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流向下
在看到河之前，雅维就听到了它的声音，那是自树林传来的低语，给他精疲力竭的双腿一丝力量，又给了他受尽折磨的心一点点早已失落的希望。一开始是低语，而后变成吼叫，最后，当他们全都因汗水、灰泥和尘土而肮脏不堪地从树林中逃出来时，吼叫成了波浪冲击的轰鸣。鲁尔夫脸朝下倒在卵石河滩上，像条狗一样大口大口地舔着河水。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这一整天剧烈的攀爬带来的如体内燃烧般的口渴最终消退时，雅维坐下休息，眼望着河对岸遥远彼方的树林，它看起来和他们身边的树林没什么两样，但与此同时，却又完全不同。
“凡斯特，”雅维喃喃道，“感谢诸神！”
“等我们过了河你再感谢他们。”鲁尔夫擦擦嘴巴和满是灰尘的脸上那一簇灰白的胡子，“就水手们看来，这可不像是条友善的河。”
在雅维看来也不是。他放松的心情已被恐惧取代，朗赫德河是那样宽阔，陡峭的对岸离他们甚至可能有两个箭程那么远，水位更是因他们背后燃烧的土地上流淌而来的泥浆而抬升。在黑色的河水水面上翻滚着白色的水泡，暗示水流的湍急，漩涡的凶险，以及那些如同叛徒的小刀般隐藏的礁石有多么致命。
“你能造一艘木筏渡过这条河吗？”他轻声问道。
“我的父亲是无上之城的首席船舶设计师，”苏梅尔凝视着木柴说道，“他可以在一片看起来完全一样的森林中找到最好的龙骨。”
“我怀疑我们是否有时间雕刻船首像。”雅维说。
“或许我们可以把你镶嵌在船头作为代替。”安克兰说道。
“造木筏需要六根树干，外加一根大树干劈成两半作为龙骨。”苏梅尔跑到附近一棵冷杉边，动手剥树皮，“这棵树就行，裘德，你扶着，我来砍断。”
“那我负责警戒我们过去的女主人和她的朋友们。”鲁尔夫扛起弓，向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我们现在大概离他们有多远？”
“要是我们运气好的话，两个小时左右，但我们总体来说没什么运气。”苏梅尔掏出她的短柄手斧，“雅维，你去找根绳子，再找点可以当作桨的木头。‘什么都不是’，等会儿我们把树干伐倒之后，你负责把枝条都砍掉。”
“什么都不是”紧紧抱住他的剑：“这可不是锯子。我得保证我的剑刃在沙迪克施兰姆来的时候足够锋利。”
“我们希望到时候能把他们远远甩开。”雅维说着开始翻检他们的行李。他的胃里灌了太多水，晃晃荡荡的，涨得发疼。
安克兰伸出手：“要是你不用的话，把剑给我——”
那个被擦得完美无缺的剑尖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擦过安克兰的喉咙。“你要是敢试试看，我就先宰了你，仓库管理员。”“什么都不是”低声说道。
“时间都过去了，”苏梅尔从咬紧的牙关里吐出话来，她正快速地以一记又一记砍击着那棵被她挑中的树根底部，制造出大量飞舞的碎屑，“随便你是用剑来砍，还是用屁股来坐断树枝，总之去给我修剪那些该死的枝条。记得留点长树枝，这样我们到时候可以有抓手的地方。”
要不了多久，雅维的右手便因为拖拽长木料而被割伤，满是脏污，他将左手腕垫在木料底下勾着，很快手腕上便扎满了木屑。“什么都不是”的剑被大量使用，裘德那乱糟糟的头发里满是木灰，苏梅尔的右手掌因为不停挥舞小斧而流下鲜血，但她依然还在砍伐着，砍伐着，砍伐着。
他们满身是汗，用尽全力，露出牙齿对彼此大声吼叫。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吼叫的人会从伙伴变成班亚人的狗群，但他们知道，这个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裘德闷哼一声，举起那些树干，他厚实的脖子边上的皮肤都膨胀起来；苏梅尔就像一个裁缝在锁边一样，敏捷地拿着绳子在树干上下穿梭着；“什么都不是”则负责将绳子拉紧。雅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作业，警惕一切响动，并且，不是第一次，也并非最后一次地渴望着自己拥有一双健全的手。
