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哈维斯特 2
杜朗达举杯啜饮，大厅彼端一阵嘘声，八成是“小子”来了。接下来的一阵欢呼想必是小子被人绊倒，四面八方飞来面包渣和骨头屑朝他招呼，好不容易起身的他马上又给绊倒一次。前面的路还长得很，要先通过“娘们”那一桌，然后“豆芽”、“没毛”和“有毛”会夹道痛殴，最后才是“老手”的地盘。想来是大师派他传唤“首席”跟“次席”，不巧偏偏挑在晚餐时间。
现在人们整他整得挺惨，不过他还有的受呢！大家都得从小子做起，杜朗达忍受小子生涯比多数人更久；起初他欢欣鼓舞地叫祖父回汀波郡，决定自己留下来。圣灵在上！有五年了吧？真难相信自己已经成了次席，然后有个小子朝自己走来。真有趣！
他朝主位望去，确定大师的位置空着，坐骑长跟击剑长朝他会心一笑。今晚是铁堂的年度盛事，也就是为纪念“杜朗达”所举行的盛宴——“杜朗达”是建立铁堂的传奇人物，而现任次席狂野地挑战传统，选择了继承这个名字。这一夜，老手们饮酒作乐，大家一同念诵英雄连祷文，宾客上台发表演说……而大师会在这种场合缺席，必然有段传奇史诗正在酝酿，难保不是国王陛下亲临。
杜朗达坐上次席的位子不到一个星期，没想过要窜到首席；他看看身旁的首席，哈维斯特正和爱佛曼斗嘴，根本没注意到大厅里骚动不已。
五年了，快要画下句点——假使国王需要的御剑士不止一位，说不定明天晚上他就得离开，少年时代就此终结，以成人身份告别铁堂。杜朗达心中莫名离情依依，或许是杯中物作怪吧！他忍不住朝大厅四下张望，仿佛如此可以将此地在回忆中刻得更深。
仆役逡巡穿梭于厨房和大厅之间，餐盘上不管堆放多少食物，这群年轻人都能一扫而空。烛光在他们脸上摇曳，也将顶上那片闻名天下的“剑空”照得熠熠生辉——上百条锁链系在天花板上，悬于半空之中，相接之处皆悬挂利剑，合计超过五千柄。这景象让不少访客或新进候补食难下咽，尤其难免有人要栩栩如生地描述：万一某天某条锁链断了，在大厅中用餐的人就会……但是住在这儿，就得很快学会不要杞人忧天，五千多柄剑之中最久远的几把已经挂在那儿好几百年，还会继续长长久久地系在半空中。最古老的一柄剑悬挂在最崇高的位置，也就是大师座位后方的墙上，剑名“夜幕”，是建立铁堂的杜朗达所用的佩剑；这把剑在他死后就断了，原因无人知晓。
小子穿过“豆芽”那一桌，汤汁洒了满身。
目前，铁堂有七十三名御剑士候补，由次席负责管理，所以他了解得很清楚。候补人数原先在一百名上下，但是新王安布罗斯即位后，不出几天就换下二十几名先王招入宫的御剑士，直到前一阵子淘汰速度才慢了些。现在，他又将御剑士指派给心腹重臣。铁堂里有人认为新王安布罗斯太不珍惜这些难得的剑手，不过这种说法多少掺有私心。国王今晚又要几个人呢？哈维斯特是首席，所有的铁堂成员都会按照加入的顺序一个个被国王征召。
小子终于到达目的地，身上沾满卤汁和色拉，望着哈维斯特的背，不知如何是好——他可没胆打断首席与别人的谈话。可惜除了杜朗达，所有的老手都在高声聊天，根本没人注意到小子的悲惨境况。大厅里的其他人看到这场面，都静下来等着看好戏，远处那群“娘们”还爬到板凳上张望。
年轻的拜雷斯扯着喉咙喊道：“我说啊，我们是整个欧若亚大陆上最强的剑士啦！”他指的当然是老手，包括自己在内。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饮酒，看样子醉得不轻。“就算艾锡隆国王派一整团宫廷刀手过来，也敌不过我们！咱们应该向他们下战帖才对！”
“别疯了！”哈维斯特说，“我们会被宰光的！”
