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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圣的万福圣母降临至兰斯洛特国王之前,”桑森叫道,“童贞玛利亚本人,痛苦的圣女,从她那无瑕完美的腰腹中诞生了孩童基督——世人的救主。而昨日,在一阵光芒之中,在黄金闪耀的云层之中,她来到兰斯洛特国王面前,用她美丽的手触碰了坦纳维尔!”他再次伸手向后方示意,艾达庄严地抽出兰斯洛特名为坦纳维尔“光之杀手”的长剑,将其高举。阳光在钢铁上反射闪耀,让我一时目眩。

  “以此剑,”桑森喊道,“我们的万福圣母许诺国王,他将为不列颠带来胜利!这把剑,我们的圣母言道,已被圣子指甲划伤过的手掌碰触,拥有圣母爱抚之福报。从这日起,我们的圣母命令道,这把剑将以基督之刃而闻名,因它是神圣之物。”

  不得不称赞兰斯洛特的是,他于此番布道展现出极度的羞窘神情,这整场仪式一定让他感到了切实的尴尬,他是如此自大,拥有着脆弱的自尊心,但即便如此,对他而言,被浸在河里一定还是比落选密特拉的公开羞辱要强。确定落选这件事定然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公然地抛弃所有异教诸神。我注意到,格温薇儿的视线明显回避着河,紧盯着插于科里尼翁土地和木头壁垒上的战旗。她是个异教徒,艾西斯的崇拜者,事实上她对基督教的仇恨人尽皆知,然而那仇恨显然要为支持这让兰斯洛特免于密特拉羞辱的公开仪式而让步。两名德鲁伊轻声与她交谈,时不时让她笑出声来。

  桑森转身面向兰斯洛特。“国王陛下,”他的声音响到让我们这些坐在对岸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上前来吧!现在就来这生命之水中,现在就以孩童之状来接受您的洗礼,进入唯一真神的神佑之教。”

  格温薇儿缓慢转身,看着兰斯洛特走入河中。加拉哈特在胸前画起十字,对岸的基督教神父以祈祷者之姿伸开双臂,镇上的妇人跪倒在地,心醉神迷地盯着英俊高大的国王走向桑森主教的身边。兰斯洛特目光低垂,似乎不愿看到这些见证了这屈辱仪式的人。

  桑森抬手置于兰斯洛特的头顶上。“你是否,”他以我们能听见的声音喊着,“拥抱真正的信仰,唯一的信仰——为我等之罪而死的基督?”

  兰斯洛特一定说了“是”,但我们无一人听见了他的回答。

  “你是否,”桑森的声音更响,“在此拒绝其他所有诸神和其他所有信仰,其他所有邪灵、魔鬼、偶像和以污秽行止欺骗世人的邪恶诞生?”

  兰斯洛特点头,低声同意。

  “你是否,”桑森继续兴致高昂地说,“谴责与嘲笑密特拉教之行,宣言他们是,他们也确实是,撒旦的秽物,吾主耶稣基督厌恶之物?”

  “是。”我们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兰斯洛特的回答。

  “以圣父,”桑森叫道,“圣子及圣灵之名,我宣布你为基督徒。”同时他用力按在兰斯洛特抹油的发上,将国王按入了彻恩河冰冷的河水中。桑森将兰斯洛特按了好长时间,以至于我觉得那混蛋都要被淹死了,但最终桑森还是让他起身。兰斯洛特甩出水珠时,桑森说出结束语,“此刻我宣告你是有福的,称你为一名基督徒,正式成为基督的圣战士。”格温薇儿不确定该如何回应,礼貌地鼓起掌。女人们和神父们突然唱起一首新的歌曲,一首异常活泼的基督教歌曲。

  “圣妓女的圣名在上,”库尔威奇问加拉哈特,“什么是圣灵?”

