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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席十三人

  宽敞的老式壁炉中,圆木烧得正旺,戴着老花镜的老翁们聚在壁炉前抽着烟斗,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里。外面天气糟糕,屋内却是舒适安逸。这正是猎狐的季节,适逢圣诞,大家很是应景地聊着怪诞离奇的事儿。一位曾经的好猎手开了口,给大家讲了这样一则故事。

  我曾经也有过一次奇怪的经历。当时我还拥有布罗姆利和西德纳姆领地,那一年我出让了那两块领地。那天是狩猎季的最后一天了,那块地方早没狐狸了,伦敦城的扩张正在蚕食乡村生活。从咱们这儿的狗舍眺望伦敦城,它就像是天际一支可怕的灰色军队;山谷中每年都有大量的新别墅拔地而起。山谷间小镇逐渐建起,狐狸纷纷离开山间的树林,一去不返。我猜测狐狸们都是在夜间跑开的,跑到非常远的地方去了。那是在四月初,一整天我们毫无收获,直到最后,我们发现了一只狐狸。它背向伦敦城,背向铁轨、别墅与电线跑出树林,悄无声息地跑向遍布白垩岩的乡村与开阔的肯特郡。我仿佛突然回到了童年的一个夏日,那天,我在花园玩耍,幸运地发现花园大门虚掩着,我推开门,看见了外面广阔的世界和连绵的玉米地。

  我们飞奔起来,飞快地掠过原野,耳旁是呼呼的清新的风。我们离开蕨菜生长的黏土地,来到白垩原边缘的一个峡谷里。追入峡谷,狐狸却跑上了另一边的谷坡,钻进了谷顶的一片树林,仿佛一条穿梭在夜晚的影子。树林里长着一簇簇樱草,我们一路追着跑出了树林,猎犬们表现神勇,可狐狸还是直直向前跑。我逐渐开始明白,这将是场惊心动魄的狩猎;想到这,我深吸了口气。飞驰中,品尝着那个完美的春日午后的空气,想到这场激烈的追逐,我的心就仿佛饮了美酒。此刻我们面前是另一个山谷,坡上是广阔的牧场,牧场边上有矮矮的树篱。谷底,一条清澈的溪流唱着欢快的歌曲,炊烟从一座朴素的村庄中升起,对侧斜坡上的日光如起舞的仙子。坡顶上古树萧瑟,等待着春日复苏。田野已经被我抛在脑后,距离很远了,眼下我唯一的人类伙伴只有我的老伙计詹姆斯,他是我的管狗人[插图];他具有如猎犬一般的直觉,对狐狸有着与生俱来的憎恨,甚至时常溢于言表。

  那狐狸像条笔直的铁轨一般穿过了峡谷,我们再一次毫不迟疑地径直冲进坡顶的树林。我记得当时听到了男人们下工回家路上唱歌或呼喊的声音,偶尔还有孩子在吹口哨;村庄里的声响传到了坡顶的树林中。过了那座村庄之后,就再没见过任何村庄了,只有一座又一座山谷出现在视线里,又被翻越过去。我们仿佛在一片陌生而狂暴的海域上航行,自始至终,前面的那只狐狸一溜烟地跑着,就好像是传说里那艘幽灵船“飞翔的荷兰人”。目之所及,荒无人烟,唯有我跟我的管狗人。跑向最后一片树林时,我俩都已经换骑上了后备的马匹。

  追过了村庄之上两三条人迹罕至的峡谷后,我才如醍醐灌顶,突然有了一种奇特的直觉,那就是,这只狐狸会不停地向前跑,一直跑到累死为止;或者它会一直跑到黑夜降临,那时我们就没法儿捕猎了。于是,我抛弃了常规的追法,一味沿直线往前赶,不大一会儿就重新嗅到了狐狸的气味。我相信,这只狐狸是最后一只离开那片别墅林立的地区的,它已打算好了要从人类聚集所出发去往遥远的高地。要是我们晚一天前往,它就已经离开了,我们的追逐凑巧提前了它的行程。

  峡谷中黑夜渐渐降临,猎犬还在猛追,像夏日里慵懒而又从不止歇的云影。我们听见一位牧人在唤他的狗,我们看见两位少女走向一间不起眼的农场,其中一位温柔地唱着歌谣。再无其他声响,我们的到来似乎打搅了这方土地的安逸与孤独。这儿似乎并不知晓蒸汽机与火药是何物(有人说,现在中国有的偏远山区,人们还不知道中国与日本在打仗)。

