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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阿黛尔夫人与学院

门廊的尽头是一个有着高耸穹顶的大厅。这里可能是音乐厅和画廊的复合体,又或者是学院内部的阳台。大厅的四角建有盘旋的石梯,四面的墙壁刚粉刷过,整个内部显得既干净又空旷。大厅正中央摆着一张书桌,搭配一把狭长的桃花心木椅,椅背上有着雕花图案,椅子上放着一块黑色坐垫。一名瘦骨嶙峋、身材矮小的女性笔直地站在椅子旁,身穿时下流行的多层丝绸套装,里面的绸缎是乳白或纯白色,脖子上还缠着一条黑丝巾。克莱莉尔不知道这些颜色代表哪个行会或组织。
“阿黛尔夫人。”瓦兰妮用非常轻柔的语调小声说。
“你刚才说什么?阿黛尔夫人?”克莱莉尔与瓦兰妮交头接耳,“她的名字竟然和蝰蛇同音?”
“不,是阿——黛——尔——夫人。”瓦兰妮小声回应道,“现在,我们得保持安静,然后向她深鞠躬。”
克莱莉尔还是觉得这位夫人的名字听上去酷似“蝰蛇”,但她心想,好在这位阿黛尔夫人的外貌与蝰蛇截然不同。克莱莉尔很喜欢蝰蛇,只要你不侵犯它们,它们也不会侵犯你。事实上,她很喜欢蛇类。它们在树林和岩石深处栖居,有的还可作为食物享用。要是能把一锅蛇肉架在篝火上炖汤,那可真是无上的美味。
眼前的这位阿黛尔夫人比克莱莉尔设想的要老。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粉,瓦兰妮把这种粉叫作“阿斯特”,埃斯特维尔镇上的人们则将它称为“埃斯彻”。阿黛尔夫人远看大约35岁,近看却怎么也遮不住脸上的皱纹。因此,克莱莉尔估计她至少有65岁。即便她的前额上有咒契符号,也完全被厚厚的粉给盖住了。
“克莱莉尔小姐,”阿黛尔夫人也朝克莱莉尔深深地鞠了一躬,“欢迎来到拜里塞尔精英学院。”
“谢谢你,阿……阿黛尔夫人。”克莱莉尔磕磕巴巴地念出了她的名字,默默祈祷自己没念错。
“我们欢迎你的加入。”阿黛尔夫人说,“瓦兰妮,你的工作做得很好,把克莱莉尔小姐打扮得非常得体。接下来,你可以和其他女仆一起在帕奈尔德厅待命。”
这一次,瓦兰妮竟然一言不发,只是简单地鞠了个躬,便退下去了。
“克莱莉尔小姐,现在请你给我挺直腰杆。我们可以聊聊天。”阿黛尔夫人说。
克莱莉尔以为自己已经站得很直,但还是挺了挺胸膛,把双脚分开了几英寸。阿黛尔坐在椅子上,后背依旧挺得笔直,没有丝毫松懈的样子。
“这所学院汇集了全国达官贵人家庭出身的年轻人,力争把他们培养成社会未来的栋梁之材。”她说,“克莱莉尔小姐,每个学生入学前,我都爱和他们聊聊未来规划,以便我们在教学中相应注重这些方面。”
“未来规划?”克莱莉尔问。
“就是你对以后想做什么的打算。”阿黛尔说,“你想赶紧结婚吗?学院里许多小姐都希望如此。如果你也和她们一样,我们就会为你安排更多有关家务管理、医生甄选和生育等课程。”
“我不想结婚,”克莱莉尔斩钉截铁地说,“也不想生孩子。”
“不想?”阿黛尔夫人不免有些诧异,“那你是想接受更加非传统的教育吗?”
“也不是。”克莱莉尔绞尽脑汁想着怎样解释最好,不禁皱起了眉头,“我……我想走自己的路,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的帮助。”
“几乎没有人能够只靠自己。”阿黛尔说。
“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靠婚姻依附于某人。”
“并非所有的婚姻都是把两个人强拴在一起。”阿黛尔夫人说,“但既然你是家里的独生女,恐怕不太可能实现完全的自由。你没有当过学徒,对吧?你究竟是真的不想继承父母的衣钵,还是你没有这个实力?”
