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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里格最终放弃了争论,卷起羊皮纸,塞入长袍。他转身用英语对我说:“你不会是希望我们喂饱你的手下吧?”

  “我们自己带了口粮,王子殿下。”我回答,随后询问起他父亲的健康状况。

  “国王苦于大腿根部的瘘管,”莫里格尖声解释,“敷过膏药,医者们也会时不时为父王放血,但,哎,上帝却没有让这些手段见效。”

  “派人去找梅林,王子殿下。”我提出建议。

  莫里格眯眼注视我。他的视力很差,也许正是那双孱弱的眼睛让他的脸上始终有一种暴躁的表情。他爆发出一阵嘲讽的大笑。“这也难怪,抱歉我说得比较直接,你可有名了,顶着丢尔纳赫的威胁跑去拿了个碗回德莫尼亚的蠢货。搅拌碗,是吗?”

  “圣锅,王子殿下。”

  莫里格的薄唇闪现一丝狡笑。“德瓦阁下,你难道觉得我们的铁匠不能在那么多天里给你打出一大锅子吗?”

  “下次需要煮饭锅的时候,我就知道上哪儿去找了,王子殿下。”我说。莫里格听了这羞辱,脸色一僵,但阿格里科拉却笑了。

  “你听懂了吗?”莫里格离去后,阿格里科拉问我。

  “我不懂拉丁语,阁下。”

  “他在抱怨,有位首领没有交税。那个可怜人欠我们三十天熏鱼和二十车木料,我们没收到鱼,只收到了五车木头。不过莫里格不明白的是,那可怜的赛利格人去年冬天遭遇了瘟疫,瓦伊河被盗猎一空,而赛利格依旧领了二十多位枪兵前来。”阿格里科拉厌恶地啐了一口。“每天十次!”他说,“王子每天要来此十次,带着那些随便一个有半分脑子的库房书记员几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我只希望他父亲能绑上大腿,回到王座。”

  “图锥克病得多重?”

  阿格里科拉耸肩。“他是累,不是病。他想放弃王位。他说他想剃发成为神父。”他又朝帐篷的地面啐了一口。“但我会搞定我们的王储的。我会确保他那群女人们来参战。”

  “女人们?”阿格里科拉语气中的嘲讽让我有些好奇。

  “他也许像虫子那般瞎,德瓦阁下,可他总能锁定一个姑娘,就像老鹰看见鼩鼱。他喜欢他的女人们,莫里格就是这样,而且是很多女人。也没什么不对,王子们就是这般,不是吗?”他解开剑带,将它挂在帐篷支柱的一枚钉子上,“你们明天出发?”

  “是的,阁下。”

  “今晚与我一起晚餐。”他引我出帐,眯眼看向天空,“今夏干燥,德瓦阁下。今夏宜杀撒克逊人。”

  “今夏将孕育伟大歌谣。”我满腔热情。

  “我总觉得我们不列颠人的问题,”阿格里科拉阴郁地说,“便是我们花了太多时间歌唱,而太少时间杀撒克逊人。”

  “今年不会了。”我说,“今年不会的。”今年是亚瑟之年,杀死那些赛思人之年。今年,我祈祷,将会是全面胜利的一年。

  离开马格尼斯后,我们便沿着连接不列颠腹地的罗马大道行进。我们很顺利,仅仅两天就到达了科里尼翁,均十分高兴能重返德莫尼亚。我盾上的五角星也许曾是奇怪的纹章,但此时国人听见我的名字,便下跪行礼,因为我是德瓦·卡丹,勒格溪谷的守护者,圣锅的战士,我的名气似乎在故土飙升——至少在异教徒中。在城镇和大一些的村庄中,基督徒数量众多,我们时常被传教。我们被告知,正要行上帝意志,与撒克逊人作战,但如我们仍然是旧神的信徒,一旦死于战争,我们的灵魂将下地狱。

