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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法阵把他围在里面,”塔齐斯顿说道,“我们碰不到他。”
“我知道。”萨布莉尔答道。刚看见父亲时那阵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正缓缓退去,咒契石引起的眩晕重新占了上风,“我想……我想从这里进入冥界,把他的灵魂带回来。”
“什么!”塔齐斯顿惊呼道,“从这里!”
“如果在爸爸的法阵周围再画一个大一些的保护法阵,”萨布莉尔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只要我们待在法阵里就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应该。”塔齐斯顿阴郁地重复道。他环视四周,希望能看穿烛光范围外那深重的黑暗,“但法阵也会把我们困在原地。而且还有个前提条件:我们能在离崩坏的石头这么近的地方把法阵画出来。在这种距离上,反正我绝对做不到。”
“集合我们两人的力量就没问题。然后,我去冥界,你和莫格负责警戒。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你怎么看,莫格?”塔齐斯顿转过头问道。他的脸颊擦过白猫毛茸茸的小身体。
“我的状态也不比你们好到哪儿去,”莫格嘀咕道,“而且,我觉得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是,既然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前阿布霍森看起来也的确还有一口气儿,明知道是陷阱我们也只能往里跳了。”
“我真不喜欢这个主意。”塔齐斯顿低声说。站在离咒契石这么近的地方已经让他力不能承。从这里进入冥界的想法简直太疯狂了,萨布莉尔根本就是想和命运赌博。崩坏的咒契石已经拓宽了从冥界到现世的通路,很难想象冥水彼岸埋伏着怎样的敌人。再说,谁知道这水窖附近有什么东西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萨布莉尔没有说话。她走近父亲的法阵,研究水下的主印。塔齐斯顿不情愿地跟着她一步步挪过去,努力控制着涉水时身周溅起的水花。
萨布莉尔吹熄蜡烛,将它插进腰带,然后向塔齐斯顿伸出手。
“把剑收起来,拉住我的手。”她用不容争辩的语气简洁地说。塔齐斯顿犹豫着,他的左手中只有一根蜡烛,如果收起右手的剑,他就手无寸铁了。不过,他很快妥协了,向萨布莉尔伸出手去。她的指尖比周围的冰水还冷。塔齐斯顿本能地握紧她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和起来。
“莫格,注意四周。”萨布莉尔命令道。
她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勾画四大防护咒印中的东印。塔齐斯顿飞快地四下扫视,随即也闭上眼睛。法术仪式的力量之流很快吞没了他。
他以精神力量扶持着萨布莉尔的意志,一阵剧痛麻木了他的手臂。他心中的咒印模糊起来,眼看再也无法维系。足底针扎似的痛楚蔓延到膝部,啮咬着他的关节。但塔齐斯顿刻意忽略这些不适,全神贯注于初具规模的法阵。
终于,东印从萨布莉尔的剑尖滑下,蚀刻在水池地面上。两人没有睁眼,转身向南,开始勾画下一个主印。
南印的形成比东印更加艰难。闪闪发光的印记终于出现在地面上时,两人都已经浑身颤抖,大汗淋漓了。萨布莉尔的手散发着病态的热度,塔齐斯顿周身冷热交替,浑身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一波无法抗拒的眩晕感击中了他,他几乎当场呕吐起来,但萨布莉尔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仿佛一只紧抓猎物的猎鹰。她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他咳嗽一阵后终于重新站直身躯。