阿黛尔沉着的声音里没有丝毫侮辱她的意味,有的只是好奇。克莱莉尔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物体,被人放在手上把玩、审视,一旦鉴定完毕,就会被归于合适的位置上。她自己就经常将钱币按种类、重量和铸记分类,再将不同类的钱币摆在父亲办公室大橱柜中合适的地方。
“我帮母亲做过一些事,但她不满意我的表现。所以,我的确可能没什么当金匠的天赋。”克莱莉尔说。但她没告诉阿黛尔夫人的是,她故意搞砸了母亲让她做的事,因为她既不想步母亲的后尘,也无意一辈子被熔炉和工作台束缚住。“不过,我的确帮父亲打理财务、货币兑换和贷款之类的事。”
“很好,”阿黛尔说,“如果你想学习财务,我们可以给你安排相应课程。但请如实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其他想学的手艺吗?不管你选择哪门手艺,你的父母一定有办法让你如愿的。”
“没有。”克莱莉尔说道。
“请你务必把话说清楚,”阿黛尔说,“无论何时,都该如此。这不仅是学院的规定,也是一条良好的生活准则。只有把话说清楚,你才不会被人误解。”
“我不想学任何手艺,”克莱莉尔大声宣布,“也不想加入任何行会。”
“作为出身金匠名家的小姐,你是一个血统高贵的幸运儿,”阿黛尔说,“你比自己意识到的还要幸运得多。我真该带你去平房区转一圈,看看那里的日工们究竟处于怎样的生活状态。现在,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为了保证最好的教学效果,我们还是得知道你对未来的规划。比方说,你想成为一名护卫吗?”
“不想,”克莱莉尔说,“必要时,我可以舞刀弄枪,投入战斗,而且大家都夸我是个射箭的好手。但我不想到处巡逻,也不想对着别人大声地发号施令,更不想被别人呼来喝去。另外,我也不想和一大堆人同住在兵营里。”
“以你的身份,肯定会直接晋升为长官,因而不会住在兵营里。”阿黛尔说,“金匠行会势力庞大,你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不是问题。倘若你真的有志于从军,我会立马把你送到兵营里去锻炼,毕竟当兵还是要趁年轻。但如果你意不在此的话,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什么真心想做的事?”
“有。”克莱莉尔不情愿地说。犹豫再三后,她决定说出真心话。但她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位优雅、沉着的女性听了这番话后,一定会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我想加入边境巡防队,以大森林为家。”
只见阿黛尔夫人微微挑了挑眉,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其他明显的反应。至于克莱莉尔意料之中的鄙夷神情,更是没有出现。
“有意思,”阿黛尔夫人终于开口道,“或许我开始了解你喜欢独处的原因了。”
“我想待在适合自己的地方,”克莱莉尔说,“这个地方就是大森林。”
“我猜,你父母并不支持你实现自己的抱负。”
“你猜对了。”
“我对边境巡防队不是特别了解,”阿黛尔夫人说,“他们的总部在哈夫梅特附近,对吧?”
“没错。”克莱莉尔惊讶于阿黛尔夫人的见识广博。大森林中有一座名为“绿跷营”的城堡,距离哈夫梅特镇只有十几英里,那里正是边境巡防队高级官员的驻扎地。堡垒里不仅存放着必备物资和执勤记录,还设有一家医院。最重要的是,据克莱莉尔所知,那里也是新晋巡防员受训的地方。
“但他们只招收已在林务等领域具备多年经验的人。”阿黛尔夫人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要求至少五年的工作经验。”
“你说的没错,夫人。”克莱莉尔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但自从十三岁以来,我就已经在相关领域断断续续地积累了一些经验。要是我能有机会在‘绿跷营’里向那些高级官员陈情,并展示我的技能,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阿黛尔夫人注视了克莱莉尔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么做行不通。至少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克莱莉尔问,“我的狩猎能力、追踪能力与……几乎与佩雷斯中士相当。此外,我姑姑列敏还教了我许多草药知识。我——”
“别说了。”阿黛尔夫人的声调和语气依然平稳,“这不是简单的个人能力问题。正常情况下,边境巡防队几乎不会接纳像你年纪这么小的人。而且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不管你体内是否住着一头野兽,不管你是不是很好的猎手,他们都不会接纳你。”
克莱莉尔刚想张嘴追问原因,却看见阿黛尔夫人有力地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暂时闭嘴。只听阿黛尔夫人继续道:
“他们之所以不会接纳你,是因为如同所有皇家分支机构一样,边境巡防队也没有资金,他们的未来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事实上,如果国王不重回掌权大位,如果各行会不像接管皇家护卫队和驻屯兵团一样接管边境巡防队,那么边境巡防队将落得被遗弃的下场。到最后,他们总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这样太疯狂了!”克莱莉尔说,“大森林需要人照料,否则将陷入一片荒芜。除了大森林外,需要巡防的还有西部丛林、大镰木林……”
“遗憾的是,政府一旦疯狂起来,其程度恐怕超出你的想象。”阿黛尔夫人说,“你目前肯定无法加入边境巡防队,甚至以后也未必有机会,那你还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吗?”