  我害怕撒克逊人甚于基督教地狱。赛思人是令人恐惧的敌人,贫穷、孤注一掷、数量众多。一到科里尼翁,我们几乎每日听到新船登陆不列颠东岸的坏消息,每艘船都带来了野蛮的战士和饥饿的家庭。侵略者想要我们的土地,为了得到它,他们集合了成百的长枪、利剑和双刃斧,但我们仍有信心。我们的确愚蠢,盲目乐观地投身这场战争。我猜,经过了勒格溪谷的恐怖,我们相信自己不可战胜。我们年轻,我们强壮,我们被诸神眷顾,我们拥有亚瑟。

  我在科里尼翁见到了加拉哈特。自从在波伊斯分别后,他帮梅林将圣锅带回了怀君岛,随后在安布拉城堡度过春天,从那处重修的堡垒,他带着塞格拉莫的军队深入了洛依格。他告诫我,撒克逊人已准备好迎接我们的到来,在每一座山丘设置了烽火以警告我们的接近。加拉哈特来科里尼翁是为了参加亚瑟召集的军事会议,他带来了卡文和我手下那些拒绝北上林恩的人。卡文单膝跪下,请求让他和他的手下重新向我宣誓效忠。“我们不曾向他人效忠,”他起誓说,“除了亚瑟,而他说如果您还愿意,我们应该继续效忠您。”

  “我还以为你已经发了财,”我对卡文说,“回去爱尔兰了。”

  他笑了。“我还有棋盘呢,阁下。”

  我欢迎他的回归。他亲吻海威贝恩的剑刃,问他和他的人是否可以在盾面绘上白色星星。

  “可以,”我说,“但只能画四角星。”

  “四角,阁下?”卡文瞥一眼我的盾牌,“您的是五角。”

  “第五个角,”我告诉他,“是给圣锅的战士们的。”他面露不悦,但同意了。亚瑟不会赞同,他会认为第五个角暗示一些人的地位高于另一些人,可能造成战友间的不和,当然他没错,但战士们喜欢这样的区别,这是勇于战胜黑暗之路的男人们应得的。

  我去招呼那些与卡文同来的人,见他们在流向科里尼翁东面的彻恩河河畔扎营。至少一百人在那条小河旁露营,因为城内没有足够的地方供所有被召唤至这座罗马城墙下的战士们驻扎。军队本身集中在安布拉城堡,每位首领都带了侍从前来参加军事会议,光是那些人就在彻恩河的河畔草地上形成了一支小型的军队。他们码放的盾牌显示出亚瑟策略的成功,仅仅一瞥我已看见格温特的黑牛、德莫尼亚的红龙、瑟卢瑞亚的狐狸、亚瑟的熊,还有像我一样绘有个人纹章的盾牌,星星、鹰、雕、野猪、塞格拉莫的可怕头骨和加拉哈特独此一家的基督教十字架。

  亚瑟的表亲库尔威奇与他自己的战士一同扎营,正匆匆赶来招呼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他。我和他曾肩并肩在贝诺克作战,我爱他犹如手足。他下流、有趣、乐观、顽固、无知、粗鄙,却也是最好的战友。“我听说你在公主的烤箱里放了条面包,”他拥抱我时说道,“你真他妈幸运。你让梅林帮你施了条咒语吗?”

  “一千条。”

  他大笑起来。“我也没啥好抱怨的。我现在有三个女人,每个都想把其他人的眼珠子挖出来,所有三个都怀上了。”他咧嘴一笑,抓了抓自己的腹股沟。“虱子,”他说,“赶都赶不走。但至少它们也感染了那个小杂种莫德雷德。”

  “我们的国王殿下?”我逗他。

  “小杂种,”他恨恨道,“我告诉你,德瓦,我揍他揍到出血,他还是不听话。臭小鬼。”他啐了一口。“你明天会发言反对兰斯洛特吗?”

