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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爷爷一向不喜欢非法这个字眼。他说就语义学上,在合法与非法之间没有分隔线,只有没被抓与被抓之间才有。而我被抓进了警察局,铐在金尼警探身旁一张椅子上。我的指尖因为墨水的关系被染黑,金尼举起一张上面采有我指纹的纸。

  「这个玩意,」他边说边挥动着那张纸纸。「不只是一张纸,而是代表着无前科和有前科之间的不同。」

  我的眼睛停留在那十个黑色污痕上,他举起那页纸,放进桌子抽屉。「这是妳唯一的一次警告。」他说,「我今天不会把妳登记上去,但我要妳想想,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会怎样。我要妳去思考这个连锁效应,我要妳认真看待这件事。」

  在我逼自己把眼神从抽屉移到他脸上时,松一口气的感觉传遍全身。「警官,我向您保证,我非常认真地看待这件事。」

  警探往后靠向他的椅子,打量着放在他面前桌上从我口袋里取出来的那些东西。我的手机、家里钥匙(他没拿走我脖子上的那把)、爷爷的开锁工具、还有我的档案纸名单。他拿起那张纸,眼睛扫过那个名字──玛莉莎.法洛,十四岁──用拇指拂过才把纸放回桌面,然后抬起头。整个过程中,我都屏住呼吸。他拿起爷爷的开锁工具。

  「妳从哪里弄到这玩意?」他问。

  「这是我爷爷的。」

  「他也是个闯空门的吗?」

  我皱起眉。「他是私家侦探。」

  「妳的手怎么了?」

  「街头械斗。」我说,「闯空门的不是都这样吗?」

  「不准顶嘴,小姑娘。」

  我开始觉得头疼,便向他要水。金尼警探离开时,我打量着那个放有我指纹的抽屉,但我现在正坐在警察局里头,被警察团团包围,还被铐在椅子上,所以我逼自己不要去管它。

  金尼拿着一杯水回来,顺带告诉我,我的爸妈正在赶来的路上。

  真是太棒了。

  「你应该感到高兴。」金尼斥责我。「如果妳是我女儿,我会把妳留在牢里过一夜。」

  「她也念海德不是吗?安珀对吧?」

  「妳认识她?」他声音粗哑地问道。

  我迟疑了一下。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让安珀知道这次事件,尤其我比先前更需要她帮忙更新案件信息。「学校很小。」我耸耸肩。

  「金尼。」其中一名警员叫他,他大步走向我们。

  「那个叫唐森的女生项链上的部分指纹资料出来了。」那名警员说。

  唐森。这一定是贝瑟妮的姓。

  「然后呢?」

  「不符合。」

  金尼一拳打在桌上,差点把那杯水给翻倒。我几乎要为他感到遗憾。这些是他永远也无法结案的案件。不管凶手是谁,我只希望我能在他们再次犯案前抓到人。

  「母亲的男友呢?」金尼压低声音问。

  「我们重新确认过不在场证明,但滴水不漏。」

  我的眼神飘到金尼的桌上,在那瞬间,我看到第二个名字自动书写在档案纸上。

  佛瑞斯特.瑞格斯,十二岁。

  当我把手铐弄出声音时,金尼的注意力刚巧回到桌面,我希望他可以把这个举动视为一名惹了麻烦的青少年自然展现出的惊慌失措,而不是别看那张纸的惊慌失措。

  「对不起。」我说,「但你可不可以在我爸妈到这里前把这个拿掉?我妈铁定会中风。」

  金尼打量我一下,站起来离开,留我在那里被铐在座位上。

  十分钟过后,妈和爸到了。妈看了我被拷在椅子上的模样差一点失控,但爸让她到外头,要她打电话给寇琳。在金尼解释发生什么事时,爸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副我不坐在那里的模样和警探谈话。

  「毕雪先生,我不会起诉,也不会登记她。但仅此一次。」

  「噢,金尼警探,我保证,就只有这一次了。」

  「最好如此。」金尼说完解开手铐,拉着我站起来。但他沉重的杂音却只是让我的头痛更严重。他把我的东西递还给我,爸在金尼改变主意前领着我离开。

  我试着要把采指纹时留下的墨迹在衣服上抹掉,但一直弄不干净。

  我一通过门便立刻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我抬起头,以为会看到艾瑞克。然而,我却看到纱子。她坐在对街的一张长椅上,黑色眼睛在浏海底下注视着我。她的眼神难以猜测,但嘴型洋洋得意,几乎可以用冷酷来形容。

