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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利安少爷常说:他见过最勇敢的行为,是转身离开自己一生的挚爱,就像安德少爷愿意放弃赛席璐小姐。少爷觉得这是最大的无私,连上帝也会为之动容。十六年以后,朱利安少爷又请求安德少爷放下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我不知道上帝作何感想,但我自己为大家痛哭了。

  ——吉尚氏家仆鲁道夫.班瓦

  斯帝芬诺给龙枪重新上膛,站在兽棚外面空地,同时自称叫做巴纳比的年轻僧人为骑士与老僧侣治疗伤势。敌人离开了,至少暂时平静,但他们的遗体被某种诡异的绿火烧得什么也不剩,巴纳比为此很激动,斯帝芬诺用拖的才将年轻修士给拖离一具冒出火焰的尸首。

  「怎么回事,总有些还活着的吧?」巴纳比问:「也许我有办法救活。」

  「你无能为力。」斯帝芬诺告诉他。

  「至少可以替他们祷告。」巴纳比这么说。

  另一位僧人保罗坐在草地上,袍子破破烂烂,背部给鞭笞得皮开肉绽,脸也被打得很凄惨。巴纳比自己的手臂上也有一条很深的伤口,嘴唇裂开、太阳穴有瘀血,背上也是鞭子印。斯帝芬诺想起卓尔夫利格所言,修女们死状令人作呕,也记起吉瑟失声惨叫的模样。

  他摇摇头。「那些恶魔摧残无辜女性、痛殴保罗弟兄,也折磨过你,结果你还要帮他们祈祷?」

  巴纳比似是对这质疑很错愕。「先生,大家都是上帝的造物。」

  「失去灵魂就不算了吧,弟兄。」斯帝芬诺说。

  「先生,我们不会因为孩童在森林走失就因此放弃他们,」巴纳比柔声回答:「会尽全力将他们找回来。」

  斯帝芬诺知道别和修士进行神学辩论比较好,何况他的确不知道如何回应,于是任巴纳比为恶魔祷告、替大家疗伤,自己则开始搜索兽棚内外,确保没有恶魔或蝙蝠虎视眈眈。

  确定没有躲在暗处的敌人以后总算安心,他过去看看霍尔和卓尔这对孪生兄弟的情况。击败敌人以后,两条龙停在旁边原野上休养。霍尔胸口的伤还没止血,不过龙族回复力很强,想必用不了多久伤口就会愈合。两条老龙担心斯帝芬诺与其他人的安危,斯帝芬诺告诉他们两个修士还算平安,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并且感谢兄弟俩的英勇奋战,请他们若可以就继续在附近警戒。卓尔看来相当高兴,拍拍翅膀行礼。

  斯帝芬诺回去时,巴纳比正在检查安德爵士头颅的伤。骑士一直挥着手,要修士不必费心思。

  「撞到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自己不小心,忘记戴上头盔。该回去看看神父了。」安德语气很烦躁。「他也受了伤。」

  「我立刻过去,」巴纳比说完却迟疑了。「不过先帮保罗弟兄——」

  「别为我耽搁时间,」保罗勉强站起来,脚步并不很稳当。「你该去照顾神父。他需要你,弟兄。把我托付给上帝就好。」

  「不然就带保罗弟兄一起回去。」安德不想继续拖延。

  「好主意。」巴纳比宽了心。「弟兄一起来吧,制裁号上有备药可以给你用。」

  保罗起先还低声想要婉拒,不愿成为负累,但其实他虚弱得讲不了几句话,最后只好与巴纳比一起回快艇。两个僧侣走前面,斯帝芬诺与安德则跟在后头,都装好子弹,随时可以开枪。

  他们走了一阵子都没开口讲话,因为两个人都很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好。斯帝芬诺没见过自己的教父,安德爵士也只在孩子出生大概一周后看过一眼。对斯帝芬诺而言,这场面令人迷惘且困窘,他对教父的想法很纷乱、没法子一下厘清。尽管两人保持通信联络,却总是安德的笔触热情关切,斯帝芬诺却冷淡拘谨。

