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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雾

倒在甲板上时,瓦利的脑袋依然不停运转。他们这边有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狼人、两个普通战士。对上波德瓦·巴哲基和他的船员胜算不大,然而要是任由敌人将他们绑起,或者是行动受到限制,他们保证没有活路。
布拉吉站在他的木桶里喃喃咒骂,模样有如从沉眠中醒过来的老头子。没有狼人的踪影。维尔斯的笑容仿佛是用刀子刻划在他脸上一般,他耸耸肩,似乎是希望他们能够谅解。瓦利遭到背叛,怒火中烧。他抬头望向这名商人,希望他能像父亲一般。不只是奥森,哈里克、甚至是福克毕德都不会踏入这种陷阱。
“绑起来!”波德瓦说。一人带着绳子走上前。
时间好似放慢许多。波德瓦·巴哲基的手下朝狼人的木桶瞄了一眼,同时瓦利听到布拉吉也跟他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只是他贯彻了身为战士的直线条性格。
“去你的!”布拉吉僵硬地走上前,砍下持绳男子的脑袋。布拉吉手中有剑,真是不可思议,他竟然还能带着长剑躲进酒桶。
瓦利左手边传来带着呕吐声的惨叫,接着是喉管遭到捏碎的声音。寻找菲雷格的船员找到他了。
波德瓦·巴哲基手中没有武器,但他手下的头颅还没落地,他已经走上前,狠狠挥拳。布拉吉倒在甲板上,身躯软若无骨。接着瓦利看到这位壮汉走向他。他试图闪躲,可是波德瓦·巴哲基不只壮得像头熊,速度也跟熊不相上下。他抓住瓦利的手脚,把他甩向甲板。
瓦利肩膀着地,跌得很重,但他很快就站稳脚步。巴哲基再次朝他逼近。
王子在瞬间看穿现下的情势。他挡住了某个敌人的路途——可能是福克毕德,也可能是哈里克,这不重要。他是个极有价值的货物。巴哲基冲上前,瓦利滚到一边,跑到船尾,一脚踩上栏杆,转头面对狂战士。
“叫你的手下住手,否则我就——”
他来不及说完这句话。巴哲基跳向他。瓦利别无选择,从船侧跃入大海。他听到狂战士的咒骂,那人只差一点就会抓到他。
寒意涌向瓦利,挤出他肺里的空气。他吞下咸水,恐惧爬上他的身躯。在沼地渡过的那几天已经渗入他的神魂,现在他极度恐惧溺水。他得要努力冷静下来,逼迫自己游泳,而不是在水中惊慌失措。这一点都不容易。他的四肢被木桶困得麻痹抽搐,不过恐惧冲去了大半僵硬,他开始游泳。
海中浪花翻卷,船身有时升到两人高的半空中,有时落到他身下。船只凑上来,停在他身旁。海水托起他的身体,他专注地凝聚心思,发现这是一艘不大的船只,速度比不上战船,只是这艘船大概有二十对船桨,船上说不定还载着体力充沛的船员。他们没办法打倒那么多人,不过他手中握有交涉的筹码。他心想现在是否要动用这个优势,船上传来呼喊。
“蠢山羊,给我回到船上!”巴哲基抛下绳索。绳子落在瓦利身旁,但他没有抓住,即便他发了疯似地想要上船。
他以最响亮的声音大吼:“等你发誓绝对不会绑住我们,或者是杀我们!”
“你有资格要我发誓吗?”
“有!”瓦利高喊,“如果我溺死,你要跟谁拿赎款?”
“那你就溺死吧!”巴哲基想要转身,不过维尔斯从他身边冒出来。两人消失了一会,接着狂战士再次对他呼叫:“如你所愿,我发誓!”
