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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王子与狼

菲雷格已经留意这名骑手多日,暗地估量这人的实力。他从未在内陆山区见过独行骑手,对于内心大半化作野狼的他来说,这点相当可疑。此外,这名旅人并不是行走在一般商务贸易的路径上。他沿着偏僻狭窄又阴暗的峡谷山径,顺着一条小溪,往北骑了整整两天。所有的动物对于前所未见的事物总会格外提防,菲雷格也不例外。不过这人身上带着某种慑人的气息。
他原本可以跨越群山,呼唤渥德·兀尔夫,但这位变形者已经离开了好几天,他偶尔会远行数日,丢下菲雷格跟三匹狼打猎维生。当然了,野狼跟菲雷格都想吃了那两匹马,也知道最简单的手段就是等到骑手睡着。若是少了菲雷格,野狼只能等到马儿半夜自行走远,这事发生的机率极低。
狼人袭击旅人营地的传言有时是真的,可是他们别无选择,只会在夏季出手。在饥饿的炎热季节,动物跑得飞快,树上还没结出野莓,渥德·兀尔夫得要夺取所有送上门的食物。
本地的商人很纳闷为何居住在最北边的鲸人行走陆路时,不会遭受狼人的侵扰,幻想他们身怀保命的护身符或是咒术。实情简单得很。鲸人与熊同住,他们储藏食物的地点离营地有段距离,一捆捆地挂在最细的树枝上。狼人只会在偷窃食物牲口的恶行败露时反击,鲸人偶尔会失去他们的晚餐,却总能保住性命。
菲雷格等待那名骑手入睡,可是对方从未如他所愿,或者至少菲雷格无法确定他是否睡着。浅灰的漫长暮色降临,那人跳下马,看看马儿的状况,坐在地上,抱着长剑摇摆身躯。菲雷格很少看过留着黑发的人,更少看过重视坐骑更甚己身的骑手,从不进食的人不该存在,然而这些事物全都比不上他从躲藏处往下张望时,所感受到的不安。
菲雷格心中还残存着些许他从狂战士部落学到的魔法概念,而跟渥德·兀尔夫相处了这么久,魔法在他心中已是不可分割的要素。他可以轻易陷入恍惚之境,让自己获得跟野狼一般的追迹、移动、战斗能力,就像溪水从山巅流下、生死笼罩各种动物似的自然——像呼吸、像日月起落、像潮汐来去。对菲雷格来说,击鼓吟唱的仪式与冥想帮助他连接上造物的旋律。他感觉到在谷地间前行的那人是这段旋律中断之处,光是看着他就感到一阵胆寒,难以言喻的感知告诉他这名骑手是自然律动里的错误。
狼人嗅嗅空气,风中没有多少讯息,只有马匹的气味,还有来自背后黑暗高山的雨水。接着他察觉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他对骑手的马匹或是他的食物毫无兴趣,仅是对“那人”感到好奇。不知怎地,他想要靠得更近。这是一种在他身上萎缩退化的人类情感,而此种情感的复苏令他感到困惑,甚至有些哀伤。他把它压回心底,全神贯注于饥饿。
 
瓦利心不在焉,他想到被福克毕德囚禁的艾迪丝拉,他想到狄莎,而他其余的心思则是放在那个符文上头。每回想到它,它的形象,甚至是发音就会在他脑海中回荡好几天。那个符文仿佛带着独特的音律,不只是它的发音——安苏兹,还包含了更多更多。他忆起透过狄莎对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吞吐的海浪。那个符文就是带着那样的声音。
接着,在这段漫长旅行中,他忽略的一切人类感知瞬间回到他身上。他饥渴万分,从未如此疲惫过,这些感知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似乎蕴藏某种讯息。他不再反胃。他终于抵达目的地。他环顾四周,双眼沉重,拒绝聚焦,脑袋告诉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睡一觉。
瓦利一头埋进溪流,大口喝水,然后打开包袱,取出几块咸面包和腌鱼,狼吞虎咽。之后他又喝了点水,开始打理今晚的床铺。一路上,他没有铺过床,现在他摊开一块海象皮,斗篷往身上一盖,包袱抓来当枕头。倦意尚未夺走理智,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进生长在山壁凹穴的灌木丛里,不过在仲夏傍晚渐渐减弱的光线中,他无法搜查附近是否有敌人。他太累了,一会儿就钻进舒适的床铺里。
菲雷格在高处注视这一连串的行动。现在他可以行动了。他的动作宛如滴落的水珠,悄悄跃下岩壁边缘,踏上山谷的地面。
