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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

  克斐隆墓园有着著名的古老传统—几乎所有的纪念碑都有只倦鸟停驻在墓碑上。

  伊葛站在父亲和母亲的墓前,老梭尔的墓碑上有只以带重量且强大、略微驼背的雄鹰;而他太太的墓上,筋疲力竭的鹳鸟垂下了头。伊葛长时间地抖落石板、鸟翅和冰冷大理石背部上的白雪。

  薄雪纷飞的墓地沉默着,伊葛来回转圈,多次走过垂头丧气的石鸽旁,燕子蜷缩成一团,既小又籍籍无名的鸟儿,坐在刻有「再度飞翔」字母的花岗岩石上垂下头……

  以前没有纪念碑的坟墓位在墓园的边缘,未受人注目。现在坟墓四周被邻居包围了,但是在这里并没有设立雕像,空且平滑的石板被枯草从四方包围,一团团黄而干燥的草从雪堆里露出。

  伊葛停了下来,如果没有清除掉一层雪,石头上的碑文已无法读取,但那里写了些什么,伊葛记得非常清楚,很难不记得被自己无辜杀害的人的名字。

  墓碑上写着—「狄纳尔.戴伦」。他的名字是狄纳尔,他曾是年轻朵莉亚的未婚夫。伊葛.梭尔在决斗时杀了他,而那之后他剧烈地赎这条罪,或许狄纳尔原谅了自己的杀害并允许他幸福地和朵莉亚在一起。

  狄纳尔的死亡是伊葛永远的罪过;而费基瑞的死亡则是唯一允许且正确的。对于这起杀害,他一秒也没后悔过,但费基瑞当然并没有原谅他,他缓慢地走近了。

  干灰的雪花在石板上头急速腾起……

  10小而暗白的旋风,枯草粗暴地簌簌响了起来。

  路偃尔站着把背靠在树干上,没有钱守卫就不会照顾坟墓,路偃尔自己清理了去年覆盖着落叶、稍微可见、没有围栏的土丘。

  他很害怕来到这里,但他不能不来,尤其是今天,在离开前……

  他不想离开,他害怕走开,但路偃尔知道在路的终点,他们已经在等他了,可他并不想要这个会面。最终,他完全不需要这个充满童年记忆的老旧圆坠项链……

  必须,就像空气,就像阳光。

  就像冒着困在雪堆风险的酒鬼,在暴风雪的时候急忙赶到小酒馆;就像不怕摔断脖子的恋人,在欲望驱使下,沿着屋檐爬进卧房里。路偃尔紧紧地抓住每个崭新的一天,想把旅途推迟至后天,但是一股力量催促他为了圆坠项链前往,这股力量比恐惧还要强上百倍。

  Ⅱ我们躺在闷热的黑夜中,懒洋洋且幸福的,就像两条被烈阳晒得极热又吃撑的蟒蛇,在角落的某处有一只老鼠温柔地不时轻搔几下。烧得只剩灰烬的壁炉,昏暗褶光透过帐幕的缝隙露出。红色的火星映射在路偃尔睁开的眼眸里,我看不见他的另一只眼,在这一刻,枕头上路偃尔的脸庞在我看来,是个美丽如画的地形,有着山谷、山峰、丘陵,不眠的眼眸犹如深邃的湖泊。而在这个地方,壁炉的红光取代了夕阳,也许在我贫乏的脑袋里,这样类比的想法,只有出现在初梦之时。

  他稍微移动了下,我看到他唯一可被看见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妳要睡了?」

  「不。」我轻喃地回应道。我不想日常灰色的早晨到来,替换这幸福无比的红色黑夜。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搂在他的怀里:「听好……很久很久以前,在世界上住着一位巫师……魔法师。他很强大,也能够预知未来……因为这样他被称为先知。」

