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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术构是人为操纵术力能量的手段。术构由术印组成,彼此以法术能量线连接。术构能够调整物质的天然特性,例如经由术构强化的皮甲,以刀剑也劈不开。

  多数人直觉认为同样的强化可以施加于金属,然而在锻造过程中加入术构,金属将会过脆而断裂,难以进一步加工。于是工匠必须等到铸造完毕后,才能添加术构在成品表面,如此一来法术的强化效应减弱,术构本身更会磨损或遭破坏,必须依赖术匠不断修补术印、术纹与术线。

  数百年来工匠费尽心力寻找结合法术与金属的技术,然而结论是如点石成金般不可行。

  ——摘自《术构概论与武装应用》,珞榭工匠协会会长盖斯顿.邦卓亚

  斯帝芬诺将自制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有抽出细剑往那狗眼看人低的秘书身上招呼过去,领到接下来工作开销的补贴,本来可以直接离开王宫,他也想赶快回去,但却找不到罗德里戈。在仆役陪同下找了一个钟头,终于在音乐室内看见朋友。罗德里戈一如往常非常随兴地谈着小键琴,身边围绕许多衣着华贵、施胭脂擦香水的仕女,她们都嘻嘻呵呵地笑着。

  罗德里戈在音乐方面也才华出众,要成为出名的演奏家或作曲家想必不难,但就像他对术构技艺的态度那样,始终没花多少心思。他手指滑过琴键,最近流行的曲子流泄而出,还多了一些自己的改编,弹奏之间还与人聊天,以各种绯闻流言来穿插。

  斯帝芬诺实在不想进去,因为一进这房间就被迫要与人交际,所以站在门口,趁罗德里戈望向外头时赶快用力招手。罗德里戈总算不弹了,仕女们却不肯放人,他只好满口甜言蜜语,提起一只又一只戴满珠宝的玉手来亲吻,与至少一半的人约好共进晚餐后,才千辛万苦地溜了出来。

  总算没有别人,他第一句话是:「拿到钱没有?」

  「我得在我妈的前厅等半天,还要听那个混账伊米尔大嗓门跟每个人说我妈帮我还债……」斯帝芬诺忿忿不平。「然后他居然还故意在那边数银币,连仆人都偷笑了!又不是我羞辱他,明明是你拿他排行老四开玩笑!」

  「对,但那又怎样。我是老三,看看我现在过得多好。重点是——到底拿到钱没有?」罗德里戈又问。

  「在我的尊严被彻底践踏之后,」斯帝芬诺冷冷答道:「终于拿到债主签名的收据,还有五十银币,都在口袋里。」

  「好极了。」罗德里戈松了口气。他推着朋友穿过走廊,四周是闪闪发亮的紫檀木与黑白两色大理石,墙壁上挂有名画家的山水作品装饰,底端一条阶梯通往出口。「既然有收入了,不如我们去找间精致的小馆,开瓶红酒庆祝一下,你也顺便告诉我这次工作是什么内容。」

  「我路上就告诉你,而且我要回家,因为我要拔掉这条该死的领巾。我觉得快要被勒死了。」斯帝芬诺一边咕哝一边扯着脖子上那玩意儿。

  仆役为他们叫来翼蜥车,上车后斯帝芬诺说明皮耶卓.奥卡札神秘失踪的来龙去脉。尽管外头风声呼啸,车夫不大可能听见什么,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毕竟消息太敏感,斯帝芬诺不想冒任何风险,结果就是罗德里戈得将身子挨过去才能听清楚。

  听完以后,斯帝芬诺耸耸肩补充。「乍听之下很简单,只要过去奥卡札的房间搜一搜,将找到的线索回报给我妈,就等于还完债了。」

  「但就是这么简单,反而令人担心。」罗德里戈回应。「女伯爵花这么大一笔钱,不太可能只是要我们去一个工匠的住处东翻西找才对。这不合理,你母亲和你可不一样,她有非常精明的生意头脑。」