  但加拉哈特没有回答。他兄长的受洗显然让他喜悦,他冲入河中,渡水而行,与他红着脸的同父异母兄长同时上岸。兰斯洛特显然没想到会看见他,一瞬间僵在原地,无疑想起了加拉哈特与我的友谊,然后又突然想起刚被加于己身的基督教徒之爱的责任,顺从接受了加拉哈特热情的拥抱。

  “我们也要去亲那个混蛋吗?”库尔威奇咧嘴一笑,问我。

  “随他去吧。”我说。兰斯洛特没有看见我,我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被看见,但此时离开水中、正试图绞干自己沉重长袍的桑森,发现了我。耗子神从不会拒绝招惹敌人的机会,现在也如此。

  “德瓦阁下!”主教叫唤道。

  我无视他。格温薇儿听见我的名字,突然抬头看来。她之前正与兰斯洛特及加拉哈特交谈,现在她突然向她的车夫下令,后者用尖棒一刺公牛的侧腹,牛车随之颠簸向前。兰斯洛特仓促爬上行驶中的牛车,将他的随从们抛在河边。艾达跟上,用缰绳牵着他的马。

  “德瓦阁下!”桑森在此呼唤。

  我不情愿地转身面向他。“主教?”我回答。

  “我是否能劝您跟随兰斯洛特国王进入这条治愈之河?”

  “我上个月已经洗过澡,主教。”我的回答激起了河岸这边一些战士的笑声。

  桑森画了个十字。“你应该在上帝羔羊的圣血中沐浴,”他说,“来洗尽密特拉的污垢!你是邪恶之物,德瓦,一个罪人、邪教崇拜者、恶魔的爪牙、撒克逊的杂种、一个婊子的主人!”

  最后一个侮辱让我怒火中烧。其他的侮辱仅仅是词句,桑森虽然聪明,但在公开冲突中却从不是一个精明的人,他控制不住地说出了最后那个对夏汶的辱骂,他的挑衅让我在战士们的欢呼声中猛冲向彻恩河的东岸,欢呼声更大,桑森陷入恐慌,转身逃跑。他领先于我,也是个轻盈灵活的男人,但他湿透的厚重长袍拖累了他,被我在离河岸数步处逮住。我长枪一扫,绊倒了他,他四仰八叉地倒在雏菊与九轮草间。

  随后我拔出海威贝恩,架在他的咽喉。“我没听清,主教,”我说,“你最后喊我什么。”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向现在正聚集过来的兰斯洛特那四名随从。安赫和罗赫长剑出鞘,但两名德鲁伊还未拔剑,只是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我。此时,库尔威奇也已过河,站在我身侧,还有加拉哈特,兰斯洛特那些困扰的枪兵则远远地看着我们。

  “你说了什么,主教?”我用海威贝恩轻触他的咽喉。

  “巴比伦的娼妓!”他急促不清地说,语气绝望,“所有的异教徒都崇拜她。鲜红之女,德瓦阁下,野兽!敌基督!”

  我微笑。“我还以为你是在侮辱夏汶公主。”

  “不,阁下,不!不!”他合掌道,“绝不会的!”

  “那你现在向我发誓?”我问他。

  “我发誓,阁下!以圣灵的名字,我发誓。”

  “我不知道圣灵是谁,主教。”我用海威贝恩的剑尖点了点他的喉结。“以我的剑起誓,”我说,“亲吻它,我就相信你。”

  自那时起他恨上了我。以前他就不喜欢我,但现在他对我深恶痛绝,然而他还是以嘴唇触上海威贝恩的剑刃,亲吻了那钢铁。“我无意冒犯公主,”他说,“我发誓。”

  我让海威贝恩在他的唇边停留了片刻,然后抽回剑,让他起身。“我还以为,主教,”我说,“你在怀君岛上还有一株圣荆棘要守护呢?”

  他从湿袍上掸下草屑。“主召唤我为更高的事业献身。”他说。

  “跟我说说。”

  他抬头看我,眼神充满恨意,但恐惧盖过了仇恨。“主召唤我前来兰斯洛特国王的身边,德瓦阁下。”他说,“殿下将会软化格温薇儿王妃的心。我希望她能看见我主的荣光。”

  这话让我大笑起来。“她已经有艾西斯之光了,主教,你也知道。而且她恨你,你这脏东西,你带了什么给她,想要改变她的主意?”

