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帮了母亲一个忙
“我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气的。”克莱莉尔对带她下楼的古兰妮说。这一次，那个猫科影像再也没有跟来，而是一直留在国王的脚边。
“你是皇族的亲戚。”古兰妮说，“所以在我看来，刚才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家庭内部纷争而已，不至于上升到什么叛国罪的高度。”
“叛国罪？”克莱莉尔突然担心起来，不知刚才的冒犯举动是否将让自己永远被困在城里。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儿，永远被困在监狱里。
“谈不上。”古兰妮叹了口气，“我理解你，也知道你既无意篡位，也不愿沦为那些篡权者的棋子。”
“比如基尔普。”
“是的。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基尔普。我们正处在一个奇怪的境地之中，国王不问政事，却又未真正退位。”
“他应该退位。”克莱莉尔说。对于那些没做好本职工作的人，她的立场一直非常坚定。这是她以前跟随边境巡防队的佩雷斯中士在大森林中所学到的。
“不行。”古兰妮说，“他现在退位既太晚，又太早。”
“这话怎么理解？”
“他早在十年前就该退位，当时塔茜尔十六岁，也还在城里。”古兰妮说，“但国王自己当时不想退位。现在，他亲手将皇族权力逐渐拱手让给他人，而且自己也没确定继任人选。希望塔茜尔还活着。我们只能希望国王撑到她回来，只要别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就行。”
“可是事态看上去已经相当糟糕了。”克莱莉尔说，“如果日工袭击行会成员，而基尔普真的密谋扶持我或我母亲上位的话……”
“这可由不得基尔普。”古兰妮面无表情地说，“而且也不会很快发生。国王虽然老了，思想消极，身体却还出奇地好。此外，他在这里被保护得很好。”
“那就好。”克莱莉尔说，“反正我想尽早摆脱这一切。”
古兰妮突然在一级台阶上停下来，回头看着克莱莉尔。
“你确定吗？”
“为什么这么问？”克莱莉尔不明白。
古兰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楼梯上下，确定无人偷听。
“你的确是最有可能的王位继承者之一。”她小心地说，“要想解决我们当前面临的问题，一种可能的方法是说服国王任命一个摄政王。”
“摄政王？”克莱莉尔问，“就像代理国王那样？”
“没错。请一位皇族家庭成员暂时坐到国王的位子上，直到塔茜尔公主归来。如果她不回来，就让这位摄政王自己执政。摄政王的人选必须年轻，能给人民带来希望。”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克莱莉尔。
“你是在说我吗？”克莱莉尔问。
“到时候会有一个摄政委员会在背后支持你，这个委员会的成员包括我自己、卡尔格林老师和其他一些与我们志同道合的人。”古兰妮匆匆地说，“这样，你既不需要嫁给阿伦佐，又不会出于政治因素和任何人联姻。你还可以继续任用基尔普，给他一个在你之下的职位，让他替你打理政务——”
“我怎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呢？”克莱莉尔问，“这是对我的测试吗？我已经告诉卡尔格林，我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大森林里去！”
“这不是什么测试。”古兰妮说，“我只是认为你是摄政王不错的人选。你看，你敢与那只肆行魔法生物斗争，你充满勇气，而且我们会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
“我既无意成为你们的傀儡，也不想被基尔普操纵。”克莱莉尔说，“我想创造属于我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一座城里的一个皇位上。登基后，我将永远被囚禁在这城墙之中。”
“你不会成为傀儡的。”古兰妮说，“我们更不会操纵你！基尔普倒是有可能这么做，即使他与那个肆行魔法生物没什么关联，他毕竟心怀某种阴险的目的。”
“不。”克莱莉尔斩钉截铁地说。
“你再考虑考虑吧。”古兰妮说，“在不久的将来，你可能会庆幸自己还有这种选择。”
“我很快就会回到埃斯特维尔镇，回到大森林里。”克莱莉尔说，“所以我已经有了最终答复，不行。”
“希望一切如你所愿。”古兰妮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克莱莉尔第一次从中捕捉到一丝威胁的意味，“希望一切如我们所愿吧。说不定塔茜尔公主明天就回来了，反正这也是国王日思夜想的事。来吧，我带你去找你父母。”
“母亲可不会高兴的。”克莱莉尔边说边下楼，“她一定以为在我和国王聊天时，自己能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观摩泪滴石作品。”
“我倒觉得她会非常开心，毕竟你会让她保管国王赐予的礼物。”古兰妮说，“除非你想把国王的礼物据为己有，甚至想变卖它。”
“什么？那只盐瓶……我以为国王只是说说气话而已！”
