越大门,浅色门拱回荡着众人的呼喊。

  「大公万岁!」

  呼声愈来愈大,在城内的巷弄里此起彼落。「莫斯科大公万岁!愿主祝福您,狄米崔.伊凡诺维奇!」甚至有人高喊:「为我们祈福吧,战士修士!光之使者!艾列克桑德修士!艾列克桑德.佩列斯维特!」

  众人的高呼愈传愈远,有如狂风中的落叶起伏回荡,消消长长。民众跑过街道,涌向克里姆林大门口。风尘仆仆的狄米崔昂首向前,沙夏频频弯身牵握民众的手,划十字为他们祈福。一名老妇人眼眶泛泪,一名少女颤抖着伸出双手。

  叫喊声中,瓦西娅听见有人在讲话。「你看那头枣红色的公马,你有见过那样的马吗?」

  「而且没有笼头。」

  「还有──上头竟然坐着一个毛头小子,真是小人骑大马。」

  「他是谁?」

  「对呀,他是谁?」

  「勇敢的瓦西里。」卡斯扬淡淡笑着插话道。

  民众立即高呼:「勇敢的瓦西里!」

  瓦西娅瞇眼瞪了卡斯扬,卡斯扬耸耸肩,掩不住胡须下的微笑。感谢忽然一阵风来,让她趁机将兜帽和帽子拉得更紧,遮住脸孔。

  「原来你是英雄。」沙夏策马到她身边时,她这么对哥哥说。

  「我只是修士。」沙夏答道,两眼闪闪发亮,图曼仰起脖子轻松漫步。

  「其他修士会有这样的称号吗?光之使者艾列克桑德。」

  他一脸不自在。「我听到都会制止,这不是基督徒该有的名字。」

  「你怎么得到这个称号的?」

  「迷信。」他只说了这样一句。

  瓦西娅正想开口追问,一群全身裹得紧紧的孩子忽然蹦蹦跳跳跑到索拉维跟前,吓得公马赶紧仰身急停,免得将他们踩成残废。

  「小心点!」瓦西娅对孩子们说,接着安抚公马:「没关系,再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听我说,听着,听着──」

  公马勉强镇定下来,至少四只脚都回到了地面。我不喜欢这里,他对瓦西娅说。

  「你会的,」她说:「很快就会了。我姊夫马厩里有上好的燕麦,我也会拿蜂蜜糕给你吃。」

  索拉维甩甩耳朵,不是很相信。我闻不到天空。瓦西娅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刚经过外城的房舍、铁匠铺、仓库和店家来到了内城,见到圣母升天大教堂、天使长修道院和王公们的宫殿。

  瓦西娅仰望尖塔,两眼映着塔上的反光。城里所有大钟齐声鸣响,声音震动她的牙齿,索拉维身体发抖,不停蹬地。

  她伸手摸摸公马脖子安抚他,但没有话想对他说,没有话能形容她见到人能造出如此宏伟华丽的事物时,心里瞬间感到的惊喜。

  「大公来了,大公万岁!」呼声愈来愈响:「还有艾列克桑德.佩列斯维特!」

  瓦西娅放眼望去,尽是欢腾熙攘与五颜六色。这里是挂着布幔的脚手架,那里是雪泥覆盖热气腾腾的大炉灶。到处都是新奇的味道,除了香料与甜食,还闻得到锻火的呛鼻气味。十名壮丁正在堆雪滑坡,冰砖抬起放下,旁人高声喝采。高大的马匹、上了漆的雪橇和聚集取暖的人群纷纷让开,让大公队伍通过。他们穿越贵族宅第的木制大门,宅第后方宫殿林立,尖塔与走道原本色泽缤纷,全被多年风雨弄成了黑色。

  队伍停在最宏伟的大门前,大门吱嘎开启,众人骑进宽阔的前院。人群愈涌愈多,仆役、马夫和叫嚷的侍从陆续出现。身材壮硕的波亚也来了,个个锦衣玉袍、笑容可掬,只是不一定笑得真心。狄米崔逐一问候众人。