克莱莉尔竟无言以对。她呆立在那里,内心感到阵阵寒意,一时无法接受自己与边境巡防员无缘的现实。她终于醒悟,自己的梦想原来比想象的还要愚蠢。与此同时,一股暴怒的情绪在她体内呼之欲出,想让眼前这位过份冷静的老女人见识见识自己的决心:她一定能加入边境巡防队,一定能让国王资助他们,即使她暂时不知如何才能办到……
“你还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吗?”阿黛尔夫人重复了一遍。
“即使当不了边境巡防员,我还可以做一名猎手。”克莱莉尔说,“住在森林里,以林间的猎物为食。我可以领着那些不熟悉森林环境的城里人去森林里打猎,再从中赚点小费作为报酬。”
“在此之前,你还需要一笔启动资金。”阿黛尔夫人说,“万事开头难,尤其像你这么小小年纪就出去独立生活更是难上加难。但这也不完全是异想天开,如果你能说服父母,让他们每年为你提供……比如说,至少五十枚银币,并这样连续资助你五年,你当猎手的梦想就不会遥不可及。”
“真的吗?”克莱莉尔问,“我以为你会……”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原本想说的是,学院这种地方只会让学生们过上同一种生活,却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你觉得我们限制了学生的选择?”阿黛尔夫人问,“那你可想错了。不过,限制绝大多数学生的人正是他们自己,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可悲的事。但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还是把梦想深埋在心底,克莱莉尔小姐。学院里的许多学生会认为你的梦想太过渺小,甚至会因此嘲笑你。但在我这边,我关注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让你的未来拥有其他可能,二是让你为自己想做的事做好准备。”
阿黛尔夫人掀起书桌板,从底下抽出一张厚纸,纸上用亮蓝色墨水大大地列着十二项条目。这些条目整体位于纸面的中下方,从而使得纸面上方、底部和两边均留有相当多的空白。阿黛尔夫人盖上桌板,把纸放在桌面上,小心地将鹅毛笔蘸上墨水,然后在两项条目上分别画下了一条近乎水平的直线。最后,她在纸面空白处重新为剩余的条目编上号码,但编号顺序并非条目原本排列的顺序。
“这是我们为想要创业的年轻人提供的标准课程清单,”阿黛尔夫人说,“其中两项我认为你没必要修,所以划掉了。你将会修习剩下的十门课程,从第八项开始,每天朝着创业的方向努力。学院中的每间教室都有说明,这份清单上写明了每项课程对应的教室名称和指导老师。今天即将开始的课程在‘三窗室’教授。你从西南边的楼梯往下走两层,再沿着过道走二十步,左手边就能看到教室,教室门外挂着铭牌。我还建议,你今天下课后在学院里四处走走,了解一下所有教室的方位和名称,学院里一共就十九间教室。”
克莱莉尔接过清单,快速地扫了一遍课程。被划掉的两门课程分别是“用‘二次书写法’管账”和“制作成本计算与相关产品定价”,这些课程的内容克莱莉尔以前为父亲打下手时已多有涉及。剩下的十门课程为:
“书信、报告、令状、账单等正式文件写作”
“获得、引导及解除家仆、学徒及商业合伙人关系的科学方法”
“风雅音乐与舞蹈作品鉴赏”
“家庭成员的大小角色分配”
“拜里塞尔城高、中、低等行会及大财团介绍”
“宴会、庆典、节庆及市集活动指南”
“贸易的地况因素”
“茶道”
“法律、皇家、市政及行会事务”
“体力活动及武术美学实践”
“茶道?”克莱莉尔问。她听闻茶是一种外来的新式草本饮料,大约五六年前从遥远的国度传到王国里。不过,她从未想过要亲口品一品茶的味道。埃斯特维尔镇上有间茶馆开了一年,生意萧条得随时可能停业。“学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呢?”