“当我们在你船上时,你会杀掉任何想要绑住我或者是我朋友的人。”
瓦利不太确定维尔斯是不是耸了耸肩,他觉得那名商人似乎这么做了。
“王子!你学到了讨价还价的招数啦!”商人大喊。
“发誓。不准碰我或者是我的朋友。”
“好!”巴哲基吼了回来。
冰冷的海水让瓦利的四肢痛苦地抽筋,他得要万分专注,才能以冻僵的双手抓住绳索,被人从船侧拉上。布拉吉坐在他原本倒地的位置,托着下巴眨眼。菲雷格咆哮着与三个持矛男子对峙。
巴哲基走上前,压低音量,几乎像是在透露什么天大机密似地说道:“王子,成交。反正你也不会死,你们都不会死。这是那个老家伙的条件,我本人也打算保住你的狼人,留到群众能看到我宰了他为止。”
“我们要去哪?”瓦利问。
“回福克毕德那边。用你换我的自由——还有一大笔补偿。”
“替人跑这种腿真是可耻。”布拉吉说。
“我要死在战场上。”巴哲基应道,“而不是被绳子吊死。”
“国王说这笔补偿金的名义是你的赎款。”维尔斯说,“一定很丰厚,因为你们可是丹麦国王罕敏的囚犯呢。”
“我们逃了。”瓦利说。
“你真的这么想?还是说这是演给各国间谍看的假象?罕敏用这种方式把你卖给福克毕德,其他人都会认为你是凭借自己的心意离开丹麦。这招够干净、够利落,你说是不是?”
“维尔斯,听好了,我会宰了你。”
商人耸耸肩。“我想你是被自己的愚蠢吓到了。别怪我,怪你自己吧。我是在暗中撮合一切的商人,我根据物品的价格买卖。你单枪匹马来到海特哈比尔,等于是自己送上门的肥肉。”
“你曾经是我的朋友。”
商人哼了声。“我拥有你们大量的友谊,然后你们把我在雷里克的家烧成灰烬。”
巴哲基插话道:“你要叫那家伙乖一点,还是要我宰了他?”他对慢慢起身的布拉吉点点头。“他也是奖赏的一部分,失去他有点可惜。”
瓦利示意布拉吉冷静点。
“你突然对利益起了兴趣。”瓦利问,“是这个商人影响了你的思维吗?”
狂战士吐了口口水。“屁。只要我有得吃、可以待在舒服的地方,财富什么的我才不管。‘牛会死、人会死,永恒不灭的只有伟大作为带来的荣耀。’奥丁大人不是说过这种话吗?我的奖赏是名声,还有实现的誓言,所以等到我们上岸,我就要宰了你的狼人。他是强大的战士,能够宰了他的人,声名一定会传到数百年之后。”
“我对狼人没有半点兴趣。”
“所以说你对什么有兴趣?那个女孩?忘了她吧?哈里克要拿她跟鲸人换回他儿子。”
“什么意思?”
巴哲基盯着瓦利看,哈哈大笑。“我说,她已经是杜曼的新娘啦。”
“说清楚一点。”
“鲸人要把她用在他们的魔法上。不过我干嘛跟你说那么多?我的誓言是让你们在这艘船上保住性命,可不需要让你心安。”
“如果你能找到她,就可以得到丰厚的奖赏。”瓦利已经猜到狂战士的答案了。
“对我的名声有什么帮助吗?”巴哲基转身离开。
奇异的狂喜从瓦利心中升起,这是他首度确实得知艾迪丝拉的相关讯息。光听就觉得跟她又接近了些。他环视船上,认出其中几人,不过剩余的都是生面孔。两名狂战士在烈日下打着赤膊,身上的刺青色彩浓到像是一层皮毛。有些战士看似来自葛罗亚河一带,那条河离霍尔达大约有十天的路程。他们的胡须打成显眼的小辫子。所以说福克毕德请来了佣兵。他在备战吗,还是说他只是想把自己人留在身边,护卫他的土地,让佣兵外出执行任务?
看得出葛罗亚河的战士不怎么开心。布拉吉跟菲雷格杀了他们的伙伴,他们之所以忍住复仇的冲动,全是出自对波德瓦·巴哲基的畏惧。他们狠狠瞪着两人,低声恫吓,却又与两人保持距离。布拉吉镇定地对上他们的目光,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让他们知道他随时都能应战。
瓦利走到船尾,坐在他身边。
“如何?”
“不知道。看来短时间内我们安全得很。”
“我是说,你还好吧?”瓦利说,“他下手还真狠。”
“掉了两颗牙齿。不过以前碰过更糟的状况。”他提高音量。“我习惯跟壮汉搏斗,很少对付过这些瘦巴巴的狂战士。”
波德瓦·巴哲基系起船上的绳索,笑了出来。
瓦利的心思回到现下的情势。“你想我们能做什么?”