  “带给她,阁下?”他遮遮掩掩地回答,“我能带给一位王妃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为了侍奉主,我一无所有,只是一名谦卑的神父。”

  “你是个臭虫,桑森,”我将海威贝恩回鞘,“你是我鞋下的烂泥。”我啐了一口,驱赶他的邪恶。从他的话中,我猜想,让兰斯洛特受洗是他的建议,这主意让瑟卢瑞亚国王避开了密特拉教的尴尬,但我不认为这建议能有效到让格温薇儿与桑森和他的宗教和解。他一定给了她什么,或者答应了她什么,可我知道他绝不会对我坦白。我又啐了一口,桑森将这口唾沫视为可以离开的示意,匆忙地向镇子走去。

  “一场好看的演示。”两名德鲁伊之一尖刻讥讽。

  “德瓦卡丹阁下,”另一名说,“可不是以好看闻名的。”我看向他时,他点点头。“迪纳思。”他自我介绍。

  “我是拉韦纳。”他的同伴说。他们两人都是高个年轻人,强壮如同战士,有着坚强自信的面容。他们的长袍是刺目的白色,长长的黑发精心梳理,透露出一丝不苟,两人的沉着不知怎么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气息。那是像塞格拉莫那般的人所拥有的沉着。亚瑟没有。他太冒失,但塞格拉莫,如同其他一些伟大的战士,有一种在战场上令人恐惧的沉着。我从不害怕与吵闹的人战斗,但我会小心冷静的敌人,因为他们是最危险的人,这两个德鲁伊正有着同样的冷静自信。他们看上去也很相似,我猜想他俩是兄弟。

  “我们是双胞胎。”迪纳思说,仿佛读取了我的内心想法。

  “正如安赫和罗赫。”拉韦纳补充道,指向亚瑟那两名依旧利剑出鞘的儿子,“但可以分辨出我们。我这儿有一处伤疤。”拉韦纳碰了碰他的右颊,他茂盛的胡子中隐藏着一处白色的伤疤。

  “得自勒格溪谷。”迪纳思说。同他的兄弟一样,他的嗓音格外低沉,不符合他年龄的刺耳。

  “我在勒格溪谷见到了坦纳波斯。”我说,“我也记得路万斯,但我不记得在高菲迪特的军队中见到过其他德鲁伊。”

  迪纳思微笑。“在勒格溪谷,”他说,“我们作为战士战斗。”

  “杀了我们分内的德莫尼亚人。”拉韦纳补充。

  “战后才剃去我们的头发。”迪纳思解释。他有一种不眨眼、令人不安的凝视。“现在,”他轻声补充道,“我们侍奉兰斯洛特国王。”

  “他的誓言便是我们的誓言。”拉韦纳说。他的话语中带着威胁之意,但是一种冷淡的威胁,并不是挑衅。

  “德鲁伊如何能侍奉基督徒?”我向他们出言挑衅。

  “自然是将古老的法术与他们的法术一同施展。”拉韦纳回答。

  “我们确是能施展法术,德瓦阁下。”迪纳思补充道,他伸出空无一物的手,攥紧拳头,反转,伸展开手指,在其手掌中,出现了一枚画眉鸟的鸟蛋。他随意将鸟蛋扔开。“我们自愿侍奉兰斯洛特国王,”他说,“他的朋友便是我们的朋友。”

  “他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拉韦纳替兄弟结束此番话语。

  “而你,”亚瑟的儿子罗赫不由加入了这场挑衅,“是我们国王的敌人。”