  安德爵士身为父亲朱利安最要好的朋友,斯帝芬诺无论从父亲或母亲都不断听到各种赞誉美言,只可惜女爵说他好话完全是反效果。在斯帝芬诺眼中,教父与女爵多年来走得太近,内乱时又依附国王派,而父亲却因此丧命,实在不知该怎样看待安德爵士这人。

  可是父亲临死前都还交代过,要斯帝芬诺需要帮忙时就去找教父。他从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反倒因为内心的悲愤辛酸而认定安德爵士背弃父亲,于是将安德爵士寄来的信全部撕碎烧毁,甚至本想将教父馈赠的龙枪也拆了丢掉,却忽然找不着。数年之后斯帝芬诺才知道是班瓦将龙枪藏起来修好,并等到斯帝芬诺进入战龙旅才物归原主。

  长大以后他当然看得出那把手枪的做工、材料都无比精致,绝对是发自内心才会准备的礼物。只是看着龙枪,总会想起背叛了父亲的人。

  「退回去,」斯帝芬诺曾经这样说:「我不要。安德爵士背叛我爸。」

  「他没有,」班瓦说:「是你父亲写信,请安德爵士不要背叛王室。我可以肯定,因为信是我亲自送去的。」

  「我爸干嘛这样做?」斯帝芬诺不可置信,瞪着班瓦。「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爸在信上写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偷看了啊,你这笨小子。」班瓦骂道:「把枪收好,年轻人就是不懂事。如果老爷还在,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收藏。」

  斯帝芬诺收下了龙枪,也常常想起班瓦那番话,不知究竟是不是真的。后来安德爵士很有毅力,继续写信给这个教子,善尽教父职责给予忠告,并敦促他在信仰中得到慰藉,还会提起以前父亲的英勇事迹。

  渐渐地斯帝芬诺也很珍惜与教父通信的机会。虽然仍习于较有距离的书写方式,但他照着安德爵士的建议,与上帝建立了微薄的联系,这件事情斯帝芬诺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两个军人并肩行走,不由自主地踏起整齐划一的行军步伐。随着时间流逝,他们无法忍受这种沉默,都有开口的冲动,结果一起发出声音,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抱歉,爵士,」斯帝芬诺生硬地鞠躬。「您先说吧。」

  「只是想说你与你父亲真的很像,」安德微笑补充。「但眼睛像母亲。」斯帝芬诺皱起眉头,那对与女爵神似的眼睛泛起灰光、冷了下去,结果却是与她更像了。

  「据我所知,爵士与我母亲经常往来。」斯帝芬诺的语气很冰冷。

  「是我的荣幸。」安德沉重地回应。

  爵士一边行走一边给龙枪装子弹,斯帝芬诺先看看他的枪、再看看自己珍惜的礼物,忽然觉得刚才的反应幼稚得可笑,却又忍不住觉得自己有理由对他生气。

  「你受洗那天是我抱去的。」安德又说:「你吓得一直哭一直哭,神父往你脸上洒圣水的时候,你握着小拳头打人家呢。朱利安看了大笑,直说看样子你天性好斗,可怜了那个神父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你父亲捐了一对银烛台做为补偿。」

  斯帝芬诺挤出一丝苦笑。「班瓦常常提起这件事,特别是想糗我的时候。」

  「班瓦。」安德转过头。「他老人家还安好?」见斯帝芬诺点头,骑士轻声说:「真替他开心。」

  路途中斯帝芬诺偷看教父几眼,对安德的军人仪态、健壮体格都很欣赏,也觉得他方正的下颚与率直态度很不错。论直觉,斯帝芬诺喜欢眼前这人,但心头总存着一个疑惑。思考这一点时,斯帝芬诺心不在焉地听着爵士讲话,安德说到他看见居然有人骑着龙来帮忙,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当然,你以前就在战龙旅。朱利安写给我的信上提过你第一次骑龙,好像才三岁吧。他抱着你上龙鞍,龙往天上一冲,没想到你完全不害怕,朱利安也为有这么个勇敢的儿子感到骄傲。」