“国王的话一言九鼎。”
“那只盐瓶恐怕价值连城吧！”
“算是值一笔钱吧。”古兰妮表示同意，“所以我不建议你带着它走，毕竟它对贼的吸引力太大了。”
克莱莉尔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这只盐瓶虽然使情况变得更为复杂，但或许也能成为她的筹码。她可以向加西尔提条件，用盐瓶换来不受束缚的自由。如果父母不让她走，她可以以带走盐瓶相威胁。
“我们得穿过这里。”古兰妮边说边打开一扇门，门后是一条又长又窄的石头过道。过道没有窗户，墙上只有少数几盏靠咒契符号发光的灯，因此整条过道内光线昏暗。过道尽头是另一扇门，距离第一扇门大约五十步远。
克莱莉尔在过道中刚走了几步，就意识到是自己在领路，而古兰妮不知何时已走在了她的身后。克莱莉尔感到脊背一凉，突然开始怀疑古兰妮以为她说自己不想当皇后只是虚情假意。或许古兰妮以为她和基尔普、阿伦佐等人是一伙儿的，而她当上皇后，会将古兰妮一脚踢开。想到这里，克莱莉尔加快了步伐，肩胛骨发痒，仿佛背后随时可能有一把匕首朝她捅来。或许她该转身看看，但之后呢？她现在什么武器也没有。
“这是一条小路。我们正在西城墙里。”古兰妮的声音从克莱莉尔背后传来，把克莱莉尔吓了一跳。古兰妮继续说道：“我已经很久没走过这里了。抱歉，这里太暗了。王宫里总有地方需要咒契魔法师重新用咒语点灯，看来能够来这里点灯的魔法师已经不够用了。克莱莉尔小姐，麻烦你拧一下那个门把手。”
克莱莉尔伸手去拧那个铜质的门把手，手有点儿发抖。木门缓缓打开后，一个又大又明亮的房间赫然出现在她眼前。下午的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透进来，墙以浅色而有光泽的木板拼成，地上铺着厚厚的红金相间地毯，地毯中央摆着一张简易的矮床。一个黑发青年躺在床上，发型很糟糕。他身穿一件蓝银相间的睡袍，但是袍子对他来说显得太大了。此刻，他正在读着一本书，书太大了，他只好把书架在自己的肚子上阅读。一名年轻女性坐在男子的脚边，身穿绿紫相间的酒商行会的服饰，也在读着一本书。他们之间的地板上放着一碗葡萄，里面的葡萄已被吃了大半。
“小贝！丹妮玛！”克莱莉尔惊呼，“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就住在这里。”小贝说，“你不知道我一直住在宫里吗？”
“我来这里探视小贝的伤势。”丹妮玛红着脸说，“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是不是伤得很重。”
“但是小贝……你不是说自己不受国王接见吗？”克莱莉尔一边抗议，一边走进房间。刚才那扇隐蔽的门至少比房间地板要高出两英尺，证明这个房间与之前经过的过道属于不同的建筑结构。
“我的确见不到国王。”小贝说，“我住在这里，因为这里是阿布霍森族的公寓，就在王宫西边的翼楼里。国王那个老家伙从来不来这里，我也被禁止在王宫其他的地方走动。小古说她会带你来和我打声招呼。”
“她从没跟我说过。”克莱莉尔瞥了一眼古兰妮，古兰妮露出了谜一般的微笑。沐浴在阳光中，克莱莉尔为自己此前在过道中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古兰妮固然维护国王的利益，或者说整个王国的利益，但她肯定不会把克莱莉尔当作一名潜在叛国者杀掉。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一直提心吊胆，所以才那么容易紧张。”克莱莉尔在心里默念，“我得冷静下来。”
“小贝说他想和你谈谈。”古兰妮说。
“我知道了。”克莱莉尔仍然轻松不起来，甚至觉得只要一刻不离开这里，她就一刻也放松不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困在湍流中，湍流把她推来挤去，而在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一条大瀑布。可问题是，她到底该怎么游，才能不被冲到岸边的岩石上呢？
“嗯，我的确有事要和你说……”小贝看了一眼丹妮玛，继续说道，“丹妮玛，我们要说的是阿布霍森族的私事，不是故意要——”
“我懂的。”丹妮玛平静地起身，先后向克莱莉尔和小贝鞠了一躬。
“我送你到阿布霍森族公寓的大门。”古兰妮说，“你的保镖已经等在那里了吧？”
丹妮玛点点头。古兰妮转身对克莱莉尔说：“克莱莉尔小姐，我很快就回来，然后带你去见你父母。”
“谢谢你带来的葡萄，丹妮玛。”小贝用手肘撑起身子，皱着眉说，“嗯，我们要谈的真的只是阿布霍森族的家务事，不是……不是什么私人的悄悄话。”
“绝对不是悄悄话！”克莱莉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丹妮玛，再三强调。她喜欢丹妮玛这个女孩子，也感受到她和小贝互相喜欢，因此想向她表明自己对贝拉提尔绝无半点儿意思。但还有一种可能是，丹妮玛喜欢小贝，多过小贝喜欢她。
“哦，学院里像雅妮那样的心机女孩我已经见过太多了。克莱莉尔，我知道你跟她们不一样。”丹妮玛脸上僵硬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绝对跟她们不一样。”克莱莉尔感同身受。
“嘿，我也是。”小贝的语气倒是有几分轻佻。