考虑到他们没什么工具，也没什么时间，他们的木筏算得上是一件杰作。但考虑到他们即将渡过的激流，这木筏实在是糟糕透顶——满是砍伐痕迹、开裂的树干被毛茸茸乱糟糟的羊毛绳子捆扎，麋鹿肩胛骨做成的铁铲充作一根船桨，裘德的盾牌是另一根，而雅维找到的一根勉强算是勺形的枝条则是第三根。
“什么都不是”环抱着剑，出声打断了雅维的思绪：“不管这木筏和这条河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我绕统不在乎。”
苏梅尔再一次拉紧绳结，羊毛纤维黏在她脖子上，极为显眼：“它需要做到的就只是浮起来而已。”
“毫无疑问它可以，但问题是我们能在上面吗？”
“这取决于你抓着它的技术。”
“那如果它散架了，四分五裂地被河水冲进海里，你怎么说？”
“要是有那样的状况，我一定会永远保持沉默，但在我淹死之前我会感到满足的，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比我更早地在这里，在这片凄凉的河滩边，被沙迪克施兰姆杀死。”苏梅尔向他抬起半边眉毛，“还是你想跟我们一起走？”
“什么都不是”凝望着他们，转身进入林子，用单手掂了掂他的剑，而后咒骂着将行李扔在裘德和雅维之间。他们慢慢将木筏推向河水，靴子在卵石地面上滑动着。当雅维看到有什么人从灌木丛中跳出来的时候，他在恐慌中滑倒在泥水里。
安克兰睁大眼睛：“他们来了！”
“鲁尔夫在哪？”雅维问道。
“就在我后面！就这个木筏？”
“不，这只是个笑柄，”苏梅尔嘶嘶道，“我其实在那片林子后面藏着一艘带九十个桨的战船。”
“我就随便问问。”
“闭嘴然后来帮我们把这该死的玩意儿推下水！”
安克兰将全身的重量都推到木筏上，经过所有人的努力，木筏终于从河滩上滑进河里。苏梅尔爬了上去，她蹬着腿，踢到了雅维的下巴，害他咬到自己的舌头。雅维则站在河里，河水一直漫到他的手腕，此时，他已可以听见身后树林中传来了叫喊声。“什么都不是”也上去了，他抓住雅维那只废手的手腕，将雅维拉了上去，一根裂口的枝条划戳中他的胸部。安克兰从河岸边一把抓起他们的行李，开始将行李一件件往木筏上扔。
“诸神在上！”鲁尔夫从树林里跑出来，脸颊因急促的呼吸上下鼓动着。雅维可以看见他身后林子里的那些人影，听到有人以一种连他都不知道的野蛮语言呼喊着，然后是狗的狂吠。
“跑啊，你这老傻瓜！”他尖叫道。鲁尔夫奔下沙滩跑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雅维和安克兰合力将他拉上木筏，而裘德与“什么都不是”则像疯了似的拼命划桨。
但唯一的结果却只是让木筏开始缓慢地在原地打转。
“保持直线前进！”木筏打转的速度渐渐加快，苏梅尔厉声叫道。
“我正在试！”裘德咆哮道。他用盾牌划动水面，泼得他们满身是水。
“你们就没正常点的桨吗？”
“闭上你的嘴给我划！”雅维也怒骂起来。河水冲刷木筏，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狗群，体形如同他们见过的羊一样巨大的狗，全都露出牙齿，流着口水，从树林里涌出来，在河滩边上上下下地跳动着，吠叫着。
而后追踪者们也出现了。雅维转头向身后瞥了一眼，他说不清那儿到底有多少人。他能看到的只有树林中参差不齐的人影，有人跪在沙滩上，还有弓箭划出的弧线。
“趴下！”裘德大声喊道。他爬到木筏后部，缩进盾牌后面。
雅维听到弓弦拉动的声音，看到黑色的箭头飞了出去。他蜷伏着，入迷地看着那些箭。敌人倒地极为缓慢，每一次倒地都伴随着一声轻叫。他听到了两声轻响，有两个箭头扎在裘德的盾牌上。第四个倒下的人就在木筏边上雅维的膝盖旁边颤抖着。那人被射中大腿，一只手向一边大张着。雅维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张开嘴巴。
这就是终结之门之外的区别。
他感觉到“什么都不是”将手放在他的后颈上，将他拉向木筏的边缘。“划桨！”
更多的人从树林中涌出来，足有二十来个。而且在林子里可能还有更多。
“谢谢你们的箭！”鲁尔夫朝着岸边大喊道。
一个弓手又射出一支箭，但此时他们已经划进了迅猛的河水中，箭程够不着他们。有个人站着，双手叉腰地看着他们。那个人很高，身上佩着一把曲剑，在雅维的一瞥间，他看到那人的皮带上镶嵌的水晶闪烁着光芒。
