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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5

  弗拉巴斯特抓着鞭子,我勇敢无畏地随着他走到后院,受到惊吓的穆哈看着湿透脖子又疲惫不堪的马,好奇的女仆从厨房的小窗户探出身子,毛发稀疏的猫在垃圾桶里享用着盛宴,巴瑞安为了某个原因斥喝盖兹娜。如此遥远地,在我意识最遥远的地方,慌张的念头使我惴惴不安,不!弗拉巴斯特从没有鞭打过我!这个惊慌是某种假的、迟缓的,也是遥远且模糊的。路偃尔离开了,咒符……

  弗拉巴斯特无意地对着好奇的女佣大声喝斥,小窗户立刻就空无一人。之后他立刻暴怒地盯着我看,我无惧地承受着他的目光。他从我身上用力扯下斗篷,他沉默且怪异地用鼻子连续喘气,用力将湿衣服的下襬往上一提。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仍然显出凶恶样,但眼睛睁得跟茶盘一样老大,并看着我那双光溜溜的腿,我难为情地弯着双脚,看向他所看的地方。

  后院里很昏暗,孤寂的灯笼亮光从窗户露出,暮色更浓了。在这样的昏暗中,我看到了自己身上黑色的瘀伤狰狞的模样。没错,是因为不习惯没有马鞍的奔跑。

  弗拉巴斯特沉默着,我也沉默着,我等着受罚。

  他放开了我,喘着气并拾起我的斗篷,他替我披上肩膀就离开了,拖着尾端沾有泥泞的鞭子。

  13信使在黎明前出现,正确地说,信使,因为只有这个被泥浆溅到且穿红白制服的青年,是卫兵队队长授权的代表,另外两个卫兵是护送及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红眼且睡眼惺忪的仆人见到了使者,年轻人原来是卫兵中尉。他们直接引导他到梭尔先生面前,亦即穿着红白上衣的青年尊称的梭尔上校。带给中尉强烈印象的是残破的客厅,陪同他的仆人因疲惫而摇摇晃晃地走着,没人预期会在梭尔的办公室看到这个青年。然而迎接他的,是从桌后站起来完全清醒、冷漠、紧张又愤怒的人,信使胆怯了起来。

  伊葛从他的手上接过有卫兵队亚斯特上尉私人印记的信函。他维持这状态,等候来自自卫兵的不安消息,他没等到,拆掉印记,揭开它。

  「祝福梭尔上校喜乐与胜利,愿你的生活……」伊葛用眼睛扫视过这些普通有礼的句子。「我通知上校先生,驻卫军在你的突然启程后就无人领导,我别无选择,只好承担起指挥……」

  梭尔冷漠地点了点头,很好,他有意让亚斯特取代自己当上继任者,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完美的安排。

  「……然而有一个消息,远比其他的更恐怖,让人无法安心地睡觉。附近地区干不正当勾当的小匪帮,目前在某位夜枭的率领下,结合成了一个强大的队伍……这群恶棍不单只是敢攻击独行旅人,也攻击满载货物的商队,周遭村子和农庄的居民都很害怕,他们把请愿书送至大使那边,然而在您的缺席下,我无法下决心采取大规模的讨伐、出击,事情一天比一天恶化,我恳求您,上校,前来驻卫军所在的位置并负起领导,好让……」

  年轻的信使不耐烦地两脚相互交替,靴子底座发出叮当声。伊葛抬起头,青年适度恭敬、适度满怀期待又适度责备地看着。

  「转达亚斯特上尉,」伊葛深吸了口气,挑选合适的字词,「转告上尉,我立刻前往……但这必须在我自已的重要事情允许我去做这件事的情况下。所以就让上尉承担风险地采取行动,我信任他的领导能力。」伊葛再度深吸了口气,强抑忍俊不住的呵欠。

  震惊的信使睁大眼睛注视着他。

  14童年时期的某个时候他曾生了重病,那时候他大约是七岁左右,他这辈子都记得那半神智不清的状态,那时他认为,在他头壳下面的不是枕头,而是烧红石头的袋子。

  之后一阵轻松降临,在因流汗而湿漉漉的黑暗中,他彷佛看到海中央的遥远城堡、船桅上的星星、多手鱼类及带黑碳般双眼的鸟……

  这趟旅程提醒了路偃尔这个许久前的迷梦。还有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苹果,掉落在溪流里且在水流中缓慢漂浮,半淹没、鲜明的苹果在水面上有着结实的果柄。时间对路偃尔而言就像是他的路途,这条非常缓慢清澈的溪流,它带着路偃尔,就像苹果一样。

