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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坐上龙仕女卡蜜的强壮肩膀,升空时感受得到她的肌肉动作,于是明白自己站在地上将永远无法真正快乐。尽管过去也骑过龙,但以战龙旅的身分却是首次。她与我是战友,我是龙骑士,因此一切都不同了。

  ——斯帝芬诺.迪.吉尚致好友罗德里戈之信函

  恶魔第一波攻势平息,但安德爵士知道一定会有第二波,趁着这空档检查回转炮、重新上膛以后,他回到船舱内给枪装好子弹,从舱门与驾驶座之间的暗柜内取出两把短管滑膛枪,为之后的战斗做足准备。同时他很担心地看了看杰柯,神父被他抱上床盖好毯子,但一直没有恢复意识,虽然会动嘴发出声音,却无法理解到底说些什么。

  阳光穿过破窗,手枪打点好以后,安德爵士跑到快艇前方。门被打坏之后像个大洞,他望向神息,想知道军舰的状况,却意外发现有一艘小船与军舰合作对付恶魔,而且还是条荡舟族的居住船。蝙蝠包围两条船,绿色火球此起彼落,在白昼看来小了许多,但爵士认为杀伤力并不因此减弱。

  霍尔的弟弟卓尔夫利格在屋舟附近徘徊。安德爵士转头想知道霍尔那边的战况,发现老龙正在大教堂上空与三只骑着蝙蝠的恶魔缠斗,换言之也没有余裕可以帮忙自己。

  兽棚那边继续冒出黑烟,安德爵士脑海浮现出巴纳比修士在火场中被恶魔追杀,最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惨状。

  他祈祷上帝帮助大家,然后爬上船顶准备操作回转炮。又有蝙蝠往这一头飞过来,骑士已经做好所有可能的应战准备。爬上船顶以后扫视一圈,确认快艇受到多少损伤。绿色火球大部分打在艇身中段,开了三个洞,舱门也全碎了,船顶除了被烤黑也严重受损,要是下场大雨,至少有两处会崩塌。安德爵士将位置都记在心里。

  骑士眼角瞥见动静,转头拔枪高举以后,却透过烟雾发现跑过来的身影是人非魔,总算松一口气。他仔细一看,来人是奥勃特师傅,而且双手持着滑膛长枪与手枪备战。

  安德又跳进船舱内,看神父还是没有起色,便先出去外头与朋友会合。

  「一定是上天回应我的祈祷就派你过来!」他大叫。

  「感谢上帝,爵士你没事。」奥勃特惊呼,但注意到周围的木渣、灰烬,看清楚船身多破烂以后又担心起来。「杰柯神父还好吗?」

  「不太好,」安德面色凝重地告诉他。「他昏迷了,可是我看不出问题在哪里,也没办法治好他。」

  奥勃特很讶异。「我帮得上忙吗?」

  安德刚才就考虑着要不要这么做,此刻下定了决心。「可以救治神父的只有巴纳比弟兄。但是他在兽棚那边——」

  「爵士,兽棚起火了,」奥勃特很紧张。「而且附近好多恶魔。」

  安德将手枪塞进腰带。「我得请你帮忙看顾神父一阵子。船顶上已经架好回转炮,旁边有备用弹药。不过上面有些损坏,走过去时得小心。」

  奥勃特点点头。「我明白了。请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和神父失望。」

  安德用力与他握手,然后拿了一把滑膛枪,从围墙的边门穿过去。里面烟雾更浓厚,骑士眼睛刺痛、呼吸困难,一边咒骂一边张望想判断情势,必须先确定兽棚被烧成什么德行。

  其实三间兽棚只有一间起火,不过外面空地上却有不少恶魔,棚子顶也有蝙蝠逡寻停留。安德找不到翼蜥或巴纳比的踪迹,回想起修女们死得多么凄惨,不免心惊胆跳、有股冲动想杀进去将恶魔全部砍死。不过以他的资历当然明白不可以任凭复仇心态蒙蔽思考,于是提醒自己先别放弃希望。巴纳比头脑灵活聪明,很可能躲在暗处等待救援。若是想要救人,必须先保护好自己。