  一天结束了,我们的马匹已是精疲力竭,但那只意志顽强的狐狸还在坚持。我开始思考,追了这么远,我们这是到了哪儿。上一个见过的路标已经在五英里开外了,从出发处到那个路标起码有十英里地的路程。要是抓到那只狐狸就好了!这时,太阳开始西斜,我思忖着是否还有机会捉到狐狸。詹姆斯骑马走在我旁边,他脸上看起来毫不妥协,仍是信心满满,可他的马和我的马都已经累到不行。借着暮光,视线还比较清晰,狐狸的气味越来越明显,树篱也很容易跨过,可峡谷却连绵不断,没完没了。只要这只狐狸的气味一直在前面,只要它不钻进土里去,日光就似乎要耗尽狐狸和马匹所有的精力才肯消失;又或者只能等黑夜来终结这场追逐。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任何房屋与道路了,只见暮光洒在白垩峡谷的斜坡上,时不时能看见几只羊羔和散落四处的幽暗的小灌木丛。某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光线已然完全消失,黑暗已徘徊在我们四周。我看了看詹姆斯,他摇着头,神色严肃。猛然间,在一座小小的密林峡谷里,我们看见一片橡树林中,掩映着一道红棕色的山形墙;那里有一座奇怪的古宅.

  就在那一刻,我发现了那只狐狸,它与我们的距离竟然只有区区五十码。我们冲进树林,看见了宅子的全貌;然而去往宅子门口既没有大道,也没有小路,甚至周围都没有车辙的痕迹。宅子里的房间已分别点了灯。我们所处的位置是这宅子的开放式花园,花园设计精美,却疏于管理,凌乱到让人难以置信;荆棘长得到处都是。天太黑了,已经看不见狐狸在哪儿了,但我们知道它定已筋疲力尽。猎犬们跑在前面,路上有一道四英尺长的橡树围栏。我的一匹马刚刚长成,本不该让它挑战这种游戏的;另一匹马甚至都快喘不上气来了。但是,这场追逐多么刺激啊,这可是人生中少有的壮举!在我犹豫的当口,猎犬们包围了狐狸,隐入黑暗中。我决定一试。我的马儿扬起前蹄,足有六英尺高,结果胸膛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围栏上;橡木立刻化作了数捧灰尘——应该已经腐朽多年了。我们置身于一片草坪上,草坪另一端,猎犬们在戏弄那只狐狸。跑了二十英里地,狐狸、猎犬、日光,三方总算分了个胜负。我们弄出的动静不算小,却没人从那栋奇怪的古宅里出来看看。

  带着战利品——狐狸的头和尾巴——走到宅子大门口时,我已相当疲惫。詹姆斯领着猎犬和两匹马去找马厩。我摇了摇铃;那铃铛上落着厚厚的灰尘。过了好一阵儿,门开了一小条缝儿,我看见了门厅中摆着许多陈旧的盔甲,一位管家出现在眼前;我之前从未见过衣着如此寒酸的管家。我询问是谁住在这里。答是理查德•阿伦勋爵。我解释说我的马匹今夜无法前行了,希望阿伦勋爵能容留我过个夜。“噢,这儿从没有人来过,先生。”管家说。我指出我现在就站在这儿呢。“我觉得让您过夜不太可能,先生。”他说。

  这惹恼了我,我坚持要求去见见理查德勋爵,最后他出现了。我道了歉,并解释了自己当下的处境。理查德勋爵看起来大约只有五十岁,可墙上挂着七十年代初的一支大学代表队用桨,这说明他可不止五十岁。他的目光有种隐居者的腼腆;他表示抱歉,因为他并没有多余的能让我住下的房间。这纯粹是撒谎。数英里内并没有其他的房屋,所以我还是想在这儿停留一宿,因此我再次坚持要求住下。出乎意料的是,他转向管家,俩人低声商量了一小会。最后,他们似乎认为可以设法接待我,尽管还是明显地不情愿。现在已经七点了,理查德勋爵告诉我他七点半吃晚餐。很显然,我已不用考虑换身衣服的问题了,因为主人身形比我矮壮。他领我去了休息室,过了一会儿,在七点半前,他又露面了,穿着晚礼服和白马甲。休息室很宽敞,摆放着老家具,但那些家具已不能算珍贵,因为已经破损。地上铺着一张奥布松地毯,风时不时吹进厅里,陈腐的气流萦绕着每个角落。

  老鼠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停歇,这也说明了宅子的护墙板已经朽坏了很久。稍远处一扇百叶窗忽开忽关,闪烁的蜡烛不足以照亮这么大的一个房间。这些景象跟理查德勋爵走进休息室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十分一致,那就是:“我一定得告诉您,先生,我过着悲惨的生活。噢,真是十分悲惨。”