  他没有跟溪流对抗,第一次闭上眼睛出远门甚至是愉快的,他什么也没想,懒洋洋地看着覆盖白雪的田地在阳光下露出,云朵的影子沿着上头爬行,变得消瘦的鸟儿在雪已融化的地方奔忙。他的心灵是平静又空虚的,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解决,什么也不想要,命运在许久前已经注定好且不能改变,任谁也不知道。路偃尔替自己设定,一段时间他再问这个,不是现在,现在他的意志被剥夺了,他的依赖性伸向远处无尽头,在某个自由处将完全紧紧地接合在一起。

  但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了,随着每个新的夜晚和新的交叉路口,他的冷静融化了。

  也许目标是越来越近了,但随着每一个小时过去,在路偃尔的心里,未知的强烈欲望增强了,这像是同时存在饥饿与渴望,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孩,有人对他展示了一个玩具,之后又藏了起来,必须要来到人间,在歇斯底里中碰撞,必须要,必须要……

  路偃尔一再催促马匹,种马哼了一声,牠已满身大汗,不论如何,他还是觉得牠走得不够快。

  有天,他在某个院子的草棚里过夜,他感觉到在手指边缘下的金色薄片,彷佛无尽热沙中的一口水,炼条让颈子变凉了,终于!

  他睁开双眼,手掌还记得圆坠项链的重量,但掌中是空荡荡的,此刻他一阵痉挛。

  他在干草堆上翻滚,大叫着难以辨认的某些东西,人们提着灯跑来聚在一起,透过吵杂声他的耳里听到混乱的东西:坠落…… 坠落……结束吧……而他真的嘴巴口吐白沫,在他看来,他自己像个空的袋子,在中心插着一把锥子,他非常想要翻转过来。

  第二天早晨他醒了过来,但平静感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圆坠项链发狂似的渴望。

  在云朵的轮廓下他看见它,在小河的底部彷佛看见了黄金,每一位途中遇到的人好像都是篡夺者或圣物的非法拥有者。路偃尔找到一条金项链瞧,他养成了一个习惯,遇到了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人家看他的脖子,人们退避三舍,喃喃自语地咒骂着、防护着,准是吸血鬼在找寻何处能戳入獠牙……

  他周遭所有人的恐惧更加强烈了。要是路偃尔像个女孩一样的卖俏,随身带着一个小铁镜,要是路偃尔有拿出镜子看看自己的习惯,那么这时他就会明白,这些路人及同行者的追逐目光是打哪里来的,为什么害怕应允让他寄宿,但不管怎样还是会允许……圆坠项链的渴望,从他的内部侵蚀,一切的东西更明显地从他冰冷且自制的眼睛里流露出。

  他在夜晚哭泣,咒符呼唤他,就像一位迷路的小孩呼叫着妈妈一样,这变成了一种折磨,一种固执的念头。路偃尔周遭什么也没看到,他往前闯进,他知道疯狂的旅程将至尽头了。

  还有,他意识到有人就存在圆坠项链的附近,且无可避免地要同此人见面。

  15春天很快地来临了,潮湿雪融的天气拖延又拖延,然后突然早晨太阳升起,所有人都明白,冬天已经不在了,但春天无精打采的。

  桥面上用来扫地的长毛扫帚,上头涂抹满粪便及黏土,扫帚的毛也因吸收水分而胀大。市民们赶忙在自己惯穿的衣服上增补某些鲜艳的春天配件,所以经营服饰用品的商人,增加了蝴蝶结、扣环及手帕方面的需求。围着栅栏的房子,小花园里枯死的黄色花朵重新开花了,当地的花朵爱好者,把它们连根拔起,好把魅力出众的花儿献给制帽工人及女裁缝。

  我们多了演出机会,而且多愁善感的悲剧需求增加,闹剧比平时发挥得较少,这太棒了,因为我仍然要一跛一跛地走上好一段时间,观众鼓掌,此时,我们的冬季巡演也接近尾声。

  当然这意味着,从第一个真正温暖的日子开始,剧团就要离开这个好客的城市。那么日子就像以往般转动起来—行路、演出、市集、乡下、城堡里有钱又傲慢自大的贵族、农场里幼稚又吝啬的农民、盗贼猖狂的丰饶集市、坑洼、雨水及阳光……每晚我们住在小旅店,巴瑞安及弗拉巴斯特决定要往哪里去,整个冬天因外快丰收的方庆点头同意,盖兹娜梦想前往沿海一带并可以看见海,也就是说这将是一件好事,只有我闷闷不乐不发一语。有趣的是,当路偃尔回来后,没能在城里遇到我,他是否会感到伤心?这奇怪的「咒符」搜寻将花去他多少时间呢?

