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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敌人的敌人

  沙夏将哲留孛从马鞍扑下来后,就不大记得之后的事了。他当时没想清楚就行动了,只感觉有人拔剑,妹妹喉咙暴露在外,而他痛恨那鞑靼人,从来没如此恨一个人过,恨他的冷酷无情、机巧与虚软的问题。

  因此,当那鞑靼人骑到他们身旁,沙夏一见到空档就毫不迟疑扑了过去。可是他有伤在身,而哲留孛身强体壮,一拳打在他下巴,让他眼冒金星躺在地上。一旁的哲留孛大声吆喝,要其他人追上去。沙夏跪坐起来,看见妹妹还在马背上,正准备掉头回来救他。

  瓦西娅,他试着大喊,快跑。

  说完他就眼前一黑。醒来时,他仍倒在地上,哲留孛站在他身旁。「她跑了,」沙夏听见一个声音说:「消失了。」他释然吁了口气,哲留孛转过头来踹了他胸膛一脚,肋骨应声断裂。沙夏弯起身子,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我想,」哲留孛说:「今晚这番折腾之后,将军应该不再会反对我把你刑求至死。拉他起来。」

  但士兵们不再低头看着沙夏,而是慌忙后退,脸上充满惊恐。

  穿越午夜的回程很短。瓦西娅体内的血渴求她哥哥,而波札则是乐得在森林里横冲直撞。佛龙和他们并肩奔驰,虽然这头黑色骏马比所有凡间的马还快,却还是得尽力才能追得上金马的步伐。

  瓦西娅心底默默哀伤。尽管她身下这头母马威猛有力,但火鸟不是另一个她,也永远不会是。波札的优雅只是令她再次想起自己失去的挚爱。

  熊默默跟在他们身旁。他已经放弃人形,成了巨大的影子兽,靠着瓦西娅鲜血的滋润奔跑着。他边跑边嗅闻天空,龇牙咧嘴几乎隐藏不住心里的急切。

  「想大开杀戒?」瓦西娅问。

  「不是,」熊说:「我不在乎死人,只想让活人受苦。」

  「我们的任务是救我哥哥,」瓦西娅厉声道:「不是折磨人。你这么快就背誓了吗,梅德韦得?」

  两条金索在她腕上发着诡谲的光芒。熊沉着脸看了金索一眼,语带咆哮说:「我保证过了。」

  「前面。」午夜说。瓦西娅瞇眼注视黑暗,只见前方火光破夜而出,迎风飘来人和马的味道。

  瓦西娅往后一坐,波札勉为其难放慢脚步。她鼻翼贲张,不喜欢人的气味。「我是在营地北侧和我哥哥分开的,离一条小溪不远。」瓦西娅对波鲁诺什妮丝塔说:「他还在那里吗?」

  午夜听了便纵身下马,轻轻按着黑色骏马的脖子窃窃私语。佛龙仰起上身,鬃毛有如羽毛般飞扬,随即化身乌鸦直奔夜空。

  瓦西娅望着黑马变身高飞,开口说:「索拉维从来没那样过。」

  「变成另一种形体吗?他还太年轻,」午夜说:「还是小马。小马变身很困难,不过他应该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本性了,要不是──」

  「他本来有时间的。」瓦西娅平平地说。熊半笑着瞄了她一眼,彷佛尝得到那伤痛。

  「我们必须跟着佛龙。」午夜说。

  「那就坐到我后面吧,」瓦西娅说:「除非──波札,妳介意吗?」

  母马一脸想拒绝的模样,就为了让她们知道她能拒绝。好吧,她甩甩尾巴忿忿回答。

  瓦西娅弯腰伸出手来,那谢尔特似乎毫无重量。两人坐在马上向前奔去,熊跟在波札身旁。前方森林稀疏了,一只乌鸦在黑暗里嘎嘎地叫。

  鞑靼人还在她离开时所在的地方,有些仍然坐在马背上,其余则凌乱围成一圈。两名士兵伸手往下,瓦西娅隐约瞥见她哥哥的身影,看见他被拉着站了起来,垂着头手脚无力。

  「你有办法吓走他们吗?」瓦西娅对熊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

  「可能吧,主人,」梅德韦得说,像狗一样朝她咧嘴微笑。「请妳继续惊慌,那对我很有帮助。」

  瓦西娅铁着脸瞪他,熊的态度软化下来。「那就做点有用的事吧。看到那棵树没有?让它起火。」

  瓦西娅脑中闪过一小撮记忆之火,那棵树就瞬间起火燃烧。引火变得这么容易,感觉很可怕。待在熊身边加剧了她心里的混乱。熊看着她的眼睛。「疯掉对妳有好处,」他喃喃道:「施魔法会变得更简单,可以随心所欲──只要妳疯掉的话。风暴、闪电和正午天黑都办得到。」