  我差点笑了出来,心想着一个女人会洗床单所以被称为…… 因为这样她被称为洗衣妇。

  「别笑。」他气恼地说着。我顺从地贴紧他的脸颊,他深吸了口气并继续说下去,按照惯例,节奏轻缓和谐地讲故事:「嗯……这个人拥有一件珍贵的东西—先知咒符,这是一个镂空的圆坠,而且先知看见了无能为力的事情,他曾经如此强大且活得很久,但最终不论如何,他还是过世了。而圆坠,也就是咒符,他交给了他的继任者,也是一位魔法师,也成了先知。从那时起,他不是继任者,而年长的那位,从此被称为第一先知……这样过了很久,先知过世了,咒符自己替自己找到新的主人……」

  「凭着感应?」我询问道。

  路偃尔没嘲笑我,说道:「也许……也许咒符有这样的感应。它,这个咒符,是一样很复杂的东西,它带给自己的主人势力,可也会杀死冒牌货,非常强大、危险的东西……书中写到,在圆坠的帮助下,先知们经历过什么……但,或许,这只是虚构,就这样过了一个世纪,一位过世了,咒符就传递给另一位……」

  他沉默了下,在他说故事的期间,老鼠静了下来,之后又再度开心地动手工作。

  「那之后?」我问。

  他叹了口气:「之后,最后一位先知死了,他是一个好人和一位公正的魔法师,叫做欧文。他死了,正确地说是牺牲了,而咒符成了无主的,而且它已经寻找好几十年。」

  「找谁?」我愚蠢地问着。

  「找先知。」他绝望地回应。

  我们又再度静默,得感谢老鼠,静默才没有持续很久。

  「那你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我不带揶揄地问着。

  他把身子微微抬起靠着手肘,他的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勉强隐约可见,凝望着我的脸庞:「这个圆坠项链保存在我爷爷罗偃院长那边很长一段时间,他曾是一位魔法师……」

  「你的爷爷……是魔法师?」现在我也坐到了床上。编撰故事的艺术,某个程度允许捏造光荣,但这不是小男孩路偃尔的习惯,因此我在黑暗中容许的情况下,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

  「你的爷爷?魔法师?」

  他的声音因讶异而下沉,看来他以为我早就知道了:「嗯,对……罗偃院长,他在城里非常有名,而在大学里根本就对他崇拜至极……这是因为他制止了勒胥修会所召唤的黑荒疫……只是这事几乎没有人记得了。」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是苦涩的。「他写了一本书《法师史》,这本规模如此宏大的著作、传记,我并没有完全读完,但我读了关于先知及咒符的部分……」

  「等等,等等……」我用双手抱着膝盖,「你读了这本关于圆坠项链的书?魔法师们的传记?」

  路偃尔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我这辈子没看过哪个能真正预知未来的魔法师。

  「对,」他又再次叹气,「但问题不在此……事情还更加有趣,爷爷保存了先知咒符多年,但他逝世之后……」

  他停了下来,沉默不语,冷冷地且故意冷静地说道:「我的爷爷过世后咒符传给了……我的母亲。」

  我震得跳起并陷入羽毛被里:「你没开玩笑吧?意思是:圆坠目前在她那边?」

  他似乎是摇了下头:「没有。」

  我失望地坐了回去,把棉被拉到下巴处。

  「那在哪里?」

  「我也很想知道。」他用无法理解的表情回答。

  「那它被偷走了吗?」

  他搂住棉被下的我,彷佛是想要把我的想法转到另一个方向去,我必须说,他多多少少成功了。

  「他们没有让人偷走它,」他在我灼热的耳边轻声低喃,「他们将它给……保藏好。给另一个人,别问给谁,我自己真的不知道。」

  然后他的手恬不知耻地表现出来,在我软绵无力又发热的身体里,突然发现了一根隐藏的发条,几分钟过后老鼠惊吓地溜走,而羽绒及羽毛从酒店的羽毛被里四处飞散,壁炉完全熄灭了。

