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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凯拉赞从一艘飘浮在尤坦星附近的苏利恩飞船上向外望着，“那些都是全尺寸大小的四屈体，跟我们设计的一模一样。杰乌伦人建造出了数百个。”
“我也不懂，”肖姆在他身边摇着头应道，“这毫无意义啊。”
赫勒尔、柯德维尔、丹切克彼此对视着。“什么是四屈体?”柯德维尔问道。
凯拉赞叹了口气。没什么好回避的了。“我们本来是打算用这些装置封锁太阳系的。”他说道，“它们应该是被安置在冥王星之外相当远的地方，其安置点在星系周围形成一个类似球面的结构。每个四屈体通过超场与相邻的四个四屈体形成网格，共同作用，在边界处制造出渐渐增强的时空畸变，这就相当于一个防止逃逸的重力陷阱。
“我们用一些缩小比例的原型机做过前期测试，实际上我们已经开始建造一些全尺寸版本的机器，但距离计划最终实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凯拉赞冲着飞船外面的景象一挥手，“可是杰乌伦人显然是在秘密复制我们的设计，他们的进程大大提前了。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丹切克镜片后的眼睛使劲眨了眨，眉头一皱，心里思忖着这个谜题。他多多少少有种感觉，这个神秘洋葱的最后一层就要剥开了，里面似乎包裹着跟杰乌伦人有关的每一件事。杰乌伦人先是夸大地球的侵略性，然后伪造证据，借此让伽星人相信地球的扩张必须被扼制，而如若缺乏物理防护手段是无法加以扼制的。伽星人被说服了，据此他们开始进行所需的准备，直到最近才有所转变。但杰乌伦人实际上早就冒着风险着手实施计划了，而且在伽星人面前隐藏了事实。这是为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丹切克望着维萨传来的“沙普龙号”指挥舱和康涅狄格那边斯威兰森办公室的画面，但那边也没有任何提示。“沙普龙号”上的伽星人全神贯注地看着飞船主屏幕上的情况。另一幅画面上，他只看得见亨特和其他人的背影，都挤在房间另一边的终端机前，终端机连接着“沙普龙号”。看来那两方面正在进行着令人兴奋的对话，但这中间的事情让人琢磨不透。
卡伦•赫勒尔最后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打算自己干?”
“出于什么理由呢?”凯拉赞问道，“我们已经在做这事儿了。他们没必要这么做。”
“时间?”柯德维尔猜测道。
凯拉赞摇了摇头，“如果对他们来说时间很紧，他们就会劝说我们加快进度，还会捎带着想办法说他们必须要参与其中。我们当然拥有足够的资源完成他们提出的任何时间要求。”
芙瑞努•肖姆若有所思。“还有件事挺奇怪，”她沉思着，“有几次我们要加速进程，杰乌伦人却说地球扩张的风险又降低了，仿佛他们是在尽力让我们的研究进行下去，但又不急着看我们实际成果。”
“他们是在压榨技术，”柯德维尔哼了一声，“然后确保自己的进程能大大领先于你们。”他顿了顿，问道：“除了一个星系，这东西还能否用来隔绝别的什么东西呢?”
“不太可能。”凯拉赞回答，然后又说道，“喔，我推测它们能用来封锁任何一个相当大的东西……或者说小一些的什么东西，看情况了。”
“嗯……”柯德维尔又陷入了沉思。
赫勒尔耸了耸肩，举起双手。“如果他们不是打算封闭太阳系，肯定计划着要封闭其他的……”她的声音消失了，突然之间，对于她和其他每个人来说，答案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凯拉赞和肖姆无声地对视了半晌。“我们?”凯拉赞最终勉强地说着，“苏利恩?他们打算封闭巨人星?”肖姆的手扶在了眉毛上，摇着头，努力琢磨着其中的意味。柯德维尔和赫勒尔一时间呆呆地站在那里。
整件事在丹切克的脑海里慢慢清晰起来。“是的!”他叫道，向前走到人群中间，站立了片刻，理了理思绪，然后十分有力地点了点头。“没错!”他继续道，“这无疑是唯一可以接受的解释。”他兴奋地看着众人，好像是期望他们当即表示同意。但他们只是茫然地看着他，谁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丹切克等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了详尽地解说：“我从来都无法完全接受一件事——兰比亚人和赛里奥斯人之间的纠葛会一直存在于杰乌伦人的心里，特别是在他们深受伽星人影响之后。这事儿就没让你们心里打过鼓吗?你们当中就没有人感觉到这背后肯定是有别的什么事情?”他再一次探询地看着众人。
几秒钟后，柯德维尔说道：“我猜没有，克里斯。为什么呢?你要说的是什么意思?”