构筑西印的过程更是一次漫长的试炼。萨布莉尔的意识涣散了一瞬,塔齐斯顿不得不独力维系着印记。他觉得自己仿佛喝下了整整一窖烈酒,身周的世界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他眼前疯狂地旋转起来。好在萨布莉尔马上重新振作精神,西印随之出现在水下。紧接着,他们竭尽全力在脑中勾出北印。短短的几秒钟仿佛积淀了一个世纪的重量。有那么一瞬间,北印几乎摆脱了他们的控制,消散在空气中。萨布莉尔不得不将决意搭救父亲的全副信念集中在印上,塔齐斯顿则全凭两百年间挥之不去的负疚和悲恸才勉强支持下来。
北印灼烧着从剑身上滑脱,在水下散发出朦胧而明亮的光芒。咒契的流火亮起来,由北印呈线形蔓延开去,依次串联上东印、南印和西印。法阵完成了。
咒契石带来的痛楚马上不那么强烈了。萨布莉尔脑中撕裂般的剧痛平息下去,塔齐斯顿的双腿双脚也恢复了知觉。莫格站起来,伸了伸爪子——这还是他跳到塔齐斯顿肩上后第一次改变姿势。
“不错,”萨布莉尔看着咒印,平静地说。她浑身虚脱,眼前笼着一阵淡淡的雾霭,“比我上一次建法阵时好多了。”
“真不知我们是怎么做到的。”塔齐斯顿眼中映着火光,低声嗫嚅道。他像不堪重负的老搬运工似的佝偻着身体,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拉着萨布莉尔的手。塔齐斯顿一个激灵,直起身子,飞快地松开手,仿佛他握着的是一条会咬人的蛇。
她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塔齐斯顿注视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映出的两点烛火。他似乎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她,忧虑笼罩着这张疲惫不堪的脸。他发现,她嘴角的线条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凄楚。她的鼻子依旧青肿,颧骨上还有黄色的淤伤,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很美。迄今为止,她对他来说只是阿布霍森,只是一个冷淡疏远的符号。塔齐斯顿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她也是个普通的女人。
“我们继续吧。”萨布莉尔突然被塔齐斯顿看得有些发窘。她右手执剑,左手在铃带上寻找着撒拉奈斯的铃绳。
“我来。”塔齐斯顿走到她身边,伸手触到铃带。经过刚才建立法阵时的挣扎,他的手指现在还有些不听使唤。他俯身解铃时,萨布莉尔看着他的头发,只见浅棕色的鬈发间现出一个浅浅的发旋。她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冲动,想低头在那儿轻轻吻一下。但她终于没有这么做。
铃绳解开了,塔齐斯顿从她身边退开。萨布莉尔拿出撒拉奈斯,小心地稳住铃身。
“你们应该不会等太久,”她说,“冥界的时间快慢和现世不同。如果……如果两个小时后我还没有回来,就说明我……我也被困在冥河里了。那时你和莫格尽快离开这里……”
“我会等你回来,”塔齐斯顿斩钉截铁地说,“在这儿反正没什么时间概念。”
“那么,看来我也不得不等你回来了,”莫格接口道,“我可不想一路自己游出去。愿咒契与你同在,萨布莉尔。”
“也愿咒契与你们同在。”萨布莉尔说。她环视着一片漆黑的水窖,附近依旧没有亡者的气息,但……
“无论如何,”莫格酸溜溜地说,“要是连咒契都抛弃了我们,我们就真的没救了。”
“但愿不会如此。”萨布莉尔低声道。她垂手摸过腰带,检查一遍她在三只柠檬旅店时备在腰带上小包里的东西,举剑转向北印,准备踏过生死之疆。
塔齐斯顿走到她身前,冷不防地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笨拙地擦过她的脸,差点吻在头盔上。
“祝你好运,”塔齐斯顿紧张地说,“萨布莉尔。”
萨布莉尔微笑起来,点了点头,重新转向北方。她纹丝不动地站着,双眼映着一片虚无。寒气翻腾涌动,从她身边升起。不一会儿,她头发上凝结了一层冰碴儿,苍白的寒气从长剑和摇铃边弥散开去。
塔齐斯顿在她身边看着她,直到周围冷得无法忍受时才退回菱形南角边。他高举蜡烛,仗剑在手,沿着构成菱形边缘的火线来回走动,一如城墙上的巡逻者,正守护着身后的城堡。莫格蹲在他肩上,同样保持着警惕。他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一人一猫不时回过头,向萨布莉尔投去关切的目光。
