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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茶道课上的唇枪舌剑

“真的吗?”克莱莉尔问,“我以为那种说法都是骗人的。”
“使用魔法既费力又低贱,这种事情只能由仆人来做。”阿伦佐将那一小盒火柴推到贝拉提尔跟前,“或者由捕鼠人来做也行。”
“有话请明说,阿伦佐,”贝拉提尔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你是在影射阿布霍森族人是捕鼠人吗?”
“我犯得着侮辱这么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古老家族吗?”阿伦佐说,“我只是想起了一个老捕鼠人,他用魔法将鼠类赶尽杀绝。”
“少爷们!”德瑞尔师傅喊道,“请注意文明!我们继续学习茶道,这节课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小贝耸耸肩,从盒中取出一根顶部呈亮黄色的火柴,在桌面上猛划了一下。火苗迅速蹿了起来,散发出带有浓重磷、硫气味的白烟。小贝将火种引向酒精灯芯,然后拉开火柴盒的另一侧,在黑沙中摸索着取出另一根火柴,再将用过的火柴摆在酒精灯旁。
丹妮玛利索地将水壶架在酒精灯上方的金属架上,又调整了一下灯芯的位置,好让水能更快地受热。还没等她完成这些动作,雅妮就开始向众人分发瓷杯和托盘,右左手同时稳稳地递出茶具,显得熟练极了。
克莱莉尔耸了耸肩,将三勺茶叶从盒中取出,放进茶壶里,眼角的余光瞥见德瑞尔师傅又皱起了眉头。她取茶叶的动作既不优雅,又不精确,第一勺取得太满,后两勺又取得不够。
最后,所有人静默地坐等水壶里的水烧开。克莱莉尔直直地盯着前方,既不想看周围的任何人,也不想看走来走去的德瑞尔师傅。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上如此荒谬的课,况且她对课上的同学和老师实在提不起一丁点儿兴趣。对比之下,她感到逃往大森林的想法愈发迫切。就在这时,她决定今晚就跟母亲好好谈谈这个问题。如果有必要的话,她甚至可以去作坊里找她,哪怕在她眼里作坊就像一个兽穴。
一听到水烧开的声音,阿伦佐就从金属架上取下水壶,将壶中的水倒进茶壶,再将水壶放回原处,并将酒精灯弄灭,最后将茶壶的盖子封上。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克莱莉尔小声问,“谁来倒茶啊?”
“我们各自为今天想要为其倒茶的人倒茶。”阿伦佐说,“德瑞尔师傅,我说的对吧?”
“没错,少爷。”德瑞尔师傅对阿伦佐总是异常尊敬,“就按你的意思来。”
“我还以为茶叶要泡上整整五分钟才行。”贝拉提尔光明正大地拿出一只黑色的水晶计时沙漏,沙漏因为表面的咒契魔法标志而发光。“我可以保证,自从茶叶加进去后只过了三分钟。”
阿伦佐无视小贝的话,从袖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镶着珠宝的新款蛋壳造型金质怀表。他打开怀表,斯文但无聊地盯着表盘,直到过了五分钟为止。这时,他突然“啪”的一声盖上怀表,将表放回袋里,拿起茶壶,起身越过克莱莉尔,为雅妮斟了一杯茶。雅妮不禁痴笑起来,拿起阿伦佐递到她面前的茶壶,为阿伦佐回敬了一杯茶后,将茶壶放在克莱莉尔面前。
“我不喝茶。”克莱莉尔说。
“你不用真喝,小姐,”德瑞尔师傅说,“只需为还没有斟上茶的人斟茶即可。当你杯里的茶被斟上后,你不喝就是了。”
克莱莉尔看了看丹妮玛,又看了看贝拉提尔。
“既然你和我也算是表亲,那我该为你斟茶。”克莱莉尔说,“而且就凭我目前的见识,也不知道从礼数上我应该为谁斟茶。”
“你可真是善解人意,表妹。”小贝看着克莱莉尔为他斟上茶,并将茶壶递到他跟前。接着,他起身为丹妮玛斟了一杯茶,丹妮玛又笑着为克莱莉尔斟了一杯茶,以此结束了整个相互倒茶的环节。克莱莉尔注意到,丹妮玛的笑容完全是冲着小贝去的,而小贝看她的眼睛也闪闪发亮。
小贝和丹妮玛看似友善,但克莱莉尔分不清他们的友善究竟是为了戏弄她,还是在嘲笑这个茶道课的愚蠢。她同样分不清小贝和阿伦佐之间的对峙到底是真的,还是老友或熟人间的某种戏谑之举。无论如何,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她疲惫不堪。
克莱莉尔不想与别人交朋友,也不想和别人维持友谊。在她看来,人们可以和她一起打猎,或合作做些其他有意义的事。她可没时间和别人作无谓的交谈,或和他人无所事事地待在一起。以前在埃斯特维尔镇上,她看见许多同龄人就那样厮混在一起,而她就是和他们处不来。来到城里,她发现这里的人和镇上的人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里,她无处可逃,只能被迫和人交谈,或做一切安排好的事。