  在漆黑的夜色中,我听见他的呼吸声,平静、幸福及疲惫不堪的人的呼吸声。在那一分钟,骄傲突然再现,既然我拯救过他,那么,现在也是。

  「路偃尔,」我轻声说道。

  「我在。」他回应并甜甜地睡着了。

  「让我读那本书—《法师史》。」

  「当然,」他在黑暗中打着哈欠,「拿……去……」

  整晚我梦见穿着长至地板黑色长袍的魔法师。

  隔天我想给他买了一个苹果,就这样,我来到了市场,挑选了许久,沿着一排排的货摊走着,然后讨价还价喊到嗓子都哑了,来来回回,我在商人之间变得有名,只因一股狂热。而在之后,我用高傲的眼神打量环绕在我四周包着发帽对我有些不满的头颅,买了一颗苹果,并故意让众人听见地宣布:「给新郎的。」

  「铜门酒店」的仆役早就知道我,还会在碰面时对我点头致意。这个时候老板自己坐在走廊上,我打着招呼,在掌中把玩着苹果,就像往常一样走向电梯,他们吃惊地叫住我:「嘿,小姐!」

  我转过身来,老板腼腆地笑着说:「他离开了。」

  我没明白过来,苹果散发出酸涩的味道,令人晕眩,就像在冬末稻草堆里,良好的、静置许久的秋季苹果气味。

  「路偃尔先生离开了,您这是……您不知道?」

  在我脚下的螺旋阶梯颤抖着并像钻头一样旋转起来,我仍希望这一切是有着可憎脸孔的老板,对一位单恋的女孩嘲弄地开着玩笑。

  「怎样?」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他停止微笑:「为什么?他等不及,到底怎么回事?我想,您看得更清楚,但是没有,那还等什么……」

  在他的眼中存有理解,却是恶心又下流的理解。

  我吞下屈辱,用尽所有的力气提起精神,尽可能平静地问说:「他什么也没转达?没有留言?没有东西?或许放在房间里面?」

  他摇了摇头:「已经收拾过了,新的房客也已经入住了,我们无法得空,这酒店很有名的。对了,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钟头了,而妳没地方住了……」

  我咬紧牙关:「差不多两个钟头?」

  老板狡猾地笑着说:「是的,没这么久,但假使追赶的话,那么……」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到街上的,「假使追赶的话」……另一个女性玩偶让贵族子弟厌倦了,他就是简单又轻易地摆脱了……

  混蛋!这个老板真是个混蛋!他有着什么样下流的想法……

  我突然站在马路中央,他走了,如他所预期,而我大概知道他去哪里及为什么……

  穆哈在整理马匹,我把苹果塞给他。

  「拿去吧。」

  他惊讶地拿着,暂时没退回,很快地咬了一口,他的笑容绽放:「很甜的……」

  「所有甜蜜的东西都需要付钱。」我恶毒地解释。他瞪大眼睛,试着想要弄清楚,是否我已经完全疯了。

  花斑马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戴上马鞍,我拉着缰绳,穆哈吓到大声尖叫,被苹果噎住:「欸!妳干什么?!」

  我跳上赤裸、很滑又不舒服的马背:「上路!走吧!」

  「笨蛋!」他嚎叫起来,他的眼里闪烁着真实的恐惧,「弗拉巴斯特会杀了妳!」

  马匹讶异且生气,我用后脚跟用力踢牠,好让牠一次就永远知道谁是主人。母马惊吓地嘶叫起来,穆哈急得团团转,我从马厩的门口骑出去,宽裙在母马的两侧不停飞扬。

  街上人们互相张望,你们看,那个女孩!像个男孩在那上头!没用马鞍!好吧妳!我抽打母马的两侧,我变成了一个女骑士,简单说,瘪脚的,但邪恶且绝望做着自己的事情。我像只只有死后才会松开钳子般的爪子,抓着这可怜的小东西。可是距我死亡还很遥远,马匹感受到了这些,并且决定为了自身的利益最好还是听话。

  举止得宜的骑士急闪到一旁,再看到我时,我已经在街尾。某一辆马车差一点就翻过去了,我沿着城市的围墙奔驰,差点把粗心的守卫撞倒,风儿在前头带来注定为我而生的咒骂。桥墩下传来轰隆隆声,我沿着大马路奔驰,有个人在前方远处耸伫立着,但那不是路偃尔,只是某位到郊区探亲却被我惊吓到的市民……

  他已经走了多远?在大马路上有多少个交叉路口?他会转弯多少次?

