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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广告见报后,得到的回响远远超出夏洛特预期,就连华生太太也表示她对来信委托的数量极度满意。

  诚如她先前的警告,其中大量信函都不是需要破解的复杂事件。有人严词斥责夏洛克.福尔摩斯插手干涉与他无关的案件──其中一人声称是艾梅莉亚夫人的朋友,另一人是萧伯里夫人的亲戚。也有人想与不存在的福尔摩斯攀亲带故,一同处理委托,甚至提供金援。她最感兴趣的是五、六封求婚信,那些女性不希望这位当代天才少了贤妻的温暖与关怀。

  甚至有一位绅士坚信福尔摩斯属于同性恋。

  就我的观察,伟大的男性往往会对其他伟大男性投以深刻爱情。因此我极力推荐你加入我们的社团,一同努力推翻那些贬低我们的偏见,以及让我们被排斥在外、害我们恐惧被发现与驱逐的阻碍。

  「我好想现在就加入他的社团。」夏洛特对华生太太说道:「只是我怕会害他失望透顶。」

  大部分的委托马上就被她们识破是虚假的。

  「这名男士说他年薪四千镑,想知道他的未婚妻爱的是他,还是钱。」华生太太嗤笑一声。「看看这张信纸,要是他年薪有四百镑,我可要大吃一惊呢。」

  另一名寄信人是年轻女性,她在花店工作,对于某位顾客的行为深感困惑,对方总是买一朵玫瑰花,某天却突然买了一束百日草。华生太太觉得这事值得一探究竟,但夏洛特读过信后,宣称这是假信。「英古兰爵爷写得一手好字。他曾教我虽然有些人能精通超过一种写字风格,但得要耗费大量的练习才能写得流畅。即使练会了,每个字的开头和收尾也会带着明显犹豫。仔细看看这封信的字迹,我猜对方是替报社工作的。」

  华生太太瞪大眼睛──她们确实收到许多报社的采访邀约,全被她们丢了。夏洛特咧嘴一笑:「喔,其实不是字迹,而是这封信的邮戳,离《泰晤士日报》的办公室很近。这位意图引我们上钩的仁兄没发现如果他想见到神秘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就得要下更多工夫。」

  上贝克街十八号真正的头号客户是名年轻男子,脸色红润,神情急切。他正在追求一位可爱的年轻女士,再过三个礼拜就是她的生日,他询问该送什么给她。对方的回复是一则测试他情意的谜题。

  我想收到的东西能在年初,在字典里最长的字中央,在楼梯底下,还有在永恒的尽头找到。你摸不着脑袋吗?那你得要反过来想才行。

  夏洛特踏入「夏洛克」的卧室三分钟,带着灿烂的笑容回来。「家兄帮你解开这个谜题了。『年』(year)这个字的开头──」

  「之前我也是这么猜测。」年轻人说道:「『年』的开头是y。楼梯(stairs)底下是s,永恒(eternity)的尽头又是y。可是字典里最长的字是什么?」

  「要看是哪一本字典,对吧?不过『字典』(dictionary)里最长的字就是它自己。」

  年轻人开心得有些喘不过气。「正中间的字母是……呃……」

  夏洛特耐心等他大喊:「O!是O!」

  「先生,我想你是对的。」

  「可是Y、O、S、Y是什么意思?」

  「你的女士提醒过要反过来想才行,对吧?那么我们逆转所有方向。如果我们取了『年』的结尾、『楼梯』的顶端、『永恒』的开头──会得出什么结果?」

  年轻人想了一分钟。「R、O、S、E。玫瑰花。她想要玫瑰花!我可以送她玫瑰!」

  他神采奕奕地离开。华生太太送他到门外,她是来监督两人的事业是否运作顺利。

  夏洛特和华生太太都没有实际接触过这一行,不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服务该收多少钱才好,最后华生太太决定解决一个问题的价码是七先令。比请医生出诊一趟还贵一点,但差不了多少。世界上只有一个夏洛克.福尔摩斯。

  华生太太回到房里,笑得合不拢嘴。夏洛特站了起来。「真不敢相信,他真的付钱了!」

  华生太太事先向她保证,说客户一定会付钱的。但是在夏洛特心目中,这门生意仍旧宛如海市蜃楼,就像天上的豪华城堡。她竟然可以把几分钟的思考变成真正的金钱──足以在差强人意的寄宿屋住上一个礼拜的金额!