拜雷斯带着醉意望向他，“要是我们赢了呢？那就耀武扬威啦！”
杜朗达觉得时机成熟了，也顺便避免朋友丢人现眼，于是开口斥责那“小子”。小子也是个聪明人，当小子够久了，知道次席只是做做样子。
“没用的废物！”杜朗达咆哮，“你这个人渣败类可怜虫，干吗爬到这里来打扰我们喝酒？”
小子惶恐地看着他，这时哈维斯特才转过头来，一开始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不过马上回神大骂道：“你这浑球！还在尿床的原始人！”他手一挥朝小子的头打过去，不过只是装腔作势，根本连小子的边都没沾到。
小子摔在地上匍匐而行，配合演出，非常逼真。杜朗达以前当小子时觉得这一段棘手得紧，当然最后也熟练了——嘿！这小子学会了！整个大厅响起欢呼。每个人都曾经摔在那儿，每一个都是，大家都曾经趴在地上，是整个铁堂最卑微的人。
“高高在上的首席！”那孩子叫道，“还有尊贵的次席！大师派我来请两位过去。”
“说谎不打草稿！”哈维斯特大吼，然后把酒倒在小子身上，说，“滚出去！你这寄生虫，去叫大师吃屎吧！”
小子连忙起身朝外狂奔，食物又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只脚往他身上招呼。虽说这场面不知看过几百次了，那群老骑士还是不禁笑起来。
随着骚动结束，大家开始兴奋地窃窃私语。
“说得好！”杜朗达开口，“‘还在尿床的原始人’，这句可真绝！”
首席想要掩饰心中的焦虑，可惜徒劳无功。“你觉得他是说真的吗？”
“轮到你了，大哥。”杜朗达信心十足地说。
看来这次派遣出去的只有首席，否则大师就不会只召唤两人。好歹没轮到他自己接受制约。他们一同起身，朝主位鞠躬致意，然后并肩走向门口，整个大厅笼罩着不祥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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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人们整他整得挺惨，不过他还有的受呢！大家都得从小子做起，杜朗达忍受小子生涯比多数人更久；起初他欢欣鼓舞地叫祖父回汀波郡，决定自己留下来。圣灵在上！有五年了吧？真难相信自己已经成了次席，然后有个小子朝自己走来。真有趣！
他朝主位望去，确定大师的位置空着，坐骑长跟击剑长朝他会心一笑。今晚是铁堂的年度盛事，也就是为纪念“杜朗达”所举行的盛宴——“杜朗达”是建立铁堂的传奇人物，而现任次席狂野地挑战传统，选择了继承这个名字。这一夜，老手们饮酒作乐，大家一同念诵英雄连祷文，宾客上台发表演说……而大师会在这种场合缺席，必然有段传奇史诗正在酝酿，难保不是国王陛下亲临。
杜朗达坐上次席的位子不到一个星期，没想过要窜到首席；他看看身旁的首席，哈维斯特正和爱佛曼斗嘴，根本没注意到大厅里骚动不已。
五年了，快要画下句点——假使国王需要的御剑士不止一位，说不定明天晚上他就得离开，少年时代就此终结，以成人身份告别铁堂。杜朗达心中莫名离情依依，或许是杯中物作怪吧！他忍不住朝大厅四下张望，仿佛如此可以将此地在回忆中刻得更深。