  花斑马不是善于追赶猎物的马种,牠奔跑的速度放慢了下来,面对新一轮冷酷无情的催促,牠仅用悲伤、责备的马鸣声回应:为什么?牠在剧团里面服务的时间比我还久,这是感激吗?

  我四处张望,周围躺着融雪后的灰白田野,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在靠近森林的最边缘……

  我彷佛看见什么,重重地打了母马一下,牠差点没把我从自己痛苦的背上摔下来。

  在森林的边缘伫立着一位骑士的身影,我们再度奔驰起来,污泥及湿雪块从脚蹄下飞溅起来,我在马背上摇晃,伴随着马匹的每一个步伐,我都觉得更加地疼痛,但并没有更接近骑士所在之处,前方的人不管怎样都离得如此遥远……

  之后我明白到我并没错,骑士是看不见的了。当母马在我的压坏的屁股下摇晃,牠费力地走到叉路处,骑士正要决定往哪里走。

  「路偃尔!!」

  我的声音似乎不像是我自己认识的,像只生病的乌鸦般嘶哑、用力过度且邪恶的。路偃尔掉过头来,他的手上放在剑鞘上,无力地垂了下来。

  「妳?!」

  我跳了下来,迅速地从可怜的马匹上扑通一声跌了下来,我站了起来,因疼痛而低声哀号,急速地跑向路偃尔,抓住他马匹的缰绳,说道:「你……我对你而言是妓女吗?我对你而言是可以抛售的东西,玩具,是吗?舔上口水并抛弃吗?」

  我很想要揍他,但他坐在马鞍上,高不可攀,我只能发狠地压低嗓音说话,喷着口水咒骂,瞪大眼睛看他:「你……狗崽子。我要离开……你!滚开……」

  我握紧双拳并驱逐他,天啊,他彷佛沿着颠簸的路面尾随在我那没有马鞍的马后:「滚出去!畜牲!在我眼里也……滚!」

  我放开他的缰绳,转身走向眼睛所望之处,每走一步,要制止强忍下来的眼泪就愈难,背上和脚上的疼痛以独特的红肿让我的感觉突出。不幸的母马惊恐地看着我,在牠的眼里,我是个疯狂且让所有生物痛苦的怪物。

  他在路边把我抓住,抓住我的肩膀并转向他:「嗯,我是……但我终究无法不离开!……我并不是可以随自己意思的……我是……」

  他恳求的目光置我于死地,我嚎啕大哭,从孤儿院时期后,就再也没这般哭过。友好的半点钟时光里我们站在路边,他抱着我,我一边挣扎一边扑向他的脖子,不相干的旁观者玩得非常开心,但一个旁观者也没有,只有路偃尔平静的种马和我的母马,我的母马没有离开,只因为牠的双脚几乎站不住了。

  路偃尔晃了起来,他紧咬嘴唇,重复说着他爱我,他会回来。但在他的脑海中想的恐怕不是这样,我因极度精疲力尽而无法识破他的秘密。他坚持自己不是随心所欲的,他很不舒服,它吸引着他,他必须!「咒符」这个字没被提起,我们两人都没提到。

  这个词出现在我疲惫不堪的印象中,是当我们已经到了关上的大门口前,剩半条命的马匹和那位遍布瘀伤的骑士回到城市去。

  没有想法及解释,只有一个怪异的字词「咒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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