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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荒野之火

  欧尔嘉没有告诉弟弟父亲的死讯,也没有透露妹妹殒命的消息。沙夏眼前已经够险恶,必须保持头脑清醒才行。她心想,知道瓦西娅的死讯肯定让他特别难过,他是那么喜欢这个妹妹。

  于是,沙夏前来道别那天,欧尔嘉只是吻了他,祝他此行顺利。她给了他一件新的斗篷,还有一皮囊上好的蜂蜜酒。

  沙夏草草收下礼物,一颗心早已朝荒野而去,想着盗匪和焚毁的村庄,以及如何拴住一位不想再当朝贡国的年轻王公。「愿主保佑妳,姊姊。」他说。

  「愿主保佑你,弟弟,」欧尔嘉说,声音再也保持不住平静。别离对她并不陌生。她这个弟弟来去飘飘,有如夏日松林里的轻风,而她丈夫弗拉基米尔也好不到哪里。但她此刻想到父亲和妹妹已经离去,再也不会回来,终究还是无法强自镇定。总是他们走,而我留下。「记得时时为我祷告,惦记我。」

  狄米崔一行人出城当天,大地一片苍白,白色的雪和白色的阳光照在白色的高塔上。寒风嘲弄似的撩拨他们的斗篷与兜帽,狄米崔一身出征装扮大步走进前院,利落跳上马背。「走吧,表弟!」他喊着沙夏。「天气好,雪又干,咱们出发吧!」马夫们牵着系了缰绳的驮马,骑着雄驹的士兵也列队等候,个个配了长剑与短矛。

  卡斯扬的属下插在狄米崔的部队之间,感觉很是别扭。沙夏心想他们面无笑容的表情下到底在想些什么。卡斯扬默默坐在栗红牝马上,目光扫过人马杂沓的前院。

  大门嘎嘎开启,所有人策马出发。众马飞奔向前,沙夏跃上他的灰色牝马图曼[1],跟在队伍后头踏入冷冽刺眼的寒冬。大门在他们身后轰隆关起。

  莫斯科城逐渐远去,最后只剩钟声在树梢回荡。

  尽管许多人受不了,但对顶得住的旅者而言,冬天才是北罗斯适合远行的季节。夏天荒原只有小道和鹿径,往往窄得难行马车,又有淤泥淹过车轴。然而冬天,结冻的道路硬如铁石,雪橇特能负重,冰冻的河川成了没有树木残干的康庄大道,路面宽阔又好判断方向,不是南北,就是东西。

  冬天河畔交通繁忙,除了依河而建、靠水吃饭的村庄,还有不少波亚兴建的宅第,都预备善尽地主之谊,迎接莫斯科大公的到来。

  东行首日,大公一行人向晚时分来到库帕夫纳[2]附近,在暮色中见到令人欣喜的火光。狄米崔差人要求领主设宴款待,当晚众人饱餐一顿,大啖卷心菜和腌蘑菇派。

  隔日清晨,大公告别了人烟,也告别了当晚有房舍落脚的可能。森林愈来愈密,路径愈来愈不明显,偶尔才会经过一两个聚落。众人白天赶路,傍晚在雪里扎营,并派人彻夜守卫。

  尽管如此,这一群骑士始终没有见到野兽或飞禽,更别说盗匪的影子,直到第七天他们遇到了被焚毁的村庄。

  图曼最先嗅到烟味,嗤了一声鼻子。沙夏伸手安抚他,随即转头面对风的来向。「有烟味。」

  狄米崔将马停下。「我闻到了。」

  「那里。」两人身旁的卡斯扬戴着连指手套举手说道。

  狄米崔匆匆号令,所有人立刻围拢。这么多人不可能不出声音,干雪在马蹄下窸窣作响。

  村庄已经被焚为灰烬,彷佛被巨大的火掌压扁。起初村庄看来完全死寂、空荡与冷清,但一栋教堂立在村中,几乎没有被火侵袭,一缕白烟从屋顶的破洞袅袅升起。

  骑士们拔剑靠近,心想很快就会听见呼哧箭响。图曼转头看着主人,骨碌眼球闪着焦虑。村里原本架了栅栏,此刻只剩一团煤渣。

  狄米崔再次下令,几人留守警戒,几人去附近森林寻找幸存者,最后只留下他、沙夏和卡斯扬策马跃过残余的栅栏,后面跟着几名手下。

  村里尸横遍野,焦黑一如焚毁的房舍,哀求般的焦掌和狞笑的骷髅冻结在死前的瞬间,连天生不擅伤感与多想的狄米崔也看得嘴唇发白。但他还是稳住声音对沙夏说:「去敲教堂的门。」因为他们隐约听见里头有动静。