“我知道。”丹妮玛犹豫了一下，然后快速地弯下腰，在小贝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我和她……只是好朋友。”小贝试着完全坐起来，痛苦的表情却全都写在脸上。最后，他不得不躺回床上，说：“我其实想向你道谢，感谢你救了我的命，而且还救了两次。要不是你，那支箭肯定已经射中了我的头。卡尔格林告诉我，说你亲手抓着那只肆行魔法生物，阻止了它，所以它才没有一脚要了我的命。”
“我当时真该早点儿注意到那只弩的。”克莱莉尔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觉得那个朝你射箭的人是阿伦佐。”
“这么说也合情合理。但可惜的是，我知道古兰妮不会相信的。卡尔格林断定那只生物是基尔普的同谋，哪怕那只生物还有它自己的目的，虽然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阿伦佐讨厌我，而且……他以杀生为乐。”
“以杀生为乐？”克莱莉尔问，“你是说他猎杀动物吗？”
“杀人。”小贝说，“我知道他已经杀了几名日工，应该是出于自卫。但他谈及这些事时的口吻，显然证明他乐在其中。”
“很好。”克莱莉尔嘟囔道。她突然记起边境巡防队的佩雷斯中士曾告诉过她，有一匹狼因为杀人杀红了眼而被狼群驱逐。佩雷斯中士说过，这样的孤狼是森林里最危险的存在，因为它们的行为难以预测，而且嗜血成性。“我们一家人今晚要和基尔普一家共进晚餐，而且我相当确定，我父母真的想把我嫁给他。”
“不会的！”小贝紧张得喊了出来，“对吧？”
“当然不会。”克莱莉尔说，“但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回到埃斯特维尔镇和大森林里去。”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那才是属于我的地方。”克莱莉尔说，“我正常的生活就该在那里继续！”
“哦，抱歉。”小贝说。
“别往心里去。”克莱莉尔边说边坐在小贝的床头，长叹一口气，“反正也没人理解我。”
“不，我理解你。”小贝说，“我只是脑子转得有点慢……这种情况就像我想成为阿布霍森族族长，但家族里的每个人都以为我在说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被送到了这里。”
“为什么？”
“因为现任阿布霍森族族长，我的大伯泰瑞尔，也就是你的外公，受够了我不停地向他提出他不能或不想回答的问题。后来，我转而向阿布霍森族族长的继任者雅娜尔姑姑发问，不料因此彻底激怒了她。他们的眼中只有大围猎，一百名助猎者牵着马啊狗啊，几天几夜地围猎。最后，泰瑞尔大伯把我发配到这里来了。”
“那你父母怎么办？他们肯定——”
“他们已经去世了。”小贝说，“因为一场溺水事故。那时我还很小。”
“对不起。”克莱莉尔说，“我父母一直烦我，可你连……”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母。”小贝耸了耸肩，“要是他们还在世，我也不觉得事情会有什么改观。只要是大伯决定的事，就没人敢说不。所以，当他想把我发配到这里来时，所有人都同意。我名义上是阿布霍森族派到城里来的大使，却只负责出席各类仪式，而不会涉足什么重要事务。如今，由于国王过着避世的生活，连仪式也没剩多少了。”
“但你和卡尔格林先生一起共事。”克莱莉尔说。
“我是卡尔格林先生的学生之一。”小贝苍白的脸突然露出喜色，“到目前为止，只有他教我的东西还有点儿用处。一切我都得自学，不管是通过看书，还是请教莫——请教别人，但这些学习途径都不够直接。卡尔格林教我操纵咒契符号，还教我如何沉浸在咒契之中。过去半年来，我从卡尔格林那里学到的咒契魔法，比我过去十年来从所有亲戚身上学到的都要多！”
“我最好的老师在远方。”克莱莉尔说，“佩雷斯中士和列敏姑姑，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远方。这里还算是高处，至少有五十英尺高。窗外是王宫的一处内院，内院的尽头只有一堵墙。由于从这里看不到她希望看到的皇家花园，克莱莉尔不禁大失所望。
“我希望你能顺利逃离基尔普和阿伦佐的魔爪。”小贝说，“但听说你不会在这里久留，我还是感到遗憾，因为我敢肯定，未来还将有更多的麻烦产生，而且我们需要集聚所有人的力量。不过，至少我们抓住了那个肆行魔法生物。”
“你说什么？”克莱莉尔一时惊讶得晕头转向，“我们并没有抓住它呀！”
小贝开怀大笑，伸手去拿葡萄，这个动作引牵到了他的肩伤，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好吧，我说的‘我们’指的是卡尔格林手下的人。”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克莱莉尔问，“没人告诉……古兰妮没告诉过我。”
“卡尔格林可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小贝用嘴去接自己抛向空中的葡萄，不料没接住，葡萄沿着他的胸膛滚了下来。“哎呀，他早就让阿黛尔夫人和她那个长着一口尖牙的影像仆人埋伏在海滩上——”
“阿黛尔夫人！是学院里的那位吗？”