“现在,在你们品茶的同时,可以开始对话了。”德瑞尔师傅说,“合适的话题包括天气,或任何重大的商业市场新闻,等等。”
“昨天,我在布料商的地盘里观察到一件事。”克莱莉尔看向阿伦佐,只见他又一次朝她眨了眨眼。他的动作幅度小得几乎不易察觉,克莱莉尔却气恼不已。“一个陌生人袭击了一名金匠的女儿,真是荒谬——”
“不行,不行,克莱莉尔小姐。”德瑞尔师傅打断道,“这个话题不合适。雅妮小姐,要不你起个头吧?”
“我觉得今天比昨天更凉快。”雅妮面无表情地缓慢说道,“但是前天很热。”
“应该很快就会变得更凉快的。”丹妮玛以同样缓慢的语速补充道,语气听上去毫无生机。但克莱莉尔注意到,丹妮玛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仿佛在强制自己别笑出声来。
“希望别下太多雨。”阿伦佐继续道,原本面无表情的陈述突然被他投向克莱莉尔的一个眼神破坏了。克莱莉尔厌恶地扭过头去。
“非常好,这才是展开对话的得体方式!”德瑞尔师傅说,“请各位继续,直到11点下课铃响为止。我还有些……有些事要忙。阿伦佐少爷,请允许我将课堂秩序的管理权交给你。”
还没等阿伦佐开口,德瑞尔师傅就走出了门。
“烦人的老白痴,竟然要我们喝茶这么恶心的东西。设计这些繁文缛节的人,都该被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但只要有长辈在场,你还不是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贝拉提尔说。
“我还不至于没有常识,不像某些人,”阿伦佐说,“讨长辈喜欢总是有好处的。”
“你昨天为什么袭击我?”克莱莉尔冷不丁问道,“出于什么目的?”
阿伦佐打了个哈欠:“你非要一天到晚揪着这事不放吗?”
“什么袭击?”贝拉提尔和丹妮玛几乎异口同声。
“一次假意袭击事件,”克莱莉尔说,“阿伦佐戴着面罩,假装要用匕首刺我,然后就在他父亲带着一队人马出现时仓皇逃走了。他父亲还假惺惺地公开宣称,以后要防范一切针对金匠的袭击事件,这大概就是整出戏的最终目的吧。”
“我们不该谈论这种事情。”雅妮闷声说道,“德瑞尔师傅随时可能回来,阿黛尔夫人也有可能过来。”
在场的其他人全都无视她的警告,阿伦佐只是对克莱莉尔耸了耸肩。
“那正是我们的目的。父亲希望找个理由警告那些总是惹麻烦的裁缝,我只是主动提出帮忙而已,而你正好又是一个容易下手的目标。此外,我还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为什么?”雅妮不屑地“哼”了一声,仿佛在暗示没人在乎克莱莉尔的长相,更不会有人主动想去看她长什么样子。
“有时候吧,人就想……看看新玩意儿。”阿伦佐叹了口气。雅妮脸色大变,紧咬嘴唇。丹妮玛和贝拉提尔快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克莱莉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以前在埃斯特维尔镇,她就非常注意避免与同学发生不必要的感情纠葛,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的方法就是尽量远离他们。
出于好奇,克莱莉尔去年曾与一位二十二岁的边境巡防员有过偷尝禁果的经历。但她和他之间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对他连起码的渴望也没有。没错,她是很喜欢拉米斯这个人,而他当然也渴望着她。为了确认自己对他是否有感情,克莱莉尔和他前后三次同床共枕。后来,拉米斯突然被调离岗位,她却发现自己对此事既不在乎,也没兴趣寻找下一位新伴侣。尽管列敏姑姑认为她的感觉可能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化,但克莱莉尔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她只是觉得,自己还有更有意义的事要做。
虽然克莱莉尔对于男女感情颇为潇洒,但她感觉雅妮和她正好相反。显然,阿伦佐和雅妮曾经发生过什么,而雅妮比阿伦佐更看重这段关系。
“我相信,你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满足了。”克莱莉尔大声说,“你该庆幸我没有当场杀了你。”
“哦,我觉得你的自我感觉恐怕太良好了。”阿伦佐说话慢条斯理,自大得令克莱莉尔生厌,“不过,你当时突然像一头野兽一样发起疯来,我还有点诧异呢。”
“我真想看看那场争斗。”贝拉提尔说,“要是再来一次的话,我赌我表妹赢。”
“哦,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做些比打架更有意思的事。”阿伦佐看着克莱莉尔说,眼中充满笑意。他长得真好看,牙齿白到克莱莉尔有操起茶杯朝他嘴巴砸去的冲动。他以为自己是谁?竟然敢断定受到他关注的她会为他的魅力而着迷?