  「安静!」瓦西娅说。树上的火更大了,迸射出强烈的金光。现实摇晃,瓦西娅紧握双拳,指甲掐进掌心里,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好让一切停止。她逼自己声音冷静。「你到底要不要吓走他们?」

  熊依然一脸带笑,默默转头朝人群走去,开始匍匐前进。马群纷纷后退,鼻翼贲张。士兵们瞪大眼睛向着黑夜,拔剑提防。

  火光下,有个影子愈来愈大,匍匐前进、不断变动的古怪影子,朝人和马悄悄逼近。一头隐形怪兽的影子。

  熊轻声细语,声音彷佛来自影子本身。「打扰我的仆人?」他低声说道:「伸手动我的人?你们会因此而死,哀号而亡。」

  他的声音飘入人类耳中,进到他们心里。他的影子愈来愈近,在烧焦的地上化成扭曲舞动的形状。士兵们瑟瑟发抖,不属于人间的轻声咆哮充斥夜空。影子似乎在奔跑,而同一时间,瓦西娅记忆一闪,树上的火焰瞬间变大。

  士兵们心胆俱裂。他们或骑或跑,落荒而逃,最后只剩下一人,站在瓦西娅哥哥趴着的身躯旁,朝逃命的士兵们怒吼。沙夏倒在地上,抓着他的士兵早已撒手跑了。

  那人是哲留孛。瓦西娅轻轻蹬了蹬波札,走进火光中。

  哲留孛脸色发白,手中的剑微微下垂。「我警告过他们,」他说:「奥列格和马麦,那两个蠢蛋。我警告过了。」

  瓦西娅朝他灿然微笑,笑里没有任何温度。「你不应该告诉他们我是女孩,这样他们或许会相信我是危险人物。」

  波札眼如余火,鬃毛冒着烟与火花。瓦西娅轻轻一碰马腹,那母马立刻仰起上身双脚齐出,这下连哲留孛都心胆俱裂了。他拔腿就跑,跳上马背疾驰而去,半疯狂的波札立刻迎头猛追,但没跑几步就被瓦西娅遏止了。瓦西娅热血沸腾,必须压抑住自己和母马的冲动,不去追杀哲留孛。感觉熊的存在煽动了她们俩,让她们变得鲁莽暴躁。

  好吧,他想煽动就随他,但她可以自己选择。「去救我哥哥。」她克制住自己,对波札说。波札听进去了,勉强掉头往回走。

  熊感觉有些失望。瓦西娅不理会他,下马奔到哥哥身旁。沙夏缩着身子,双手抱胸,嘴巴和背上都是血,映着火光暗得发黑。但他还活着。「沙夏,」瓦西娅抱着哥哥的头说:「布拉弟席卡。」

  沙夏缓缓抬头。「我不是叫妳快逃吗?」他哑声道。

  「我回来了。」

  「唉,没想到这么简单,」熊在她背后说:「接下来呢?」

  沙夏试着坐起来,痛得微微出声。「不要,」瓦西娅说:「没关系,别怕。他是来帮我的。」她轻轻摸了摸沙夏,发现他手上和背上的血都冷了,黏黏稠稠,呼吸因疼痛而急促,但没有新伤。「沙夏,」她说:「我得到营地找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你可以站起来吗?你不能待在这里。」