  谁知道我何时才会再回来这里?路途是无法预测的,刨屑在汹涌的小河里漂流并拟定着未来的计画……

  同时融雪的小河从门下空隙溢出并流入街道的混浊水流,而石造城市运河的水升高到接近拱桥,麻雀因幸福而叫喊,弗拉巴斯特更常以疑问的目光看着太阳,而穆哈大声数着日子,他迫不及待地要展开旅程。

  当每一次在街上遇到大学生,我都悄悄地看着他—从他的鞋子到他戴的黑色条纹帽子。在我印象中的单词「咒符」牢固地与「书」这个字结合在一起。路偃尔爷爷的书……被称为罗偃的魔法师……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个男孩的名字是以爷爷之荣耀命名,爷爷是受人喜爱及尊敬的,他写下一本书《法师史》,而路偃尔,这个蠢蛋认为没必要把这本书读到最后,然而他读了关于「咒符」的部分,顺带一提,他也允许我读。

  既然路偃尔允许了,我认为,不利用他的同意那就是忘恩负义及愚蠢。但存在一个小小的阻碍:这本书肯定被保存在大学里面,除此还有哪里有呢?不会在卧房里吧,实际上,朵莉亚女士拥有它,魔法师罗偃的严厉继任者。这真是糟糕,我怎么都无法钻进朵莉亚夫人的卧房去,而到大学去……

  这对学生习惯来看我们的演出,两个都用银币及小花园的黄色花朵给盖兹娜制作成棒棒糖样式的礼物。我很少关心他们,穿着《三个傻瓜》中老太太戏服的妳,是无法诱惑到任何人。

  他们当中的第一个是位强壮的农家青年,看得出来他是从自家的农庄逃离,迎向了变化无常的城市生活,并偶然地投入教授的怀抱。第二个似乎是面包师傅的儿子,圆滚滚的、像姜饼一样粉白色的,脸上布满雀斑,就像是葡萄干似的。我知道盖兹娜喜欢的类型,我预测第一个会获得胜利而第二个会惨败。

  它就这样发生了,在某个奇妙的春日,盖兹娜和结实健壮的青年到城里去散步,而留下满脸雀斑的年轻人(自己)一个人沉浸在自我的哀伤中。

  此时我决定要减缓他的孤寂感。

  他开心到不行,微笑并脸红了,对我伸出了手。他立刻坦率地忘了盖兹娜,老实说,对他而言,跟这位还是那位女演员全都一样,发色并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挽着手散步,骄傲地看着路人并在朋友面前吹嘘说:你们看这些喜剧演员!

  他叫亚康,他的父亲不是如我第一次所想的那样是个面包师傅,不是!他的父亲是名医师,在这个城市里执业,严厉地教养着儿子。这个可怜的人奋力地努力着,至今家里仍会鞭打他,在学校里被人嘲笑,讨厌女人,只得每小时都肯定自己一下。

  据我所理解,这个自我肯定的部分来自于和大学里最强的学生交朋友(但我不知道这个医师之子买了这头老实的小牛做什么),及追求女喜剧演员的垂青。

  现在这个可怜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我直接向他哀求,像个过熟的果实,阻碍我们亲近的障碍似乎是我的怪念头,女演员突发奇想:我想要看看大学内部,假使无法看全部,那么图书馆,一定要看。

  亚康不耐烦对我解释:这是不允许的,大学里是不允许外人进入,我坚持己见。困难吗?好吧。我能完成简单的事情而没有任何一个大学生的帮忙。

  终于,亚康投降了,他不因奇迹下得到的幸福退缩,事实上不要因为合理就前往!和我的会面确定,在一个昏暗的夜晚,当肤浅的学生在城市的小酒馆玩乐,只剩勤奋的学生留在烛光下读书的时候、当空旷的校舍空荡荡又阴郁的时候、当周遭只有一个守卫在徘徊的时候、当图书馆里只有捉老鼠的猫的时候,颤抖且流起汗来的亚康,带我直直地穿过了有铁蛇和木猴的守卫大门。

  他大声地呼吸着,他往前啪啪地拍了拍,跳跃的烛火一下子照亮了走廊壁槽的昏暗,我们双膝蹲下,正好对着某个石头浮雕的脸。灰尘味弥漫,我发抖了。这个味道使我想起了我奶奶那半毁的屋子,那个我出生的屋子。