“沙迪克施兰姆。”“什么都不是”喃喃道。他曾经说过的话是正确的。她一直追踪着他们。而尽管雅维没有听到她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没办法在这个距离看清她的脸，但他知道她不会停下。
绝不会。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这一整天剧烈的攀爬带来的如体内燃烧般的口渴最终消退时，雅维坐下休息，眼望着河对岸遥远彼方的树林，它看起来和他们身边的树林没什么两样，但与此同时，却又完全不同。
“凡斯特，”雅维喃喃道，“感谢诸神！”
“等我们过了河你再感谢他们。”鲁尔夫擦擦嘴巴和满是灰尘的脸上那一簇灰白的胡子，“就水手们看来，这可不像是条友善的河。”
在雅维看来也不是。他放松的心情已被恐惧取代，朗赫德河是那样宽阔，陡峭的对岸离他们甚至可能有两个箭程那么远，水位更是因他们背后燃烧的土地上流淌而来的泥浆而抬升。在黑色的河水水面上翻滚着白色的水泡，暗示水流的湍急，漩涡的凶险，以及那些如同叛徒的小刀般隐藏的礁石有多么致命。
“你能造一艘木筏渡过这条河吗？”他轻声问道。
“我的父亲是无上之城的首席船舶设计师，”苏梅尔凝视着木柴说道，“他可以在一片看起来完全一样的森林中找到最好的龙骨。”
“我怀疑我们是否有时间雕刻船首像。”雅维说。
“或许我们可以把你镶嵌在船头作为代替。”安克兰说道。
“造木筏需要六根树干，外加一根大树干劈成两半作为龙骨。”苏梅尔跑到附近一棵冷杉边，动手剥树皮，“这棵树就行，裘德，你扶着，我来砍断。”
“那我负责警戒我们过去的女主人和她的朋友们。”鲁尔夫扛起弓，向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我们现在大概离他们有多远？”
“要是我们运气好的话，两个小时左右，但我们总体来说没什么运气。”苏梅尔掏出她的短柄手斧，“雅维，你去找根绳子，再找点可以当作桨的木头。‘什么都不是’，等会儿我们把树干伐倒之后，你负责把枝条都砍掉。”
“什么都不是”紧紧抱住他的剑：“这可不是锯子。我得保证我的剑刃在沙迪克施兰姆来的时候足够锋利。”
“我们希望到时候能把他们远远甩开。”雅维说着开始翻检他们的行李。他的胃里灌了太多水，晃晃荡荡的，涨得发疼。
安克兰伸出手：“要是你不用的话，把剑给我——”
那个被擦得完美无缺的剑尖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擦过安克兰的喉咙。“你要是敢试试看，我就先宰了你，仓库管理员。”“什么都不是”低声说道。
“时间都过去了，”苏梅尔从咬紧的牙关里吐出话来，她正快速地以一记又一记砍击着那棵被她挑中的树根底部，制造出大量飞舞的碎屑，“随便你是用剑来砍，还是用屁股来坐断树枝，总之去给我修剪那些该死的枝条。记得留点长树枝，这样我们到时候可以有抓手的地方。”
要不了多久，雅维的右手便因为拖拽长木料而被割伤，满是脏污，他将左手腕垫在木料底下勾着，很快手腕上便扎满了木屑。“什么都不是”的剑被大量使用，裘德那乱糟糟的头发里满是木灰，苏梅尔的右手掌因为不停挥舞小斧而流下鲜血，但她依然还在砍伐着，砍伐着，砍伐着。
他们满身是汗，用尽全力，露出牙齿对彼此大声吼叫。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吼叫的人会从伙伴变成班亚人的狗群，但他们知道，这个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裘德闷哼一声，举起那些树干，他厚实的脖子边上的皮肤都膨胀起来；苏梅尔就像一个裁缝在锁边一样，敏捷地拿着绳子在树干上下穿梭着；“什么都不是”则负责将绳子拉紧。雅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作业，警惕一切响动，并且，不是第一次，也并非最后一次地渴望着自己拥有一双健全的手。
考虑到他们没什么工具，也没什么时间，他们的木筏算得上是一件杰作。但考虑到他们即将渡过的激流，这木筏实在是糟糕透顶——满是砍伐痕迹、开裂的树干被毛茸茸乱糟糟的羊毛绳子捆扎，麋鹿肩胛骨做成的铁铲充作一根船桨，裘德的盾牌是另一根，而雅维找到的一根勉强算是勺形的枝条则是第三根。
“什么都不是”环抱着剑，出声打断了雅维的思绪：“不管这木筏和这条河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我绕统不在乎。”