  沙夏下马走过雪地,用剑柄敲打教堂的门,同时高喊:「愿主与你同在。」

  没有回应。

  「我是艾列克桑德修士,」沙夏喊道:「不是盗匪,也不是鞑靼人。我会尽力帮忙你或你们。」

  门后安静片刻,接着传来一阵低语,大门随即打开。只见一名脸庞瘀青的女子拿着斧头出现在门口,旁边站着一名浑身是血和灰渣的神父。两人见到沙夏剃度的头顶,确认他是修士之后,手上临时抓起的武器微微垂下,但仍不敢放开。

  「愿主祝福你们,」虽然声音哽在喉间,沙夏还是勉强挤出一句。「可以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何必呢?」神父怒目圆睁,眼里满是蔑笑。「反正你们来迟了。」

  最后,那名女子还是开口了,只是能说的很少。盗匪破晓来袭,人数起码上百,至少气势让人如此感觉,马蹄踩得细雪漫天。他们四处烧杀,几乎所有村民不分男女都死于他们剑下,接着开始捕杀孩童。「他们把女孩抓走,」女子说道:「不是全部,但许多都被带走了。其中一人负责看脸,把他想要的女孩掳走。」女子手里抓着一条浅色小头巾,显然是孩子用的。她抬起头来,目光颤抖望着沙夏说:「我求你为他们祷告。」

  「我会的,」沙夏说:「我们会全力逮到这群盗匪。」

  骑士们分了点食物给女子和神父,并合力为半焦黑的尸体搭了火葬柴堆。沙夏用猪油和亚麻布替幸存者舒缓灼痛,即使对某些重伤的村民来说,放手才是真正的慈悲。

  隔天破晓,他们再次出发。

  进入森林前,大公回头嫌恶地看了焚毁的村庄一眼。「表弟啊,你要是见到死人就祷告,见到活人就喂,咱们冬天结束了都还在路上。你瞧,我们又耗了一天。麦谷全烧光了,这些人待在这里没有一个能熬过冬天,咱们停下来只是白费。」

  狄米崔依然嘴唇发白。

  沙夏没有答话。

  接下来三天,他们又遇到两个焚毁的村子。第一个村子的人杀了盗匪一匹马,但盗匪立刻还以颜色,大肆屠杀村民并放火烧了教堂。幸存的百姓望着圣幛被烧成碎片与灰烬,「上帝遗弃了我们,」他们对沙夏说:「他们把女孩带走了,我们只能等待审判到来。」

  沙夏为村民祝祷,但村民只是两眼茫然,于是他只能离开。

  小径很冷。或许根本没有小径。

  第二个村庄彻底空了,所有人都走了,男女老幼、牲畜母鸡,统统不见踪影,刚下的雪掩没了所有痕迹。

  「鞑靼人!」狄米崔站在飘着牲畜和浓烟余味的村庄前啐了一口说:「就是鞑靼人。你还能说我不该打仗,以神之名向这些异教徒复仇吗,沙夏?」

  「我们要找的是盗匪,」沙夏纠正道,一边拍去图曼须上的冰柱。「你不能因为少数人的恶行就向整个族群报复。」

  卡斯扬没有说话,隔天便向大公和沙夏告别,说他和手下要离开了。

  狄米崔冷冷回道:「难道你怕了,卡斯扬.路托维奇?」

  换作别人肯定勃然大怒,但卡斯扬只是沉吟不语。这些天来,骑士们已经冷到脸色惨白,只剩鼻头和脸颊还有一点血色。谁是地主、谁是修士或卫兵根本分不出来,统统像是易怒的棕熊,裹在层层毛毡和毛皮里。唯有卡斯扬是个例外,脸色依然和原来一样白皙镇定,眼神依然敏捷明亮。

  「我不是怕,」卡斯扬淡然回答。这位红发波亚话很少,但懂得听,握弓持矛的手又稳,就连爱挑毛病的狄米崔也不得不佩服。「虽然这帮盗匪更像恶魔而不是人,但我必须回去,我已经离开太久了。」他停顿片刻,接着说:「但我会带另一批手下回来。只要您给我几天时间,狄米崔.伊凡诺维奇。」

  狄米崔一边思索,一边心不在焉拨去胡须上的雾淞。最后他开口道:「这里已经离三一修道院不远。能够在遮风避雨的地方睡一觉,对我手下有好处。我们就在那里碰头,我可以给你一周时间。」