咒契石的影响使进入冥界的过程变得轻松了不少,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萨布莉尔清楚地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两块咒契石就像两扇洞开的门,诱惑着周围一切觊觎现世的亡者。不过,幸运的是,咒契石带来的其他影响——那种令人欲呕的反胃感——在冥界中消失了。冥水的躁动和寒冷充斥了她的感官。
萨布莉尔毫不停留,向前走去,同时谨慎地眺望着前方灰色的天幕。视野尽头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她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水声。但是,没有东西向她这边来,也没有敌人向她发动攻击。只有奔流不息的冥河纠缠着她,环绕着她。
她走到第一道门前,在那道无边无际的迷雾之墙前停下。墙后就是冥界第二环。冥河喧嚣的急流冲过迷雾,向第二道门奔腾而去。
萨布莉尔回忆着《亡者之书》的内容,吟出一串浸透着力量的咒文。肆行魔法那无拘无束的自然力量震动着她的双唇,冲击着她的牙关,灼烧着她的舌头。
迷雾向两边散开,露出雾后一座奔腾咆哮的分级瀑布。瀑布之下,是常年不散、恒生恒在的黑暗。萨布莉尔又念出几个字,举剑向身前左右两侧各一指。一条向下的小路出现在瀑布中,仿佛一把穿过黄油的锋利餐刀。小路所过之处,瀑布纷纷向两边分开。萨布莉尔踏上小路,向下走去。在她两侧,水流喧腾着向黑暗中坠去,但不能伤她分毫。雾帘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了。她每踏前一步,身后的小路就在她足后消失一截。
冥界第二环比第一环更加凶险。奔涌不息的冥水下散布着不怀好意的深潭。这里的光线也更差了。虽然不同于瀑布尽头处那片凝固的黑暗,但第二环那灰蒙蒙的天色中带有一种朦胧的模糊效果,一臂之外的地方就全然无法分辨了。
萨布莉尔用剑探路,小心翼翼地向前涉去。她知道,历代役亡者已经在这片水域探出一条安全的路线,很多阿布霍森也曾标示过那条路的位置。但她不敢凭记忆一路快步奔去,只有边探路边缓缓前行。
她不时搜寻着父亲的灵魂。那缥缈熟悉的气息时而一闪而过,仿佛一缕辽远的记忆。萨布莉尔非常确定父亲在冥界之中。但他的灵魂离现世很远,她必须继续深入冥界。
第二道门实际上是一个直径将近两百米的大洞。冥水在这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像注入下水道口的污水一样打着旋流入凹洞中去。与普通排水装置不同的是,第二道门周围静得可怕。加上周围迷离的光线,稍不留神就可能失足踩空,掉进门中。萨布莉尔一向不敢对这道门掉以轻心。很早以前她就学会了通过分辨小腿上冥水拉力的变化判断那个空洞的远近。因此,她一感到那个来自凹洞的拉力,就放慢脚步,全神贯注于前方那不动声色、同时却狂暴不已的巨大旋涡。
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水响。萨布莉尔一个急转身,伸直拿剑的胳膊,在空中画了个半圆。附有咒契魔法的剑身砍中了什么东西。只见模糊的空气中迸出几星火花,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一声饱含着愤怒与痛楚的嚎叫。萨布莉尔差点惊得倒退几步。但她意识到第二道门已经近在咫尺,马上及时收住了脚步。
吃了她一剑的亡者向前踏出几步。它脖子上被砍出一道几乎让其身首异处的大口子,脑袋斜挂在一边。这东西大致轮廓是个人形,但双臂细长得异乎寻常,一直垂进河水中去。垂倒在一边的头部也是又尖又细,嘴里露出几排森森利齿。从它眼眶里跳动着的火焰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身处冥界深处的亡者,至少来自第五道门后。
它咆哮着从冥水中提起又细又长的爪子,捧住自己的头,想把头重新搁到脖子上去。
萨布莉尔又送出一剑。一剑之下,亡者的头和一只爪子脱体飞出,掉进水流,溅起一阵水花。那颗头在水面上漂浮了一会儿,发出骇人的号叫,双眼熊熊燃烧着仇恨的怒火。但它很快就被河水吞没了。喧嚣的冥河挟卷着它,将它向第二道门冲去。
无头的身体原地僵立片刻,随即一边用仅剩的爪子探路,一边小心地向一旁退去。萨布莉尔不敢稍有松懈,双眼紧盯着它,心下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先用撒拉奈斯制伏它,再用基佰司将它遣入真正的死亡。但是,在这里使用摇铃难免会惊动第一到第三道门间的所有亡者。