  “你怎么知道?”除了阿格里科拉我没有告诉旁人自己的决定,但不知怎么,这消息早于我传到了科里尼翁,或者我对瑟卢瑞亚国王的反感已经人尽皆知,人人都相信我不会做出另外的举动。

  “每个人都知道了,”库尔威奇说,“每个人都支持你。”他看向我后方,突然又啐一口。“乌鸦!”他低吼。

  我转身看见一队基督教神父沿着彻恩河的另一侧河岸行走。有二十几人,都身着黑色长袍,蓄着胡子,颂唱着他们宗教的一首挽歌。一队枪兵跟随着神父,我惊讶地发现,他们盾上画的不是瑟卢瑞亚的狐狸便是兰斯洛特的海雕。“我以为仪式要两天后举行。”我对身旁的加拉哈特说。

  “是的。”他说。那是战争前的仪式,求诸神保佑我们的人,寻求不仅基督教的上帝,还有异教徒神明的祝福。“这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洗礼。”加拉哈特补充道。

  “贝尔在上,啥是洗礼?”库尔威奇问。

  加拉哈特叹气。“这是肉体上的仪式,我亲爱的库尔威奇,表示一个人的罪恶被上帝的荣光所洗尽。”

  这解释让库尔威奇爆发一阵大笑,继而皱眉,因为此时一名神父将长袍塞进皮带,蹚进了浅河中。他用一条长杆探测着是否有一处水坑够深以便进行洗礼仪式,笨手笨脚的探索吸引了对岸一群无聊的枪兵。

  好一会儿无事发生。瑟卢瑞亚枪兵尴尬地护卫着剃去顶发的神父哀诵着他们的歌,以及那独身一人在河里的探测者,他用长杆的一头探索着,杆子另一头有一个银十字架。“你用那个永远也抓不住一条鳟鱼,”库尔威奇大叫,“试试鱼竿!”观看的枪兵们大笑,神父们怒目而视,无精打采地继续吟唱。一些镇上的女人来到河边,加入合唱。“那是娘们的宗教。”库尔威奇啐了一口。

  “那是我的宗教,亲爱的库尔威奇。”加拉哈特小声咕哝。他和库尔威奇在整个漫长的贝诺克战争中一直在争吵,他们的争吵正如他们的友谊一般,无休无止。

  神父找到了一处深坑,的确非常深,水直接没到了他的腰部,他试图在河床上插直长杆,水流的力量却一直将十字架冲倒,每一次失败都引起枪兵们的一阵嘲笑。一些观众自己也是基督徒,但他们没试图阻止这些嘲讽。

  神父终于努力插下了十字架,尽管不甚稳当。他爬回岸上,枪兵们冲着他露出的瘦白双腿吹口哨,他急忙放下湿透的长袍遮盖。

  随后另一队伍的出现,有效地让我们这边河岸陷入了一阵安静。那是出于尊敬的安静,十几位枪兵护送着一辆牛车而来,车上挂着白色布料,里面坐着两个女人和一位神父。其中一个女人是格温薇儿,另一位是兰斯洛特的母亲伊莲王后,但更多的惊讶源于那位神父的身份。那是桑森主教。他全身主教装扮,穿着多层华而不实的长袍,外加刺绣披肩,脖子上挂着一枚沉重的红金十字架。剃去头发的前额被阳光晒得泛红,头上的黑发竖起,就像耗子耳朵。勒泰戈恩,妮慕总这么叫他,耗子神。“我还以为格温薇儿受不了他。”我说,格温薇儿和桑森曾经是死敌,然而现在耗子神却坐在格温薇儿的车里向河边驶去。“而且他不是失宠了吗?”我补充道。

  “屎有时候也会浮上来的。”库尔威奇低声咆哮。

  “而且格温薇儿都不是个基督徒。”我说。

  “再看看和她一起的另一坨屎。”库尔威奇说,指向跟随着缓慢牛车的六名骑手。兰斯洛特一马当先。他骑在一匹黑马上,只穿着一条格子裤和一件白衬衫。亚瑟的双胞胎儿子安赫和罗赫分居他双侧,身着全套战甲:饰有羽毛的头盔、锁甲和长靴。他们身后有另外三名骑手,一人佩甲,另两人身穿德鲁伊的白色长袍。

  “德鲁伊?”我说,“来参加洗礼?”