  他比我年长那么多,却对我这样一个刚认识一个半小时的年轻人如此直诉心声,这种情形十分罕见,无论我怎么样回应都不大合适。我慢吞吞地说:“噢,是吗?”为了抢先一步堵住他的话,我又说,“您的房子多漂亮啊。”“是啊,”他说,“我都将近四十年没出过门了。四十年前我离开了大学。上大学时大家都年轻,充满各种机会。但我不给自己找借口,没有借口。”生锈的门栓突然转动,一阵气流卷进房间里。长地毯和墙上挂着的帘布扑棱了一下,气流沙沙地停息下去,门又猛地关上了。“呀,玛丽安娜,”他说,“今晚我们有位客人——林顿先生。这位是玛丽安娜•吉卜。”于是我明白了怪异的缘故。“疯了。”我跟自己说,刚才哪有人进屋呢。

  老鼠在护墙板后无休无止地跑,风又一次弄松了门栓,地毯的褶皱再次扑棱到我们脚边,我们的体重压下了它。“我来介绍,这是林顿先生,”主人说,“这是娥瑞吉。”门又一次合上了。我礼貌地鞠了个躬。既然我来做客,就理应有义务使主人开心,这也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唯一能做的了。

  这样的事情重复了十一次,沙沙声、地毯的扑棱、老鼠的脚步声和开开合合的门,还有主人将我介绍给一群幽灵时的忧郁嗓音。我们等了一会儿,我试图打破这种局面,可很难展开对话。又一次地,气流卷进了房间,烛影慌乱地跳动了几下。“啊,又迟到了,茜茜莉。”主人温柔而又悲哀地说道,“你总是迟到,茜茜莉。”接下来,我就跟他以及他脑海中的十二个幽灵一同吃晚餐。我看见长桌上摆放着十四套精美的老式银质餐具。管家换上了晚礼服。餐厅里的气流小了一点,景象不像刚才那么凄惨。“您可以靠着罗莎林德坐在另一头吗?”理查德对我说,“她总坐在桌首,过去我委屈她最多了。”我回答说:“乐意之至。”

  我更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管家,从他的神色表情和一言一行上来看,他全然正在为十四个人忙碌。虽然一道菜肴端上来可能没什么人取食,但每个玻璃杯里都斟满了香槟。起初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听到理查德勋爵在桌子另一头说:“您累坏了吧,林顿先生。”我连忙记起了我的义务,而这义务是不能躲闪的。香槟棒极了,喝下第二杯酒后,我开始和坐在我身侧的海伦•依罗德小姐攀谈。很快我便如鱼得水起来,我学着古罗马著名的演说家马克•安东尼,时不时在独白中停顿一下,仿佛在期待对方的回答,又时不时转过身去跟罗莎林德•史密斯小姐搭话。桌子另一端的理查德勋爵一直在哀戚地说话,就仿佛是个业已被定罪的犯人在跟法官讲话一般,然而也像是个法官在跟一个被自己冤枉的人说话。我的思绪开始牵扯一些悲哀的往事。我又饮下了一杯香槟,但还是觉得很渴,身体内所有的水分好像在翻越肯特郡的白垩山丘时被风卷走了。可我说得还不够多,主人正看着我呢。

  我又作了一次尝试,毕竟我还是有话题可聊的,长达二十英里的追击在人的一生里可不常见,尤其这是在泰晤士河南部地区。我开始给罗莎林德•史密斯描述这场追猎;能看到主人现在满意了,他脸上悲哀的神色闪烁了一下,就好像一个悲惨的日子里笼罩群山的薄雾,只要海上喷薄而出一缕微弱的光线,薄雾就会尽可能地散去。管家非常周到地替我满上了酒。我先问罗莎林德是否去打过猎,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开始讲我的故事。我告诉她我们是在哪儿发现那只狐狸的,那狐狸跑得有多快多直,我是怎样沿途追过村庄、苗圃、电线,还有河流的,又是怎样跑过了原野。我告诉她我们经过的乡村,那风光在春日里是多么壮丽,还有那些峡谷,在暮光降临时显得多么神秘;以及,我有一匹多棒的坐骑,它这一路上多么骁勇。经历过这场激烈的狩猎后,我实在是太渴了,以至于不得不时时停顿一会儿,但我很快又开始描述那场非凡的追猎,这话题让我兴奋起来,除了我跟我的管狗人,又有谁能来讲述这经历呢。“可管狗人老伙计此刻恐怕已经醉得人事不省了吧。”