布拉吉耸耸肩。“只有我们两个也没办法开船。要是他们不打算动手,那我想最好待在他们身边。看到陆地再出击。”
“我没有武器。”
“战神提尔会送你武器。”
“他可能会送我们踏上死路。”
“我已经活得够久啦。”布拉吉说,“我不贪求寿命,只想要名声。”
船上大约有六十人,其中两人手持战斧,另外三人抓着长矛看守他们,那五人脸上的神情介于愤怒与恐惧之间。菲雷格坐在船尾,盯着自己的脚掌。瓦利想起这个狼人不喜欢搭船,不过他搞不清楚在这艘平稳的大船上怎么有人还会晕船。
他望向海面——没有陆地。这艘船一定是挑了与三人先前抵达海特哈比尔相同的路线返航。他们进了城镇,换乘另一艘船再次出海,难怪他们过了那么久才抵达外海。布拉吉说罕敏王的宫殿利用一条人工渠道,与艾杰伦河以及北海相连。他们走的就是这条路。瓦利猜想他们目前是利用太阳与星辰导航,很有可能会迷路。这是他的最佳机会。要是船只在海上迷航,得要停靠陌生的海岸,或许他可以趁机逃跑。他往后靠上栏杆。
“你想睡就睡吧,我来盯着这些畜生。”布拉吉说。
于是瓦利乖乖睡下,或者该说是徘徊在梦醒之间。
 
船只突然抵达一片毫无流动的海域,只能靠着船桨推进。在意识蒙眬间,划桨的节奏成了某种类似动物心跳的声响。他的思绪仿佛进入了那阵鼓动,被它控制,节奏突然起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那么的缓慢稳定,变得更快、更狂乱。他开始做梦——至少他是这么想的——看到艾迪丝拉、菲雷格跟那个奇异的符文。
它似乎正不停地脉动、移动,传递出震颤与撞击,他发现这声音并不是来自船桨,而是那个符文。它并非瓦利所以为的、飘浮在半空中的虚影,它真实无比,描绘在某个物体的表面上。他深吸一口气,闻到兽皮与木头——火焰。符文正在颤抖。它被人画在一面皮鼓上。有人正在击鼓。他透过符文看到艾迪丝拉——可是她在哪?她身处一群野兽围成的圈子中央,狼、熊、雄鹿,甚至还有一只巨鹰。接着他心下一片澄明,看穿那些野兽的真面目——身披兽皮的男子。他们一齐击鼓,鼓面的符文嗡嗡振动,仿佛是要离开皮鼓,飘向夜空。他知道它们要前往何处——他身边。它们拂过他的身躯,将他紧紧包裹住。他感觉到那些人是要让他知道她的下落。他们在呼唤他,甚至留下轨迹让他跟上。然而他心中还有别的东西,古老又饥饿,在他心灵边缘潜行、监视。它的存在宛如盲目的箭矢,落入虚无之中,从它身上,他感受到如同狄莎施法那时的寒意。
鼓声填满他的脑海。
他一转头,看到那天与他并肩站在盾墙后的男子,高大苍白、满头红发。
“帮我找到她。”瓦利说。
“你会找到她。”他说,“然后你将会迷失。迎接术士的赠礼。现在你的愤怒替他开了一扇门,他听得到开门声……让这些小东西进来吧。”
他抓起一把尖锐的符文,撒在瓦利头上。
“那个鼓手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要你认清自己。”
“我是谁?”
男子拥住瓦利,亲吻他的前额。
“你想知道吗?”