  斯帝芬诺也记得那一刻,是留下不多的儿时回忆,而且他记得事实是自己很害怕,直到父亲双臂抱过来。回忆中,父亲对龙下令,准备好之后龙一升空就有强风扑面。离开地面、遨游天际,多么刺激啊。他心一痛,低着头无法言语。

  到了围墙侧门,对话也告一段落。途中没有再看见恶魔或蝙蝠,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围墙彼端是什么状况没有人知道。预备好枪枝以后,安德爵士先踏进去,斯帝芬诺留下来保护两名僧人。

  「他们大概都走了。」安德爵士招手要修士进去,斯帝芬诺担任后卫。

  看见翻云号平安无恙接近时,斯帝芬诺喜出望外。码头位在修道院外一条倾陡山坡底下的一个小湾,他认真观察以后确定船体没有太大损坏,只是帆椼断了一根先用绳索凑数,终于真的松一口气。就差不知道吉瑟的状况。

  虽然很想与同伴会合,斯帝芬诺却又觉得自己对两名僧人和安德得尽道义,尤其爵士也救了自己一命。尽管安德一直说头上的伤不碍事,但他察觉到爵士三不五时就瞇紧眼睛,显然是忍着痛不肯说。此外,有件事情斯帝芬诺非常想要问。

  两人又在沉默中走了一段路。安德开口:「我知道对你而言气氛有点尴尬——」

  「爵士,可以请您回答一个问题吗?」斯帝芬诺骤然出声。

  「当然。」安德说。

  「为什么当年您没有与我父亲一起加入叛军阵营?就他所言,您其实支持他的观点。」

  「是你父亲写信,要我别过去。」安德爵士回答。

  班瓦说的是真话。斯帝芬诺无言以对,等着骑士继续解释。

  安德重重叹息。「我明白布勒公爵叛变,根本是艾雷瑞克陛下刻意挑起。公爵并不希望发动内战,不断忍受明嘲暗讽,直到领地的哨站被攻打、财物遭违法掠夺,公爵的盟友与支持者再也按捺不住,他的耐性当然也到达极限。这些你大概都知道了吧,那时候你已经十五岁,应该可以听懂宫廷斗争的内幕。」

  「也可以与我父亲并肩作战。」斯帝芬诺一脸傲气,本来还想补上一句「而您却没有」,却将话吞了回去。只不过说与不说都无所谓,那弦外之音不言可喻。

  「你与父亲一同上战场,我却躲在自家里。」安德说:「更精确地说,被关在监牢了。」

  「听说因为您不愿意带兵出战,结果遭到软禁。我可以明白您的苦处,不过后来您可以出门时,我父亲他……」斯帝芬诺说不下去,一脸阴郁望着神息。

  「嗯,后来我可以出去,」安德爵士回答:「当了骑卫以后,我不再受到王室颁布的律法管辖,而是必须遵循教会的规定。骑士团认为虽然我可以重获自由,却依旧需要继续接受惩处,因此先停职了一段时间,之后分派到的任务是保护杰柯.诺索普神父。这工作其他人都不愿意接。之前就有两名骑卫扬言过,他们宁愿提早退休,也绝对不要冒着生命危险护卫一个弗芮亚来的僧人。大部分人都认为杰柯神父是叛国贼。后来我偷听到骑士团里有人说我被分过去是『叛徒配叛徒』。」

  「请您承认吧,爵士。」斯帝芬诺的声音变得充满愤怒怨怼。「您能重获自由,还不是靠我妈的关系!」

  「不,斯帝芬诺。」安德冷静以对。「当时玛裘林女伯爵阁下自身难保,政敌联手针锋相对,决心要她垮台。她光是保住自己与儿子就……」

  瞧见斯帝芬诺眼神里的愤怒,骑士没把话讲完,改口问:「你大概也不想听她受审的经过吧?」

  「确实不想。」斯帝芬诺冷冷道。

  安德安静了一阵才又淡淡开口:「布勒公爵一直是你们家族的恩主,同时公爵与你父亲也有笃厚的私交。斯帝芬诺,你父亲是为了好友而战、为了好友而死,朱利安.迪.吉尚并不仅仅为了公爵个人的地位上战场。」