  「我妈付钱不只是要我们去搜查,」斯帝芬诺刻薄地说:「也是要堵我们的嘴。」

  「呵,当然。好吧,希望如你所说,是一桩简单工作。」罗德里戈靠在椅背上。

  「小事一桩。」斯帝芬诺附和着,扯下了领巾大呼过瘾。

  两人下了马车,换上比较舒适——比较没排场——的衣服以后,步行前往目的地,也就是奥卡札之前的栖身之所。没想到距离他们家也才几哩路。半月街位于埃夫勒城中央区,以前豪宅林立,是富商与小贵族聚集的地段,不过随着首都扩张、人口增加,有钱人渐渐舍弃闹区,迁到城郊以避免嘈杂和罪犯。大自然厌恶真空,缺口就由中下阶层递补,豪宅渐渐被切割为小公寓,以前一户人的空间现在可以住上十户。

  半月街的居民习惯声称自己有贵族血统,随便一个菜贩的老婆也会在朋友面前说她去某某爵爷的家里住过,因为是打猎的季节就待了一两个月之类的,彷佛自己真是人家的贵客。

  做为城内主干道之一,半月街上车水马龙,头顶还有翼蜥车来回,云层间看得到有漂亮气球的飞船航行。房屋的一楼大半是店面,顾客进进出出十分拥挤,楼梯上女人家三姑六婆的闲聊,孩童和野狗追逐嬉闹,窗台上猫咪缩成毛球打盹,瞇起眼睛享受午间阳光。

  在斯帝芬诺眼中,这儿的人大半过得不差,小巷子里一群十二岁上下的孩子们玩着棍球,笑闹得相当有活力,看来也都温饱而且干净。

  倘若他们穿着宫廷服装过来,恐怕不仅引起注目,也会遭人冷眼相待。斯帝芬诺穿回了比较习惯的龙鳞绿军装剪裁外套,罗德里戈则是一件开襟喇叭袖衬衫,搭配宽松黄褐色外套,模样像是艺术家或诗人。

  寻找一二七号碰上了障碍。并非路人不愿意帮忙,而是每个人给的指示都不同方向。他们听得糊涂、找得迷糊,最后罗德里戈和一位全身黑衣的老太太攀谈,对方很肯定地说一二七号就在圣米雪教堂对面的院子旁边。她有把握是因为每天早晚各去礼拜一次,来回都会经过。

  斯帝芬诺和罗德里戈朝社区小教堂走过去,路旁正好有间酒馆,他们心想可以向附近居民打听一下奥卡札平日的习性便进去了。正好是中午,很多客人进来喝一杯,大家看见新面孔都算友善。斯帝芬诺叫了三杯啤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罗德里戈,另一杯按惯例请酒保喝。

  「我来这儿找个朋友,」他和酒保说:「以前一起在王室底下工作过,他叫做皮耶卓.奥卡札,不知道有没有来这儿喝过酒?」

  酒保摇摇头,没听过这人,向其他酒客打听也没收获。斯帝芬诺谢过后,两人喝完酒便走出去。

  「工匠先生不爱喝酒的样子。」罗德里戈开口。

  「按照杜佛的说法,奥卡札的确不纵情酒色,但确认一下总是好事。」斯帝芬诺在街上前后张望。「毕竟这是他最可能光顾的酒馆。圣米雪教堂就在前面雕像那儿,假如刚才你找的那寡妇没说错,房子就在附近才对。」

  「她说前面有个院子,屋况跟邻近相比特别糟糕……」罗德里戈说完张望一阵。「啊,应该就是那儿吧,也难怪我们没注意到。」

  四层楼高的砖屋距离大街很远,一不小心就看不见了。结构呈现U字形,中间就是院子,前方以熟铁栅栏围起来。推敲起来,这儿原本大概住着一位重视隐私的有钱人。

  可惜之后的屋主们没有好好养护,院子非常幽暗,地上满是枯叶和垃圾,栅门连扣片也没有,被小孩子当作玩具荡来荡去,生锈的铰炼发出尖锐刺耳的嘎吱声,好像钻进斯帝芬诺的牙根。