  安德盘算自己是不是可以绕过大教堂,利用浓烟做为掩护从恶魔背后展开偷袭。忽然一阵吼叫传来,他抬头看见龙飞越围墙。卓尔夫利格去给孪生哥哥助阵,就在围墙上面二十呎,方向也朝着爵士接近。

  只有几秒钟时间犹豫,他马上做了决定。开枪会使恶魔注意到自己所在位置,但安德孤注一掷,拿起滑膛枪往天上发射——当然很小心,不会伤到龙。接着他以训练有素的丹田高声呼唤卓尔。

  龙听见枪声也看到火光,颈子朝下面一转,同时安德爵士也看见龙背上居然有个人。安德挥动双臂以后,丢下滑膛枪开始狂奔。

  骑着龙的人冷静地望着下面战况,顺着安德爵士适才指出的方向瞧见恶魔包围兽棚,然后也挥手示意明白,低头与龙交谈。爵士又看看霍尔那边,霍尔已经击落一只蝙蝠,从以一敌三变成以一敌二,尽管胸前受伤出血,但应当还撑得下去。卓尔身子一扭改朝兽棚飞过去,口中发出龙嗥。

  恶魔看见也听见了,在地上的叫来坐骑、在天上的立刻扛炮迎战。绿火在卓尔身边炸裂,安德看不到龙骑士身影,暗忖应当是伏在龙背上才对。

  骑士很好奇怎会有人如此鲁莽跳到龙背上,不知道是不是军舰上的人,但无论如何都感谢他与卓尔来得正是时候。恶魔大半都飞过去与龙缠斗,地面上剩下的不多,只守着最小的一间棚子。安德见状更怀疑他们是不是留守,而留守就代表有什么东西或什么人需要看守。

  先前讨厌的浓烟,如今成为安德的好帮手。他隐身在黑烟和兽棚的阴影内,算了一下有三个恶魔守在兽棚入口,全都望着天上的战况。

  骑士更加确定他们是在看守兽棚,观察以后心一凉:有两名僧人遭到俘虏,跪在地上,除了巴纳比以外,居然连保罗也遭殃。他们的手被捆在背后,脖子上套着绳索。

  卓尔在天上吼叫喷火,一只蝙蝠被烧得滚落,差点砸在骑士的头上。安德闪身窜到屋檐底下,看见蝙蝠将着火的恶魔给压扁。但令他惊奇的是恶魔身体闪出绿光以后居然就这么消失了。再回头,正好瞧见又一名恶魔从棚子里走出来。

  那个恶魔拿着鞭子,前端还点了火。恶魔挥鞭往巴纳比身上一打,年轻修士倒在地上。恶魔上前,又高举鞭子。

  安德所受的骑士道训练化为点燃斗志的怒火。他不在乎必须一打四,而且还有蝙蝠要应付,左手握着非术式手枪、右手抓紧龙枪后冲出去解救巴纳比。

  龙背上的斯帝芬诺直接飞向岸上的快艇,看见艇身有秘术院的标志,但受损很严重。旁边散落了些冒着烟的蝙蝠尸体,有个人操作船顶的回转炮,看见斯帝芬诺时相当吃惊。斯帝芬诺对他挥挥手,那男人迟疑之后也挥手示意。

  斯帝芬诺并不讶异秘术院与此事有关,更不讶异他们会遭受攻击。修道院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派人过来调查再自然不过,而且秘术院是一股强大势力,即便堕天使也得提防。至少他知道母亲就对秘术院相当忌惮,也很想知道僧人是否查出了恶魔的底细。

  卓尔飞过围墙时,斯帝芬诺察觉到一大群恶魔与蝙蝠聚集,那边好像是停放驮兽的棚子。他好奇敌人为什么这么做,卓尔则不感兴趣,直朝哥哥飞去,但却听见枪响,看见枪口火光。低头以后,他们发现一名男子在地上努力想引起注意。

  男人穿着甲冑、手指恶魔。斯帝芬诺凝望时,对方却拔腿狂奔要往恶魔进攻。他心领神会,对卓尔大叫:「恶魔,在兽棚那头,有人质!」

  卓尔先转头一看,确认恶魔位置,也发现哥哥还能应付敌方攻击,于是扬声吼叫,猛然掉头。

  恶魔搭上蝙蝠过来拦截,斯帝芬诺举起龙枪却没扣板机,因为卓尔喷个火的杀伤力要大上太多了。恶魔发射绿火炮,然而队形不整,没事前调度,所以根本无法击中,火球都从龙头上方远处飞过。