“就是她。”小贝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她是个法力高强的咒契魔法师，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克莱莉尔说，“我连她那个长着一口尖牙的影像仆人都不知道是谁。我想，我可能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大了解吧。”
“那是因为你进城没多久。”小贝又皱着眉头伸手去拿另一颗葡萄，“这是一座复杂的城市，非常复杂。”
“这倒是真的。”克莱莉尔的语气透露出苦涩的意味，“而且对我来说太复杂了。这么说来，是阿黛尔夫人伏击了阿兹……我是说那个生物。”
“她用潮水般的咒契符号将它困住，强迫它进了一只瓶子里。”小贝说，“这些都是卡尔格林今早告诉我的。那些封印咒语相当难解，我总有一天会学会的。我知道其中一些主符号，但你还得在这些主符号之外构建其他符号。否则，主符号会将你反噬，要么使你的喉咙热辣难忍，要么炸飞你的几根手指。”
克莱莉尔转身看向窗外，注视着蓝天和太阳。这么看来，阿兹米尼尔已经回到瓶子里了，被魔法关在一间小小的监狱里，永世不得翻身。想到这里，克莱莉尔打了个寒战，联想到自己也被永远困在这里的境遇。但与此同时，她告诉自己，阿兹米尼尔毕竟是一个肆行魔法生物，是对正常生命有害的东西，因此它必须被抓捕、囚禁起来。
但她不也是这样吗？
“你什么时候动身出城？”小贝问。
“尽快吧。”克莱莉尔说，“我得先见见卡尔格林，拿到出城需要的钱。可能就在明天。”
“明天！”小贝差点被葡萄呛住，“你说‘很快’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几周或几个月。可是明天……”
“那还要看明天有没有可能。”克莱莉尔扭头看着小贝。小贝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克莱莉尔问：“你怎么了？”
“哦，我只是在想……”小贝喃喃地说，“我……只是在想……或许我们可以进一步地相处……”
克莱莉尔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年轻男子说这话的意思，也知道这种情愫必须被扼杀在摇篮里。
“我对两性关系不感兴趣。”她说，“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我都不感兴趣。对了，你和丹妮玛是怎么回事？”
“我们只是朋友。”小贝急忙辩解，“我……我就是喜欢你。我以为我们有不少共同语言，而且都是阿布霍森族人。”
“我并不觉得你的家人会承认我是阿布霍森族人。”克莱莉尔说，“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从来不跟他们说话吗？”
“不太了解。”小贝说，“我还以为是他们不跟她说话呢。泰瑞尔大伯脾气暴躁，是个尖酸刻薄的吝啬鬼。你母亲当初做了什么？是在她逃离希尔费尔时，偷走了他最心爱的马吗？”
克莱莉尔摇了摇头。
“不是，个中原委我恐怕不便透露。我只能说，母亲和阿布霍森族人存在巨大的分歧，而且我敢肯定，这种分歧在我这一代还会延续下去。”
“现在在你眼前的这位阿布霍森族人就和你没有分歧，而且对你心怀满满的感激。”小贝说，“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做朋友，克莱莉尔。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刚才只是我一时脑热说的话，还望你理解。”
克莱莉尔冷笑了一声。
“可你看起来并没有一时脑热的可能啊，你的脸色比平常还要惨白。”
“我是有点儿累了。”小贝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但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脸色惨白，是因为我已经走进了亡者的体内。”
“我不知道……”克莱莉尔再次正视小贝，“我之前听人们说起过几次，阿布霍森族人能够进入亡者体内，然后再出来。”
“没错。”小贝说，“你或许也行，毕竟你的骨子里也流着阿布霍森族人的血。当然，前提是要受过科学的训练，否则这种行为非常危险。”
“我有这个活生生的世界就已经够了。”克莱莉尔说，“我渴望活在一个真正充满生机的世界里，而不是被困在这些石墙之后。我真想回到森林里去！”
这时，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应该是古兰妮回来了。
“再次感谢你救了我的命！”小贝说，“祝你一路顺风。或许我们某天会再相见，当然是以朋友的身份。”
“一定会的。”克莱莉尔说，“就以朋友的身份，你好好养伤吧。”
“你父母正在等你。”古兰妮对克莱莉尔说，“你母亲非常急切地想和你聊聊国王赠礼的事。”
“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克莱莉尔离开小贝的房间时，想起了小贝的身世。她不禁想，要是父母发现她走了，会有怎样的感受。或许这对他们来说将是一次打击，但她怀疑母亲的注意力很快又会被工作吸引过去。此外，她还告诉自己，她别无选择。这座城市就像一个旋涡一样将她往下拽，旋涡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纠葛、诡计和危机。