  「喔,是的,他付钱了,而且付得很干脆。」

  华生太太的表情既调皮又满足……夏洛特张大嘴巴。「妳向他说要收多少钱?」

  「一坚尼。」

  一坚尼等于二十一先令,比她们协议的金额还要多上三倍。夏洛特目瞪口呆地盯着华生太太。「这可是一大笔钱啊!」

  「是啊,但我深入思考一下,他家财力雄厚,不是吗?妳刚才也说出妳对他的观察了。」

  年轻人的家族经营制造业有成,但一坚尼还是很多钱。「这是他负担得起的价码,算不上是收太多钱。」

  华生太太将厚实的硬币塞进夏洛特掌心,合上她的手指。「妳要好好记住,亲爱的,比起多收钱,妳更可能收得太少,因为妳还不了解自己的价值,也没有人教过妳如何要求获得相当的酬劳。」她微微一笑。「所以我自愿担任这门生意的会计,因为我早就学会这两件事了。」

  □

  第二名客户是三十岁左右的怯懦妇人,她忘记自己把丈夫送她的翡翠戒指放到哪里去了,得在他出差返家前找到。夏洛特指出戒指就落在妇人的帽针盒里。华生太太向她收了九先令加上她们搭双轮马车的来回车费。客户付得很爽快,还加赠了一个火腿派,要给「无法离开房间、可怜的福尔摩斯先生」。

  「要是继续经营下去,我们一年可以赚到超过五百英镑。」夏洛特坐在马车上,惊叹不已。

  华生太太拍了拍软帽上的羽饰。「亲爱的福尔摩斯小姐,五百镑还算不上巨款呢。」

  「可是已经和我预期的年薪一样了,而且那还要经过好几年的学习、训练、经验!」

  「喔,我们可能一年赚不到五百镑,毕竟无法保证客户会稳定上门。但也有可能赚得更多,只要有几个公爵亲王前来委托,我能向他们的秘书开出五十镑的酬劳。」华生太太说得眉飞色舞。「别怕我会收得太多,并不是每个贵族都手头拮据。西敏公爵一年可是有两万五千英镑可领呢。」

  夏洛特忍不住笑出来。「亲爱的夫人,我还怕妳会被占便宜呢。原来是我白担心一场了,妳简直就是鲨鱼!」

  华生太太洋洋得意,夏洛特的评论显然把她逗得很乐。「我这条鲨鱼鼻子虽然很灵,但牙齿倒是挺软的。」

  □

  「莉薇亚小姐。」女仆说道:「有名女士想见妳,她说她的名字是拉雅库玛莉.英迪拉。」

  莉薇亚的视线离开好几天没有进度的刺绣活儿。「什么?」

  虽然偶尔能在伦敦见到印度公主,但福尔摩斯一家与次大陆之间少有关联,也没有打进和异国显贵结交的圈子。怎么会有这种人士来拜访她呢?

  在客厅里,一名披着绯红配金色绸缎的女子站在窗边,背对整间房,长长的披巾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又盖住她的头发。莉薇亚一进门,她转过身,披巾包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到莉薇亚独自进房,她松开压着披巾末端的手。是夏洛特!

  夏洛特竖起手指示意莉薇亚安静。莉薇亚跑上前,紧紧拥抱妹妹。

  「喔,夏洛特!」她稍微松手。「天啊,妳几乎一丝不挂!」

  夏洛特上身的罩衫几乎只盖住她的胸脯。披巾从臀部斜斜往肩膀延伸,绕到背后,盖住大半躯干,可是从侧边可以轻易看到四吋宽的肌肤。

  「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我的脸了。」夏洛特搭上莉薇亚的手臂。「莉薇亚,妳没事吧?」

  「我好得很。大家也不是真的相信我杀了萧伯里夫人,他们只是需要一点动脑筋的话题。」

  现况没有如此乐观。发现砷毒可说是双面刃,即使说明了萨克维先生很可能遭到谋杀,下手的必定是当地人士,他的仆人嫌疑特别重大──依此推论,也就是他的死与另两位夫人无关。