  我想。我向她详细描述了奔袭中的一个瞬间,当时我突然意识到这将会成为肯特郡历史上最伟大的追猎。有时我记不清这二十英里路程中的一些细节,因此我只能或编或造地把故事讲圆满。能通过我的健谈维持这宴会顺利进行,我心中很是得意,除此之外,同我聊天的女士长得实在很可人。我并非指那种有血有肉的美,只是身边的那张椅子边上朦胧的线条暗示着罗莎林德•史密斯小姐生前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窈窕身姿。我逐渐觉得我身边真的有一位活生生的同伴,起先我却将其误认作烛影的忽明忽暗以及桌布的飘动,她正不无兴趣地聆听我的故事,这场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追猎。除此之外,我还告诉她们,我是那样信心十足,追更远也没问题,我还预言世界上再不会有比这激烈的追猎了。我的嗓子实在干得厉害。

  接下来,她们看起来想再听听关于我的马的事情。我都快要忘记我是骑着马来的,她们一提醒,我就全记起来了。她们靠在桌边,凝神听我说话,看起来十分陶醉;我讲的每一句话她们都爱听。气氛十分融洽,假如理查德勋爵也能开心点就好了。我时不时听见他哀戚的嗓音——这些女士们都是善解人意的,他真该轻松自然地跟她们相处。我能理解他很后悔过去所做的事情,但七十年代初期似乎都是几个世纪之前了。我确信,是他误解了这些姑娘们,她们并未像他想的那样心怀怨恨。我想向他展示女士们是多么愉快,就讲了个笑话,她们全都大笑起来。接下来我又跟她们逗趣,尤其是开罗莎林德的玩笑,也没一个人有一丁点反感的表现。然而理查德勋爵还是怏怏不乐地坐在那儿,仿佛刚刚徒然地哭完一场,泪水也没能给他丁点慰藉。

  宴席已经持续一阵子了,许多蜡烛都已烧光,但光线依旧很充足。能有观众倾听我的壮举,我着实开心,并且心中认定理查德勋爵也一样开心。我讲了更多笑话,她们依然好脾气地大笑不已;有些笑话开得可能有点没边了,但也无伤大雅。接下来,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但这一天确实辛苦了,从来没有这样辛苦过,否则我不会浑身像散了架一般;这时候香槟酒又斟了上来,平常我喝这么多酒都没事儿,不知怎么,在我疲倦的状态下,却喝得有点高了,总之我的玩笑开得过了火,我一点都不记得说过什么,但的确突然间冒犯了她们。空气中似乎出现片刻的骚动,我抬眼看了看,她们全部从桌边站起身来,飞快地走向大门:我都来不及去为女士们开门,风就一下把它吹开了;我看不清理查德勋爵在干什么,因为只剩两支蜡烛还亮着,我想其它的蜡烛应该是在女士们突然起身时吹灭的吧。我跳起来道歉,试图安抚她们,可疲倦猛地袭来,正如它在最后一道围栏前击败了我的马儿一般,我抓住桌子,却扯落了桌布,于是我摔倒在地。摔的这一跤、桌下的黑暗,以及这一天来累积的疲倦联手出击,我昏睡了过去。

  太阳照在闪闪发光的原野上,也照进了我卧房的窗户,无数的鸟雀在春日里欢鸣。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镶板卧房,我躺在一张老式的四柱大床里,穿着昨天的衣服,脚上还穿着沾满泥泞的长靴,只有靴子上的马刺被人取了下来。好一阵子我都想不起身在何处,过一会儿,我全部记起来了;我迫切地需要为自己干的好事儿向理查德勋爵道歉。扯了扯绣花的床铃绳,管家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异常欢喜,那身衣裳还是说不出的褴褛。我询问理查德勋爵有没有起床,他回话说勋爵刚刚下楼去,并告诉我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这让我大吃一惊。我请他立刻带我去见理查德勋爵。理查德在吸烟室中。“早上好。”我一进门,他就愉快地说。我直率地提起了我惹的麻烦。“我恐怕是冒犯了您这儿的几位夫人……”我开口道。

  “你的确冒犯了她们,”他说,“千真万确。”他突然一下子哭了起来,拉过我的手。“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他又说。“三十年来,我们十三个人一直同席就餐,我一直不敢冒犯她们,因为过去我亏待过她们所有人,现在你做到了这件事,我知道她们终于再也不会来这儿吃饭了。”他抓住我的手很长时间,又握住摇了摇,我领会到这是“再会”的意思。于是我抽出手,离开了他的宅邸。在马厩边,我见到了领着猎犬的詹姆斯,并问他昨晚过得怎么样,詹姆斯(这个少言寡语的人)表示他已记不太清了。我从管家手里接过马刺,爬上我的马儿,缓缓地离开了那栋奇怪的古宅;我们慢悠悠地往家走,猎犬们虽然脚痛,却很欢腾,马匹则依然疲惫不堪。既然狩猎季已经过去,不能再猎狐,我们便开始琢磨春日应该开始什么新把戏。那一年之后,我时常听闻在理查德•阿伦勋爵的宅邸里,常常会举办各种舞会和欢乐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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