这时,无头怪物斜踏了一步,突然一脚踩空,陷进一旁的深潭。它用细长的手臂狂乱地拍打着水面,绝望地挣扎着。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只一瞬间,它就被卷入冥水的激流,漂出深潭,被第二道门的旋涡吞噬了。
萨布莉尔又念出几句肆行魔法咒文。她很久以前就已将《亡者之书》中这段字句铭记在心。齿间流出的词句炙烧着她的双唇。在摄人心魄的寒气中,这阵灼烧感显得颇为诡异。
话音刚落,第二道门处的河水慢慢停止了流动。旋涡向四周退开,凹洞中出现一条盘旋而下的螺旋形小路。萨布莉尔绕过凹洞边最后几个深潭,小心翼翼地踏上小路,向下走去。她身后,旋涡再次聚拢,渐渐重具规模。
小路看起来很长,但萨布莉尔只花了几分钟就走到旋涡底部,进入了冥界第三环。
第三环是个颇具欺骗性的地方。这里河水很浅,刚刚及踝,水温比前两环略为暖和些。狂暴的激流也安静下来,在萨布莉尔足边柔和地荡漾。
但是,第三环里有浪。进入冥界后,萨布莉尔第一次拔腿飞奔起来。从这里已经可以看见第三道门的身影。它和第一道门一样,也是由迷雾之墙和墙后的瀑布所组成。萨布莉尔一路踩着水,以最快的速度向第三道门冲去。
她听见身后传来巨浪雷鸣般的怒吼。一开始,她分开旋涡的那段咒文阻得它顿了一顿,但它很快就卷土重来。浪头尖厉地恸哭着、呼啸着,一路席卷而来。萨布莉尔清楚地感到周围有很多亡者存在,但她完全不以为意,只一心奔跑着。没有任何人或事物能抵御第三环巨浪那摧枯拉朽的力量。唯一的出路就是:无论你是去第二道门还是第三道门,进入第三环后只管向门边直冲过去,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雷鸣声越来越响。不时有亡者们高低不一的叫喊声淹没在隆隆的水声里。萨布莉尔没有回头,但脚下跑得更快了。回头瞥上一眼也许连一秒钟都用不了,但这一秒之间,浪头就可能追上她,吞没她,将她卷入第三道门,抛入门后的激流……
塔齐斯顿一边向南印外张望,一边侧耳聆听着水窖中的动静。他非常肯定: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异响。无休无止的滴水声中混入了其他响动。那是一种更大、更缓,刻意压抑着的声音。他肩上的猫爪突然抓紧,他明白莫格也听见了动静。
“你能看见是什么东西吗?”他一边低声问道,一边向黑暗中望去。云层依旧遮蔽着阳光。虽然他觉得从云层间射下的光柱持续时间更长了,但即使如此,一闪即逝的阳光还是无法为他提供任何帮助。
“能,”莫格轻声道,“是亡者。很多亡者。它们从南边的主梯过来,正沿墙边在门口一字排开。”
塔齐斯顿扫了一眼萨布莉尔,后者现在浑身覆盖着严霜,仿佛一尊雪地里的雕像。他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抓住她的肩膀,叫醒她,让她助自己一臂之力。
“它们是哪种亡者?”塔齐斯顿问道。他对亡者所知寥寥,只觉得普通亡者里最强的是影手卒,所有亡者里最强的估计要算盯上萨布莉尔的那种殁地坎。当然,这还不算罗吉尔变成的那个怪物——凯瑞格,高等亡者……
“是手卒,”莫格低声说,“全是手卒,而且都腐烂得厉害,一边走路一边散架。”
塔齐斯顿向黑暗中望去,极力想分辨出敌人的面目,但是,他视野中除了一片浓黑什么也没有。他能听见它们涉水时的泼溅声在沉寂的水面上回荡。这片寂静让他心里忐忑不安。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这水窖一定有个带塞子的排水孔。但他马上把这个愚蠢的想法从脑袋里赶了出去。即使真有这么个排水孔,经过漫长的岁月,塞子也一定早就锈死在排水口上。
“它们在干什么?”他一边紧张地低声问道,一边举起长剑,茫然地转动着剑身。他努力将左手中的蜡烛擎得稳稳的,但小小的烛火明灭不定,将他手臂上那一波波战栗暴露无遗。
“它们在墙边排队,”莫格小声回道,“很奇怪——它们看上去像一排皇家卫兵……”
“愿咒契保佑你我。”一阵可怕的预感突然攫住了塔齐斯顿,他嘶声道,“罗吉尔……凯瑞格……他一定在这里……他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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