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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当欧文将我锁在归档室,我散在墙面的一生开始被囊编、组织,向内折起。那感觉很跪异,有些迟钝麻木。

  这则是完全相反。

  就像从内向外翻开,暴露出一些我不想看到、不愿去思考、不打算再次感受的一些事物。它们全都从内心的幽暗角落被拉扯出来,以近乎暴力的方式被拖入阳光下。

  痛楚在我脑中撕扯,当我看见韦斯利在我床上我的父母一同坐在沙发上用一副我已经发疯的表情看着我凯许拿咖啡给我纱子在小巷把我钉在墙上在皮肤上割出一道伤痕在公园的小路上痛揍小混混的脸罗兰叫我躺下欧文跟踪我走过石像鬼在课堂上杀了我拿起小班的蓝色小熊坐在达拉丝的椅子上。

  爷爷曾说,如果你想隐瞒某些事,就得置身事外,让它留在表面就好。

  「当你把它埋藏起来。」他说,「人们就会动手去挖。」

  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我想起这件事。当阿嘉莎进入我脑中,痛楚犹如刀割般切过我的头皮,直下脊椎,一路钻入骨头深处时,我想起这件事。当我躺在冷冷的接待室地板、努力提醒自己的身体想起该如何呼吸的当下──可能是在这之后,也可能是在这当中──我也想起这件事。

  当我躺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我只希望快点结束。我突然了解到自己有多疲倦,我觉得欧文说得对,这地方活该被毁。但我努力振作精神。现在要放弃抵抗还太早,我必须离开这里,回去外界,设法撑过今晚。因为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撑过今晚。

  我努力用手脚撑起自己,口中满是鲜血的金属味,好几滴血从鼻子滴到接待室的地面。

  「让她站起来。」阿嘉莎发出命令。守卫拖着我站起,她握住我的下巴。「为什么那叛徒像油漆一样在妳人生中四处留下痕迹?」

  欧文。我说出我所能编造最接近真相的谎话。「做恶梦的关系。」

  她定定地与我四目相望。「妳以为我分不出梦魇与记忆之间的差别吗?」

  但我旋即了解,并因此感到一股残酷的满足感:她分不出来。因为我也分不出来。她也许有办法看进我的心智,但只能看见我所看见的。

  「我猜是没办法。」我说。

  「妳以为自己有办法对我隐瞒。」她发出咆哮,手指穿过我的头发。「但我会找出事实真相,即便得把妳的心智拆得七零八落。」阿嘉莎加重力道,我闭上眼准备好迎接另一波痛楚。此时,档案馆的门在她身后打开。

  「罗兰,我警告过你了。」她看也不看就说,「下次你再阻挠我,我就会把你重新收进柜子里。」

  但门口的那个人不是罗兰。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他。从落在他太阳穴旁的暖棕色卷发,以及仔细修整过、圈在嘴边的山羊胡,都流露出一种不受时间影响的姿态。一个三条直线的金色别针别在他简洁黑衣的胸前口袋,闪闪发亮。

  「亲爱的,很不幸。」他的腔调难以辨识。「妳不能一人担纲法官、陪审团及刽子手的角色,得把一些工作留给其他人做才行。」

  因为听见那人的声音,阿嘉莎紧张了一下,手从我头上放下。

  「霍尔理事长。」她说,「我不知道你要来。」

  我体内的一切急速降温。理事长。档案馆的领导人之一,也是刽子手的一员。罗兰出现在那人肩膀后方,在他跟着那个人──也就是霍尔──进接待室之前,眼睛稍微跟我对上,并因为担忧而变得阴郁。理事长以冷静、谨慎的步伐走到阿嘉莎身侧,每一步都发出微小的声响。

  「既然我的出现对妳的愤怒造成如此显著的影响。」他说,「也许,在做出任何行为时,都当作我一直在这里会比较好。」他沉稳的绿眼睛从阿嘉莎落到我身上。「而我建议过妳,多花点心思处理一下我们的状况。」他仍是在对她说话。守卫放开我,我逼自己站好。「我想,妳是毕雪小姐吧。」