要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苦闷至死。因此，她必须离开。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你是皇族的亲戚。”古兰妮说，“所以在我看来，刚才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家庭内部纷争而已，不至于上升到什么叛国罪的高度。”
“叛国罪？”克莱莉尔突然担心起来，不知刚才的冒犯举动是否将让自己永远被困在城里。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儿，永远被困在监狱里。
“谈不上。”古兰妮叹了口气，“我理解你，也知道你既无意篡位，也不愿沦为那些篡权者的棋子。”
“比如基尔普。”
“是的。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基尔普。我们正处在一个奇怪的境地之中，国王不问政事，却又未真正退位。”
“他应该退位。”克莱莉尔说。对于那些没做好本职工作的人，她的立场一直非常坚定。这是她以前跟随边境巡防队的佩雷斯中士在大森林中所学到的。
“不行。”古兰妮说，“他现在退位既太晚，又太早。”
“这话怎么理解？”
“他早在十年前就该退位，当时塔茜尔十六岁，也还在城里。”古兰妮说，“但国王自己当时不想退位。现在，他亲手将皇族权力逐渐拱手让给他人，而且自己也没确定继任人选。希望塔茜尔还活着。我们只能希望国王撑到她回来，只要别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就行。”
“可是事态看上去已经相当糟糕了。”克莱莉尔说，“如果日工袭击行会成员，而基尔普真的密谋扶持我或我母亲上位的话……”
“这可由不得基尔普。”古兰妮面无表情地说，“而且也不会很快发生。国王虽然老了，思想消极，身体却还出奇地好。此外，他在这里被保护得很好。”
“那就好。”克莱莉尔说，“反正我想尽早摆脱这一切。”
古兰妮突然在一级台阶上停下来，回头看着克莱莉尔。
“你确定吗？”
“为什么这么问？”克莱莉尔不明白。
古兰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楼梯上下，确定无人偷听。
“你的确是最有可能的王位继承者之一。”她小心地说，“要想解决我们当前面临的问题，一种可能的方法是说服国王任命一个摄政王。”
“摄政王？”克莱莉尔问，“就像代理国王那样？”
“没错。请一位皇族家庭成员暂时坐到国王的位子上，直到塔茜尔公主归来。如果她不回来，就让这位摄政王自己执政。摄政王的人选必须年轻，能给人民带来希望。”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克莱莉尔。
“你是在说我吗？”克莱莉尔问。
“到时候会有一个摄政委员会在背后支持你，这个委员会的成员包括我自己、卡尔格林老师和其他一些与我们志同道合的人。”古兰妮匆匆地说，“这样，你既不需要嫁给阿伦佐，又不会出于政治因素和任何人联姻。你还可以继续任用基尔普，给他一个在你之下的职位，让他替你打理政务——”
“我怎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呢？”克莱莉尔问，“这是对我的测试吗？我已经告诉卡尔格林，我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大森林里去！”
“这不是什么测试。”古兰妮说，“我只是认为你是摄政王不错的人选。你看，你敢与那只肆行魔法生物斗争，你充满勇气，而且我们会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
“我既无意成为你们的傀儡，也不想被基尔普操纵。”克莱莉尔说，“我想创造属于我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一座城里的一个皇位上。登基后，我将永远被囚禁在这城墙之中。”
“你不会成为傀儡的。”古兰妮说，“我们更不会操纵你！基尔普倒是有可能这么做，即使他与那个肆行魔法生物没什么关联，他毕竟心怀某种阴险的目的。”
“不。”克莱莉尔斩钉截铁地说。
“你再考虑考虑吧。”古兰妮说，“在不久的将来，你可能会庆幸自己还有这种选择。”
“我很快就会回到埃斯特维尔镇，回到大森林里。”克莱莉尔说，“所以我已经有了最终答复，不行。”
“希望一切如你所愿。”古兰妮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克莱莉尔第一次从中捕捉到一丝威胁的意味，“希望一切如我们所愿吧。说不定塔茜尔公主明天就回来了，反正这也是国王日思夜想的事。来吧，我带你去找你父母。”
“母亲可不会高兴的。”克莱莉尔边说边下楼，“她一定以为在我和国王聊天时，自己能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观摩泪滴石作品。”
“我倒觉得她会非常开心，毕竟你会让她保管国王赐予的礼物。”古兰妮说，“除非你想把国王的礼物据为己有，甚至想变卖它。”
“什么？那只盐瓶……我以为国王只是说说气话而已！”
“国王的话一言九鼎。”
“那只盐瓶恐怕价值连城吧！”
“算是值一笔钱吧。”古兰妮表示同意，“所以我不建议你带着它走，毕竟它对贼的吸引力太大了。”