  亚康转过身来:「就是……这里……只有五分钟,明白吗?妳看一眼,然后我们就离开……」

  他也在发抖,因为恐惧,也或许是因为预感。可怜的人想喂饱自己的好奇心,我随后讨他这小男孩欢心,欲望。

  巨大的门缓缓地打开了,在黑暗中可以看到有三面高大的窗户,在窗后夜色明显地更暗淡,其中一面,窗外甚至挂着一颗小星星。亚康在我耳朵上方用鼻子呼出气息。

  这里躺著书的灰尘,多年来、几十年来……我抓住角落的架子,因为我突然头晕了起来,童年,妈妈……

  那里也躺着灰尘,而且没有人清理它。珍贵图书馆的部分地方不时地开始亮了起来,我长时间坐在地板上,注视着金色的裁口、皮装的封面、压有花纹的书背,尤其是锁头让我感到好笑,有些书用链条锁着,彷佛书里隐藏的智慧可能会很轻易地被偷走及带走……只有普通的黄页剩下来……

  我学会读古老的字码,在每一页里面都有图画,任何一张照片都可以看上好几个钟头。在冬天字码焚毁在壁炉里,而我没有哭泣,因为在一段时刻间变得温暖了起来……还有令人恼火的鼠辈。有一次我在街上捕捉到一只瘦小且长满跳蚤的猫,但一对名门望族的狩猎犬甚至不能稍稍忍受猫肚子下方骯脏的纠发病,赶走了受我庇护的猫,还好,感恩牠们没把牠吃下肚。

  狗儿们总是很饥饿,我也总是很饥饿,我的童年唯一不缺的就是成堆的旧书……

  当我回过神来,亚康当然发火了,他强调只给我五分钟的时间观望一下。然而在任何情况下时间都太短了,难道不能在这里待到天亮?烛台在一张小桌子上被找到,我点燃那两根胖胖的螺旋纹蜡烛,我让亚康感到恐惧,开始认识架上的内容物。

  「妳干嘛?疯了吗?」他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的亮光……他们会注意到的……」

  「我在黑暗中看不见。」我承认了。

  「这里妳想要看见什么?这是学术书籍……妳,莫非,想读这些……」

  我沉默不语。书实在是太多了,可时间非常少,我明白没有外来的援助我是无法负荷的,外来的援助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被吓坏的亚康。

  我转过身,让欣喜若狂的脸上,增加些怅然若失的表情:「对……我看见这是学术书籍……你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你全部都读过了?」

  大学生尴尬了,他不太可能因为浩瀚及广泛的知识及已取得勤奋的劳动而在他的朋友们间发光。我逼近说道:「你知道……我总是梦想……遇见……认识……学者……因为他们不像所有的其他人一样。他们……那你,肯定知道,在哪里、什么种的书值得?」

  他的脸出现了疑惑,我把牙咬得咯吱直响:一个傻瓜降临到我的头上!

  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摆在我眼前。我必须要告知他书的名称,让他知道我的秘密。

  谁知道,随后胖嘟嘟的亚康还会让多少人知道这个女喜剧演员找寻这本书……

  看来,我让他受到震撼了,他带着瞪大的眼睛静静地深入黑暗,进入满是灰尘的书堆中。很长一段时间,在那里可以听到他的叹息声及压低的诅咒声,然而当他出现时手中并没有书:「我不知道……那里只有复印本……正版在朵莉亚女士的办公室,我不知道……复印本在哪里……」

  我走近他,可怜的人往后退去。

  「听好,亚康,如果你现在没有帮我找到这本书,我会立刻大声呼救,并告诉守卫说是你把我拖到这边想要……」

  「不行!!」他脸色变得如此惨白,甚至连雀斑都消失了,「妳……妳……真的是……」

  「去找。」我冷冷地丢下话。

  他找了很久,捉老鼠的猫从黑暗中现身,用鼻子磨蹭我的裙子。

  亚康哭丧着脸出现了:「没有……朵莉亚女士……她偶尔会拿去……院长的……办公室……」

  「到办公室去。」我平静地说着。

  他差点没摔跤:「妳……不行!!只有朵莉亚女士能在那里……只有当她在……那里是禁止地,不行!」

  我把牙咬得吱吱作响,看来,我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轻啄了医师儿子的脸颊,好让这个不幸的人不那么强烈地担心……

  我把烛台高举过头好照亮多一些地方,好看看这些壮丽的书海最后一眼……

  书就放在我的头顶上方,带烫金压花花纹的书背闪闪发亮,只需伸出手。

  我伸出手。

  罗偃。《法师史》。

  「这本?」我问亚康。

  他咽了一口口水,被迫地点点头。

  书很沉重,它不是崭新的,而像是十几、二十年的……书皮还散发出皮革味道。两根螺旋状蜡烛的烛光落在光滑、未及发黄的书页。书的内容……我因激动的情绪而喘不过气来。

  那些名字,他们的发音已经充满了魔法,巴尔塔札.鄂斯特…… 拉特.雷吉尔…… 奥朗隐士…… 卢亚尔.伊尔玛蓝恩,绰号玛蓝恩,下文中称之为守门者……

  我不知为何颤栗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罗偃,就是路偃尔这个名字的颠倒……就这么发生……