  斯帝芬诺听了咬着下颚,神情郁闷,没有回应。

  安德惨笑。「我写信给朱利安,提到自己考虑要加入叛军,但他回信却要我继续效忠。不过他要我效忠的,并非残暴贪婪的艾雷瑞克,而是希望我忠于珞榭、忠于他心爱的祖国。」

  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词,斯帝芬诺从父亲口中听过不知道有多少遍!朱利安意图阻止儿子上战场时,也讲过同样一番话,然而十五岁少年血气方刚,哪能了解父亲的苦心,甚至可以说他根本不想要了解这么多。直到因为叛国罪名遭审判,朱利安还是这么告诉儿子。即将遭受酷刑摧残而死之前,朱利安仍旧慷慨激昂地表示自己爱祖国、忠于祖国。斯帝芬诺永远不会忘记父亲的心愿,也决定要继承父亲的志向,也因此后来他才选择进入战龙旅。

  眼睛刺痛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泛泪,赶紧眨了两下,继续向前走。

  「看你用那龙枪挺顺手的,我也很开心。」安德爵士想换个话题。

  「这把枪一直非常准,」斯帝芬诺虽不情愿还是开口:「而且我一直没有正式向您道谢。除了枪以外,也感谢您多年来一直书信联络,给我很多建言。」

  「你刚刚才用这枪救我一命,」安德说:「我想这答谢可够大了。」他停顿一下。「终于有机会见面,我非常高兴,斯帝芬诺。朱利安一定会以你为荣。」

  「谢谢您,爵士。」斯帝芬诺回答:「我也很高兴能与您相见。」这话基于礼节不得不说,但他怀疑这就叫做口是心非。斯帝芬诺还无法放下过去的恨,但似乎渐渐可以明白教父的立场了。

  回到快艇,一路平安。奥勃特还在回转炮前面。

  「杰柯神父状况怎么样?」安德爵士大叫。

  「我刚刚下去看过,」奥勃特也叫道:「看样子好了很多。」他本来用手兜在嘴边,忽然降低了音量说:「不过几位别告诉他我这么说……他又发脾气了。」

  巴纳比看见快艇受到严重损害,瞪大眼睛一脸惊慌,扶着衰弱的保罗进上船以后就想进去找神父,却先听见神父大骂着问他怎么不见人影。

  「我得留在这儿保护他们。」安德爵士站在制裁号前面。

  「我也得去和同伴会合。」斯帝芬诺说。

  翻云号已经靠岸,凄惨的军舰也过来了。军舰损毁到连飘浮都很吃力的程度。

  两人互相行礼,之后斯帝芬诺走下山坡朝码头过去,心中五味杂陈。

  安德爵士望向教子的背影,觉得他连不耐烦跨大步的姿态都与父亲像是同个模子印出来。别等生命前来,自己积极迈进。安德伸手抚触藏在口袋里女爵写来的信,心里对她又多了一项承诺。接着做了最坏打算,连忙进船舱探视神父的状况。