  加拉哈特耸肩,同我一样想不明白。那两名德鲁伊都是健壮的年轻人,有着黝黑英俊的面容、浓密的黑胡子,他们剃光的头顶后垂下梳理过的黑发,身携黑色手杖,手杖顶部饰有槲寄生,他们的身侧还佩着剑,这对德鲁伊来说并不常见。那个与他们同行的战士,我看出,并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一名高挑、背脊笔挺的红发女人,华丽的长发从她银色的头盔后垂下,直至马背。“她叫艾达。”库尔威奇告诉我。

  “她是谁?”我问。

  “你以为呢?他的厨房女佣?她给他暖床。”库尔威奇露齿一笑,“她让你想到谁吗?”

  她让我想起莱杜伊斯,甘德利亚斯的情妇。我好奇,这是否是瑟卢瑞亚国王的宿命,都会有一位像男人般骑马佩剑的情妇?艾达的臀部挂着一把长剑,手中握着一柄长枪,手臂上是一面海雕盾牌。“甘德利亚斯的情妇。”我回答库尔威奇。

  “那头红发?”库尔威奇不屑一顾地说。

  “格温薇儿。”我说。艾达与坐在牛车上傲慢的格温薇儿有着显而易见的相似。格温薇儿身旁的伊莲王后脸色苍白,但除此以外我看不出传言中病入膏肓的证据。格温薇儿一如既往地美丽,不像经历过生产的折磨。她没有将孩子带在身边,我想也不会。格温德瑞无疑在林第尼斯,安全地待在乳娘的怀里,离得远远的,这样他的哭声就不会惊扰到格温薇儿的睡眠。

  亚瑟的双胞胎跟在兰斯洛特身后。他们依旧十分年轻,刚刚够年纪带着长枪上战场。我见过他们数次,并不喜欢他们,因他们不具备亚瑟实用主义的知识。他们行为卑劣。两名德鲁伊下马,站在牛车旁。

  库尔威奇首先意识到了兰斯洛特在干什么。“如果他受洗礼,”他冲我低吼,“那他就不能加入密特拉了,是吗?”

  “白德文加入了,”我指出,“而白德文是名主教。”

  “亲爱的白德文,”库尔威奇对我解释,“棋盘两边他都下。他死后,我们在他的屋里发现了贝尔的肖像,他妻子告诉我们他一直朝它献祭。不,你就等着瞧我是不是说对了吧。兰斯洛特是想靠这样做来避免被密特拉拒绝。”

  “也许他被上帝感召了。”加拉哈特抗议道。

  “那你的上帝现在可脏了手。”库尔威奇回应道,“不好意思哦,他毕竟是你哥。”

  “同父异母的哥哥。”加拉哈特说,并不想跟兰斯洛特扯上过近的关系。

  牛车在靠河水很近之处停下。桑森现在正费力地走下河床,并没有把他华丽的长袍卷起,迎着激流,走入河水中。兰斯洛特下马,等在岸边,直到主教到达并握住了十字架。桑森的个头矮小,河水正巧漫过他单薄胸口的沉重十字架。他面朝我们这些一无所知的观众,用强而有力的嗓音高声说:“这周!你们就将携带长枪前去对抗敌人,而上帝会保佑你们。上帝会帮助你们!而今日,在这条河里,你们会见证我主的力量。”草地上的基督徒在胸前画起十字,而异教徒,像是库尔威奇和我,则吐出口水驱赶邪灵。

  “兰斯洛特国王在此!”桑森大吼着,指向兰斯洛特,就仿佛我们无人认识他一般,“他是贝诺克的英雄,瑟卢瑞亚的国王,群鹰之主!”

  “什么之主?”库尔威奇问。

  “而这周,”桑森继续道,“就在此周,他将要被吸纳进邪恶的密特拉教会,那名鲜血与怒火的伪神。”

  “才不是呢!”库尔威奇的低吼响彻于其他归属密特拉教会的男人们的喃喃抗议中。

  “然而昨天,”桑森的声音压过了那些抗议声,“这位尊贵的国王收到了一份神旨。一份神旨!不是什么醉后巫师腹中酝酿的梦魇,而是由金色翅膀带自天堂的纯洁美梦。神圣显灵!”

  “艾达提起了她的裙子。”库尔威奇自言自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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