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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在一个炎热的夏日里,爷爷和我正走回他家,一边吃着柠檬棒冰。他接到一通电话。他的手机发出了那种声音,那种只会在他被召到现场去时发出的声音。这当然是非法的,爷爷从来没有依法行事过。他把最后一点柠檬棒冰给我说,「小琪,妳继续走,我会跟上。」我当然是把两根棒冰一丢,相隔一段距离跟在后面。他走了三条街,来到一间被封锁线封起的房子,但那里很明显无人看守。他往后门走去,而非前门,然后站在那里直到我走进听力所及的范围,连头也没转就说,「妳耳朵是坏了吗?我叫妳回家。」

  但在他回头看时,脸上却看不出怒意,反而是一脸被逗乐的模样。他知道我一向很乖,不会随便乱碰东西,所以他点点头,示意我站到阶梯上仔细看着。他从后口袋拿出一组开锁工具,让我看清楚该如何使用,他把一个工具卡在另一个上头,然后叫我把耳朵贴在锁上听喀啦声。爷爷说,如果听的方法正确,每个锁都会对你说话。当他弄完,便把手搁在门把上头,说了声「芝麻开门」,门便一旋而开。

  进去之前,他先脱下靴子,在鞋带上打结、鞋子挂在肩上。不管他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我都照样模仿。我们一起朝里面走去。

  那是一个犯罪现场。

  我可以看出来,因为此处的一切都毫无动静。

  是以一种刻意不去干扰的方式制造出来的毫无动静。

  我站在门边看着他工作,因他不留任何痕迹碰触事物的方式感到佩服不已。

  ※※※

  从街上看来,菲利普先生的家几乎可称正常。

  植物都还在花盆里,踩脚垫还是很干净,甚至安好地摆在楼梯最上方。我敢打赌,门里的好几双鞋应该都还排列整齐、靠在墙边。但这平静有序的假象被横过前门的亮黄色带子和警察停在街上的巡逻车给干扰了。

  我斜靠在距离好几栋房子远的篱笆上评估情况。巡逻车里有一名警察,但他的座位往后平躺,帽子盖在眼睛上。过去半个街区处,有个女人在遛狗,除此之外街上空无一人。

  有一座高高的木头篱笆从菲利普先生的房子两侧突起,但他邻居的草坪是开放式的。我从警车后面越过街道、走进院子,一副自家后院的模样。很幸运地,他们不在家,无法对我做出指控。一离开警车的视线后,我就把耳朵压在菲利普先生的篱笆上聆听。什么都没有。我整个人一撑飞过篱笆、蜷缩成球落在修剪整齐的后院,木头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房子后方,两扇破掉的窗户上贴着塑料布,底下的草地洒满玻璃。这件事本身便相当奇怪。一般来说,在外力闯入的状况下,玻璃会碎落在里面,但外头这些玻璃却表示窗户是从里面受到破坏。

  我的眼神持续注视着地面,小心踏在很明显被人踏过的地方,而不是没有人走过的地方。

  当我抵达后门,便将耳朵压在木头上倾听,还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脚步声,一点活人的声响都没有。我检查了锁,但它丝毫没有动摇,所以我便将开锁工具从背包里拿出来,跪在锁的前方。我将两根金属棒巧妙地插进去,直到锁在我的碰触下移动、发出喀啦一声。

  「芝麻开门。」我低声说道。

  我转动门把,门敞开来。我把开锁工具收进口袋,踏入门内,在身后将门拉上。一开始,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一个铺着磁砖地板的小房间,一双鞋子整齐地摆在门边,一把雨伞放在伞桶里,有种一切事物都在原来位置,毫无变动的感觉。我望进左方的房间,看见里面的凌乱状况,窗户上的塑料布让这个空间陷入一片昏暗,但即使没有光,我也能辨认出散在整个硬木地面的残骸碎片。窗户正对面是一组从地板直至天花板的内嵌式书柜,大部分的碎片似乎都来自那里。柜子基本上空无一物,地上有一条由书本和奇怪的小饰品组成、凌乱散落的小径,越靠近窗户就越少。

  我屏住呼吸。房里有一股恐怖的死寂氛围。只不过三天,但空气已经开始令人觉得混浊,这实在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一个没有尸体的犯罪现场,就像没有演员的电影场景。

  我把戒指拔下,放在门旁的桌上,空气在我身边移转变换,微弱地哼唱着生命之声。我正要把手放在最近的一面墙上,却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我以眼神检视过房间,但在一罪近窗户处它却滑开。

  我的胸口一紧。一条快捷方式?在这种地方?