“想。”
“那就知道吧。”
他再次沉入水中,混浊的冷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填满他的肺叶、阻塞他的意识。鼓声在他脑中震荡,在鼓声之外,他听到约迪丝要他们把他压进水里。他看到自己身在那个符文的洞窟里,知道它代表着他、艾迪丝拉、菲雷格,他知道他们无法分离。他察觉了先前忽略的真相——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观看这一切。嘴里炸开针扎似的刺痛,紧缩的绳索缠在他身上,他闻到鲜血与火焰,感觉到体内沸腾的愤怒与不公。
他试着说出自己的名字,然而他只发出痛苦的嚎叫、控诉不公对待的怒吼。他是那匹狼。
“起来了,我们的机会来啦。索尔在上,给我醒过来。你是怎么了,啊?”是布拉吉急促的叫喊。瓦利也听到叫喊——男人口吐低俗的字眼以及恐吓。
他站起来,发生了怪事——商人维尔斯冲过他身边,挥舞双臂,几乎像是在空气中游泳似的。接着,他发挥了出乎意料的体能,沿着固定大木桶的绳索往上爬,跳到一旁,动作敏捷得宛如跃入洞里的兔子。
瓦利东张西望。巨大的满月将海面映成起皱的铁片,大约在弓箭的有效范围内,浮起一片厚重的浓雾,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天上传来雨声——或者是类似的声响——众人胡乱爬行,寻找掩护,躲在盾牌或是船帆下。
他望向船侧。两艘战船正朝他们逼近,船首刻上威猛的龙头,黑沉沉的箭雨从他们头上降落。这两艘船是哪来的?
“哈里克!哈里克!”这是来自战船的声声唱颂。
他们是来自阿格斯伯格的掠夺军团。假如哈里克人在船上,那么瓦利绝对会要了他的命。
在月光照耀下,一道海岸进入视线范围。他们离哈里克的土地太近,现在得为这个失误付出代价。然而,瓦利隐隐期待能被哈里克俘虏。这样他就能更接近艾迪丝拉了。逻辑思考在他心中不是第一顺位,有什么东西正在蚕食鲸吞他的意识。那个身披羽毛斗篷的人跟他说了什么?他无法思考,鼓声在他脑中回荡,一切的理智抛弃了他。这些攻击者跟掳走艾迪丝拉、杀死小曼尼、让他远离家园和家人的恶徒系出同源。瓦利咳了几声,像是他在沼地时一样,喉咙干涸紧缩,脑袋轻飘飘的,耳际充满震荡的敲击。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无法找到方向。
“丹麦人、丹麦人、哈里克的手下,让这些强盗杀手暴尸荒野。宰了他们,全部宰了,不留活口,不留活口。我发誓要杀了他们。我撕扯啃咬、啃咬撕扯。”
他怎么了?现在他不断颤抖咳嗽,冷得要命,正如布拉吉将他从池水中拉起的那一刻。
“海盗!王子,现在不行动的话就没有机会啦。我们得要跟他们交易。这是我们的自由!”布拉吉在说话,可是瓦利无法专心聆听。他的脑袋不断旋转。他在梦中体验到的现实,那样真实的幽暗池水,替代了眼前的袭击。
瓦利船上的几个弓箭手开始还击,不过巴哲基大部分的手下还在努力取出他们的武器。压力与愤怒从那些人的汗腺渗出,瓦利感觉自己正踏过纷杂情绪的炖汤。
一艘战船掠过船边,船桨收向船舷,接着狠狠打向他们,让战士们滚入船底。甲板上只剩三个人还能站直——他、菲雷格、波德瓦·巴哲基,狂战士咧嘴狞笑,躲在巨大的盾牌后头,手持上好的长剑。
钩子抓住船侧,嘶吼的战呼冲入他耳中,恐惧的臭气弥漫他身周。他感觉那个符文勾住了他的喉咙,把他扯向恐怖的命运。脑袋里的血液砰砰作响,仿佛是打算让他从内侧爆发。接着,他真的爆发了——一个超越文字的词语,一个更像是旋风的词语从他口中冒出,那是他游荡的深沉夜色的断片。
“芬里尔。”
对了,仿佛是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们捆绑我,如同他们捆绑我父亲一般。”他听到自己说出这句话。
“你在说什么?我们要爬上那艘船。”布拉吉说。
“我要挤出他们身上宝贵的脓血。”
“王子,你在胡言乱语。至少躺下吧,别被打中了。”
“芬里尔。”
瓦利踏入战圈。在他眼中这幅景象美味至极:恐惧与愤怒的汗水、鲜血,在鲜血之上有甜美的箭矢、可爱的长剑、美丽的战斧飞舞。
“锁链崩开了。”他说。
接着,鲜血沼地接管了他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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