丹切克润了润嘴唇，“这是个有意思的想法，不是吗?有那么一个实体，始终都在事情的幕后，一代又一代杰乌伦人生老病死，而它却永恒不变地存在着。”
一阵寂静后，赫勒尔盯着他吸了口气，“杰乌克斯?你是在说，整件事的幕后黑手是那台计算机?”
丹切克迅速地点了点头，“杰乌克斯很久以前就建造起来了。很难想象它的基础设计和程序在一定程度上不含有其创造者与生俱来的那种残忍的本性，以及他们的野心抱负——它的创造者正是原始兰比亚人的后裔啊，是不是这样?意识到这样的野心，难道它不会将杰乌伦人的精英当作它的工具吗?但是，如果是这样，它就会发现自己面临着一系列障碍，而那些障碍正是来自苏利恩人。”
柯德维尔开始点头了。“它肯定会想办法把苏利恩人踢出去。”他同意道。
“要做得恰到好处，”丹切克说道，“但又不能太迅速。首先它要从苏利恩人那里学很多东西。真正狡猾的是最后的阶段，苏利恩人自己的才智和技术会为杰乌伦人提供消灭苏利恩人的方法。然后，凭借偷来的伽星人科学，有杰乌克斯作为他们的领导，全副武装的杰乌伦人会掌控整个银河系。想想所有那些正在发展的星球吧，还有能够瞬息之间跨越若干光年的技术。他们会成为已知太空的每一个角落的主人，随时可以毫无节制地进行帝国扩张，唯一潜在的对手将被锁在重力外壳里，无法逃出来。”丹切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左右看着周围众人惊异的表情，“所以现在，我们终于看到了幕后的一切——他们一直在进行的终极设计，可能从慧神星时代就开始了。他们距离成功简直只有一步之遥啊!”
“所以尤坦星的武器……”凯拉赞迟疑地说着，仍在努力理解这一切暴行，“从来都不是打算用来对付苏利恩的?”
“我很怀疑。”丹切克说道，“或许它们都是为了以后准备的，等到时机来临，他们用来搞扩张的。”
“是的，猜猜他们名单上的头一个是谁?”赫勒尔说道，“他们是兰比亚人，我们是赛里奥斯人。”
“当然!”肖姆低声道，“地球已经完全没有防御能力了。他们在我们面前隐瞒你们的去军事化进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她缓缓点了点头，不情愿地生出一丝钦佩之意，“这事儿清楚了。首先，在他们变得强大、有了知识以后，就开始阻碍地球进步。然后，他们突然加速地球上各种新发现的速度，设计让其最终变成一种威胁，而他们要利用伽星人的协助来予以消除。最后，他们会自己消除这种威胁，但向伽星人隐瞒事实，哄骗伽星人发展出一些技术手段，再用这种技术反过来消灭伽星人。这会让他们不受干涉地清算他们跟赛里奥斯人的旧账，而且还稳操胜券。”
“我们根本毫无胜算。”柯德维尔喘了口气，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而杰乌伦人会重新占据太阳系，我猜那一直都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丹切克说道，“我想，他们一直都认为太阳系是属于他们的。而且他们再也不用给伽星人打下手了，他们显然永远都无法欣然接受这种地位。”
“这样就说得通了。”凯拉赞深表认同，“他们之所以坚持要自主管理，自治那么多的星球……之所以需要一个独立于维萨的系统，控制它自己的空域，就是这个原因。”他看着肖姆，点了点头，“很多事情现在都说得通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清亮了许多：“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们接下来的问题就很容易了。假如这一切的根源更多的是在杰乌克斯，而不是杰乌伦人身上，那说到底，他们可能还是有希望的。令人不快的惩罚措施可能就没必要了。”