  我看向更年轻的这对双胞胎,这双乳臭未干、冒失笨拙的年轻人,拥有过分的骄傲,却缺失智慧。他们都长着瘦削的长脸,与他们的父亲很像,但其上布满任性与愤慨。“我怎么是你们国王的敌人,罗赫?”我问他。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也没有别人替他回答。迪纳思和拉韦纳很聪明,不会在这里挑起一场战斗,即使兰斯洛特的枪兵们近在咫尺——因为库尔威奇和加拉哈特在我身边,同时还有数十名我的支持者就在几码外缓慢流淌的彻恩河对岸。罗赫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我用海威贝恩将他的剑拨到一旁,走上前几步。“给你一些忠告,罗赫。”我轻声说。“比起选择朋友,你更要明智选择你的敌人。我与你无隙,也不希望有隙,但如果你渴望一场战斗,那我向你保证,我对你父亲的爱、与你母亲的友谊,不会妨碍我将海威贝恩刺入你的肠子,让你魂归土壤。”我插回剑,“现在,离开吧。”

  他眨了眨眼,但没有作战的勇气。他牵过马离开,安赫也随之而去。迪纳思和拉韦纳大笑,迪纳思甚至朝我一鞠躬。“一场胜利!”他冲我鼓掌。

  “我们败啦,”拉韦纳说,“不过对上圣锅的勇士我们还能期待别的结果吗?”他嘲弄地说出这个称号。

  “德鲁伊杀手。”迪纳思补充道,语气却不带嘲讽。

  “我们的祖父,坦纳波斯。”拉韦纳说。我记起加哈拉特在黑暗之路上曾经警告我这两名德鲁伊的敌意。

  “众所周知,杀死一名德鲁伊是不智之举。”拉韦纳用他那刺耳的声音道。

  “特别是我们的祖父,”迪纳思补充,“对我们就如同父亲。”

  “自从我们的亲生父亲过世后。”拉韦纳说。

  “那时我们还年幼。”

  “他死于一场可怕的疾病。”拉韦纳解释道。

  “他也是一名德鲁伊。”迪纳思说,“他教导我们咒语。我们能使庄稼凋萎。”

  “我们能使女人哀号。”拉韦纳补充道。

  “我们能使牛奶变酸。”

  “当它们还在乳房中时。”拉韦纳补充道,随后突然转身走开,用一种引人注目的敏捷,跳上了马鞍。

  他的兄弟跳上自己的马,拉起缰绳。“但我们不仅能够转变牛奶。”迪纳思在马背上恶狠狠地盯着我,像之前那样伸出了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握拳翻转,再打开,他的手掌中是一张五角星形状的羊皮纸,他微笑,将羊皮纸撕碎,撒在草地上。“我们能够让星辰消逝。”他以此语道别,双腿夹紧。

  两人飞驰而去。我啐了一口。库尔威奇拿回我落地的长枪,递给我。“他们到底是谁啊?”他问。

  “坦纳波斯的孙子们。”我第二次啐出唾沫以趋避邪祟,“邪恶德鲁伊的小崽子。”

  “他们真能让星辰消失?”他语带怀疑。

  “一颗星星。”我盯着两名骑手的背影。我知道,夏汶正安全身处她哥哥的大厅中,但我也知道我必须杀了这对瑟卢瑞亚双胞胎,以确保她依旧安全。坦纳波斯的诅咒加于我身,这诅咒名为迪纳思和拉韦纳。我啐了第三口,然后为了得到好运,抚上了海威贝恩的剑柄。

  “我们应该在贝诺克就杀了你哥!”库尔威奇冲加拉哈特吼道。

  “求主宽恕,”加拉哈特说,“但你是对的。”

  两天后,昆格拉斯到来,那晚召开了军事会议,会议结束后,在渐亏的月色和火把的照耀下,我们以枪为誓,投入对撒克逊人的战争。我们密特拉的战士将我们的剑刃浸入公牛的鲜血,但没有举行招新的会议。没有必要了,兰斯洛特因为洗礼已经逃脱了被拒绝的羞辱,虽然一名基督徒如何接受德鲁伊的侍奉还是一个谜,可没人能解释给我听。

  梅林那日也来了,他主持了异教的仪式。波伊斯的路万斯协助他,迪纳思和拉韦纳却并没有现身。我们吟唱着贝利·毛尔的战歌,在鲜血中洗涤我们的长枪,我们许下诺言,誓死杀灭每一个撒克逊人。就在第二日,我们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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