“应该没戏。”克莱莉尔咬牙切齿地答道,“除了在这所可笑的学院之中,其余时间我们大概永远也不会见面。”
“当然会。”阿伦佐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我们的父母都是金匠,而你母亲和我父亲又是在一起工作的同事,所以我们其实已经是一家人了。”
“谁跟你‘已经是一家人’了?”克莱莉尔把茶杯攥得更紧了一些,指关节几乎就要“咔嚓”作响。一想到他在暗示什么,克莱莉尔胸中的怒火就越烧越旺。她的母亲和他的父亲……这种侮辱令她不能原谅。她从座位上微微起身,用气得发抖的手将茶杯捏成碎片。接着,她拿起其中一块陶瓷碎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丹妮玛高声喊道:
“克莱莉尔!别冲动!阿伦佐喜欢拿人寻开心!他喜欢惹别人……尤其是女人……动怒!”
阿伦佐咯咯地笑了起来,故意侧身凑近雅妮耳边说了些什么。雅妮听罢,开怀大笑。克莱莉尔站在那里,将他们的嬉笑看在眼里。火气腾地一股脑儿冲上她的头顶,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操起一块陶瓷碎片,径直向阿伦佐的脖子扎去。回过神来后,她不禁对自己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冲动情绪感到惊恐万分。她缓缓坐回座位,松手将陶瓷碎片放在桌面上。
“此话不假。阿伦佐好比一根肉中刺,”贝拉提尔说,“有点混蛋……”
“闭嘴!你这个捕鼠人!”阿伦佐在位子上坐好,重新面带微笑地看着克莱莉尔。这一次,他稍微收敛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总是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克莱莉尔小姐,我道歉。我的确喜欢开玩笑,有时还容易过头。在此,我真诚地请求你的谅解。”
“我接受你的道歉。”克莱莉尔的语气干脆利落,内心却暗自决定与阿伦佐保持距离。她实在不明白,他这种忽冷忽热的行为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真实意图。
“你老家在哪里啊?”雅妮显然知书达礼,正努力将话题引回品茶时应该聊的话题上来。
“埃斯特维尔镇。”说出这句话后,克莱莉尔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她愿意抛下现在的一切,回到镇上,再一路向南,穿过群山,最终走进大森林——
“我都没听说过。”雅妮笑着说,“你听过吗,阿伦佐?”
“当然听过。”阿伦佐说,“你不会从来没看过地图吧?”
雅妮的脸“唰”地红了,一时无言以对。
“又是令人身心愉悦的一堂课啊。”贝拉提尔嘟囔道。
“小贝,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刻薄?”丹妮玛说,“我们还是好好相处吧,毕竟大家要一起以同学的身份待到秋收节。”
“什么!”克莱莉尔惊呼,“在那之前每周都要来上这个茶道课?”