  「我想可以。」沙夏说着便努力想站起来。他用受伤的手支起身子,发出近乎哀号的呻吟,但还是站了起来,身体重重靠着她。瓦西娅扶着哥哥走得摇摇晃晃,沙夏几乎神智不清。

  或许这样也好,毕竟他对她的盟友没什么好感。

  「妳能帮我把他抱到佛龙背上吗?」瓦西娅问波鲁诺什妮丝塔:「带他到不被鞑靼人发现的地方。」

  「妳要我当修士的看护?」午夜女士不可置信地问,表情随即转为好奇。瓦西娅忽然想到,谢尔特可能乐于尝试不寻常的事,就为了摆脱永生不死的枯燥。

  「发誓妳不会伤害他、让他受伤或吓到他,」瓦西娅回答:「之后在这里会合。我们要去救我姊夫。」

  沙夏哑着嗓子说:「我是小婴儿吗,瓦西娅,需要她发那么多誓?她是谁?」

  「走在午夜里,连修士的眼力都会被唤醒,」熊插嘴道:「真有趣。」

  瓦西娅只好对沙夏说:「她是午夜女士。」

  「就是痛恨妳的那位?」

  「我们达成协议了。」

  午夜打量了沙夏一眼。「我发誓,瓦西莉莎.彼得洛夫纳。走吧,修士,上马吧。」

  瓦西娅不确定将哥哥托给午夜明不明智,但她没什么选择。

  「走吧,」她对熊说:「我们必须去救塞普柯夫王公,然后说服梁赞的奥列格他站错边了。」

  熊一边跟着她,一边沉吟道:「虽然要用妳的方法去说服,但是说不定我真的会觉得很好玩。」

  瓦西娅引起的火虽然只剩余烬,却散布在四面八方,照得鞑靼营地有如炼狱。疲惫的士兵一边追着口吐白沫的马,一边交头接耳,不安的气氛强烈得彷佛伸手就能摸到。熊打量眼前余波荡漾的混乱,「了不起,」他开口说:「我总有一天要把妳变成混乱之王。」

  瓦西娅感觉自己已经一半是了,但她没有对他说。

  熊说:「妳打算怎么做?」

  瓦西娅把计划告诉他。

  熊笑了。「要是能有几个蹒跚走动的尸体就更好了,没什么比会走动的尸体更能让人乖乖听话了。」

  「我们不能再打扰死去的灵魂!」瓦西娅喝斥道。

  「说不定最后妳会很想用这招。」

  「今晚不会,」瓦西娅说:「你能引火吗?」

  「我可以,而且会灭火。恐惧和火是我的工具,亲爱的姑娘。」

  「你闻得到我姊夫吗?」

  「罗斯人的血?」他问:「妳以为我是童话里的女巫吗?」

  「到底行不行?」

  熊抬头嗅了嗅夜空。「行,」他说,语气有点凶。「行吧,我想应该闻得到。」

  瓦西娅转头简短交代波札几句,接着便跟熊走进鞑靼人的营地。她一边走着,一边深呼吸一口气,遗忘自己只是影子,旁边是另一个影子。长了利牙的影子。

  他们隐身钻入营地的混乱之中。熊如鱼得水,身体似乎变大了,精准地在嘈杂和小群小群依然惊惶的军马之间游走,所到之处马群纷纷闪避,火焰大起。士兵们满脸冷汗转头看着黑暗。熊朝他们咧嘴微笑,将火花吹进他们衣服里。

  「够了,」瓦西娅说:「去找我姊夫,否则除了承诺,我还会用其他东西镇住你。」

  「这里又不是只有一个罗斯人,」熊忿忿说道:「我没办法──」他瞥见她的眼神,于是近乎温驯地把话说完,只是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但妳要找的那个罗斯人闻起来在很北边。」

  瓦西娅跟着他,脚下加快速度,最后他在营地中央附近停了下来。瓦西娅直觉想贴平身子,躲在蒙古包的影子里,但那表示她觉得士兵们看得见她。

  他们看不见。她抓着这个想法,待在原地不动。

  她看见一个被捆绑的男子侧影,跪在有人照管的营火旁,周围全是士兵在安抚不听话的坐骑。

  营火旁有三人在争执。由于火光在他们背后,瓦西娅花了点时间才认出他们是马麦、哲留孛和奥列格。她真希望自己听得懂他们在讲什么。

  「他们在讨论要不要杀了他,」她身旁的野兽说:「看来妳跑了让他们很忌惮。」

  「你听得懂鞑靼语?」

  「我懂人话。」熊说。忽然间,一道刺眼的强光照亮了营区,再次让马惊惶。瓦西娅没有抬头,她知道那道光是什么。只见波札浑身冒烟扶摇直上,着火的翅膀在天空中划出两道深红、亮蓝、金澄和皎白的光芒。