  也许我该担心的不是艾瑞克。

  我把脚步放慢,爸用手肘轻推着我向车子那边去。妈在前座讲电话,但她一看到我们就把电话挂了。纱子在对街站起身,我清清喉咙。

  「爸,你看吧。」我说,音量足以让她听见。「我告诉过你这只是误会一场。」

  「上车。」爸说。

  回家路上,我简直希望自己再度发生隧道视野的症状,失去一点时间。然而,我非常清醒地感受着凝重且安静的分分秒秒。车里唯一的声音是妈沉重的叹气声,还有我删除寄给杰森简讯所发出的声音。我无法将菲利普法官厨房中或贝瑟妮项链上的指纹抹掉,也无法挽回已寄出的简讯,或是已拨出的电话,但至少可以把证据减到最少。在删掉他的号码时,我无声地低喃了一句道歉。

  爸把车停好,妈下车砰一声把门关上,在那份宁静再次出现,跟我们上楼进入公寓之前,就先将它打碎了。

  一进门,情况立刻崩溃。

  妈爆出眼泪,爸开始大吼。

  「妳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爸,这是个意外──」

  「不对,这只是一个妳被人逮到的意外。但妳闯入犯罪现场!我一回家就发现妳的书包,但脚踏车不在,然后接到一通警察打来的电话,说妳被逮捕了!」

  「如果他们没起诉就不算是逮捕。那只是聊一下──」

  「麦肯琪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母亲恳求道。

  「我只是想说,我可能帮得上忙──」

  他把开锁工具丢到桌上。「用这个吗?」他怒吼。「妳拿着这些东西要做什么?」

  「那是爷爷的──」

  「我知道这是谁的,麦肯琪。他是我父亲,我绝不会让妳变成他那副德性!」

  我退后,要是他揍我,可能会比较不痛。

  「但爷爷他──」

  「妳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家伙。」爸反驳,用手顺过头发。「安东尼.毕雪生性孤僻,是一名罪犯,一个自私的混蛋,比起自己的家庭,更关心他那堆秘密和多重生活。他不但出轨,还偷窃、撒谎。他只关心自己,如果我眼睁睁看妳变得跟他一样,我就该下地狱。」

  「彼得──」妈手过去要碰他,但他用肩膀把她甩开。

  「麦肯琪,妳怎么能这么自私?」

  自私?自私?「我只是想要──」在这些话冲出来之前,我硬是呑下那些字句。

  我只是想要做好我的工作。

  我只是想要让一切不要分崩离析。

  我只是想要生存下去。

  「妳只是想要怎样?被海德高中踢出来吗?毁了妳的未来?说老实话,小麦,先是妳的手,现在又──」

  「那是脚踏车意外──」

  「够了。」爸反驳。「够多谎言了。」

  「好。」我咆哮着,举起双手。「那不是意外。你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不该再讲了,至少在疲累又气愤的情况下不要再讲下去,但这些话已经脱口而出。「那次在帮妈跑腿时我迷了路,天色已经晚了,我从一个公园抄快捷方式的时候,有两个人扑向我。」妈倒抽一口气,我低头看着自己淤青的指节。「他们弄伤我……」说实话的感觉相当诡异。「逼我下了脚踏车……」我思考着,要是告诉他们手腕的事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以及欧文和他各种伤害我的方式。「我根本别无选择……」

  妈紧抓住我的肩膀,她的噪音刮擦着我的骨头。「他们有伤害妳吗?」

  「没有。」我说,举起我的手。「我伤害了他们。」

  妈放开手,陷坐在沙发边缘,用手捂住嘴巴。

  「妳为什么要说谎隐瞒这件事?」

  因为这样简单多了。

  因为这就是我在做的事。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操心。」我说,「我不希望妳自责,我不要妳担心。」

  愤怒烟消云散,只留下满身疲倦。

  「怎么说呢?已经太迟了,麦肯琪。」她边摇着头边说,「我已经很担心了。」

  「我知道。」我说。

  我也很担心。我担心自己没办法这样下去,没办法继续面面俱到。

  我的头隆隆作响,双手不停颤抖,名单上还有两个名字,我只想要睡一下,但没办法,因为那个拿着刀的男孩正在梦中等着我。

  我转身走开。

  「妳要去哪里?」爸问。

  「洗澡。」我说,趁有人来得及阻止我之前消失在浴室。

  我在镜中找到自己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破绽出现了。水槽旁有个玻璃杯,我从洗手台底下摆放医药用品的地方挖出几颗止痛药,在把水放进浴缸前配水呑下去。