“可能还会更频繁,”丹妮玛说,“如果阿黛尔夫人觉得有必要的话。”
“所以,我们会经常见面的,”阿伦佐说,“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克莱莉尔没有理他。
“说真的,今晚你要不要和我共进晚餐?”阿伦佐继续说道,“算是我对此前所有不当行为向你赔罪。”雅妮听罢,气恼地扭过头去。克莱莉尔知道她正在努力克制眼泪。
“谢谢,不用了,”克莱莉尔答道,“我恐怕没时间。”
“那就明晚一起吃饭。”
“明晚我也很忙。”
“那就明天一起吃午餐吧,周六不上课。”
“我说了很忙。”克莱莉尔重申道。
“忙什么呢?”阿伦佐追问。
“就是很忙,”克莱莉尔说,“你邀请我去吃午餐或晚餐或做任何事的那一天,我都会很忙。”
“那我就让父亲向你父母发出邀请,让你上我们家来拜访。”阿伦佐说,“他们应该很乐于让我俩……加深感情。”
“你父亲是你保姆吗?”克莱莉尔问,“擦屁股这种事情应该——”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教室远处的某座塔楼上传来一阵钟声,声音在教室里不断回响。但阿伦佐领会到她的言外之意,一张英俊的脸气得发红。他朝克莱莉尔骂骂咧咧了几句,克莱莉尔没听清,从他的嘴形也猜不透他说了些什么。阿伦佐一个箭步冲到克莱莉尔跟前,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只见她从左袖里掏出了小匕首。它形似树叶,长度与她的小指差不多。
克莱莉尔微笑着从座位上站起,将椅子一把推开。就在第十一声钟声即将敲响之际,她后退两步。其他人见状也站起身来,但没有人掏出武器。克莱莉尔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贝拉提尔的右手微微攥起,随时准备动用魔法,但她不知道是否有什么魔法可以用来对付她或阿伦佐。或许,贝拉提尔施法只是为了自卫。
当最后一声钟声消失后,丹妮玛突然拍了拍手,朝剑拔弩张的众人喊道:“德瑞尔师傅就快回来了。克莱莉尔小姐,请你收起匕首并坐好。阿伦佐,你也坐好。我们谁都不想被拖去见阿黛尔夫人。”
“缝垫子的人下的命令,我一般是不听的,”阿伦佐说,“但为了显示我大人有大量,克莱莉尔小姐,我决定坐下。”
他果真在位子上坐好,扭头看向贝拉提尔身边的空位。
在袖子的掩护下,克莱莉尔默默将匕首放回系在左腕上的鞘里,同样坐了下来。雅妮、丹妮玛和贝拉提尔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最后,丹妮玛突然大笑起来。
“这可比大多数茶道课有意思多了!”
“事情本来不该这样的。”雅妮喃喃地说。克莱莉尔一开始不知她指的究竟是茶道课,还是她和阿伦佐的感情关系。但等她看见雅妮朝她狠狠地瞥了一眼时,便立马明白了雅妮指的是后者。看来,她无意中又树了一个敌人,而且事态几乎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话说回来,这正好又多了一个让她尽快逃离这座城的原因。
众人就这样静默地坐了一分钟,直到德瑞尔师傅走了进来。他怀抱一大叠纸,神色慌张。他看了看茶桌,注意到克莱莉尔面前碎掉的茶杯,顿时惊得一松手,怀里的一大叠纸“哗啦”一下全掉下来。他慌乱地挥起手来,试图抓住一两张还没掉落的纸。要是在其他情况下,克莱莉尔准以为他这是要准备起舞。但眼下,德瑞尔师傅显然火冒三丈。
“你弄碎了一只茶杯!”