仆役逡巡穿梭于厨房和大厅之间，餐盘上不管堆放多少食物，这群年轻人都能一扫而空。烛光在他们脸上摇曳，也将顶上那片闻名天下的“剑空”照得熠熠生辉——上百条锁链系在天花板上，悬于半空之中，相接之处皆悬挂利剑，合计超过五千柄。这景象让不少访客或新进候补食难下咽，尤其难免有人要栩栩如生地描述：万一某天某条锁链断了，在大厅中用餐的人就会……但是住在这儿，就得很快学会不要杞人忧天，五千多柄剑之中最久远的几把已经挂在那儿好几百年，还会继续长长久久地系在半空中。最古老的一柄剑悬挂在最崇高的位置，也就是大师座位后方的墙上，剑名“夜幕”，是建立铁堂的杜朗达所用的佩剑；这把剑在他死后就断了，原因无人知晓。
小子穿过“豆芽”那一桌，汤汁洒了满身。
目前，铁堂有七十三名御剑士候补，由次席负责管理，所以他了解得很清楚。候补人数原先在一百名上下，但是新王安布罗斯即位后，不出几天就换下二十几名先王招入宫的御剑士，直到前一阵子淘汰速度才慢了些。现在，他又将御剑士指派给心腹重臣。铁堂里有人认为新王安布罗斯太不珍惜这些难得的剑手，不过这种说法多少掺有私心。国王今晚又要几个人呢？哈维斯特是首席，所有的铁堂成员都会按照加入的顺序一个个被国王征召。
小子终于到达目的地，身上沾满卤汁和色拉，望着哈维斯特的背，不知如何是好——他可没胆打断首席与别人的谈话。可惜除了杜朗达，所有的老手都在高声聊天，根本没人注意到小子的悲惨境况。大厅里的其他人看到这场面，都静下来等着看好戏，远处那群“娘们”还爬到板凳上张望。
年轻的拜雷斯扯着喉咙喊道：“我说啊，我们是整个欧若亚大陆上最强的剑士啦！”他指的当然是老手，包括自己在内。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饮酒，看样子醉得不轻。“就算艾锡隆国王派一整团宫廷刀手过来，也敌不过我们！咱们应该向他们下战帖才对！”
“别疯了！”哈维斯特说，“我们会被宰光的！”
拜雷斯带着醉意望向他，“要是我们赢了呢？那就耀武扬威啦！”
杜朗达觉得时机成熟了，也顺便避免朋友丢人现眼，于是开口斥责那“小子”。小子也是个聪明人，当小子够久了，知道次席只是做做样子。
“没用的废物！”杜朗达咆哮，“你这个人渣败类可怜虫，干吗爬到这里来打扰我们喝酒？”
小子惶恐地看着他，这时哈维斯特才转过头来，一开始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不过马上回神大骂道：“你这浑球！还在尿床的原始人！”他手一挥朝小子的头打过去，不过只是装腔作势，根本连小子的边都没沾到。
小子摔在地上匍匐而行，配合演出，非常逼真。杜朗达以前当小子时觉得这一段棘手得紧，当然最后也熟练了——嘿！这小子学会了！整个大厅响起欢呼。每个人都曾经摔在那儿，每一个都是，大家都曾经趴在地上，是整个铁堂最卑微的人。
“高高在上的首席！”那孩子叫道，“还有尊贵的次席！大师派我来请两位过去。”
“说谎不打草稿！”哈维斯特大吼，然后把酒倒在小子身上，说，“滚出去！你这寄生虫，去叫大师吃屎吧！”
小子连忙起身朝外狂奔，食物又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只脚往他身上招呼。虽说这场面不知看过几百次了，那群老骑士还是不禁笑起来。
随着骚动结束，大家开始兴奋地窃窃私语。
“说得好！”杜朗达开口，“‘还在尿床的原始人’，这句可真绝！”
首席想要掩饰心中的焦虑，可惜徒劳无功。“你觉得他是说真的吗？”
“轮到你了，大哥。”杜朗达信心十足地说。
看来这次派遣出去的只有首席，否则大师就不会只召唤两人。好歹没轮到他自己接受制约。他们一同起身，朝主位鞠躬致意，然后并肩走向门口，整个大厅笼罩着不祥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