  人群愈靠愈近。

  索拉维眼神狂乱,忽然猛蹬前蹄。

  「索拉维!」瓦西娅大喊:「轻松点,别紧张。你这样会踩死人的。」

  「退后!」这声音是卡斯扬。他一手牢牢摁住自己的骟马说:「退后,你们都是傻子吗?这头公马又壮又年轻,你们以为他不会踹飞你们的脑袋吗?」

  瓦西娅面露感谢,但还是搞不定索拉维。沙夏出现在她身旁,靠着图曼的蛮力将众人推开。

  众人一边咒骂一边退后,瓦西娅发现自己被好奇的目光包围,但至少索拉维开始静下来了。

  「谢谢。」她对卡斯扬和沙夏说。

  「我只是为马夫着想,瓦西亚,」卡斯扬随口回答:「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你的马再踹破几个脑袋?」

  「最好不要。」瓦西娅说,但亲切的语气消失了。

  他一定看出她脸色变了。「不是,」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她已经滑下马背,走到一小群神色提防的民众面前。索拉维不再焦躁不安,但耳朵依然前后摆动。

  瓦西娅轻搔公马下颚柔软的部位,喃喃道:「我得留下来──我想见我姊姊,但你──我可以让你走,带你回森林,你不必──」

  妳留下我就留下,索拉维虽然身体颤抖,不停用尾巴拍拂腹部,却还是打断她说。

  狄米崔将缰绳扔给马夫,滑下马背。他的马和他一样泰然自若,不受人群惊动。有人递了酒杯给他,大公一饮而尽,接着推开众人走到瓦西娅面前。「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说:「我还以为一进大门,他就会跑了。」

  「你以为索拉维会落荒而逃?」瓦西娅气愤问道。

  「当然,」狄米崔说:「没戴笼头,又跟你一样不习惯人多,这样的公马能不逃吗?不要一副气冲冲的模样,瓦西里.彼得洛维奇,你的表情就跟新婚之夜的少女一样。」

  瓦西娅脖子红了。

  狄米崔拍拍公马的侧腹,索拉维一脸受辱。「我要把他送去跟母马们一起,」大公说:「三年之后,连萨莱的可汗都会嫉妒我的马厩。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出色的公马。这个性真是──暴烈如火,却又听话。」

  索拉维开心转着耳朵,他喜欢听人恭维。「但现在最好先给他一个围场,」狄米崔直话直说:「否则马厩一定会被他踢烂。」大公下完指令,接着又大声说道:「好了,瓦西亚,你得自己照料这家伙,除非你认为马夫制服得了他。然后你到我王宫洗澡,洗去路上的风尘。」

  瓦西娅感觉自己脸色发白,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名马夫拿着缰绳战战兢兢走过来。

  索拉维龇牙咧嘴,马夫吓得匆忙后退。

  「他不需要缰绳,」瓦西娅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说。「狄米崔.伊凡诺维奇,我想立刻去见我姊姊,我已经太久没见到她了。她离家嫁人的时候,我还很小。」

  狄米崔皱起眉头。瓦西娅心想要是他坚持她去他王宫洗澡,她该怎么办?说她身有残缺?哪种残缺可以让一个男孩──

  就在这时,救兵到了。「塞普柯夫王妃肯定很想见她弟弟,」沙夏说道:「同时感谢他能平安抵达。若你允准,狄米崔.伊凡诺维奇,公马可以待在王公的马厩。」

  大公皱眉不语。

  「我们或许应该先让他们家人团聚,」卡斯扬说。他已经将缰绳交给马夫,此刻置身嘈杂之中和猫一样自若。「等公马休息好了,有的是时间让他和母马厮混。」

  大公耸耸肩。「好吧,」他语带微怒:「但你们两个见完姊姊之后都要来见我。嘿,别用那种表情看我,艾列克桑德修士。你都跟我们大老远回到莫斯科了,别一进城就又像个修士一样只想独处。你想先去修道院就去吧,去鞭笞自己,对天祷告,但之后务必到王宫来。我们要谢神,还得商讨大计,我出城太久了。」

  沙夏没有回答。

  「遵命,葛苏达。」瓦西娅赶忙插嘴道。大公和卡斯扬边走边聊,在侍从与波亚的簇拥下进了王宫。进门前,卡斯扬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走入阴影中。

  「走吧,瓦西娅。」沙夏说,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瓦西娅回到索拉维背上,公马听她吩咐前进,只是尾巴依然来回摆荡。