  我没办法让野地着火,像在城市那样,波札之前这样回答瓦西娅,当时──当时我很愤怒,气疯了。我没办法再来一次。

  「妳不用让野地着火,」瓦西娅说:「只要让他们睁不开眼睛就好。这会给我的同胞一个信号。」她安抚似的拍拍母马,波札咬了她肩膀一口。

  营地里所有人都仰头观望,再次掀起一阵窃窃私语。瓦西娅听见拉弓声,看见几支剑划出弧线射向夜空,但都碰不到波札。罗斯人中间传出惊呼,很快安静下来:「札尔普提萨!」

  「你能让他们看得见你吗?」瓦西娅问熊,眼睛依然盯着万户长。

  「有妳的血就可以。」熊说。

  瓦西娅将划伤的那只手递到他面前,熊贪婪抓着不放。过了一会儿,瓦西娅将手抽回。

  「那你就伺机行动吧。」她说。

  瓦西娅紧紧抓着他们看不见她的想法,悄悄潜进火光下。那三人还在争执,声音愈来愈大,火鸟则是一飞冲天,金黄闪亮,不可思议。

  瓦西娅摸到他们后面,解开手上的金绳索,一下套到马麦脖子上。

  马麦喉咙梗节,勉强吸了口气,随即僵住不动,被卡斯契的魔法和她的意志镇住。

  其他人也都僵住不动。这下他们全看见她了。「晚安。」瓦西娅说。喘着气很难把话说清楚。二十几名弓箭高手的眼睛全盯着她,许多已经箭在弦上。

  「你们还没杀死我,他就会被我杀了,」瓦西娅对他们说:「就算你们让我万箭穿心也一样。」她一手抓着金绳索,另一手拿着匕首抵住马麦的喉咙。她似乎听见奥列格的声音,好像在翻译,但她没有转头去看。

  哲留孛已经拔剑在手,气冲冲朝她上前一步,随即因为马麦痛得说不出话来的呻吟而停住。

  「我来这里接塞普柯夫王公。」瓦西娅说。

  马麦又发出不成话语的气结声,接着发出类似命令的声音。「闭嘴!」瓦西娅吼道,匕首更摁向马麦脖子一点。马麦僵住不动。

  奥列格像搁浅的鱼张嘴望着她。火鸟在他们上方再次鸣叫,转过身来,身体映着云层闪闪发光。鞑靼人的马群猛烈前冲,瓦西娅眼角瞥见士兵们彷佛身不由己,仰头望着天空。

  哲留孛最先回过神来。「我们不会放妳活着离开这里,姑娘。」

  「我要是没能活着,」瓦西娅说:「还有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没活着,你的头目也就别想活了。你敢冒这个险吗?」

  「放箭!」哲留孛吼道,瓦西娅立刻朝将军喉咙划了一刀,深得让他凄声哀号。铜味四逸的血爬满她的双手。弓箭手迟疑了。

  梅德韦得趁机从夜色里走了出来。他化成一头影子巨熊,独眼里闪着看好戏的神采,有如炼狱的火光。

  弓弦声响,一支箭射偏了,营地陷入惊惶的死寂。

  瓦西娅打破沉默。「放了塞普柯夫王公,否则我就让整个营地起火,每一头马跛脚,而他会把剩下的人和马统统吃掉。」她朝熊努了努下巴,那野兽乖乖露出了利牙。

  马麦哑着嗓子说了什么,他的手下立刻行动,没多久河边那名男子,也就是她姊夫,便小心翼翼朝她走来。

  他看上去没有受伤。当他认出眼前这人就是他在水边遇到的男孩,不禁瞪大了眼睛。瓦西娅喊道:「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他一脸彷佛被救比被关着还糟的表情。瓦西娅试着让他放心。「狄米崔.伊凡诺维奇派我到这里来,」她说:「你还好吗?能不能骑马?」

  他小心翼翼微微点了点头,在胸前划了十字。没有人移动。

  「跟我走吧。」瓦西娅对姊夫说。弗拉基米尔听话照做,脸上依然带着迟疑。瓦西娅开始后退,手里依然用金绳索捆着马麦。

  奥列格从头到尾都没开口,但一直专注望着她。瓦西娅深呼吸一口气。

  「就是现在。」她对熊说。

  营地里所有的火瞬间熄灭,包括灯光与火把,只剩盘踞空中的火鸟还在发光。紧接着波札俯冲而下,所有的马再次猛扯木桩,凄厉嘶鸣。

  在黑暗和马嘶声中,瓦西娅在万户长耳边悄声说:「再这样下去,你必死无疑。罗斯不会臣服于任何人。」说完她便一把将他扔给他的手下们,抓住姊夫的手拖着他钻进黑暗中。虽然三声箭响,但她已经跟熊和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消失在夜里。

  熊边跑边笑。「他们竟然怕得要命,被一个瘦巴巴的小女巫吓坏了,真棒。喔,末日来临之前,我们一定要教会这片土地什么叫恐惧。」他转头用独眼望着瓦西娅,吹毛求疵接着说:「妳刚才割那头目的喉咙应该狠一点。他会活下来,不会有事。」