他独自上前,野狼在崖上看着。菲雷格沿着瓦利扎营的那一侧岩壁走,矮身快步逼近目标。马匹稍稍远离熟睡的旅人,菲雷格心想他有机会带走它们,又不惊醒这个人。风险太大了,谁知道有没有人会来跟他会合?谁知道他是不是经验丰富的猎人,甚至是术士?一定要杀了他。菲雷格敏锐的五感告诉他这人身上散发出威胁,如同整群蜜蜂的低鸣,渗入他的意识中,仿佛乘风扩散的火焰。只有一种方法可以驱散这份威胁。
杀死熟睡旅人花费的时间得看他们是怎么躺的。如果那人是趴着,菲雷格能够轻轻松松单手环住他的脑袋,膝盖抵着他的背脊,折断他的脖子。过去,菲雷格碰过两三次这种状况,他发现即便对方的脖子没有应声而断,至少他取得了有利的位置,可以迅速地了结那人的性命。如果那人是侧躺或是仰躺,他得要直接掐死对方。在几次需要安静行事的场合,他的指力足以捏碎旅人的喉咙。
菲雷格——或许现在最好称他为狼人,因为想到杀戮,从体内腺体涌现的冲动使得他的人性薄弱凋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走到盖住熟睡男子的树丛旁。那人躺在地上,狼人决定悄悄踏上他胸口,一把扭断他的脖子。
忽然,一旁传来源自喉咙深处的低沉咆哮,狼人东张西望,想找出声音的源头。那不是他的声音,也不像是自然界发出的声响,寒意沿着他的脊椎往下爬,每个毛孔仿佛都张开了,冷汗直流,他感应到危机。咆哮再次传来,更加低沉,犹如相互摩擦的石块。
菲雷格平贴在地上。第三声咆哮好似来自地底下,构成了一个词:“艾迪丝拉。”菲雷格抬起头,这声音出自熟睡旅人之口。他在打呼。菲雷格的心思回到他生长的狂战士小屋。那段时光的回忆仅剩些许模糊的印象:昏暗的小屋、母亲裙摆的气味、在游戏中被他当作姐妹的女孩们追着跑。只有一件事物格外鲜明——他称为父亲的男子鼾声如雷,特别是在酒后。孩子们曾在他唇上放了几根羽毛,看到羽毛被他吹走,他们笑闹着一哄而散。他记得其中一名女孩在她父亲屁股旁偷放羽毛,看他放屁时,羽毛会不会飘起。羽毛真的飞了,那时菲雷格还以为他会笑到停不了。看着熟睡的瓦利,他听到另一阵怪声,像是溪水中啵啵作响的泡沫。他发现这声音是来自他自己。他正在咯咯轻笑,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他一笑,人类互动的意义倏然回到他心中,或者那算是漫长空虚岁月间稍纵即逝的喜悦,他感觉到自己跟这个打呼的青年是同伴,几乎想摇醒他,跟他说这鼾声有多响亮、多好笑。但菲雷格得杀了他。专注力——对于不了解狼人的受害者来说,这叫作怒气——令他得以轻松下手,虽说方才他的笑意稍微让他分心。他凝视着瓦利。打从六岁之后,菲雷格再也没有看过自己的面容,他对自己的印象主要来自他掠夺而来的剑刃倒影,因此他没有惊觉眼前这人与他是何等相像,可是对方身上的某种特质使得他难以出手。
菲雷格在青年脚边坐了一会,细细打量他的形貌。那些仪式、那些他吃下的奇怪菇类、与世隔绝的环境、欠缺练习,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他失去了借由字句思考的能力。看着瓦利梳得整整齐齐的短发、搁在身旁的上好长剑、色彩饱和的羊毛外套,无形的思绪滑入他脑中。他无法清楚说出现下的感受,尽管如此,这股情绪依然强大。若命运女神替他纺出不同的线轴,他或许就会顶下这名旅人的位置。这人说了一个词:艾迪丝拉。菲雷格直觉地认出它的意思——女孩的名字。他心中没有半点不悦,至少他没有分辨出这股情绪就叫作不悦,可是他开始对命运女神为他选择的道路感到不安。
他深深吸气,闻到了甜美腐败的气息。他望向瓦利的包袱,口中涌出唾液。他打开包袱,快手快脚地检视战利品,吃了起来。他吃掉蜂蜜、放了太久的面包、起司;他吃掉狂战士的蘑菇,还有那条须根,就连附子草的气味也无法阻止他,又香又甜的沉睡药水被他整罐吞下,他的舌头探入瓶中舔掉最后几滴。最后他吃掉薄荷叶,清空瓦利的酒囊。他开始觉得舒坦、温暖、放松。
岩壁上的狼群开始嚎叫,可是他听不到,也无法响应。狄莎的沉睡药水让整个世界显得柔软可亲。菲雷格躺在草地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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