  神父已经醒来走动,巴纳比看得忧心忡忡,一直想说服他躺下休息,结果神父却只是走到盛了水的洗脸盆边,将脸上的血污清理干净。

  巴纳比站到他旁边。「神父,你体力还没回复——」

  「拿水蛭吸血10的人,当然会这么说。」杰柯没好气道:「别挡路了,去把你自己给包扎好。」

  「神父,我只是皮肉伤,」巴纳比回答:「也已经治疗过了。」

  「那就去照顾保罗,他需要你,我不用。上帝已经眷顾我了。」

  骑士进去便看见巴纳比投以极其无奈的无助眼神。安德苦笑耸肩,巴纳比也摇摇头,只好转而照顾保罗。保罗还瘫在骑士的床铺上。

  杰柯神父洗好之后转过身,闭着眼睛满脸的水,咕哝要人给他毛巾,安德爵士取了递给他。

  「你应该躺下休息才对。」爵士说。

  「胡说八道,」神父回答:「我现在好得很,只要不被——」

  他忽然噤口,瞥了保罗一眼改口道:「我没事。」

  杰柯擦干脸之后将毛巾丢到一旁扬声说:「你先检查一下制裁号的状况。奥勃特先前告诉我不能飞了,这可不行。」

  安德爵士耐着性子伸手一指。「你有没有看见前面这个大洞?」

  杰柯乱挥着手好像这不重要似的。「奥勃特还提到那艘军舰损坏了,现在停在码头。这样很麻烦,我不希望那些船员跑到珞榭各地散布恶魔骑着蝙蝠来袭的事情,所以得全部移交密誓处理。然后还要和那对孪生龙谈谈——」

  「神父,无论龙或船还是战舰都交给我就好了,你可以先休息——」

  杰柯盯着安德头上那道不规则的疤痕,不耐烦地回答:「去照照镜子,你明明比我还惨。」

  安德瞪大眼睛。

  「好,我知道,」杰柯忽然笑了起来。「我最爱给大家添麻烦。奥勃特人呢?」

  「在外面,但是——」

  杰柯意味深长地看了保罗一眼。「陪我出去。」

  安德随神父到外头,杰柯神情沉郁凝望着制裁号前方地面几块焦黑处,敌人只留下些许带着油脂的灰烬而已。「龙火把线索也给烧光了。」他不满地说。

  「圣火也一样,」安德爵士提醒。「你也用了上帝赐予的力量将他们烧毁。」

  「其实我本来只是想驱邪,没打算下杀手,」杰柯回答:「不过如你所见,没这么容易。」

  安德的头持续阵痛,嗅到皮肉毛发烤焦的臭味,肚子也不舒服了。太阳很大,他闭起眼睛,想起自己与神父甫逃过生死大劫,或者更糟糕的下场是遭到俘虏凌虐,可是神父居然还说自己只是想驱魔,真是叫他无言以对。

  杰柯大声叫唤奥勃特,师傅从船顶探出头。

  「船怎么样了,师傅?」

  奥勃特对着下面道:「两侧的控制管路都烧掉了,所以虽然两个主浮槽没事,却也没办法设定浮力等级保持平衡。船壳多处损坏,主结构倒是还好,不遇上风暴还撑得住。」

  「但是两只翼蜥都死了。」安德补充。

  「唉,巴纳比弟兄一定很伤心。」杰柯语气严肃。「他已经告诉我了,两头畜生居然为了救他牺牲性命,也真叫人感慨,我可没听说过翼蜥这种动物会有勇气和忠心。我答应弟兄会好好安葬翼蜥……刚才说到哪儿?啊,对,」他又望向奥勃特。「要多久才能开始?」

  「开始什么,神父?」

  「开始修理制裁号,不然?」

  奥勃特努力忍着笑。「神父,这么大规模维修需要进船厂才行。」

  「真该死,我得尽快赶回秘术院!」神父大声怒吼。「事关重大,我不能被这种小事——」

  杰柯忽然将话吞了回去,转身看着码头。安德起初以为他观察的是军舰,盘算要怎样与舰长协商,但神父一开口又叫他吃惊。

  「荡舟族……」

  「怎么了吗?」

  「奥勃特师傅,制裁号用拖的应该可以动吧?」

  「短距离大概还行,」奥勃特回答:「但拖不回秘术院这么远的地方。」

  「我想韦斯弗斯城那儿,你应该有船厂才对。距离不远。」

  「是,神父。到韦斯弗斯城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问问荡舟族可不可以帮忙。」杰柯说。