  「我还以为在王室军械厂工作,收入不会太差才对。」罗德里戈瞄了一眼,露出厌弃神情。

  「军械厂的工匠薪饷并不低,」斯帝芬诺答道:「尤其奥卡札受到重用,津贴应当更多。他未婚,也并非上有高堂下有十二个小孩之类,住在这种地方实在奇怪。」

  两人等到一辆载着大木桶的货车驶过才走到对街。斯帝芬诺仔细观察周遭环境与来往行人,三名妇女提着空水桶走出来,其中之一在门口停下脚步与甩门的孩童讲话,接着又一起大声聊天走开。院子角落,有四个十来岁男孩子对墙壁踢球玩。

  对面是教堂,门前阶梯上站着一位僧人,正与外表寻常、看似文职的人聊天。圣米雪雕像下方的长凳上躺着一个醉汉,拉了一顶宽边软帽盖住脸,身上衣服也很落魄,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过去。几名佩剑年轻人骑马经过,大声谈笑着,几双眼睛往路边要上教堂的年轻小姐猛送秋波。从反方向,一个穿着围裙的男人推着车子接近,车上装满蔬菜。

  斯帝芬诺监视街道时,罗德里戈则上前与小孩闲聊,从钱包掏出个铜板往半空抛去,反射出阳光闪亮夺目,然后手一扬又抢回去。那些小朋友见状一拥而上围住他。

  「我在找人,谁帮得上忙,就能拿这铜板去买零嘴吃。听说我要找的人就住在这儿。」

  「先生要找谁呢?」讲话的是最高、年纪应该也最大的男孩。

  「他叫做皮耶卓.奥卡札。」罗德里戈回答。

  斯帝芬诺又注意着周围其余人动静,想知道这名字会不会引起什么反应。踢球的小朋友们没理睬很正常,上教堂的小姐、神父与书记也不以为意,反而是凳子上的醉汉忽然挪动身体,将本来压在头上的手臂摆到了胸部。他凝视好一会儿,但对方似乎只是刚好换姿势。醉汉再度将帽子拉好盖住脸,手臂交叉在胸口,不再有动静。

  「你找奥卡札先生有什么事?」男孩追问:「他欠你钱吗?」

  两人交换眼神。

  「他欠很多人钱吗?」罗德里戈问。

  「我爸爸说他是找错对象借钱。」男孩一副世故口吻。

  「奥卡札先生喜欢扮家家酒——」一个大眼睛小女孩插嘴。

  「真的呀?」罗德里戈有点吃惊。

  「她应该是说百家乐。」斯帝芬诺会意过来。

  「啊,这才说得通。」罗德里戈呼一口气。「谢谢你们啰。」他给了男孩女孩各一枚铜板。「请问奥卡札先生住哪一间房?」

  「我带你去。」男孩叫道,他大概希望多赚一枚。「在楼上。」

  孩子们领着罗德里戈穿过采光差环境脏的院子。「不过他人不在喔,」大男孩补充。「半夜有人破门进去,把奥卡札先生拖走了。」

  「是被妖怪拖走了,」小女孩说:「妖怪捉他去不好的地方,因为大人不可以扮家家酒。」

  「这孩子想象力好丰富,」罗德里戈悄悄对斯帝芬诺说:「真是吓坏我了。」

  几个小朋友纷纷说起故事来,显然已是左邻右舍茶余饭后的话题。当然孩子们没真的看见什么妖怪所以很失望,事情发生时他们都在呼呼大睡,但每个人都听说奥卡札「极力挣扎」。那个大男孩指出奥卡札那层楼靠边的住户亲眼看见妖怪将他拖出去。

  「得去拜访一下。」罗德里戈耳语道。斯帝芬诺轻轻点头。

  院子很暗,楼梯间更昏暗。罗德里戈靠孩子们带路,摸索着上楼去,斯帝芬诺留在楼梯口监视外面情况。本来没发现什么,准备跟上去了,却有个影子从余光窜过。一回头,他察觉用软帽盖住脸睡觉的醉汉,已经清醒过来自长凳起身,站在栅门外面猛往里面张望。

