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哈维斯特 3
杜朗达关上厚实的房门，走到首席身边站定，谨守分寸，不去偷瞄另一张椅子上的宾客。
“您找我们有何吩咐，大师？”哈维斯特声音颤抖，不过身形挺直如长矛，两眼直视前方书架。
“国王陛下需要一名御剑士，你准备好了吗？”
烛光摇曳，自从在这儿接硬币那天起，杜朗达再没踏进过这间房。五年了，此处丝毫未变，暖炉依旧干净，椅垫一样露出棉絮，甚至桌上那瓶酒都一样深红；至于大师，眉毛自然更浓更白了，脖颈上皱纹也更多了，杜朗达自己变得更多。现在的他，已经跟大师一样高了。
他还记得那神奇的第一天，自己去找哈维斯特报到，那时哈维斯特脸上高兴得都发起光来。三个月之后，下一个小子进来接替杜朗达，他自己也是欣喜若狂。头三个月真是人间地狱，不过跟他之后的经历相比，或许可说是小事一桩——因为这个刚脱离小子身份的人，居然坚持继承“杜朗达”这个神圣的名字。文书长老警告过他，如果违反这有三百年历史的神圣传统会有什么后果；然而他没有妥协，不但撑了过来，还证明自己足以配得上这个名号。长官和同袍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佩服，因为他的确出类拔萃——他是铁堂里实力最强的一个。明天晚上，他就会成为首席，拜雷斯接手次席；不过，拜雷斯大概没办法管好下面那么多人。
反正那也不是他的问题了。
眼前的问题在于哈维斯特默不作声的骇人气场。他等大师召唤应该已经很久了吧？之前彭德林被召来的时候，他自己是次席，现下还有什么选择呢？有人拒绝过吗？当然，他，以及所有候补都有权力做出一个让自己后悔莫及的决定：走出铁堂大门，永远不再回来。
大师用壮硕的拳头摩擦羊皮卷轴，发出轻微的刷刷声。卷轴上盖着玉玺的封泥已经散落。杜朗达与大师共处已有五年，看得出他的情绪一触即发！不能参加晚宴或许是个理由，但恐怕不止如此。
哈维斯特最后终于开口，声细如蚊：“我准备好了，大师。”
离杜朗达说这句话的日子也不远了，那时会是谁坐在大师身边呢？
现在大师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他一直都没去注意，只凭余光扫到一名年轻男子——从他的年龄看不可能是国王本人。
“阁下，”大师接口道，“我很荣幸为您引荐首席剑士哈维斯特，您的御剑士将由他出任。”
两名剑士转过身去，那贵族用慢条斯理的语气开口道：“旁边这个比较体面，可以换成他吗？”
“不行！”大师面色狰狞地说，“连国王本人都只能把首席剑士带走。”
“呃，抱歉！不是有意冒犯，大师。”贵族讪笑起来。这位弱不禁风的年轻男子大概二十出头，从里到外都是个弄臣模样，一身红紫丝绸华服，点缀着毛料和金链。那件披肩若是真貂皮，想必价值连城。他嘴唇四周还有下巴上的山羊胡都经过仔细修整，还捏出个尖端，一看即知是个纨绔子弟。到底什么来头？
“首席，这位是纳丁侯爵，也是你未来的‘护主’。”
“护主？”侯爵偷笑，“听起来好像我在找护花使者，大师。‘护主’，哈！”
哈维斯特一鞠躬，脸色苍白，想到他接下来一辈子都要保护……保护谁呢？不是国王本人，也不是王家子嗣，不是亲王，连个旅居异国的使节都谈不上，不是边境的大地主，不是重臣，甚至——这已经是底限了——连个法师的头头都不是。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个值得哈维斯特卖命的护主，只是个花花公子、寄生虫、人渣。
铁堂老手所学课程之中，除了剑术之外，就数政治最花时间。因此他们知道这位纳丁侯爵，其实是国王陛下新宠妾——莫妮珂女伯爵的弟弟。这么说来，此人半年前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德布·尼威，有个穷困潦倒的准男爵父亲，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风光，理由无他，全因他与当代绝色佳丽打一个娘胎出来罢了。
“很荣幸为您效命。”哈维斯特哑着嗓子说，幸亏圣灵没因他撒谎当场天打雷劈。
大师的愠怒不言而喻，他居然得将悉心栽培的剑士莫名其妙地交出去。纳丁有什么重要，他哪里有能力树敌？在朝臣间没可能，有格调的人也不会与这暴发户皮条客打交道——他根本不值一个御剑士的性命！但是大师别无选择，王命不可违。
“首席，制约仪式在明天午夜举行。”大师干脆地说，“次席，去做准备。”
“是，大师。”
“明天？”侯爵发起牢骚，“明天宫里有场舞会哪！我们不能现在就解决这麻烦的仪式吗？”
大师面色泛红，青筋暴起，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除非阁下打算草菅人命，不然办不到。您也得学习仪式如何进行，您和首席都要经过一次净化仪式，而且都要禁食。”
纳丁撅着嘴说道：“禁食？好野蛮哪！”
“制约仪式是相当强大的魔法，阁下自己也要承受风险。”
如果大师是想借此吓退这条宫廷寄生虫，显然徒劳无功，纳丁听了只是喃喃地说：“喔，你太夸张了。”