“你自己去体会吧,”阿黛尔夫人说,“我们日后在适当的时机还会见面讨论你的情况。现在,你可以走了。”
克莱莉尔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向阿黛尔夫人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朝西南方位的楼梯走去。但她在楼梯上刚迈了一步,就又被阿黛尔夫人叫住了。
“克莱莉尔小姐,还有一件事。”
克莱莉尔站在楼梯上,扭头朝阿黛尔夫人的方向看去。
“据我理解,你应该要学习咒契魔法。身为你们家族的成员之一,你学习咒契魔法只会有害无益。反倒是那些忽略了咒契魔法重要性的人,到头来才会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你今天下午见到魔法师卡尔格林时,请代我向他转告一句话:‘目前还没有任何人通过,但我会继续留意的。’”
“目前还没有任何人通过,但我会继续留意的。”克莱莉尔复述了一遍,继而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阿黛尔夫人说。这一次,或许是因为视角变了,即使与阿黛尔夫人之间隔着更远的距离,克莱莉尔也能看到夫人前额上的咒契魔法标志。但那标志若隐若现,克莱莉尔不禁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她使劲眨了眨眼,再次看去,再也没能看见夫人前额的咒契魔法标志。
正当她站在楼梯上端详阿黛尔夫人之际,夫人挑起了一侧的眉毛。克莱莉尔见状,知道自己多有冒犯,于是赶紧走下楼梯。她心想,自己好歹曾经光凭一支矛就敢与公猪搏斗,只用矛柄就成功阻止了扑上来的公猪,没有被它的獠牙撕得粉碎。可奇怪的是,当初身处险境却面不改色的自己,现在竟然因为阿黛尔夫人挑了挑眉毛而感到紧张。
至于即将开始的课程,克莱莉尔倒没觉得紧张,因为她既不在乎其他同学,也不关心那些课程,尤其是“茶道”,她应该能忍受,但它听上去就像是一门浪费时间的课。
但她现在至少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每年拿到50枚银币。比起父母做生意赚的钱,这并不是一个大数目。而且,可能有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法可以助她拿到这笔钱。克莱莉尔一直认为母亲是她通往边境巡防队之路上的绊脚石,但或许真正的绊脚石是她父亲。如今,她恍然发现自己花了太多时间用于说服父亲同意她住进大森林,而她真正需要说服的人应该是母亲。不过,克莱莉尔也必须承认,自己也并未和母亲有过太多交流。但可以肯定的是,母亲当初也曾有过一模一样的问题,而正是这个问题导致了她与祖父的决裂。因此,母亲对她的想法应该感同身受才对。
关键是,她应该选什么时机与母亲聊聊呢?或许更重要的是,她该如何使母亲对这件事上心呢?时机决定成败,而时机的选择又取决于母亲手头正在做的事。如果母亲的金色泪滴石项链即将大功告成,那么很快她便有机会与母亲谈谈,因为母亲一般不会直接继续下一件重大作品的制作,而是会休息几天。休息期间,她并不会停止工作,而只是工作强度会小一些。
克莱莉尔在脑海中把自己与母亲可能的对话都想象了一遍,寻思着最好以怎样的方式展开话题。想着想着,她来到一间教室的门前。门上正中处挂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铜牌,上面用华丽的字体写着“三窗室”几个字。门虚掩着,教室里传来低声的对话。克莱莉尔推开门,走了进去。
五张脸齐刷刷地向她看来,对话声戛然而止。其中两男两女与她同龄。两个女孩都穿着代表所属行会颜色的多层次衣服,脖子上还系着丝巾。两名男子均把袖子剪了一截,露出颜色各异的内层,头部则什么配饰也没有。他们之中没有人佩剑或随身携带匕首,甚至无人携带任何显而易见的武器。
第五个人年纪更长,也许有五十岁了。克莱莉尔觉得他的外形酷似一根拐杖,因为他又高又瘦,鼻子很长,几缕白发从某些角度看就像是鸟儿被风吹乱的羽毛。中年男子身穿一条纯白与奶白色相间的长外套,这些颜色显然代表学院。看见克莱莉尔,他立马走上前来,向克莱莉尔鞠了一躬,说道:“欢迎,你是最晚到的。我是德瑞尔师傅,这节课的主题是茶道。开始上课之前,我们应该先练习一下如何得体地作自我介绍。既然你最后才进教室,那就从你开始吧。”
“我叫克莱莉尔。”克莱莉尔用最大的音量对着整间教室的人介绍道,眼睛却只盯着德瑞尔师傅一人,“高级金匠加西尔及其配偶哈尔文的女儿。”
“不行,不行,克莱莉尔小姐。”德瑞尔师傅说,“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从这间教室中地位最高的人开始。”
“那应该是谁?”克莱莉尔问,“我怎么会知道?”