  「很好,」卡斯扬平静说道:「我会沿河回去,路上到城镇四处问问。那群恶鬼再怎么也需要吃饭。我会召集壮汉,到修道院跟你们会合。」

  狄米崔草草点头。虽然他脸上几乎显不出疲惫,但面对灰烬、未知和漫无止尽的冰霜,连他也感觉到沉重。

  「很好,」大公说道:「千万别食言。」

  隔天破晓,卡斯扬和手下在水气蒸腾的凛冽晨曦中告别了他们。耀眼阳光照得营火有如一道道殷红、金黄与灰蒙的横幅。沙夏、狄米崔和大公的手下默默望着伙伴远去,心里莫名感到一股孑然。

  「走吧,」大公打起精神说:「我们得提高警觉,修道院就在前面了。」

  于是众人继续咬牙前行,精神愈来愈弱。虽然夜里挖了壕沟,从火里取炭埋入沟里,然后睡在上头,但长夜漫漫,白天又是狂风暴雪,天寒地冻长途跋涉让马都瘦得露出骨头。没有人在跟踪他们,他们却感觉被人盯着,令人心底发毛。

  出发两周后的破晓,他们终于听见钟响。

  寒冬清晨姗姗来迟,太阳躲在浓浓白雾之后,日出只是颜色的转换,从黑到蓝到灰。东方天空刚出现颜色,树梢就传来了钟声。

  憔悴的脸庞一张张亮了起来,所有人在胸前划了十字。「三一修道院到了,」其中一名骑士对同伴说:「那里是圣谢尔盖的住所,绝不会有该死的盗匪及恶魔。」

  马首低垂,大公和手下一路纵队穿越森林,比之前更提高警觉。虽然没有人说出口,但所有人都隐隐有种感觉,歇息处就在眼前,马匹已经累得磕磕绊绊,那些恶鬼或许终会出击。

  但林中一片寂静,他们不久便出了森林来到一处空地,修道院就矗立在围墙之后。

  马队尚未全出森林,问话声就已经传来。问话人是墙顶守卫的修士。沙夏拉下兜帽作为响应,并且大喊:「罗迪昂修士!」

  一脸森然的修士立刻笑逐颜开。「艾列克桑德修士!」他高声大喊,随即转头下达指示。修道院里头一阵喧闹,接着吱嘎一声,修道院大门缓缓打开。

  一名目光清澈、胡须如雪的老人倚着拐杖站在门口等候他们。虽然疲惫,沙夏还是立刻下马,狄米崔也跟着照做。两人沙沙踩着积雪走到老人面前,鞠躬亲吻老人的手。

  「神父,」沙夏对谢尔盖.拉多涅茨基,全罗斯最圣洁的人说道:「很高兴见到您。」

  「孩子们,」谢尔盖举手为他们祝祷,接着说:「欢迎到修道院来。你们来得正是时候,邪恶正在作怪。」

  沙夏.彼得洛维奇,现在的艾列克桑德.佩列斯维特修士,十五岁那年来到三一修道院,对自己的虔诚、马术和剑术深感骄傲。他无所畏惧,目空一切,但修道院的生活改造了他。三一修道院的修士生活在这片荒郊野外,自己搭建木屋,自己烧砖砌窑,自己种植蔬果,自己烘烤面包。

  沙夏的见习修士生活过得既匆匆又缓慢,一如所有的和平时光。狄米崔.伊凡诺维奇和修士们一起生活直到成年,个性骄傲躁动,教养良好,容貌俊俏。

  他十六岁离开修道院成为莫斯科大公,而沙夏终于成了修士,开始游历四方。三年内他踏遍了全罗斯,遵循教规修筑修道院,协助他人。旅途烧去了他的青春,当他回到莫斯科城时,已经是个沉着寡言、避战但不畏战,而且备受农民喜爱的男人。是农民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艾列克桑德.佩列斯维特,光之使者。

  沙夏游历回来后,曾打算回到三一修道院许下终身愿,从此在荒野平静度日,与森林、溪水和白雪为伴。但终身愿包括长居一地,而沙夏发现自己还无法停歇,因为上帝呼召他启程,但也可能是他血液里的火苗作祟。世界如此辽阔,充满危难,年轻的大公又需要表弟的建言。于是沙夏再次离开修道院,策马佩剑咨议政事,游历罗斯,为人治疗、给人建言、替人祷告。

  但他心里一直惦念着三一修道院。那是他的家。夏天耀眼,冬天昏蓝,还有无边的寂静。

  然而,这回当他走进栅门时,嘈杂却像一堵墙挡在面前。房舍之间的雪地上挤满了人与狗、鸡与孩童,到处是柴火和喧闹声。沙夏双腿发软,转头一脸惊诧看着谢尔盖。

  老神父耸耸肩,沙夏这时才察觉神父眼圈发黑,步伐僵硬。他伸手搀扶,老神父没有拒绝。

  狄米崔走在谢尔盖另一边,说出了艾列克桑德修士心里的话:「人真多。」

  「他们八天前来到我们大门外,」谢尔盖一边说着,一边用没有搀着沙夏的手替左右遇到的人祝祷,还有人奔过来亲吻他长袍的下襬。老神父朝他们微笑,但眼神里满是疲惫。「他们说是盗匪,但又不像盗匪,因为他们几乎不喝酒,也不抢劫,只放火焚烧村落。他们打量每个女孩的脸,带走他们想要的人。幸存者逃来这里,连家园和村庄尚未出事的人也来了,寻求庇护。我无法拒绝他们。」