  我点点头,虽说这微小的动作在我脑中引起一阵疼痛。

  霍尔理事长转回到阿嘉莎。「判决是?」

  「有罪。」阿嘉莎说。

  「不!」我大喊着扑向她。守卫瞬间出现,将我拦下来。「阿嘉莎,我没有做出虫洞,妳心知肚明。」

  霍尔皱眉。「她到底有没有做出那些东西?」

  阿嘉莎与他对望许久。「她没有做出那些门,但是──」

  「我得提醒妳。」霍尔打断她。「我给妳许可,只是让妳得以判断她是否身为虫洞事件的幕后黑手。如果她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那请妳解释,为何她有罪?」

  「她精神失常。」阿嘉莎说,「而且她对我有所隐瞒。」

  「阿嘉莎,我不晓得竟然有人能对妳有所隐瞒,这样妳还有什么用处呢?」

  阿嘉莎整个人僵住,既愤怒,又恐惧。「她涉入其中,霍尔。在这件事上我绝对肯定。至少在这件事解决之前,让我拘留她。」

  他思考了一下,然后一挥手。「准。」

  「不行。」我说。

  「毕雪小姐。」霍尔警告我。「基本上,妳无权做出要求。」

  「我可以解决这件事。」我说。这些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霍尔弓起一边眉毛。「妳认为自己能够完成我的评估官做不到的事?」

  我对上阿嘉莎的眼神。「我知道我可以。」

  「妳这傲慢的小──」

  霍尔举起手。「我非常好奇。妳要怎么解决?」

  我的胸口一紧。「你得相信我。」

  霍尔冷酷一笑。「我不轻易相信人。」

  「我不会让你失望。」我说。

  「不要放她走。」阿嘉莎警告道。

  霍尔一边眉毛扬起。「我总有办法抓她回来。」

  「给我一个晚上就好。」我说,「如果我失败,任你处置。」

  霍尔微笑。「毕雪小姐,妳属于档案馆,妳原本就任我处置。」他对守卫点点头。「放开她。」

  他们的手松开。

  「霍尔──」阿嘉莎开口,但他转向她。

  「亲爱的,妳让我失望了。我为什么不能给其他人一个机会呢?」

  「她有一颗背叛者的心。」阿嘉莎说,「她会背叛你的。」

  「如果她背叛我,她会付出代价。」他的注意力转向我。「妳了解吗?」

  我点点头,眼神稍微躲开,看向罗兰。「我了解。」

  然后,在任何人能改变霍尔的心意之前,我转身背对理事长、罗兰、阿嘉莎还有档案馆,深知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走过这扇门,但如果我的计划没用,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从这里走出去。

  纱子在那里等着。她将钥匙插进去一转,帮我挡着门。「我希望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看守员。」她将我一推而过时低哑地说。

  我蹒跚地踏进科罗讷多的黄色走廊,单膝落地。痛楚持续在我脑中展开,我极度渴求一刻真正的宁静,便将钥匙从脖子上的链子拔下,在这一整天中,第一次把戒指戴回去。当我站起身回到公寓,整个世界稍微安静了一点点。

  「妳是去了──」当我打开门,小卫开口。但他一看见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老天,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举起一只手,随后才发现手上有血。

  小卫急匆匆进去厨房拿湿毛巾。「谁这么对妳?」

  「阿嘉莎。」我接过那块布抹着自己的脸。「但没事。」我说,「我没事。」

  「麦肯琪,最好是没事。」他从我手中拿过毛巾擦着我的下巴。

  「会没事的。」我改正说法。

  「妳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了吗?事情结束了吗?」

  我摇摇头,虽然这动作让我痛苦不堪。「还没。」我感到一阵沉重。「但很快会结束的。」不管怎样都要结束。

  「妳是在说什么啊?」

  「不要担心。」

  小卫发出一个恼怒的声音。「在妳割伤自己的两天后,又浑身沾满自己的血回到家里,还说些什么『很快就会结束』之类神神秘秘的话,然后叫我不要担心?」

  我的眼神望向墙上的时钟。「我们得准备好。我不想迟到。」

  「不要管那该死的舞会了!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希望你别管这件事。」我闭上眼。「这不是属于你的战场。」