克莱莉尔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这只盐瓶虽然使情况变得更为复杂，但或许也能成为她的筹码。她可以向加西尔提条件，用盐瓶换来不受束缚的自由。如果父母不让她走，她可以以带走盐瓶相威胁。
“我们得穿过这里。”古兰妮边说边打开一扇门，门后是一条又长又窄的石头过道。过道没有窗户，墙上只有少数几盏靠咒契符号发光的灯，因此整条过道内光线昏暗。过道尽头是另一扇门，距离第一扇门大约五十步远。
克莱莉尔在过道中刚走了几步，就意识到是自己在领路，而古兰妮不知何时已走在了她的身后。克莱莉尔感到脊背一凉，突然开始怀疑古兰妮以为她说自己不想当皇后只是虚情假意。或许古兰妮以为她和基尔普、阿伦佐等人是一伙儿的，而她当上皇后，会将古兰妮一脚踢开。想到这里，克莱莉尔加快了步伐，肩胛骨发痒，仿佛背后随时可能有一把匕首朝她捅来。或许她该转身看看，但之后呢？她现在什么武器也没有。
“这是一条小路。我们正在西城墙里。”古兰妮的声音从克莱莉尔背后传来，把克莱莉尔吓了一跳。古兰妮继续说道：“我已经很久没走过这里了。抱歉，这里太暗了。王宫里总有地方需要咒契魔法师重新用咒语点灯，看来能够来这里点灯的魔法师已经不够用了。克莱莉尔小姐，麻烦你拧一下那个门把手。”
克莱莉尔伸手去拧那个铜质的门把手，手有点儿发抖。木门缓缓打开后，一个又大又明亮的房间赫然出现在她眼前。下午的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透进来，墙以浅色而有光泽的木板拼成，地上铺着厚厚的红金相间地毯，地毯中央摆着一张简易的矮床。一个黑发青年躺在床上，发型很糟糕。他身穿一件蓝银相间的睡袍，但是袍子对他来说显得太大了。此刻，他正在读着一本书，书太大了，他只好把书架在自己的肚子上阅读。一名年轻女性坐在男子的脚边，身穿绿紫相间的酒商行会的服饰，也在读着一本书。他们之间的地板上放着一碗葡萄，里面的葡萄已被吃了大半。
“小贝！丹妮玛！”克莱莉尔惊呼，“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就住在这里。”小贝说，“你不知道我一直住在宫里吗？”
“我来这里探视小贝的伤势。”丹妮玛红着脸说，“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是不是伤得很重。”
“但是小贝……你不是说自己不受国王接见吗？”克莱莉尔一边抗议，一边走进房间。刚才那扇隐蔽的门至少比房间地板要高出两英尺，证明这个房间与之前经过的过道属于不同的建筑结构。
“我的确见不到国王。”小贝说，“我住在这里，因为这里是阿布霍森族的公寓，就在王宫西边的翼楼里。国王那个老家伙从来不来这里，我也被禁止在王宫其他的地方走动。小古说她会带你来和我打声招呼。”
“她从没跟我说过。”克莱莉尔瞥了一眼古兰妮，古兰妮露出了谜一般的微笑。沐浴在阳光中，克莱莉尔为自己此前在过道中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古兰妮固然维护国王的利益，或者说整个王国的利益，但她肯定不会把克莱莉尔当作一名潜在叛国者杀掉。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一直提心吊胆，所以才那么容易紧张。”克莱莉尔在心里默念，“我得冷静下来。”
“小贝说他想和你谈谈。”古兰妮说。
“我知道了。”克莱莉尔仍然轻松不起来，甚至觉得只要一刻不离开这里，她就一刻也放松不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困在湍流中，湍流把她推来挤去，而在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一条大瀑布。可问题是，她到底该怎么游，才能不被冲到岸边的岩石上呢？
“嗯，我的确有事要和你说……”小贝看了一眼丹妮玛，继续说道，“丹妮玛，我们要说的是阿布霍森族的私事，不是故意要——”
“我懂的。”丹妮玛平静地起身，先后向克莱莉尔和小贝鞠了一躬。
“我送你到阿布霍森族公寓的大门。”古兰妮说，“你的保镖已经等在那里了吧？”
丹妮玛点点头。古兰妮转身对克莱莉尔说：“克莱莉尔小姐，我很快就回来，然后带你去见你父母。”
“谢谢你带来的葡萄，丹妮玛。”小贝用手肘撑起身子，皱着眉说，“嗯，我们要谈的真的只是阿布霍森族的家务事，不是……不是什么私人的悄悄话。”
“绝对不是悄悄话！”克莱莉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丹妮玛，再三强调。她喜欢丹妮玛这个女孩子，也感受到她和小贝互相喜欢，因此想向她表明自己对贝拉提尔绝无半点儿意思。但还有一种可能是，丹妮玛喜欢小贝，多过小贝喜欢她。
“哦，学院里像雅妮那样的心机女孩我已经见过太多了。克莱莉尔，我知道你跟她们不一样。”丹妮玛脸上僵硬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绝对跟她们不一样。”克莱莉尔感同身受。
“嘿，我也是。”小贝的语气倒是有几分轻佻。
“我知道。”丹妮玛犹豫了一下，然后快速地弯下腰，在小贝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我和她……只是好朋友。”小贝试着完全坐起来，痛苦的表情却全都写在脸上。最后，他不得不躺回床上，说：“我其实想向你道谢，感谢你救了我的命，而且还救了两次。要不是你，那支箭肯定已经射中了我的头。卡尔格林告诉我，说你亲手抓着那只肆行魔法生物，阻止了它，所以它才没有一脚要了我的命。”