  亚康在我的背后时而轻轻地哼几声,正确地说,不是轻轻哼几声,而是呜咽,细声而绝望地。我把书往前翻到书的首页,我益发严重地发抖,就是他,第一先知……如此不可思议的古代……而一旁……

  我小声地哎呀一声,一旁是「勒胥长老,伟大而疯狂的……」

  我的手掌冒汗,想也没想过,不想损伤任何页面,我开始寻找有关伟大且疯狂的长老的目录。这般的巧合从没出现过,一个疯狂的长老跟整个修会信徒崇拜的勒胥圣魂可能有某种关系,二十年前修会降下了持久不消的黑荒疫,那个路偃尔的父亲—费基瑞出身的修会。

  这是一本怎样的书?我想要全神贯注地盯住每一页并头也不抬地阅读,但是不可能,没有时间,哪里是关于勒胥的章节……

  亚康像只兔子般哭喊了起来,图书馆里面变得更亮了,我没注意到,但亚康并没有停下来,结巴又想要用自己的背挡住这本书,挡住某个站在门前的人:「啊……不……她……她……自己……」

  狗崽子,我恶毒地想,去他的警卫和去他的亚康,我要把这本书带走,我要偷走它,我需要它……如果有必要,我将会为它而战斗。

  「不是……我……不是我……」医师之子哭喊着。

  我咬紧牙关并带着冷峻的脸回过头去,门边站着朵莉亚女士,拿着和我一样有两根螺旋纹状蜡烛的烛台,她漂亮的脸蛋上是愤怒的表情。

  我所有的决心和愤怒像被他们用湿袋子给扼杀了,或许,当朵莉亚夫人拿吊灯用力敲打自己儿子的脸时,也有相类似的眼神表情,她用这个眼神杀人。

  「亲爱的喜剧演员是有好奇心的?」路偃尔的母亲探问道。她轻声说着,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像是蛇麟般滑溜的石头。「亲爱的喜剧演员决定让她的戏院无限延伸吗?」

  当然,她认出我了。当然,关于路偃尔、勒胥的风帽和伊葛.梭尔的看透的可怕回忆,在她的记忆里与我的外貌相符合。

  「她……」亚康声音嘶哑地说着,他的话中途被无情地冲走。

  朵莉亚走向我,她的双眼冒火,就像两团冰冻的火焰:「这里有什么是妳需要的,贱货?」

  如此侮辱彷佛像是脸颊上的一个耳光,反让我找回了失去的力量。我挺直身子:「是什么让夫人认为自己有权……」

  她的瞳孔放大。她看到我背后桌上那本藏匿的罗偃著作。

  「哎呀,妳……」

  她把我像只小猫一样地丢出去,朵莉亚阖上书,烛心舞动起来,勉强地才没熄灭。她用沉重的语调向前击刺,彷佛是希望把我杀死,朵莉亚.梭尔盲目地往前移动,把我逼到书架中间的角落:「好样的!妳真有勇气。」

  「他允许了我。」我以扭曲的脸愤怒大喊,「路偃尔允许我,他有权,这也是他的书!」

  她因为听到儿子的名字踉跄了一下,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她停住之后又再度朝我移动:「我……我要教妳……把妳抓到缝隙里,爬行的畜生。」

  一辈子当中,大家用不同的称号骂我,我学会了把侮辱左耳进、右耳出。但现在我痛苦到想哭。

  「我,畜生?」我大叫,委屈的泪水不请自来。「我不会偋弃自己的儿子。」

  她把手放在胸前,而且立刻用另一只手撑住架子,好不让自己会跌倒。她的眼神无力地在我身上溜过,就像爪子划过玻璃上一样,我受到了惊吓。

  「妳……」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我抽噎地说:「怎样……他……犯了什么错?他怎样,不像母亲一样爱您了?他怎样,不相信您了?他怎样,负责……」

  我打住话头。这不能说。不行。

  她像个盲人一样摸索,转身背对着我,她靠在架子上,走向桌子,像个弯腰驼背、蹭着地走路的老太婆,她拿起烛台并走到门口。被遗忘的亚康在某个角落哭泣。我冷漠地想着他,就像想着陌生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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