  他们一出王宫大门,立刻卷入城市的繁忙涡流中。两名骑士从比树还高的宫殿底下并排骑过,泥土地面泥泞不堪,肮脏的雪被马蹄甩到一旁。瓦西娅东张西望,头转得都快断了。

  「该死的,瓦西娅,」沙夏边骑边说:「我都开始同情妳的继母了。妳可以推说生病,而不是答应跟狄米崔.伊凡诺维奇一起喝酒。妳以为莫斯科是雷斯纳亚辛里亚吗?大公周围全是巴结奉承的家伙,绝对会痛恨妳是他的表亲,一下就深得他的恩宠。他们会激妳,拚命劝酒,妳有把握绝对不会说溜嘴吗?」

  「我无法拒绝大公,」瓦西娅答道:「瓦西里.彼得洛维奇不会对他说不。」她其实听得心不在焉。这些宫殿就像落入凡间的天堂华丽无边,即使覆着白雪也遮掩不了方塔的鲜艳色彩。

  几名裹着面纱的仕女闺秀从他们身旁走过,前后都有男人陪同。嘴唇发青的奴仆气喘吁吁东奔西跑赶着干活,一名鞑靼人骑着一匹结实凶猛的母马呼啸而过。

  沙夏和瓦西娅来到另一扇木头大门前。这门不如狄米崔的王宫大门精致,门口卫兵肯定认出了沙夏,因为大门立刻打开。两人进了前院,来到一个秩序井然的宁静国度。

  虽然门口扰扰嚷嚷,这里却让瓦西娅想起了雷斯纳亚辛里亚。「欧莉亚。」她喃喃自语。

  衣着素净的管家出来迎接,即使见到肮脏的少年、修士和两匹倦马,他依然面不改色。「艾列克桑德修士。」他鞠躬说道。

  「这位是瓦西里.彼得洛维奇,」沙夏说,语气透着一丝反感。他一定厌倦透了谎言。「是我成为主内之前的弟弟。他的马需要牵去围场,然后他想去见他的姊姊。」

  「这边请。」管家惊诧迟疑了几秒,接着说道。

  两人跟着他走。塞普柯夫王公的宫殿和他父亲的宫殿一样,本身就是一座庄园,只是更精致和更富丽堂皇。瓦西娅看见烘焙坊、酿酒房、澡堂、厨房和一间冒烟的迷你棚屋,座落在宏伟的主殿旁。宫殿的下层房间半在地下,上层房间得从外头的阶梯进出。

  管家带他们走过一座低矮整洁的马厩,甜甜的兽味和暖空气从里头飘出来。马厩后方是一座栅栏很高的空围场,里头有一个四方的小棚子,主要用来遮蔽风雪,还有一个马槽。

  索拉维停在围场边,一脸嫌恶望着里头的摆设。

  「你不用待在这里,」瓦西娅又低声对他说:「除非你想。」

  常来找我,公马只这么说,还有别在这里待太久。

  「不会的,」瓦西娅说:「绝对不会。」

  他们也不会待久,因为她还想游历世界。但此刻的她不想去其他地方,就算给她金银财宝她也不去。莫斯科就在她脚下,城里的一切神奇都在她眼前,而且她姊姊就在这里。

  一名马夫走到他们身后,管家不耐烦地号令几句,马夫便将围场栅栏的横闩放下。索拉维俯首听命,准备被牵进去。瓦西娅卸下公马的肚带,将鞍袋甩到自己肩上。「我自己背。」她对管家说。一路下来,鞍袋已经成了她的第二生命。瓦西娅发现在这个美丽又可怕的城市,她无法将它们交给陌生人保管。

  索拉维有点悲伤地说,小心点,瓦西娅。

  瓦西娅摸摸公马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跳出去。」

  不会的,公马说完顿了一下又说,除非他们忘了给我燕麦。

  瓦西娅立刻转头对管家交代此事。「我会回来找你的,」她说:「很快。」

  索拉维朝她脸上吹气,热热暖暖的。

  兄妹俩离开了围场。瓦西娅跟着哥哥,在马厩挡住围场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公马望着他离开,身影映着白雪格外明显。不对,索拉维不该被关在栅栏里,像普通的马一样……

  但木墙随即遮去了他的身影。瓦西娅摇头甩开心里的忧虑,跟着哥哥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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