  两位夫人之死的嫌疑落回莉薇亚和亨利爵士身上──这一定是夏洛特冒险来见她的原因。

  「妳瘦了好多。」夏洛特柔声说道。

  「看妳吃东西一向都比我自己吃饭还要有意思。」莉薇亚双手捧着夏洛特的脸颊。「至少妳没有变瘦太多。」

  「华生太太照三餐喂我大餐,我没有拒绝任何食物。照着目前进度,在一个礼拜内我会胖到双下巴呼之欲出的极限,到时候我就不得不放弃这种鲁莽的饮食习惯。」

  莉薇亚咯咯轻笑。

  夏洛特握住莉薇亚的双手。「就算只有萧伯里夫人的案子,若是有机会开庭调查就好了。」

  莉薇亚叹息。

  「别担心。」夏洛特移到莉薇亚身旁,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崔德斯探长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他很厉害的。」

  莉薇亚很清楚夏洛特没有安慰别人的天分。从小,每当莉薇亚与自己太过强烈的负面情绪对抗时,夏洛特总是待在房间的一角默默观察。几年下来,夏洛特发现只要轻轻抚摸莉薇亚的后背,就能让她没那么孤单、那么绝望。或是拥抱,或是拍拍手臂。

  真的,什么样的肢体接触都可以。

  有趣的是,知道夏洛特天生不擅长肢体接触之后,她的抚触效果丝毫未减,反而变得更加强大──那并不是反射动作,而是经过思考的反应。

  莉薇亚靠向妹妹,终于将日日夜夜在脑中翻腾的恐惧说出口:「要是崔德斯探长追查到底,发现结果是萨克维先生的贴身仆人下的手,我们该怎么办?」

  如此一来,莉薇亚这辈子都要背着杀害萧伯里夫人的嫌疑。

  她毕生承受缺乏存在感之苦。在家,她一向是双亲最后才想到的女儿。在社交界,其他女性比她漂亮、活泼、年轻、聪明,甚至更悲惨的是──光是她知道的,至少就有一名寡妇收容了一个平凡贫困的未婚女子,让她脱离霸道兄长的箝制。莉薇亚无论在哪里似乎总是带着隐形护罩,她可以站在宴会厅中央,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过去她是多么渴求成为关注焦点。

  但以这种方式学到要留心自己的愿望,又是多么残酷。

  「崔德斯探长再过不久就会逮捕真正的嫌犯。」夏洛特说道:「我以犯罪调查部顾问的身分向妳保证。」

  莉薇亚哼了一声。「这倒是提醒我了。我看到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广告,妳真的接受别人的委托吗?妳要怎么一路装下去?」

  夏洛特解释她和华生太太建立的流程。「今天早上我见了头两位客户,已经赚了三十先令。」

  「这么快?」

  「是啊,下午还有一位客户在排队呢。」

  她打开手提包,摸出小钱囊,放在莉薇亚手心。莉薇亚不用打开就知道这是夏洛特逃家当晚,她塞给夏洛特的珠宝与现金。

  她把钱囊推还给夏洛特。「现在还太早。妳不知道再过一个礼拜、一个月,还会不会有客户找上门。而且我对那个华生太太还有些疑虑。」

  夏洛特摇摇头。「现在比起我自己,我更担心妳。妳好好收着。华生太太用自己的钱投资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事务所,所以有动机维持生意顺利运作,直到回本。」

  莉薇亚垂眼盯着钱囊。「喔,夏洛特,我们接下来会变得怎么样呢?」

  「根据我的水晶球,华生太太会赚一大笔钱。我会打响名号,妳会洗清污名,爸爸也是。妈妈可以暂时松一口气,然后比以往还要自怨自艾。」

  天啊,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既然妳有这颗水晶球,可以请妳说说我会不会一辈子和爸爸妈妈一起困在家里?」