“我当时真该早点儿注意到那只弩的。”克莱莉尔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觉得那个朝你射箭的人是阿伦佐。”
“这么说也合情合理。但可惜的是，我知道古兰妮不会相信的。卡尔格林断定那只生物是基尔普的同谋，哪怕那只生物还有它自己的目的，虽然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阿伦佐讨厌我，而且……他以杀生为乐。”
“以杀生为乐？”克莱莉尔问，“你是说他猎杀动物吗？”
“杀人。”小贝说，“我知道他已经杀了几名日工，应该是出于自卫。但他谈及这些事时的口吻，显然证明他乐在其中。”
“很好。”克莱莉尔嘟囔道。她突然记起边境巡防队的佩雷斯中士曾告诉过她，有一匹狼因为杀人杀红了眼而被狼群驱逐。佩雷斯中士说过，这样的孤狼是森林里最危险的存在，因为它们的行为难以预测，而且嗜血成性。“我们一家人今晚要和基尔普一家共进晚餐，而且我相当确定，我父母真的想把我嫁给他。”
“不会的！”小贝紧张得喊了出来，“对吧？”
“当然不会。”克莱莉尔说，“但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回到埃斯特维尔镇和大森林里去。”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那才是属于我的地方。”克莱莉尔说，“我正常的生活就该在那里继续！”
“哦，抱歉。”小贝说。
“别往心里去。”克莱莉尔边说边坐在小贝的床头，长叹一口气，“反正也没人理解我。”
“不，我理解你。”小贝说，“我只是脑子转得有点慢……这种情况就像我想成为阿布霍森族族长，但家族里的每个人都以为我在说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被送到了这里。”
“为什么？”
“因为现任阿布霍森族族长，我的大伯泰瑞尔，也就是你的外公，受够了我不停地向他提出他不能或不想回答的问题。后来，我转而向阿布霍森族族长的继任者雅娜尔姑姑发问，不料因此彻底激怒了她。他们的眼中只有大围猎，一百名助猎者牵着马啊狗啊，几天几夜地围猎。最后，泰瑞尔大伯把我发配到这里来了。”
“那你父母怎么办？他们肯定——”
“他们已经去世了。”小贝说，“因为一场溺水事故。那时我还很小。”
“对不起。”克莱莉尔说，“我父母一直烦我，可你连……”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母。”小贝耸了耸肩，“要是他们还在世，我也不觉得事情会有什么改观。只要是大伯决定的事，就没人敢说不。所以，当他想把我发配到这里来时，所有人都同意。我名义上是阿布霍森族派到城里来的大使，却只负责出席各类仪式，而不会涉足什么重要事务。如今，由于国王过着避世的生活，连仪式也没剩多少了。”
“但你和卡尔格林先生一起共事。”克莱莉尔说。
“我是卡尔格林先生的学生之一。”小贝苍白的脸突然露出喜色，“到目前为止，只有他教我的东西还有点儿用处。一切我都得自学，不管是通过看书，还是请教莫——请教别人，但这些学习途径都不够直接。卡尔格林教我操纵咒契符号，还教我如何沉浸在咒契之中。过去半年来，我从卡尔格林那里学到的咒契魔法，比我过去十年来从所有亲戚身上学到的都要多！”
“我最好的老师在远方。”克莱莉尔说，“佩雷斯中士和列敏姑姑，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远方。这里还算是高处，至少有五十英尺高。窗外是王宫的一处内院，内院的尽头只有一堵墙。由于从这里看不到她希望看到的皇家花园，克莱莉尔不禁大失所望。
“我希望你能顺利逃离基尔普和阿伦佐的魔爪。”小贝说，“但听说你不会在这里久留，我还是感到遗憾，因为我敢肯定，未来还将有更多的麻烦产生，而且我们需要集聚所有人的力量。不过，至少我们抓住了那个肆行魔法生物。”
“你说什么？”克莱莉尔一时惊讶得晕头转向，“我们并没有抓住它呀！”
小贝开怀大笑，伸手去拿葡萄，这个动作引牵到了他的肩伤，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好吧，我说的‘我们’指的是卡尔格林手下的人。”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克莱莉尔问，“没人告诉……古兰妮没告诉过我。”
“卡尔格林可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小贝用嘴去接自己抛向空中的葡萄，不料没接住，葡萄沿着他的胸膛滚了下来。“哎呀，他早就让阿黛尔夫人和她那个长着一口尖牙的影像仆人埋伏在海滩上——”
“阿黛尔夫人！是学院里的那位吗？”
“就是她。”小贝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她是个法力高强的咒契魔法师，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克莱莉尔说，“我连她那个长着一口尖牙的影像仆人都不知道是谁。我想，我可能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大了解吧。”