  当我发觉那不是快捷方式时,胃里像是出现一个黑洞。快捷方式是猎手用来穿越空间、看不见的门,但它们会扰乱空气,而且是平滑的,至于我眼前这个周围不太规律,阻碍了我的眼神,并立刻产生相斥感。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快捷方式不会产生这种状况。

  但虫洞就会。

  虫洞是违反规则的,是在这个世界撕裂出来、一扇通往虚无的门。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虫洞,是在我自己做出一个的那天。那天,欧文与我的那场打斗一路从夹缝界延伸到科罗讷多的走廊、踩着楼梯往上,直至屋顶。

  我紧紧闭上双眼,感觉到欧文抓住我的力道收紧,他的刀指在我两片肩胛骨之间。当我在他身后举起猎手钥匙时,他冷冷的蓝色眼睛满是愤怒和憎恨,然后我凭空将钥匙一转,冒出一个喀啦声,以及极为强大的一阵狂风,当虫洞将欧文狠狠往后一扯、带入黑暗时,他的眼睛大张。

  它在片刻之后关上,只留下一个边缘不规则的裂缝。

  裂缝,就跟我面前的这个一样。我的脉搏在耳中发出咚咚作响。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只留下这些残骸和碎玻璃,但没有尸体。虫洞只会打开一下,呑噬最近的一个有生命的物体。这是一桩完美犯罪,如果你认为没人能看出背后端倪及其留下的痕迹的话。

  但谁会做出这种事?世上只有一种物品能够做出一道虫洞之门。

  猎手钥匙。

  然后,这个念头突然出现:艾瑞克。

  他昨晚在公园里是怎么说的?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让他们消失。

  菲和普先生、贝瑟妮和杰森。他们都在我跟他们有交集之后失踪。艾瑞克不是在跟踪我、寻找证据。他是在栽赃我、设计我。

  当我将颤抖的手放在最近的一面墙上时,恐慌啃噬着我。我已经知道自己会找到什么:什么也找不到。就跟那天在科罗讷多屋顶上找到的白噪音及一片空白一样。虫洞掩盖了自己的形迹,呑噬掉时间和记忆,让一切都无法读取。但我还是得试着去看。所以我闭上眼睛,任记忆掠过我的手指。我伸手探索,紧紧抓握住,并将时间回转。整个房间开始闪动、景象出现。一开始是空白一片,然后一点一点被警察和许多在拍照的人填满,这些影像旋转着退开,房间又再次变空。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可能会看到一点东西,我可以感觉到虫洞在那静谧之后仍残留不去。

  记忆掠过我的手指。

  然后一切炸开。

  我的视线被白色、噪声及疼痛感淹没,房间在身边消失、变成一阵光芒,我猛地将手抽离那扇门,用力眨眼,想把那令人眼盲的白色光线眨掉,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毁了,全毁了。不管这是谁做的,他们都知道自己不会出现。他们知道虫洞会藏起自己的存在,但无法把虫洞藏起来。不是每个人都会看到那个证据,的确如此,但每个人都能看到的那些证据将属于我。我的指纹在菲利普先生的厨房某处,在贝瑟妮的项链上,还有,杰森的手机里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我拉过袖子盖住手,从墙上抹去任何新留下的痕迹。

  然后,我听见关上车门的声音。

  那声音令我惊跳了一下,撞到门旁边的桌子,银色戒指落在硬木地板上,一路滚进那些残骸之中。此时,屋前的小路传来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

  我整个人瑟缩着往前爬,跪在一本打开的书上。当我急切地寻找戒指时,把一束绑带和一个沉重的玻璃装饰品扫到一边。那个平滑的金属圈最后在一个翻倒的椅子旁边停了下来。在前门朝向走廊打开的瞬间,我随手一抓、赶紧戴回手指上。我整个人冻结在原地,但那个玻璃球却不断滚过硬木地板,在碰到墙壁停下来之前,就这样持续发出规律而沉重的声音。