  真是一团乱。

  我沉沉坐到磁砖地板上,心里如此想着。我收起膝盖,将头轻轻向后靠在浴缸旁的墙上等水放满,算着爷爷会因为哪几件事情狠狠斥责我:没有及时听到警察来、被抓到、花了整整两天才发现自己被陷害。只不过,爷爷似乎也没有如他所想把人生分隔得很好。

  他只关心自己,如果我眼睁睁看妳变得跟他一样,我就该下地狱。

  爸真的是这样看他的吗?我父母是这样看我的吗?

  水流的声音规律又抚慰人心,我闭上双眼,专注在它发出来的声音。那规律且令人宽慰的声音放松了我的肌肉,清理了混乱的脑袋。然后,穿梭过诸多杂音,我听见另一个声音,就像金属敲打在瓷器上。

  我张开眼睛,发现欧文坐在洗手台上,刀尖在水槽上一弹一跳。

  「诸多人生、诸多谎言。妳不厌倦吗?」

  「走开。」

  「我想也该是时候了。」他边说边敲出时钟的韵律。

  「该是时候怎样?」我慢慢地问。

  「不再躲藏、不再假装妳自己安然无事。」他的微笑更加清晰。「该是让他们看看妳其实是多么残破不堪了。」

  他把手指收紧、握住刀,我一跃而起。当他从洗手台跳下来挡住我去路时,亟欲夺门而出。

  「嗯。」他将刀子从一侧摆动到另一侧。「在让他们看到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他把刀子滑回身侧,我做好准备迎接攻击,但攻击没来,他反而将武器放在洗手台上──我们中间的位置。他手一离开的瞬间,我立刻扑向那把刀,我的右手一收、握紧刀柄,但还来不及举起,欧文的手指已经紧紧包覆住我的手,把我固定在洗手台上。眨眼间,他已经绕到我身后,另一只手抓住我空着的那只手腕,整个人紧贴住我的身体。他的手压在我手上,手臂压住我的手臂,他的胸口与我背后紧贴,脸颊压在我脸颊上。

  「我们完美契合。」欧文微笑着说。

  「放开我。」我怒吼着,试图想挣脱,但他的怀抱犹如石头一般。

  「妳根本连试都没有试。」他在我耳边说,「妳只是把动作做过一遍。但在内心深处,我知道妳希望他们看见。」他扭过我空着的那只手,将手腕内侧朝上。「那就让他们看吧。」

  我的袖子被卷起,前臂赤裸,我眼睁睁看着那四个字出现在皮肤上,犹如鬼魅一般。

  『残缺不全』

  欧文覆住我握刀那手的力道加重,将刀尖移到我左手肘弯曲处,指着如鬼魅般的残字上端。

  「不要。」我低喃着。

  「看着我。」我抬起头望着镜子,从镜中倒影看见他冰蓝色的双眼。「M,妳厌倦了吗?厌倦说谎、厌倦躲藏、厌倦一切了吗?」

  是的。

  我不知道我是在脑中想着这个字或真的说出来,但我能感觉到。当我这么做,一股诡异的平和感在体内一沉。有那么一瞬间,这感觉并不真实。这一切都不像真的,这只是场梦。随后,欧文露出微笑,刀子向下一刺。

  疼痛清晰且突然,足以让我在血液顺着刀刃的路径喷涌而出时发出痛喊,我的视线模糊,紧闭双眼,用力抓住洗手台保持平衡。

  过了一下之后,我睁开眼睛。欧文不见了,我独自一人站在镜子前方,但疼痛却还在,我低头看时,发现自己在流血。

  流很多血。

  他的刀不见了,玻璃杯则变成洗手台上闪闪发亮的一堆碎片,我的手紧抓着最大的一片,血从我握紧碎片的指间流淌而下,一直流到另一只手臂,我在那只手上刻出一条深深的伤痕。我的耳朵听见液体流淌的声音,我突然明白,那是水在浴缸发出的哗啦声,但浴缸已经满出来,地上湿成一片,血滴染红了积水。

  有人敲门喊着我的名字。当妈打开门看见我,并发出尖叫时,我只来得及把碎片丢回水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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