  「但知情者不都要送交密誓处理?」

  「荡舟族的性子我懂,」杰柯很有信心地说:「只要开口要求,他们不会说出去。」

  安德微笑。「那刚好,我的教子也是那条船上的人。」

  「你的教子?」杰柯吃了一惊。「是吉尚上校吗?也就是玛裘林女伯爵的儿子,他人在这儿?」

  「不只人在这儿,先前还救了我一命。」安德挺引以为荣。

  「那我又多欠了一份人情,」杰柯听了也欣慰。「不过女伯爵之子为什么搭着荡舟族的船航行到这儿?」

  「直接问他本人如何,」安德爵士看见一个身影往上坡跑来。「没认错的话,斯帝芬诺正往我们这儿跑过来。」

  杰柯忽然搭着安德手臂,将他拉近。「趁着没别人在先提醒一句,恶魔问了巴纳比弟兄与保罗弟兄关于书的事情。」

  「书?」安德很疑惑。「什么书?」

  「可想而知,是采邑主教手札里提到的书。」

  「恶魔是因这缘故才没杀死他们,」安德回答:「我想半天想不通。由此推敲,恶魔可以讲话,还说了什么吗?」

  「巴纳比弟兄说他听见脑海中反复出现同样几个字。『书、书呢』这样的质问。保罗的说词也一样。我相信,因为我听得见同样声音。」

  安德不安起来。「但这就不合理了,神父。我们找到圣丹尼斯那些书的时候,巴纳比根本不在场,什么也不知道。保罗弟兄当然也一样。」

  「所以我们绝对不可以张扬。安德,千万别让人知道我们已经找到那些书,无论巴纳比弟兄还是其他人都不该背负这重担,你的教子也包括在内。」

  「可是知道与否,大家都面对危机。」安德说:「只要与我们接触过就会有危险。」

  「我会想个说法,将大部分真相告诉你的教子。」杰柯回答:「然后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帮我们的忙。」

  「你明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当然,」神父说:「毕竟是你的教子。」

  斯帝芬诺跑上来之后喘了一会儿。安德爵士开始为两人介绍,给他些时间休息。

  「这位是斯帝芬诺.迪.吉尚上校,这一位是杰柯.诺索普神父……」

  「我需要……会医术的人。」斯帝芬诺间断地说:「朋友……年轻女性……状况很严重……」

  「安德爵士,带巴纳比弟兄过来。」杰柯神父立刻回应。「他和我过去治疗那位小姐,你和保罗弟兄留在这儿看着船。」

  说完以后神父迅速打了个眼神,提醒爵士要记住圣丹尼斯的书都还藏在船上的密柜里。安德点点头表示他明白,随口说了几句话表示自己对巴纳比的医术很有信心,要斯帝芬诺放心、朋友一定会康复。之后他回到船上,正好看见保罗要离开。

  「我请保罗弟兄留下来,」巴纳比在一旁道:「但他坚持要回自己的小屋。」

  「我想一个人与上帝相处。」保罗说。

  保罗已经拉起兜帽,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安德想起他说过自己不戴暗色眼镜会容易头痛,可是眼镜在恶魔袭击时掉了,也记起保罗其实是隐士,选择自己一人住在荒郊僻壤。问题在于不可以就这么放他离去,这人已经知道太多细节。

  「弟兄,你还是留下来比较好。」安德先温和地说:「杰柯神父想要再和你谈一谈。」

  保罗的脸连着兜帽转过来,苍白面容在影子下好像带着微弱光晕。「那我就留下来,没问题。」语气相当顺从。

  安德爵士转告巴纳比,屋舟那边需要他帮忙治疗,巴纳比赶紧翻出药箱。奥勃特师傅继续忙碌,要将快艇整修到可以拖行的程度,安德在船舱里监视着「客人」,却看见保罗跪在地上祷告。

  他也坐下来,双掌捧起发疼的头颅,暗忖这时喝点小酒不知会舒缓还是会恶化。考量到身体非常疲惫,一旦喝酒恐怕无法克制睡意,也就无法继续看着保罗,他决定拿出纸笔来对抗倦怠。

  致亲爱的好友,赛席璐.迪.玛裘林女伯爵,

  谨以此信告知,我极度喜悦,终于得此荣幸与令郎见面……

  10 指放血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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