  卓尔的龙火倒是很准,火幕拍过,带头几只蝙蝠与背上的恶魔都起了火,其余敌军看见龙火威力之大,连忙飞到距离外。

  斯帝芬诺心想:如果恶魔够聪明,应该会采取包夹战术,从后面接近。

  卓尔窜到兽棚屋顶上,横倾旋身。斯帝芬诺一直注意地面上那男子,知道对方躲到屋檐底下,兽棚入口前有恶魔把守,加上那男人装扮就像军人,推论出他想要进去救人。

  「把我放下去吧。」斯帝芬诺对卓尔叫道。

  假如不必担心将龙骑士甩出去,卓尔在天空作战就能更灵活。相对的,斯帝芬诺在地上才有办法攻击敌人。

  兽棚另一边有一片给马儿吃草的空地。卓尔俯冲以后尽量减速下降,斯帝芬诺滑下龙背时却还是整个人重重往地面一趴,骨头好像都要震断似的。

  卓尔又窜到空中。眼看霍尔那边的恶魔又有两名增援,而且老龙已露出疲态,斯帝芬诺起身便嚷道:「去帮你哥!」

  卓尔点头示意后急速离开。斯帝芬诺取出龙枪,击毙翻云号上恶魔后他重新装好子弹,但也仅一发,之后依旧得靠军刀作战。

  恶魔守着兽棚北面门口,于是斯帝芬诺从南边悄悄潜入,跑过时先调查了里面有没有其他恶魔埋伏。到了北门,他看见外面有两个僧侣被压在地上,一个恶魔举起鞭子。

  枪声一响,拿鞭子的恶魔倒地,军装男子跑了出来。三个戒备的恶魔先前都忙着防范天上的龙,直至此时才转身望向枪声来源。然而在恶魔可以出手之前,那名男子又举起另一把枪近距离发射,炸烂了一个恶魔的脸。恶魔倒下同时,他准备从腰带掏出第三把枪。

  可是没时间了,尽管恶魔遭受奇袭却很快回神,两人扑过去挥拳将男子揍倒,斯帝芬诺见状举枪,却发现男子与恶魔纠缠在一块,根本没办法瞄准。眼看有个恶魔举起斧头正要劈落,他只好扣下龙枪扳机,子弹打在敌人背部,斯帝芬诺收起手枪、抽出军刀。

  结果拿鞭子的恶魔却只是受伤,居然又要站起来。斯帝芬诺一刀插进他咽喉,恶魔哽咽着惨叫,吞下自己的血液。

  斯帝芬诺转身看见恶魔提斧头往自己杀过来,赶紧闪身躲避。斧刃从头顶呼啸过去,他的军刀往恶魔肚子一戳,用力压入,总算贯穿敌人身上奇形怪状的皮甲。恶魔身子猛烈抽搐,斯帝芬诺将刀抽回来,敌人倒地。

  剩下两个恶魔也攻过来。斯帝芬诺左手提着军刀、右手抄起斧头一掷,一个恶魔被击中头部,就算头盔没被劈开,力道却也足以将他敲得重心不稳。斯帝芬诺飞奔上前,刀尖刺进恶魔喉咙,拧出时还转了刀身,不给对方爬起来的机会。

  军刀回到右手,转身要对付最后一个恶魔时,斯帝芬诺发现一切都太迟了,敌人的战斧已经在自己头上反射着阳光。然而枪声一响,恶魔哀嚎,斧头脱手身子瘫软。斯帝芬诺趁隙撩起军刀再捕一刀,免得顽强的恶魔不肯死。掉头一看,过来救援僧侣的男人还有力气起身开枪,但却瞪着斯帝芬诺非常震惊的模样。

  斯帝芬诺握着军刀,站在原地喘大气。他快速扫视周围,确定没有其他敌人踪迹,连蝙蝠也悄悄离去。放下军刀以后,斯帝芬诺跑到两位僧侣旁边,其中一个比较年轻,搂着前辈拼命安抚。两人的袍子都破了而且染上血迹,看来都遭到鞭打拷问。