苏梅尔再一次拉紧绳结，羊毛纤维黏在她脖子上，极为显眼：“它需要做到的就只是浮起来而已。”
“毫无疑问它可以，但问题是我们能在上面吗？”
“这取决于你抓着它的技术。”
“那如果它散架了，四分五裂地被河水冲进海里，你怎么说？”
“要是有那样的状况，我一定会永远保持沉默，但在我淹死之前我会感到满足的，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比我更早地在这里，在这片凄凉的河滩边，被沙迪克施兰姆杀死。”苏梅尔向他抬起半边眉毛，“还是你想跟我们一起走？”
“什么都不是”凝望着他们，转身进入林子，用单手掂了掂他的剑，而后咒骂着将行李扔在裘德和雅维之间。他们慢慢将木筏推向河水，靴子在卵石地面上滑动着。当雅维看到有什么人从灌木丛中跳出来的时候，他在恐慌中滑倒在泥水里。
安克兰睁大眼睛：“他们来了！”
“鲁尔夫在哪？”雅维问道。
“就在我后面！就这个木筏？”
“不，这只是个笑柄，”苏梅尔嘶嘶道，“我其实在那片林子后面藏着一艘带九十个桨的战船。”
“我就随便问问。”
“闭嘴然后来帮我们把这该死的玩意儿推下水！”
安克兰将全身的重量都推到木筏上，经过所有人的努力，木筏终于从河滩上滑进河里。苏梅尔爬了上去，她蹬着腿，踢到了雅维的下巴，害他咬到自己的舌头。雅维则站在河里，河水一直漫到他的手腕，此时，他已可以听见身后树林中传来了叫喊声。“什么都不是”也上去了，他抓住雅维那只废手的手腕，将雅维拉了上去，一根裂口的枝条划戳中他的胸部。安克兰从河岸边一把抓起他们的行李，开始将行李一件件往木筏上扔。
“诸神在上！”鲁尔夫从树林里跑出来，脸颊因急促的呼吸上下鼓动着。雅维可以看见他身后林子里的那些人影，听到有人以一种连他都不知道的野蛮语言呼喊着，然后是狗的狂吠。
“跑啊，你这老傻瓜！”他尖叫道。鲁尔夫奔下沙滩跑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雅维和安克兰合力将他拉上木筏，而裘德与“什么都不是”则像疯了似的拼命划桨。
但唯一的结果却只是让木筏开始缓慢地在原地打转。
“保持直线前进！”木筏打转的速度渐渐加快，苏梅尔厉声叫道。
“我正在试！”裘德咆哮道。他用盾牌划动水面，泼得他们满身是水。
“你们就没正常点的桨吗？”
“闭上你的嘴给我划！”雅维也怒骂起来。河水冲刷木筏，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狗群，体形如同他们见过的羊一样巨大的狗，全都露出牙齿，流着口水，从树林里涌出来，在河滩边上上下下地跳动着，吠叫着。
而后追踪者们也出现了。雅维转头向身后瞥了一眼，他说不清那儿到底有多少人。他能看到的只有树林中参差不齐的人影，有人跪在沙滩上，还有弓箭划出的弧线。
“趴下！”裘德大声喊道。他爬到木筏后部，缩进盾牌后面。
雅维听到弓弦拉动的声音，看到黑色的箭头飞了出去。他蜷伏着，入迷地看着那些箭。敌人倒地极为缓慢，每一次倒地都伴随着一声轻叫。他听到了两声轻响，有两个箭头扎在裘德的盾牌上。第四个倒下的人就在木筏边上雅维的膝盖旁边颤抖着。那人被射中大腿，一只手向一边大张着。雅维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张开嘴巴。
这就是终结之门之外的区别。
他感觉到“什么都不是”将手放在他的后颈上，将他拉向木筏的边缘。“划桨！”
更多的人从树林中涌出来，足有二十来个。而且在林子里可能还有更多。
“谢谢你们的箭！”鲁尔夫朝着岸边大喊道。
一个弓手又射出一支箭，但此时他们已经划进了迅猛的河水中，箭程够不着他们。有个人站着，双手叉腰地看着他们。那个人很高，身上佩着一把曲剑，在雅维的一瞥间，他看到那人的皮带上镶嵌的水晶闪烁着光芒。
“沙迪克施兰姆。”“什么都不是”喃喃道。他曾经说过的话是正确的。她一直追踪着他们。而尽管雅维没有听到她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没办法在这个距离看清她的脸，但他知道她不会停下。
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