肖姆的眼睛里透出意味深长的眼神。“是——啊。”她缓缓说着，也点了点头，“也许吧，给予正确的帮助，他们可以按新的模式重建文明，由此成为一个成熟、善良的种族。我们也许还没失败。”
“这确实给了我们一个明确的目标，一个要完成的任务。”凯拉赞说着，听上去有了些热情，“尽管有这些挫折，一切都还是可以迎来成功的结局的。正如你所说，我们也许还没失败。”
“啊，目前来说，这还只是假设，你明白的。”丹切克赶紧说道，“不过可能有个方法来验证一下。如果整件事确实是由杰乌克斯引起的，就可以去追查一下我们谈论的一些事情的源头，只要进入埋藏在杰乌克斯内部的早期档案，对一些概念化的子网络进行查找就行。”他看着凯拉赞，“我推测只要你们的人完全控制了杰乌伦，就有可能以能够控制的形式重新激活部分杰乌克斯，让维萨全面检查它的记录。”
凯拉赞已经在点头了，“我也是这样考虑的。要商讨此事，伊希安是不二人选。”他看向“沙普龙号”指挥舱的画面，“他现在还没空吗?那边有什么事?”
画面中挤在主屏幕下的伽星人爆发出惊恐之声。与此同时，另一幅画面里传来众人惊呼的声音，那是地球方面的画面，亨特和其他人正互相推推搡搡，拥向终端机，那台机器连接着尤坦的苏利恩飞船。丹切克、凯拉赞和周围的其他人已经忘了刚才的对话，只是吃惊地看着。亨特走到屏幕前的时候，几乎都语无伦次了：“发现他们了!左拉克重新处理了那颗行星的画面。我们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但那不可能!”
丹切克盯着他，不住眨着眼，“维克，你在嘟囔什么呢?镇定下来，把你要说的事情说清楚喽。”
亨特尽力让自己平复了一下。“那五艘杰乌伦飞船，我们知道他们出什么事了。”他停了停，喘了几口气，然后转过头去招呼身后的人到终端机前，“左拉克，把这个片段传给维萨，行吗?告诉维萨在尤坦播放。”丹切克所处的那艘飞船里，一幅画面显示出了“沙普龙号”的探测器在隧道坍塌之前传送回来的最后画面。“你看到了吗?”亨特问道。
丹切克点了点头，“是的。怎么了?”
“右上角那个圆点是颗行星。”亨特说道，“我们问左拉克，它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进一步处理一下那部分的画面，放大一下，给我们一个更好的图像。它做到了。我们知道那颗行星是什么了。”
丹切克问道：“什么?”他有些迷惑，顿了顿，“那是哪里?”
“更合适的问题是那是什么时候?”亨特告诉他。
丹切克一皱眉，四下看了看，所有人的表情跟他一样困惑，“维克，你在说什么啊?”他问道。
亨特应声道：“维萨，给他们看看。”
那个光斑立刻放大了，变成一个圆盘占据了整个屏幕。那是一颗星球，映衬在繁星之中闪耀着明亮的光芒，云雾缭绕，海水波光粼粼。分辨率不怎么好，但辨得出大陆的轮廓。凯拉赞和肖姆愣住了。紧接着，丹切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看到的那个东西可不算陌生啊。跟亨特一样，他曾经研究过这颗行星两极冰帽[1]之间的每一处岛屿、地峡[2]、河口、海岸线，研究过很多次了——就在休斯敦，在两年多前调查月球人的过程中。他转过目光，凯拉赞和肖姆仍然惊惧地看着，现在柯德维尔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丹切克缓缓转过头，又一次顺着他们的目光望了过去。它就在那里。他不敢想象。
那颗行星正是慧神星。
[1].一种规模比大陆冰盖小，外形与其相似，而穹形更为突出的覆盖型冰川。
[2].连接两块较大陆地或较大陆地与半岛间的狭窄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