  我听见了,那些警察也是。

  其中一人高喊。「喂,有人在吗?」

  我屏住呼吸,安静鬼祟地溜到面对墙的数个残骸之间,我紧贴着它,彷佛要是他们决定冲进来,这么做会有什么帮助似的。

  「可能只是只猫。」另一个人说,但我听见枪从枪套滑出的声音,还有靴子逐渐靠近的踩踏声。他们朝这边过来了。我扫瞄房间一遍,但这里没有任何够大的物体能藏在后头,出去的路只有两条:那两个警察正走过来的走廊,以及我一开始进来的后门。我评估着要花多久时间才到得了那里。然而,我其实别无选择。

  我深呼吸一口气,拔腿就跑。

  那两个警察亦然。

  在我横冲直撞闯过后门时,他们已经跑到房子的一半。我三大步跑向篱笆,但一名犹如铜墙铁壁的男人凭空出现,扣住我的双肩,把我抓个正着。我试图扭身挣脱,但那名警察一把将我转过身,把我的双臂扭到背后,我整个人被他压到地面。他跪在我的肩胛骨上,将金属手铐扣上我受伤的手腕,我缩了一下,感觉视线开始模糊,心跳在耳中砰砰作响。当隧道视野的症状像烟雾般塞满我的脑子时,我紧闭着双眼,祈求自己的心智能保持清醒、保持清醒、保持清醒。我逼空气进入肺中,力持镇定。或者说,在一名警官把我扣倒在地时力持镇定。

  当他拖着我站起来,我还是自己。这虽然是个薄弱的想望,但我紧抓不放。然后,我认出来了,他是电视上的那个人。

  金尼警探。

  他推着我走进房里,绕过犯罪现场后从前门离开。我们一路留下泥巴的痕迹。虽然这相当荒谬,但在金尼警探狠狠把我撗在巡逻车门上时,我竟然停下来思考着菲利普法官会有多不爽。

  「名字。」他厉声说。

  我差点要说谎,谎话都已经到了唇边,但这么做只会让情况变更糟。「麦肯琪.毕雪。」

  「妳在那里头搞什么鬼?」

  我因为他的力道和声音里的愤怒而有点慌乱。他展现出来的不是那种官腔的愤怒,而是真的在生气。「我只是想看看──」

  「妳闯进了一个私人住宅,而且妨碍了正进行中的调查……」我偷偷看了两旁,搜寻有没有艾瑞克的踪迹,但金尼警探抓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拉回来看着他。「妳最好专心点,告诉我妳到底在里头搞什么?」

  我应该要拿点什么东西好让警察买账,说自己是青少年窃贼,比起青少年侦探容易得多。

  「我在新闻上看到报导,想说我搞不好可──」

  「可以怎样?觉得自己可以玩福尔摩斯办案、自己解开谜团吗?小姑娘,那该死的是个不开放的犯罪现场啊。」

  我皱起眉头。无论是他的语调、眼睛不断注视我衬衫上海德高中校徽的方式,都好像在跟安珀讲话,而不是我,是那个喜欢玩侦探游戏的安珀。我打赌,安珀以前一定也曾经被这样抓到过。

  「对不起。」我尽力装出一名忏悔不已的女儿模样。我很不习惯被吼。因为妈会逃到寇琳那里去,爸和我在小班的意外后从未发生过真正的争吵。「我真的很抱歉。」

  「妳是该对不起。」他怒吼着。其中一名警察还在里面,毫无疑问是在评估受到多少破坏,另一个正站在金尼身后沾沾自喜地笑着。我打赌他认为我是某个有钱的小女生,想找点刺激。

  「这种危险行为可是会让妳留下纪录。」金尼警探说,「这会危害到每一件事、每一个人,而且绝对会让妳被那所华丽的学校踢出来。」

  还有可能会更糟。我想着。端看你找到多少证据。

  「要我把她带到局里登记吗?」另一个警察问,我的胸口再次紧绷。登记就代表要取指纹,如果他们取了我的指纹加进系统里,就会与菲利普法官家中采集到的迹证相符合,甚至是贝瑟妮的项链。除非她把那个痕迹给抹掉。

  「不必。」金尼说,挥手要他离开。「我来处理。」

  「听好。」我说,「我知道这真的很蠢,我真的很蠢。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了。」

  「听到这句话我很高兴。」他打开巡逻车的门。「现在,给我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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