“你以后见的人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了。”德瑞尔师傅承认道,“但你可以从行会代表色开始认起,这样犯错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你看,这间教室里除了你是高级金匠行会的人以外,还有一个人也跟你一样。所以,那个人就是地位最——”
克莱莉尔不屑地“哼”了一声,打断了德瑞尔师傅的话。要说这“哼”声像是一头发狂的公猪发出的,也毫不为过。她注视着与她一样身穿黄白相间衣服的人,那是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一头金发,瞳孔蓝得摄人心魄。这双熟悉的眼睛,不正是前天在袭击事发现场朝她眨眼的人吗?当时,他假意袭击她,却差点没逃出去。
“是你!”语毕,克莱莉尔又鄙视地“哼”了一声。
“我们应该没见过吧。”男子坏笑着说,还暗暗朝她使了一个令她生厌的眼色,“我叫阿伦佐,拜里塞尔市市长兼高级金匠行会会长基尔普及其夫人玛格特之子。”
“你瞧,这才是自我介绍的正确顺序。”德瑞尔师傅好奇地瞥了一眼克莱莉尔,又看了看阿伦佐,继续道,“接下来是——”
“实际上,我认为自己的地位比高级金匠行会的人更高。”说话者是一个个子更小的年轻男子,有着一头参差不齐的黑发,刘海从左到右向下倾斜,相貌中上,但谈不上英俊,而且皮肤白得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这名男子的穿着比阿伦佐更为简单,从他袖子上露出的图案来看,上面是深蓝色的,间或点缀着淡银色的条纹。除了左臂上方别着一小枚印着一把钥匙图案的银章外,便再也没有其他显示身份地位的标志。至于那枚银章,竟然小得差点让克莱莉尔忽略它的存在。“我是阿布霍森族族长的大侄子——”
“捕鼠人!”阿伦佐慵懒地讽刺道,声音低得成功混过了德瑞尔师傅的视听,却不妨碍在场的其他人听到。
“以及国王的表亲。”面色苍白的男子无视阿伦佐继续说道。
“没错,没错,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德瑞尔师傅不耐烦地说,“时代已经不同了,在当今这个时代,尤其是最近许多年来,人们已经习惯性地认为行会在城里的地位最高,除非在某些传统仪式上——”
“没关系的,德瑞尔,”黑发男子说,“我只是在向我的表妹展示如何作自我介绍。”
他朝克莱莉尔鞠了一躬,克莱莉尔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狡黠。就在这时,阿伦佐打了个哈欠,还故意歪着头,试图以此掩盖自己的困意。只听面色苍白的男子继续道:
“小姐好,我叫贝拉提尔。鉴于我们的亲戚关系,你直呼我‘小贝’就行。”他说,“可惜的是,由于我不能靠父母的身份而从属于某个行会,因而在这里只能被大家视为异类,但他们也没法儿把我怎么样。热烈欢迎我的亲戚——”
“贝拉提尔少爷,抱歉打断你,我们还有其他人等着作自我介绍。之后,我们还要学习泡茶等一系列技巧。所以,如果要聊天的话,麻烦等到下课后再说好吗?克莱莉尔小姐,在座的一对小姐分别是香料商行会和酒商行会的。你看,她们衣服的颜色分别是红黄相间与紫、绿、银相间,身份等级如同我先后介绍的顺序一样。接下来,请你再向她们介绍一下自己。”
“但她们已经听到我的自我介绍了啊。”克莱莉尔说。
“克莱莉尔小姐,请听我说,”德瑞尔师傅说,“一旦在这里接受过正确的教育,你的礼仪将使你在整座城里免于尴尬。”
“我才不会尴尬呢,”克莱莉尔坦白道,“因为我并不怎么在乎——”
“请照做!”德瑞尔师傅恳求道,手微微动了一下,“我可不想把你送回阿黛尔夫人那里。”
“好吧。”尽管整件事看起来荒谬至极,但克莱莉尔毕竟不想回到那位可怕的夫人身边去。于是,她转向那名来自香料商行会的女子,准备向她作自我介绍。只见这名女子体形修长,相貌平平,一头金发,鼻子与整张脸的比例不相协调。尤其是她看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傲慢态度,更加使她平添了几分丑恶。
“你好!我是克莱莉尔,”克莱莉尔快速地说,“高级金匠加西尔及其配偶哈尔文的女儿。”