  「除非妳希望如此,莉薇亚。」夏洛特柔声说。「除非妳希望如此。」

  □

  「雪瑞登夫人,感谢您仓促之间答应会面。」崔德斯探长说道。

  雪瑞登夫人露出毫无感情的笑容。「探长,你的来信没有留下多少拒绝或是延迟的空间。」

  她身材娇小、五官端正,灰发往后绑成工整的发髻。她的丈夫身体健壮、精力充沛,但雪瑞登夫人只让崔德斯觉得她就像这栋城里的宅邸,曾经美丽的外壳遭到时光与逆境消磨。

  「抱歉,但我有必要稍作打扰。」崔德斯以最和缓的语气说道:「一名目击证人看到您搭乘西部干线回到帕丁顿站。该名证人在我同僚的访谈过程中表示确定在萨克维先生过世当天看到您──甚至出示日记证实她的言论。」

  「艾佛利夫人已好心传讯给我告知此事。」她的字句之间透出讽刺。「我确实在那天回到伦敦。我是基督教女青年会的赞助人之一,参加了协会在巴斯新成立的中心开幕仪式,就在无数目击者眼前。我隔天搭火车回来。」

  「您没有去史坦威莫特?」从巴斯回伦敦路上,稍微绕个路就到了,不会太远。

  「探长,我向你保证,我从未踏入史坦威莫特。」

  不幸的是,她的证词八成是真的。帕金斯警员孜孜不倦地四处走访,没有找到半点雪瑞登夫妇造访村庄或是周边区域的证据。

  「我也听说您曾经相当喜爱萨克维先生,对于他与家族疏远一事深感哀痛。艾佛利夫人说您宣称不知道他为何切断一切音讯,但很有可能知道内情,只是因为她往往会把知道的事情说出去,而选择不告诉她。」

  「很犀利的观点。」雪瑞登夫人的表情接近笑容。

  看到近似赞同的迹象,崔德斯觉得自己已经渐渐习惯眼前老妇人的脾气。他得努力提醒自己,她仍旧是他的头号嫌犯。「可以请您为我们说明萨克维先生为何远离家族吗?」

  雪瑞登夫人摆摆枯瘦的手掌。「兄弟间为了男性尊严的无聊争执──我记不得开端是什么了。」

  她不感兴趣的态度看起来足够真诚。崔德斯换了个角度。「雪瑞登爵爷坚称没有疏远这回事。」

  「我相信他是这么想的。直到哈里顿死前,他大概还在期盼自己弟弟某天会上门拜访,承认他错了那么多年。」

  使得一对好兄弟形同陌路的导火线,真的会是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夫人,您似乎不对萨克维先生之死感到悲伤。」

  「我接受的教养让我不会公开表达伤痛之情。无论如何,我们早就失去他了──或许我丈夫没有察觉,但我渐渐理解了这个事实。我已经为他悲痛许久。」

  她语气凝重。

  崔德斯警探起身,点头致意。「谢谢您,夫人。我要问的只有这些了。」

  □

  「吸气。」华生太太命令道。

  夏洛特用力吸气。华生太太使劲拉扯她身上马甲的蕾丝系带。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病榻」上丢着绯红配金色的绸缎、上衣、裙子,以及她刚才脱下的短上衣加长裙。华生太太绑好马甲,夏洛特套上衬裙,从窗帘后偷瞄下方的街道。

  她完全确定自己被人一路从福尔摩斯家跟踪到上贝克街十八号。但现在屋外没有人──也没有马车──逗留徘徊。

  她刚换好衣服,门铃随即响起。夏洛特把整团印度服饰塞进衣柜,在客厅坐定;华生太太下楼去帮马伯顿太太开门。

  她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最早回复的委托人之一。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很为我的丈夫担心。

  马伯顿先生离家期间每天都会写两封信回来。如果他觉得寄信太慢,还会加上电报。若是情况许可,他也会打电话,不顾我的抗议──一家的女主人怎么可以站在走道上,大声喊出她的心里话,让整栋屋子里的人都听见呢。

  我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有他的消息了,同时收到一封没有注明回信地址的怪信。我猜不透那封信的意图为何:句子虽然通顺,但怎么会有人以为我对牲口耕作有那么一丁点兴趣呢?