大师对两名候补点点头，示意他们出去。两人鞠躬之后，退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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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找我们有何吩咐，大师？”哈维斯特声音颤抖，不过身形挺直如长矛，两眼直视前方书架。
“国王陛下需要一名御剑士，你准备好了吗？”
烛光摇曳，自从在这儿接硬币那天起，杜朗达再没踏进过这间房。五年了，此处丝毫未变，暖炉依旧干净，椅垫一样露出棉絮，甚至桌上那瓶酒都一样深红；至于大师，眉毛自然更浓更白了，脖颈上皱纹也更多了，杜朗达自己变得更多。现在的他，已经跟大师一样高了。
他还记得那神奇的第一天，自己去找哈维斯特报到，那时哈维斯特脸上高兴得都发起光来。三个月之后，下一个小子进来接替杜朗达，他自己也是欣喜若狂。头三个月真是人间地狱，不过跟他之后的经历相比，或许可说是小事一桩——因为这个刚脱离小子身份的人，居然坚持继承“杜朗达”这个神圣的名字。文书长老警告过他，如果违反这有三百年历史的神圣传统会有什么后果；然而他没有妥协，不但撑了过来，还证明自己足以配得上这个名号。长官和同袍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佩服，因为他的确出类拔萃——他是铁堂里实力最强的一个。明天晚上，他就会成为首席，拜雷斯接手次席；不过，拜雷斯大概没办法管好下面那么多人。
反正那也不是他的问题了。
眼前的问题在于哈维斯特默不作声的骇人气场。他等大师召唤应该已经很久了吧？之前彭德林被召来的时候，他自己是次席，现下还有什么选择呢？有人拒绝过吗？当然，他，以及所有候补都有权力做出一个让自己后悔莫及的决定：走出铁堂大门，永远不再回来。
大师用壮硕的拳头摩擦羊皮卷轴，发出轻微的刷刷声。卷轴上盖着玉玺的封泥已经散落。杜朗达与大师共处已有五年，看得出他的情绪一触即发！不能参加晚宴或许是个理由，但恐怕不止如此。
哈维斯特最后终于开口，声细如蚊：“我准备好了，大师。”
离杜朗达说这句话的日子也不远了，那时会是谁坐在大师身边呢？
现在大师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他一直都没去注意，只凭余光扫到一名年轻男子——从他的年龄看不可能是国王本人。
“阁下，”大师接口道，“我很荣幸为您引荐首席剑士哈维斯特，您的御剑士将由他出任。”
两名剑士转过身去，那贵族用慢条斯理的语气开口道：“旁边这个比较体面，可以换成他吗？”
“不行！”大师面色狰狞地说，“连国王本人都只能把首席剑士带走。”
“呃，抱歉！不是有意冒犯，大师。”贵族讪笑起来。这位弱不禁风的年轻男子大概二十出头，从里到外都是个弄臣模样，一身红紫丝绸华服，点缀着毛料和金链。那件披肩若是真貂皮，想必价值连城。他嘴唇四周还有下巴上的山羊胡都经过仔细修整，还捏出个尖端，一看即知是个纨绔子弟。到底什么来头？
“首席，这位是纳丁侯爵，也是你未来的‘护主’。”
“护主？”侯爵偷笑，“听起来好像我在找护花使者，大师。‘护主’，哈！”
哈维斯特一鞠躬，脸色苍白，想到他接下来一辈子都要保护……保护谁呢？不是国王本人，也不是王家子嗣，不是亲王，连个旅居异国的使节都谈不上，不是边境的大地主，不是重臣，甚至——这已经是底限了——连个法师的头头都不是。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个值得哈维斯特卖命的护主，只是个花花公子、寄生虫、人渣。
铁堂老手所学课程之中，除了剑术之外，就数政治最花时间。因此他们知道这位纳丁侯爵，其实是国王陛下新宠妾——莫妮珂女伯爵的弟弟。这么说来，此人半年前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德布·尼威，有个穷困潦倒的准男爵父亲，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风光，理由无他，全因他与当代绝色佳丽打一个娘胎出来罢了。
“很荣幸为您效命。”哈维斯特哑着嗓子说，幸亏圣灵没因他撒谎当场天打雷劈。
大师的愠怒不言而喻，他居然得将悉心栽培的剑士莫名其妙地交出去。纳丁有什么重要，他哪里有能力树敌？在朝臣间没可能，有格调的人也不会与这暴发户皮条客打交道——他根本不值一个御剑士的性命！但是大师别无选择，王命不可违。
“首席，制约仪式在明天午夜举行。”大师干脆地说，“次席，去做准备。”
“是，大师。”
“明天？”侯爵发起牢骚，“明天宫里有场舞会哪！我们不能现在就解决这麻烦的仪式吗？”
大师面色泛红，青筋暴起，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除非阁下打算草菅人命，不然办不到。您也得学习仪式如何进行，您和首席都要经过一次净化仪式，而且都要禁食。”
纳丁撅着嘴说道：“禁食？好野蛮哪！”
“制约仪式是相当强大的魔法，阁下自己也要承受风险。”
如果大师是想借此吓退这条宫廷寄生虫，显然徒劳无功，纳丁听了只是喃喃地说：“喔，你太夸张了。”
大师对两名候补点点头，示意他们出去。两人鞠躬之后，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