  「我会叫人从莫斯科送粮食来,」狄米崔说:「还会差猎人过来,让您喂饱这些人,然后我们会杀光那群盗匪。」

  「我们得先把马顾好,」沙夏想得比较实际。他瞄了精疲力竭的图曼一眼,她还伫立在雪中。「然后再一起商量。」

  食堂低矮昏暗。冻原上的房舍都是如此。但和多数修道院不同,这里有炉子和新火。沙夏感觉一道暖流贴上了他疲惫的四肢,不禁叹息一声。

  狄米崔也叹了口气,但不是开心的叹息,因为他见到桌上的食物。他想吃肥嫩的肉,最好放在热炉子里慢慢烤熟,但谢尔盖向来谨守斋戒日的规矩。

  「我们最好先加强这里的围墙,」沙夏喝完第二碗卷心菜汤,将碗推到一旁说道:「然后再去追捕盗匪。」

  狄米崔老大不爽地把汤喝完,嘴里啃着面包和莓果干嘟囔着说:「修道院是神圣的地方,他们不会攻击这里的。」

  「也许,」沙夏说,萨莱之行的见闻还历历在目。「但鞑靼人信的是异教神。不过话说回来,我想那群盗匪根本不信神。」

  狄米崔将口中食物吞了下去,就事论事地说:「所以呢?这座修道院的墙很牢,而且盗匪就算爱偷爱抢,也不会在冬天围攻一个地方。」但他脸上随即浮现一丝犹疑。他喜欢三一修道院,以他肤浅又勇敢的一颗心爱着它,而且村庄焚毁的烟味依然在他鼻间飘荡。

  「天就要黑了,」大公说道:「我们先去看看围墙。」

  三一修道院的围墙分成内外两道,当初是用橡树一桩一木慢慢搭成的,除非用攻城木或撞城锤才破坏得了。不过,大门倒是需要加强。于是狄米崔下了指令,接着又要手下融雪挖土,装成好几大篓,并且吩咐别让土结冻了,放在好拿之处以备灭火。

  「好了,能做的都做了,」夜幕低垂时,大公说道:「咱们明天就派斥候出去。」

  但后来斥候并没有出去。荒野彻夜大雪,隔日破晓天色灰蒙,充满危险。天才刚亮,一匹枣红公马就载着一名身材肿得诡异的骑士,踢踢跶跶走出森林。

  「修士们,开门!让我们进去!他们来了!」骑士大喊道,身上的斗篷应声滑落。只见那身形诡异的骑士不是一人,而是四个,三个小女孩和一名年纪稍长的少年。

  罗迪昂修士再度爬到墙上,从墙顶探头察看。「你是谁?报上名来。」他问少年道。

  「先别管这个了!」少年喊道:「我闯进他们营地,救了这几个出来──」他挥手指了指三个女孩。「现在他们气急败坏追来了。就算你不开门,至少也让这几个女孩进去。你们不是属神的人吗?」

  狄米崔听到对话立刻爬上梯子探头望向墙外。只见那少年骑士有着一张年轻清新的脸庞,明眸大眼,没有胡髭,显然不是战士,说话有着乡下孩子的浑厚直率。三个女孩紧紧抓着他,半是冻坏了半是害怕。

  「让他们进来。」大公吩咐道。

  枣红公马一进大门便停下脚步,修士们赶紧将门哗啦啦地关上。骑士先让三个女孩下马,自己才跳下马背。「她们冻坏了,」他开口说:「而且很害怕,最好立刻送她们去澡堂或炉灶旁,还有给她们吃饭。」

  两名村妇上前来带走女孩,但女孩们仍抓着救命恩人的斗篷不放。沙夏大步走近。外头的嘈杂让他从教堂里走出来,听到了墙上最后几句对话。「你见到那群盗匪?」他质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骑士目光飘向修士,绿色眼眸瞬间凝结,沙夏则像撞树似的僵住不动。

  他上回见到这张脸孔已经是十年前。虽然颧骨突出了一些,嘴唇也更饱满,但沙夏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就算遇到树精,他也不会这么惊讶。骑士目瞪口呆望着他,随即脸庞一亮。「沙夏!」她欢声大喊。

  同一时间,沙夏也开口:「我的天哪,瓦西娅,妳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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