“是个意外。”丹妮玛说。同时,克莱莉尔与她异口同声:“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是一只茶杯而已。”阿伦佐漫不经心地从腰包中摸出两枚金币,扔在茶桌上。金币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其中一枚金币滚到贝拉提尔的茶托旁,与茶托撞了一下。
“阿伦佐少爷,这不是茶杯多少钱的问题。”德瑞尔师傅深吸了一口气,双膝跪地,抱起那叠纸,继续说道,“而是原则问题。这种破坏行为本不该发生。克莱莉尔小姐,端着茶杯时更应注意礼仪。你真得好好努力了。”
克莱莉尔想狠狠顶撞回去,却一眼看见丹妮玛笑着朝她微微摇了摇头,于是只好将这口恶气咽了下去。克莱莉尔意识到,丹妮玛这是在以一种友好的方式告诫她,与德瑞尔师傅发生言语冲突不会有任何好处,只会使这节讨厌的茶道课变得无休无止。
“我会好好努力的。”她假装顺从地说。
“谢谢。”德瑞尔老师将拾回的半叠纸放在桌面上,又俯身去捡剩下的纸。他一边捡,一边闷声说道:“现在,你们都可以去上下一节课了。请不要磨蹭或迟到。”
所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克莱莉尔等了一小会儿,让阿伦佐先行。雅妮紧跟在他身后,试图赶上他的步伐。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肘,仿佛又不敢碰他似的。贝拉提尔和丹妮玛都在原地等候,尾随克莱莉尔走出教室。
贝拉提尔和丹妮玛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你下一节课是——”
俩人同时住口,又不约而同地示意对方继续。
“你继续,”贝拉提尔说,丹妮玛却说,“还是你先请吧。”
克莱莉尔掏出阿黛尔夫人给她的那张清单,看了看,说:“我接下来要去上的课是‘法律、皇家、市政及行会事务’,地点在扭扭厅。但我不知道在哪里。”
“我下节课也是这个,”丹妮玛说,“我带你去吧。跟我来,咱们可别迟到了。”
她走动起来,克莱莉尔和贝拉提尔紧随其后。贝拉提尔一边走路,一边说个不停。
“我下节课是会计课。”他做了个鬼脸,“地点在塔楼厅,授课老师是芬彻尔师傅。但是,表妹,我有一件事关我们阿布霍森家族的重要事情想和你谈谈。我之所以没有早点发出邀请,是考虑到阿伦佐先向你提出了邀约请求。但我的动机的确既直接又正派,因此不知今天放学后,我们能不能……”
“我真的很忙。”克莱莉尔安慰他道,“我下午要去上咒契魔法课,明天还得去埃丝利特岛寻找彩色鱼的下落。”
“那你肯定不认为咒契魔法是仆人的专利。”贝拉提尔露出欣喜的表情。
接着,他又和丹妮玛异口同声地问:“彩色鱼?要送给谁啊?”
“国王,”克莱莉尔说,“我不怎么会使用咒契魔法,也不太想精通于此。但我的确不认为那是仆人该做的事……怎么了?”
大步走在前面的丹妮玛突然停住,转过身来,面朝克莱莉尔,差点和克莱莉尔撞在一起。贝拉提尔也没来得及收住脚步,和克莱莉尔一齐盯着丹妮玛。
“你是说国王吗?”
“你要见国王?”
“就在后天,”克莱莉尔说,“鱼是给他的礼物。显然,这是一项传统礼节。”
“但是几年来,从来没人见过国王。”贝拉提尔说。
“真的没有人。”丹妮玛重复道。
“有人告诉我,国王依然保留着某些传统礼节。”克莱莉尔的语气中透着不爽,“就拿这个送礼的事情来说,我是他的侄女,所以就得向他献上见面礼。”
“我也是他的侄子,但我还没有机会这么做。”贝拉提尔打断道,“去年我刚来这儿的时候,理应向国王献礼。可国王拒绝见我,要么就是有人代表他将我拒之门外。”
“母亲似乎认为我们可以进宫,”克莱莉尔说,“我希望自己能了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显然,城里到处充斥着阴谋诡计,而我真的不想被卷入其中,毕竟最终我还是要……”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顾低头看鞋。不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为了逃避尖锐的话题,自己竟做着和父亲一样的事。想到这里,她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贝拉提尔和丹妮玛,发现他们也正注视着自己。克莱莉尔这才发现他俩的前额上竟然都有咒契符号,只不过像她一样,他俩的咒契符号也被脸上涂抹的厚粉给盖住了。但阿伦佐和雅妮都没有咒契符号,至少她没注意到。
“你最终还是要怎样?”丹妮玛问。
“反正我自有安排。”克莱莉尔说。
“你说得对,这里的确充斥着阴谋诡计。”贝拉提尔压低声音说道,“有些事情你得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放学后我想和你聊聊的原因。其中一点是,你得非常小心阿伦佐才行。他父亲现在是城里最有权势的人,因此也算是整个王国里最——”
“谁是城里或王国里最有权势的人,有那么重要吗?”克莱莉尔打断道。
“掌权者是谁或许并不是那么重要,”贝拉提尔回答道,“但皇族不仅掌管着王国,还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咒契。他们通过各种方式维护着咒契精神。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要是王权被推翻,谁将会从中受益……又会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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