  「两位弟兄没事吧?」

  「感谢上帝,也谢谢先生,我们还好。」年轻僧人神情焦虑。「保罗弟兄交给我,您请先看看我那位朋友的状况。」

  斯帝芬诺点点头,跑到救命恩人前面,发现男人额上有一道歪七扭八的伤口正在出血,伤势看来有些不妙。

  「先生,您的头骨可能裂开了,请先躺下休息。」

  但那男人瞪着斯帝芬诺不断眨眼,最后微笑问道:「是朱利安吗?」

  斯帝芬诺闻言大惊。

  对方坐在地上,视线一直停在他身上。「朱利安……」男人又开口。

  「先生,您叫做朱利安?」年轻僧人也听见了。

  「不,」斯帝芬诺一头雾水。「朱利安是我父亲的名字。」

  但他随即看见掉在旁边的手枪,拾起后与自己的龙枪并列,恰巧是一对。

  斯帝芬诺从未见过此人,但以前常听父亲描述:他勇敢、无私,而且忠心耿耿。

  「请问他叫做什么名字?」斯帝芬诺问。

  「这位是安德.马特尔爵士。先生,您认识他吗?」

  「他是我的教父。」

  翻云号上,罗德里戈坐在吉瑟床边,一直替少女擦汗、轻声呼唤她名字,希望可以叫醒她。艾灵顿大夫跳回架子上,戴格站在门边准备随时御敌,一听见脚步声就拔出手枪,罗德里戈也紧闭着眼睛挡在吉瑟前面。

  幸好只是弥莉过来察看而已。她站在劈坏的门板前,瞪着地板上的焦痕,又看了看戴格与罗德里戈。

  戴格呼了口气,放下手枪。「上甲板状况如何?」

  「恶魔暂时退兵了。」弥莉疲惫地说:「这边又怎么回事?」

  罗德里戈上半身坐直,弥莉看见妹妹的模样,握着的手枪摔了下来,赶紧跑到床边。「到底怎么回事,吉瑟怎么了?」

  罗德里戈摇摇头。「她受到怪异的法术攻击。」

  「该怎么办才好?」弥莉激动地问:「我得帮帮她。」

  「带她过去修道院好了,」戴格想了想。「也许修女会有办法。」

  弥莉闻言喜出望外。「对、对,带她去修道院。」

  「翻云号还可以动吗?」罗德里戈问。

  「一定要可以。」弥莉还没冷静。「最后一波攻击时我也不在甲板上,而是冲进船舱把舱门关起来。」她往窗户外面看。「但看起来船没有往下沉。」

  「确实是好迹象。」罗德里戈语气有些凝重。

  弥莉站起来。「我上去——」

  「妳陪吉瑟,」戴格温柔地搭着她肩膀。「我上去看。」

  佣兵伸手想将猫咪抱过来,罗德里戈看了说:「把猫咪留着吧,牠可以让吉瑟好过些。」

  戴格点点头,将猫咪轻轻放在床上,自己出去察看船身受损程度。艾灵顿大夫用头磨蹭吉瑟无力的手,希望少女可以拍拍自己。罗德里戈看得很担心,吉瑟一点回应也没有,他只能摇头叹息。

  弥莉坐在妹妹身旁,亲自以湿布给吉瑟擦拭额头,为她盖好毯子。罗德里戈将地毯挪过去盖住焦痕,也上楼梯在前船楼找到戴格。戴格站在船舵前面,双手操作着舵板。

  罗德里戈抬头看着船帆与气球都完好无缺,于是苦笑一阵。吉瑟的法术终究将翻云号保护得完好无缺。

  「船看来没问题。」罗德里戈说完以后伸手抚过舵板。

  「只有小损伤,术力维持得住,一些缆线烧毁、一根帆桁断了。只要用普通绳子凑数,帆可以用手拉、桁可以先捆好之后再修。还好有吉瑟,我们状况比那边的倒楣鬼好很多。」戴格往下指着军舰。

  猜忌号的情况确实很糟糕,船员辛勤整修桅杆,另一组人忙着将尸体往外抛、运送伤患下船舱治疗,舰长站在甲板上大声发号施令。听见翻云号的螺旋桨转动,他抬头行礼,戴格回礼后走到舵前。