  那封信打字在普通的纸张上。随信附上我制作的复制信,希望您能给予建议。

  C.B.马伯顿太太敬上

  夏洛特立刻回信。

  亲爱的马伯顿太太:

  尊夫的消息我深感遗憾。我无法断定他的下落,但我可以针对妳收到的怪信说几句话。

  信件虽然通顺,却没有重点。不过仔细研究标点符号──也就是连字号与句点──我发现这封信隐藏着一段摩斯密码。

  解码后的内容是「到总局来接我」。

  若妳需要进一步协助,欢迎在明天下午四点到上贝克街十八号见我。

  为妳效劳

  夏洛克.福尔摩斯

  马伯顿太太找上门来,以往丈夫离家时,她一天能收到好几次通信,现在已经超过七十二小时音讯全无。

  她四十岁出头,苍白又紧绷,苗条又端庄,身上那套外出服风格简约优雅,想必能博得莉薇亚的青睐。双方寒暄几句,「兄长」在隔壁休息的设定已经有了固定台词。马伯顿太太双手在大腿上紧紧交握,向福尔摩斯先生致上真挚的问候。

  夏洛特让沉默在客厅里盘旋几秒,才开口说出另一句固定台词:「妳想确认夏洛克的观察与推理能力没有受到影响吗?」

  「今天早上我在邮政总局,收到一封给我的信。我完全相信福尔摩斯先生的脑筋依旧敏锐。」马伯顿太太说着,已经掏出了那封信。「可以请他看看这封新来的信吗?」

  这封信不是打字,竟然是以一个个字母拼贴而成。根据纸片厚度,对方是剪下书籍里的文字,而不是使用报纸。内文赞美摄政街卡斯拉尼阁下鞋店制作的靴子质料与作工极度精美。

  「我已经问过了。」马伯顿太太说道:「没有这间店,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店主。我检查了标点符号,看起来没有同样的暗号。我也试过运用t的横画与i的小点,看看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密码──似乎也不是如此。」

  她的语气接近独白,彷佛正在陈述与自己无关的事件。但夏洛特听得出她嗓音中的颤抖、恐惧、愤怒。

  她照着惯例,钻进「夏洛克」的卧室。华生太太坐在房里,看起来和客户同样痛苦。军医华生的死讯是毫无预警地传来,还是她长久以来一直担忧着最糟的结果?

  夏洛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端给「夏洛克」的茶塞进华生太太手中,陪她坐了一会。

  回到客厅时,她对着凝视手中茶杯、没喝过半口的马伯顿太太说道:「家兄认为这是简单的培根暗号。」

  「那是什么?」马伯顿太太的眼神阴沉且专注──是来自绝望而非希望的专注。

  「法兰西斯.培根发明的手法,将讯息藏在相对平凡的文字中。仔细观察这些剪贴的字母,分别属于凯斯隆和狄多两种字型,没有别的了。」

  马伯顿太太细看信纸。「我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

  「讯息是从凯斯隆字型开始,因此凯斯隆的字母是A组,狄多字母是B组。将整段讯息一一分类,最后会得出一长串属于A组与B组的字母。马伯顿太太,我把内容念出来,可以请妳帮我写下吗?」

  马伯顿太太脱掉手套,夏洛特将笔记本和笔递给她。「女士,妳是否已经联络警方了?」

  马伯顿太太摇摇头。「我并不完全了解我丈夫的过去,他总是避谈某一段岁月。我不打算追问,毕竟我自己也宁可忘记某些事情。从我认识他以来,他一向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完美的绅士,受到朋友敬仰,获得生意伙伴的爱戴。要是我去找警察,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事情被挖出来公诸于世。」

  「马伯顿太太,我了解了。我们会完全保密的。」

  两人将A组与B组分类完毕,反复确认,夏洛特说道:「现在将一长串字母五个五个断开,应该可以从培根设定的暗号表里找出每一组代表的字母。」

  翻译完毕的讯息是「包裹、布朗」。

  马伯顿太太看着这几个字,嘴角的纹路陷得更深。接着她用力吞口水,抬头望向夏洛特。「虽然难以启齿,可是早上到邮政总局拿信实在是太……骇人了。福尔摩斯小姐,可以请妳陪我到布朗饭店吗?有人陪着我会勇敢一点。」