  「妳真的相信这种话吗?」小卫边说边把毛巾丢到桌上。「只因为妳把我拒于千里之外、不告诉我妳发生了什么事,这么一来妳就能阻挡我介入这场仗?就能不让我受伤?」

  「小卫──」

  「妳以为我没有亲自跑到每个犯罪现场搜寻线索──什么线索都好──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谁做出这些事?妳以为我没有整夜无眠、试图厘清究竟发生什么事,还有该怎么帮妳?麦肯琪,我关心妳,因为如此,这永远都会是属于我的战场。」

  「但我不希望这变成你的战场!」我的指甲深深嵌入掌中,克制双手不要颤抖。「我希望这只是我的战场,我要这件事只限于我。」

  「事情不是那样的。」小卫说,「我们是搭──」

  「我们不是搭档!」我反驳。「现在还不是。小卫,我们永远也不会是,除非我撑过这一关。」

  「那就让我帮妳。」

  我用力将手掌压在眼睛上。我体内的每一块骨头、每一条肌肉都想告诉他,但不行。我愿意赌上自己的人生,但不是韦斯利的人生。

  「麦肯琪。」我感到他的手紧紧与我相握,他将手放低,在我们中间握紧,他的贝斯声随之在我脑中播送。「拜托,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用我的前额抵着他的。「小卫,你相信我吗?」

  「相信。」他声音中那纯粹的坚定令我胸口感到一阵疼痛。

  「那就相信我。」我恳求着。「当我说我必须撑过这关时,请相信我;当我说我会撑过去时,请相信我;当我说我不能再多告诉你一些时,请相信我。拜托,别逼我对你说谎。」

  韦斯利的眼睛因痛苦而闪动。「我还能怎么办?」

  我硬挤出一个悲伤的笑容。「你可以帮我把妆化好,可以带我去庆典,可以跟我跳舞。」

  韦斯利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妳把自己搞到挂掉。」他低语。「我绝对不会原谅妳。」

  「小卫,我没打算要挂,至少不能在还不知道你的教名之前翘辫子。」

  他从桌上把毛巾递给我。「妳把血擦掉,我去拿化妆箱。」

  ※※※

  「好了,妳可以张开眼睛了。」

  小卫帮我举起镜子,让我看看他的大作:深色眼线刷上眼彩和眼影,效果不可思议且令人印象深刻,也跟他的模样极度相配。「画龙点睛。」他伸手到包包里翻找,拿出一对银角,安置在我的头发上。我打量着自己的倒影,突然冒出一个十分诡异的念头。

  当我打开小班的抽屉,他的历史穿着一件红色衬衫,心口的地方有个X,就是在他死时身上的打扮。如果今晚事情出了差错,我死了,就会是以这个模样死去:十六岁又九个月,身穿苏格兰裙,画着眼彩,头发上有着闪闪发亮的一对角。

  「妳觉得如何?」小卫问。

  「你是个非常称职的神仙教母。」我看向墙上的时钟。「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我朝走廊上的夹缝界门走去,但小卫握住我的手,反而带我走下楼梯,穿过科罗讷多的大门,走到人行道边栏。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我看到的瞬间瞠目结舌。一开始,我认为那不可能是韦斯利的,但那是这附近唯一的一辆车,而他直往那辆车走去。

  「我以为你没车。」

  「噢,我是没有。」他骄傲地说,变出一个钥匙圈。「我偷来的。」

  「从谁那里偷的?」

  他压下钥匙上的一个按钮,车灯亮起。「凯许。」

  「他知道这件事吗?」

  在小卫帮我开车门时,他嘻嘻一笑。「知道还有什么意思?」他看着我上车,关上门,小跑步绕到车的另一边,爬进驾驶座。

  「准备好了吗?」他问。有太多问题被纳进这五个字之中,若要回答,只有一个方式。

  我呑了一口口水,点点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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