  「他们放了我姊夫,道义上我不能──」

  熊不高兴地咆哮道:「你们听这姑娘说什么!莫斯科大公给她一项任务,她竟然当场决定自己是波亚,满脑子战争礼仪。妳哪时才学得会教训啊?我真的很想知道。」

  瓦西娅没有回话,而是往旁边走到营地边缘的马圈前,砍断一根木桩说:「快过来,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上马吧。」

  弗拉基米尔没有动,两眼盯着熊。「这是什么黑魔法?」

  熊开心地说:「最恐怖的那一种。」

  弗拉基米尔抖着手在胸前划十。有人用鞑靼语高喊,瓦西娅回过头发现梅德韦得唯恐天下不乱,在黑暗天色下现了身,吓得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差点就要逃回敌营。

  瓦西娅气得解开金绳索说:「我们到底是不是盟友,梅德韦得?我快受够你了。」

  「欸,我不喜欢那玩意儿。」熊说,但随即闭上嘴巴,身体似乎缩小了。士兵们开始靠近。

  「快上马。」瓦西娅对弗拉基米尔说。

  虽然没有马鞍或笼头,塞普柯夫王公还是跃上骟马的马背,瓦西娅则是跳到一头杂色母马的背上。

  「你是谁?」弗拉基米尔低声问道,语气因为害怕而冷淡。

  「我是欧尔嘉的妹妹,」瓦西娅说:「走吧!」她拍了弗拉基米尔坐骑的臀部一下,两人便骑马在草地上奔驰起来,一边闪躲零星的树木,一边寻找黑暗,终于将鞑靼人抛到身后。

  他们扬长而去时,熊笑着说:「别跟我说妳不喜欢。」

  瓦西娅体内也扬起笑声,飘着激起敌人心中恐惧的那种令人晕眩的快感。她将那感觉压了下去,但来不及避开混乱之王的目光。她在熊的眼里见到自己放肆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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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夏和午夜还待在瓦西娅跟他们分别的地方,一起坐在佛龙背上。波札也来会合了,以马的形态。她每踏一步都火花四射,眼睛如熔岩一般。

  瓦西娅看到他们,心底如释重负。

  「艾列克桑德修士,」弗拉基米尔说,依然有些结巴。「难道是──」

  「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沙夏说,接着又说:「瓦西娅。」瓦西娅才刚下马,沙夏就从佛龙背上下来,两人抱在一起。

  「沙夏,」瓦西娅说:「你怎么会──」他的背包扎好了,手也是,虽然行动僵硬,但已不见疼痛的踪影。

  他回头瞄了波鲁诺什妮丝塔一眼。「我们进了黑暗,」他皱着眉说,彷佛很难记起。「我几乎没有意识,只听见水流过岩石的声音。然后有一间飘着蜂蜜和蒜味的屋子,里头一位老妇人替我包扎背伤。她说──她喜欢女儿,但我也可以,问我愿意留下吗?我不晓得自己回答了什么。我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但只要醒来都还是午夜。后来波鲁诺什妮丝塔来了,说我睡够了,就带我回到这里。我差点──我感觉那位老妇人似乎追在后面喊我们,语气很悲伤,但可能是我做梦。」

  瓦西娅朝波鲁诺什妮丝塔挑了挑眉毛。「妳带他到湖边去了?他在那里待了多久?」

  「够久了。」午夜说,脸上毫无歉意。

  「妳难道没想到他会疯掉吗?」瓦西娅语气尖锐地说。

  「没有,」波鲁诺什妮丝塔说:「因为他几乎都在睡觉,而且他跟妳很像,」她主人似的看了沙夏一眼。「再说他根本坐不起来,浑身血味,让我很不舒服,交给老女巫处理他比较简单。妳知道,她虽然很气塔玛拉,却也遗憾她离开。」

  瓦西娅对午夜恶魔说:「那妳真是好心,我的朋友。」波鲁诺什妮丝塔听了脸上半疑半喜。

  「你见到了我们的外曾祖母,」瓦西娅对哥哥说:「她是个住在午夜的疯女人,残酷又寂寞,有时很和善。」

  「妳说那位老妇人?」沙夏答道:「我──不会,不可能。我们的外曾祖母早就过世了。」

  「她是过世了,」瓦西娅说:「但那在午夜并不要紧。」

  沙夏露出沉思的表情。「我会再回去,等事情结束之后。不论残不残酷,她似乎晓得许多事情。」

  「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去。」瓦西娅说。

  「或许。」沙夏说,两人相视而笑,有如计划冒险的小孩,而不是大战前夕的女巫和修士。

  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阴沉看了他们一眼。「艾列克桑德修士,」他在胸前划十,僵硬插嘴道:「这场碰面真奇怪。」