  夏洛特打了个哆嗦。但那不过是布朗饭店,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好的,我陪妳去。」

  □

  马伯顿太太已经叫了双轮马车在楼下等着。但是华生太太也想随行,最后夏洛特和华生太太搭上另一辆马车跟在后头。

  「妳从她的口音里听出什么?」夏洛特问道,马车缓缓绕过前方宽敞的高级马车。

  「英国人。至少她是在英格兰长大,不过也曾在欧陆住过一阵子。还有美国──至少待了十年。」华生太太答道。「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

  「她生在有钱人家。可是年少时遭逢变故,严重到她无法在上流社会苟延残喘,只能一路沉沦到底。她曾做过仆役的工作。」

  请马伯顿太太帮忙写下AB两组字母能让她觉得自己正为丈夫做点事,同时也给了夏洛特观察她双手的机会。尽管保养得宜,用了最好的药膏,年少时期不习惯厨房工作而反复烧伤的痕迹尚未完全消除。

  「显然她的人生出现了转捩点,景况大幅好转。我不确定是在她离开英格兰之前还是之后的事情,不过我猜是之后。对她来说,她应该是志得意满地归国,直到她丈夫失踪为止。」

  华生太太往外瞄了一眼,回头看着夏洛特。「如果我们帮不了她,妳会过意不去吗?」

  那妳会过意不去吗?夏洛特很想反问。但这个问题似乎太过唐突。

  「我应该有办法。」她说。

  □

  送到布朗饭店的包裹里装着一把钥匙,以及写着房间号码的纸条。

  马伯顿太太握着钥匙,显然已经无法动弹。华生太太也是同样僵硬,焦虑地盯着她看。夏洛特对柜台人员挤出灿笑。「人家和我们说可以来这里领到奖品,可是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提供的。你们是否记录了留下这个包裹的人的身分?」

  满脸痘子的年轻男子双颊通红。「啊,是,当然可以。小姐,请给我一点时间。」

  他翻开登记簿。「这是一位约克先生留下的东西。」

  夏洛特瞥了马伯顿太太一眼,这个名字对她而言似乎没有特别意义。「约克先生还在这里吗?」

  「他两天前去巴黎了。」

  「那么他的行李是事先送去南安普敦了吗?他搭哪一种船?」

  「我想有几个脚夫来带走他的行李,而且应该能确定他是搭乘法国航线的汽船。」

  这番话令马伯顿太太微微瑟缩。夏洛特再次对柜台人员微笑。「或许我们要带回一些重物,可以请你派两名最结实的脚夫来帮忙吗?」

  她不认为房里有人埋伏,不过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没问题,小姐。我请脚夫在房门外等候,他们大概一、两分钟内能到。」

  夏洛特领着一副遭受重大打击模样的马伯顿太太,以及脸色苍白的华生太太在大厅长椅上坐一会。过了几分钟,她又把两人赶往她们的目的地。脚夫已经在走廊上等待,看到三人抵达,他们靠着墙,拉拉帽沿行礼。

  夏洛特转动钥匙,缓缓推开门。客厅里空无一人,马伯顿太太却倒抽一口气,冲向炉架,握住一支前人留下的自来水笔。

  她们搜遍整间套房,没有找到更多马伯顿先生的所有物。夏洛特付了小费,遣走脚夫,接着掏出她的放大镜,一吋一吋检查套房各处。

  「这支笔是我送给马伯顿先生的订婚礼物,他的每一封信都是用这支笔写的。」马伯顿太太对着空气说道。

  这间套房经过彻底清扫,或许是晨间女仆的杰作。夏洛特确定再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除了昨晚这间房没有人睡过──她悄声要华生太太盯好她们的客户,她回大厅,和另一名柜台人员谈话。

  「昨晚住这间房的绅士──」她亮出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我好像找到属于他的东西。你是否知道他还在这里吗?」

  「小姐,请让我确认一下。」这名柜台人员年纪较大,身材肥胖。他扫过登记簿上的一排排资料。「我看看。小姐,妳运气不错,马伯顿先生还会在这里住上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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