  「修道院好像也遭受攻击,」罗德里戈说:「我已经将术印补了一些,看看能不能用吧。有没有斯帝芬诺和那条龙的消息?」

  戴格摇头,罗德里戈视线扫过甲板,没有遗体,只有与船舱内相同的焦痕。

  「恶魔的甲冑上有特殊的法术用来销毁尸首,」他分析道:「完全不留痕迹。你刚才好像想讲什么关于靴子的事?」

  「他们的靴子伸出爪子,」戴格回答:「没见过那么奇怪的东西。脚跟也有一道爪,像是马镫——」

  「这是什么?」

  罗德里戈蹲下来,在焦痕中找到一个圆形细小物体,与餐盘差不多的形状体积,只差在这东西以铜铸成。铜片烧灼严重,然而他还是从上面找到一些类似术印的图案,问题在于这些术印他前所未见。铜片中央镶了一枚切割多面的晶体。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碰触铜片,没有灼烫或电击之类的怪事。罗德里戈又戳了两下,铜片毫无反应,于是他捡起来翻着检查两面的术印,可惜仍无法理出头绪。他开始观察晶体上,目光锐利得一如当年某个人竟看出卡翠娜.迪.勃格夫人脖子上远近驰名的钻石项链,变成了玻璃珠赝品,那玩意儿价值连城,消息传开引发轩然大波、宫廷动荡不安。端详一阵以后,罗德里戈翘起眉毛。

  「是钻石,但品质并不是很好。」他自言自语。「净度与色泽都不好,不过确实是钻石。」

  「你找到什么?」戴格好奇问。

  「应该是恶魔的装饰品,」罗德里戈回答:「地狱来的珠宝,恶魔钻石。」

  他举起铜板递给戴格,戴格也觉得奇怪。「我倒觉得是榴弹。」

  罗德里戈吓得缩手。「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近距离看过他们用的手持炮筒,」戴格摸了摸头上给火烫到的地方。「太近了些,半边头发都给烧了。我注意到他们其中一个拿出铜做的东西塞进炮筒里,大小形状与你手上那玩意儿符合。我猜中间的水晶——」

  「是钻石。」罗德里戈纠正。

  「——钻石蕴藏了某种术力可以引发绿火,就像火花点燃火药、射出子弹一样。铜片上面的术印围着钻石,用途可能是集中火焰能量,或防止绿火将炮筒本身熔解,也可能两者兼具。」

  罗德里戈再仔细研究了一遍。

  戴格耸耸肩。「你应该知道得比我多,法术是你的专长,我可不精。」

  「是没错,」罗德里戈说:「但我也一样没看过这些术印。」

  「术印不是都一样?」戴格问。

  「虽然朋友你没进修过语言学,但也知道衮达语和珞榭语不一样吧。弗芮亚语和伊斯塔拉语也不相同啊。术印是施法的语言,而且就我所知法术的领域中本来只有一种语言而已,即便吉瑟用的荡舟族法术也由同样的术印构成,只是排列方式不同罢了。然而我与历代成千上万的术式学者恐怕都有误会,否则这些术印我怎会完全看不懂。」

  罗德里戈谨慎地将脸凑近,他已经在心中给这东西取名为「绿榴弹」。他又想要伸手触碰,可是戴格察觉到他的迟疑,跟着不安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有可能爆炸?是的话,还是扔了好。」

  「你疯了吗?」罗德里戈赶紧将铜片抢回来。「这个恶魔榴弹太重要了,例如也许可以追查出制作的术匠是谁。」

  「了解堕天使?」戴格皱眉摇头。「谁想了解他们?我觉得还是丢到船外,地狱来的东西就该回地狱去。」

  「你真的认为我们受到厄忒卢的手下,」罗德里戈问:「也就是地狱的恶魔攻击?我真不敢相信。」

  「因为你从来都不信。」戴格语气严肃。

  罗德里戈张嘴,却又闭了起来。与人决斗之前,罗德里戈一定会冒出油嘴滑舌的回应。不过经过那次生死关头,他认真地审视自己内心,虽然尚未足以拥抱宇宙真有一个全知全能主宰的这个信念,却也懂得尊重那些如此相信的人了。他想起父亲或许真的死在刺客枪下……