  「愿神与你同在。」沙夏说。

  「还提神,这到底是──」塞普柯夫王公才刚开口,就被瓦西娅匆匆打断。

  「沙夏会跟你解释,」她说:「在我执行最后一个任务的时候。幸运的话,我们往北就会有同伴了。」

  「妳最好快点,」熊说。他一脸严肃打量营地,只见鞑靼人已经开始重新点起营火,气愤的叫嚷声让波札甩了甩耳朵。「他们这会儿就像蜂窝被捅的马蜂一样。」

  「你跟我一起去,」瓦西娅对熊说:「我不放心你在我视线之外。」

  「有道理。」熊一边说道,一边抬头望着天空,开心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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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梁赞的奥列格总算回到自己的帐内,看上去就像一夜活了几百年似的。他推开门帘,走进帐里默默伫立片刻。瓦西娅轻吹一口气,他的陶灯立刻亮了起来。

  奥列格脸上没有丝毫诧异。「妳要是被将军发现,肯定慢慢折磨妳至死。」

  瓦西娅走进灯光里。「他不会发现我的,我回来是为了见你。」

  「是吗?」

  「你见到火鸟在天空飞,」她说:「见到夜里起火,马疯狂乱走。你见到熊在暗影里出现,也见到我们的力量。你的手下已经在窃窃私语,讨论莫斯科大公的诡异力量,甚至连鞑靼人都开始传了。」

  「诡异力量?或许狄米崔.伊凡诺维奇不在意他的不朽灵魂,可是妳难道要我跟魔鬼结盟,让自己的灵魂下地狱吗?」

  「你是个实际的人,」瓦西娅上前一步柔声说,奥列格紧扭双手。「你不是出于忠诚选择了鞑靼人,而是出于求生。你现在发现相反可能才是对的,发现我们可能会赢。你在可汗底下永远只会是附庸,奥列格.伊凡诺维奇,但要是我们赢了,你就能自己成为一方之霸。」

  瓦西娅好不容易才稳住声音。在午夜停留太久已经让她开始发抖,熊的存在更是雪上加霜。那谢尔特就像黑暗中的一团浓黑,在暗影处听着。

  「女巫,妳已经找回自己的哥哥与姊夫,」奥列格说:「难道还不满足?」

  「对,」瓦西娅说:「召集你的波亚,和我们一起走吧。」

  奥列格目光扫射帐内,彷佛他能──不是看见,而是感觉到──熊的存在。陶灯火光摇晃,灯周围的黑暗更黑了。

  瓦西娅瞪了梅德韦得一眼,那黑暗后退了一点。

  「跟我们一起去赢得胜利吧。」瓦西娅说。

  奥列格缩着身子更靠近灯光一些,不大晓得自己在怕什么。

  「明天,」瓦西娅说:「再次让你的人马落队,我们会等着。」

  奥列格沉默良久,之后坚决地说:「我的人会跟着马麦。」

  瓦西娅在他话里听见自己的失败,熊开心发出一声了然的叹息。

  接着奥列格把话说完,瓦西娅恍然大悟。「如果要背叛万户长,最好等时机对了。」

  两人四目交会。

  「我喜欢聪明的叛徒。」熊说。

  奥列格说:「我的波亚们想为罗斯而战,而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控制他们的愚蠢,不过──」

  瓦西娅点点头。她竟然用把戏和谢尔特,还有她自己的顽强信念,说服他赌上自己的地位与生命?「狄米崔.伊凡诺维奇两周后会到科洛姆纳,」她说:「你那时会过去见他,向他送上你的计划吗?」

  奥列格说:「我会差人过去,但没办法亲自前往,否则马麦会起疑。」

  瓦西娅说:「你可以亲自去。我会带你过去,一个晚上来回。」

  奥列格瞪着她,接着脸上浮现冷笑。「坐妳的研钵吗?非常好,女巫。但妳要晓得,就算结合我和狄米崔的力量,也像两只甲虫想要撞碎巨石。」

  「你的信心到哪里去了?」瓦西娅说,接着忽然哈哈一笑。「两周后,记得在午夜里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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