“幸会,克莱莉尔小姐。”香料商小姐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我叫雅妮,高级香料商行会会长魁仁姆及其配偶威翰姆的女儿。”
克莱莉尔旋即转向下一位年轻女子,无视德瑞尔师傅皱起的眉头,草草地将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酒商小姐看似友好一些,同样身材修长,留着一头黑发,算得上有几分姿色,等以后长大了或许还会更美。酒商小姐回礼时真诚地看着克莱莉尔,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的瞳孔中透出一股暖意。
“幸会,克莱莉尔小姐。我叫丹妮玛,是高级酒商行会成员哈拉夫及其夫人、持家主妇行会候选成员琼娜尔的女儿。”
“现在,请各位少爷小姐围坐在茶桌旁。”德瑞尔师傅指着一张相当低矮的六边形桌子发话道。这张桌子以浅色木材制成,桌面略有倾斜,上面摆着一只熄灭的酒精灯、一小盒火柴、一只擦得锃亮的金属水壶、一只内盛茶叶的珐琅盒子、一只白色陶瓷茶壶和六只浅黄色的瓷杯,杯子下方的黄色托盘颜色更浅。桌边摆着六张与其高度相称的椅子,仿佛是为小矮人量身定做的。“按身份高低入座,身份最高者坐在正北边的椅子上,其余人接着按顺时针方向就座。”
阿伦佐一屁股坐在正北边的椅子上,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克莱莉尔小姐,过来坐,不然这位子可要被小贝给抢了。”
克莱莉尔不为所动。她不喜欢阿伦佐拍椅子的方式,这种做派就好像他在召唤一条狗一样。
“既然德瑞尔师傅坚持按当今这个时代的模式来,那我还是最后入座吧。”小贝说,“雅妮和丹妮玛,我相信两位肯定愿意比我先入座。”
“要说话请到下课后再说!”德瑞尔师傅重申道,“你们应该知道的!请保持安静,维持礼仪!微微颔首或做个手势就可以了!”
雅妮和丹妮玛默默地按德瑞尔师傅认可的主次顺序就座,留下克莱莉尔和小贝站在原地。阿伦佐又拍了拍自己左边的椅子,露出胜利的微笑,看着克莱莉尔。他的相貌甚是好看,这点毋庸置疑。再加上他是基尔普之子,因此或许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对待女性和其他任何人。
“我也是阿布霍森族的近亲,”克莱莉尔说,“或许我也该坐在最次的座位上。”
“不用,不用,”德瑞尔师傅赶忙解释道,“克莱莉尔小姐,你出身金匠世家,光凭这一点就足以判定你的身份地位。你就安心坐在阿伦佐少爷左边的位置上吧。”
德瑞尔师傅走到那把椅子后面,将椅子稍稍拉出一些。阿伦佐缓缓将原本搭在椅子上的手缩了回来。克莱莉尔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坐了下来,还没等德瑞尔师傅替她将椅子推回去,她就自己动了手。小贝走到代表最次地位的第六把椅子旁,故意将椅子往阿伦佐这边挪了一些,好与丹妮玛保持距离。
“请不要给我添乱。”德瑞尔师傅一边叹气,一边挑起了眉。小贝开怀大笑,将椅子朝丹妮玛移近了一些。
“所有人已按正确的次序就座。”德瑞尔师傅说,“现在,我们就开始学习茶道。贝拉提尔少爷,请你点燃酒精灯。丹妮玛小姐,请你把水壶架在炉子上。雅妮小姐,请你把杯子分发给大家。克莱莉尔小姐,请你舀三勺茶叶放进茶壶里。最后,等水烧开后,请阿伦佐少爷为茶壶添水。”
“做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吗?”克莱莉尔问。
“意义?这是一种在对话开始之前清除杂念的仪式。正如其他仪式一样,茶道要么做到圆满,要么就等于什么也没做。”德瑞尔的声音中透出一种不耐烦。
“咱们最好还是照做。”隔着中间的阿伦佐,小贝小声对克莱莉尔说,“这样比较省力。”
他边说边开始在酒精灯灯芯的上方描画咒契魔法符号,却突然被德瑞尔师傅大声喝止。
“停下来,停下来,贝拉提尔少爷!请用打火石!只有仆人才用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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