  还不能确定事情真假。他告诉自己不下一百次。也许是谣言,也许是臆测,不要自寻烦恼。

  「是得承认。」罗德里戈颤抖一下。「看见恶魔半边身体被炸烂还会走动,确实很难以科学解释。」

  戴格严肃点头。「我也亲眼看见他们受到可以致死的重伤,却还继续打斗,而且对方没有接触到吉瑟,却能伤害到她。恶魔的尸体发出绿光就消失了,眼睛还发出橘色光芒。我与你或斯帝芬诺不同,读过的书不多,无法解释这些现象,我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看见了什么。」

  罗德里戈一直站在原地,手里抓着榴弹壳,忽然间脸上冒出讶异神情。

  「怎么了?」戴格惶恐地瞪着榴弹壳。

  「我感觉到术力在手掌上,好像会嗡嗡作响。」罗德里戈回答:「应该是残余的术力动起来了,我得好好研究。」他正要冲下去,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问:「还是你这边要我帮忙?」

  「你把那鬼东西拿下去吧。」戴格皱着眉头。「靠岸时得要你帮忙,但还早,到了再叫你。」

  罗德里戈开了舱门要下去,弥莉正好上来。

  「吉瑟怎么样了?」他问。

  「没变化。」弥莉说:「你可以帮我看着吗?我觉得好彷徨,得……得找点事情做。」

  他进了舱房,吓着艾灵顿大夫,猫咪跳起来,浑身的毛都炸开。

  「是我啦。」罗德里戈说。

  胖猫很厌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窝在少女脸颊边。吉瑟仍然昏迷,但在罗德里戈眼中有了微乎其微的变化,面色红润了点,呼吸也比较平顺。敌人攻势稍歇后,她状况渐渐好转,只是意识没有回复。罗德里戈轻轻呼唤、拍拍少女的手,不过怎么做都叫不醒。

  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想起十八年前也曾这样子照顾朋友。那回是他和班瓦冒险到了战场,将参与叛军却败阵的斯帝芬诺给救回来。一整夜罗德里戈都没睡,听着斯帝芬诺高烧中的呓语,担心朋友会离自己而去。

  罗德里戈又看看手上的东西,就像个镶了钻石的铜盘子。戴格说这东西引发绿火,他凝望着吉瑟深思起来。

  弥莉到了上甲板以后站在戴格身边。「我来吧。」

  「妳确定?」戴格看着她,神情很担心。「如果妳想陪吉瑟——」

  「不,我不知道怎样帮她。」弥莉气馁到了极点。「上来反而比较觉得自己有在为她做点事。」

  弥莉伸手掌舵,翻云号上的术式生出回应。修道院进入视野中,她与戴格都看见建筑物损毁得多严重,窗户全碎了还冒出黑烟。

  「恶魔连修道院也没放过。」弥莉说:「之前我看见斯帝芬诺和那条龙也是往修道院的方向飞过去。」

  「目前没看到恶魔。」戴格安抚道:「可能斯帝芬诺和那条龙把他们打跑了,过去就能平安会合,也能找到治好吉瑟的办法。不要担心。」

  弥莉点点头,其实喉咙哽咽不能言语。她的双手要操舵,就将头靠在戴格宽广肩膀上,感受他的体温与坚定。「还好有你在。」她轻声说。

  戴格很想紧紧搂住她直到天荒地老,但手臂却僵硬地靠在身侧。他对弥莉的感情丰厚媲美天国宝库、深邃可比神息底渊,然而却打算将这份爱永远埋藏起来。

  他得到了弥莉的友情,甚至近乎于亲情,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因为他不配。所以他站着,动也不动,免得因为与弥莉有肌肤之亲而颤抖起来。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弥莉感觉得到他动摇,看得出他咬紧下颚、握紧拳头。

  戴格,我不在的期间交给你指挥。

  队长,我不行。

  弥莉还不知道戴格的过去,只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感。弥莉认为戴格一定知道自己的心意,但同时也明白不可以开口讲明。她很清楚那会有什么下场:从今而后再也不会见到戴格这个人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戴格内心的伤口痊愈。

  翻云号船舵前,两人彼此依偎,却又如此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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