“那是因为你进城没多久。”小贝又皱着眉头伸手去拿另一颗葡萄，“这是一座复杂的城市，非常复杂。”
“这倒是真的。”克莱莉尔的语气透露出苦涩的意味，“而且对我来说太复杂了。这么说来，是阿黛尔夫人伏击了阿兹……我是说那个生物。”
“她用潮水般的咒契符号将它困住，强迫它进了一只瓶子里。”小贝说，“这些都是卡尔格林今早告诉我的。那些封印咒语相当难解，我总有一天会学会的。我知道其中一些主符号，但你还得在这些主符号之外构建其他符号。否则，主符号会将你反噬，要么使你的喉咙热辣难忍，要么炸飞你的几根手指。”
克莱莉尔转身看向窗外，注视着蓝天和太阳。这么看来，阿兹米尼尔已经回到瓶子里了，被魔法关在一间小小的监狱里，永世不得翻身。想到这里，克莱莉尔打了个寒战，联想到自己也被永远困在这里的境遇。但与此同时，她告诉自己，阿兹米尼尔毕竟是一个肆行魔法生物，是对正常生命有害的东西，因此它必须被抓捕、囚禁起来。
但她不也是这样吗？
“你什么时候动身出城？”小贝问。
“尽快吧。”克莱莉尔说，“我得先见见卡尔格林，拿到出城需要的钱。可能就在明天。”
“明天！”小贝差点被葡萄呛住，“你说‘很快’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几周或几个月。可是明天……”
“那还要看明天有没有可能。”克莱莉尔扭头看着小贝。小贝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克莱莉尔问：“你怎么了？”
“哦，我只是在想……”小贝喃喃地说，“我……只是在想……或许我们可以进一步地相处……”
克莱莉尔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年轻男子说这话的意思，也知道这种情愫必须被扼杀在摇篮里。
“我对两性关系不感兴趣。”她说，“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我都不感兴趣。对了，你和丹妮玛是怎么回事？”
“我们只是朋友。”小贝急忙辩解，“我……我就是喜欢你。我以为我们有不少共同语言，而且都是阿布霍森族人。”
“我并不觉得你的家人会承认我是阿布霍森族人。”克莱莉尔说，“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从来不跟他们说话吗？”
“不太了解。”小贝说，“我还以为是他们不跟她说话呢。泰瑞尔大伯脾气暴躁，是个尖酸刻薄的吝啬鬼。你母亲当初做了什么？是在她逃离希尔费尔时，偷走了他最心爱的马吗？”
克莱莉尔摇了摇头。
“不是，个中原委我恐怕不便透露。我只能说，母亲和阿布霍森族人存在巨大的分歧，而且我敢肯定，这种分歧在我这一代还会延续下去。”
“现在在你眼前的这位阿布霍森族人就和你没有分歧，而且对你心怀满满的感激。”小贝说，“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做朋友，克莱莉尔。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刚才只是我一时脑热说的话，还望你理解。”
克莱莉尔冷笑了一声。
“可你看起来并没有一时脑热的可能啊，你的脸色比平常还要惨白。”
“我是有点儿累了。”小贝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但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脸色惨白，是因为我已经走进了亡者的体内。”
“我不知道……”克莱莉尔再次正视小贝，“我之前听人们说起过几次，阿布霍森族人能够进入亡者体内，然后再出来。”
“没错。”小贝说，“你或许也行，毕竟你的骨子里也流着阿布霍森族人的血。当然，前提是要受过科学的训练，否则这种行为非常危险。”
“我有这个活生生的世界就已经够了。”克莱莉尔说，“我渴望活在一个真正充满生机的世界里，而不是被困在这些石墙之后。我真想回到森林里去！”
这时，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应该是古兰妮回来了。
“再次感谢你救了我的命！”小贝说，“祝你一路顺风。或许我们某天会再相见，当然是以朋友的身份。”
“一定会的。”克莱莉尔说，“就以朋友的身份，你好好养伤吧。”
“你父母正在等你。”古兰妮对克莱莉尔说，“你母亲非常急切地想和你聊聊国王赠礼的事。”
“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克莱莉尔离开小贝的房间时，想起了小贝的身世。她不禁想，要是父母发现她走了，会有怎样的感受。或许这对他们来说将是一次打击，但她怀疑母亲的注意力很快又会被工作吸引过去。此外，她还告诉自己，她别无选择。这座城市就像一个旋涡一样将她往下拽，旋涡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纠葛、诡计和危机。
要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苦闷至死。因此，她必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