  对方意识到斯帝芬诺的目光,拉了帽子一下,含糊不清地打了招呼。「午安,先生。」接着转身就跑。

  「里戈,你先上去,我等会儿回来!」斯帝芬诺大叫之后穿过栅门追出去。

  出门转身正好看见那醉汉沿着半月街狂奔,但动作轻快流畅得媲美杂耍艺人,显而易见帽子男根本是装醉。他一招手就有辆事前预备的马车过来,帽子男立刻跳进车厢,车夫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有问题,」斯帝芬诺喃喃自语。「绝对有问题。」

  他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人特别关注半月街一二七号,于是又进了栅门到院子内,才要上楼就瞧见孩子们一个个冲出来。罗德里戈出手阔绰,小朋友兴高采烈地要去面包店买点心吃。

  奥卡札的小套房只有卧室与客厅。斯帝芬诺看朋友在门前端详着门锁。小孩说妖怪「破门」而入,此刻一见确实如此,掉在地板上的金属扣片居然拉下了一小块门板,可见踹门的人力气多么可观。罗德里戈蹲下来检查扣片,非常专注。

  「有人监视我们。」斯帝芬诺通知他。「长凳上盖着帽子的酒鬼是假的,你上楼梯之后他醒得也太快,还走到大门前面鬼鬼祟祟。」

  「看清楚长相了吗?」

  斯帝芬诺摇头。「他将帽子拉得很低,而且被我发现以后转身就跑。我追过去想问他干嘛注意这鬼地方,但没追到就被他跳上马车逃走。我想那辆车一直在旁边待命才对。你研究这锁有什么心得?从我这儿看,好像很寻常。」

  「本来就很寻常,」罗德里戈回答:「如果不是被人施了法术的话。」

  上帝在世界万物之中灌注了术力,从高山到小丘,从人类到虫鼠都不例外,至少教义问答集里面是这么写的。有些人天生看得见术力,能够加以控制、导引、建构,他们就是「术匠」,罗德里戈则是术匠中的佼佼者。没有法术天赋的斯帝芬诺总对罗德里戈有些嫉妒和羡慕,无法理解为什么朋友学习法术技艺时总敷衍了事。

  「你把时间都花在没意义的地方了。」他这么训过罗德里戈,因为罗德里戈被退学,退学原因罄竹难书,包括夜里私带女子进房、宣扬神息并非来自上帝而是可以合成的物质这套歪理,最后甚至自作孽在万圣祭的庆祝仪式上,利用法术使主教长的头冠掉下来。那天头冠在圣堂飘浮了好几圈,底下信众看得是很开心,但罗德里戈理所当然被赶出大学。

  「有些人不择手段也想有你这才华。」斯帝芬诺也曾这么告诉过朋友。

  「这就是重点了,斯帝芬诺。」罗德里戈一反常态,极其沉重地回答:「不择手段。」

  他不愿意解释,还自嘲了一番。但斯帝芬诺当下明白,那一瞬间朋友很认真。

  罗德里戈伸手在扣片上转了几次,很小心不直接碰触。

  「如你所见,」他对斯帝芬诺解释:「门锁本身结构简单,就是在门框装上扣片,扣片上有孔供门栓插入,门栓则连接在门板上。关好门板,滑出门栓,门就锁上了。只不过奥卡札不太相信自己的邻居,你看看。」

  罗德里戈伸手所经之处发出淡淡光晕。「我看得到光。」斯帝芬诺说。

  「在你眼中是光,但在我眼中是术印。」罗德里戈继续解释。「上面充满术力。这边一个、那边一个……以术线连接以后就组成术构。这个术构可以强化金属。唔,你注意看。」他口里念念有词,光晕增强。

  「底下还有一层防护。」罗德里戈得意地说:「就算拿大铁锤往这锁头敲,也只能敲凹而已。」

  「看样子奥卡札太粗心了,忘记连门板也一起强化。」斯帝芬诺看着地板上的木屑。「锁头的强度超过门板没有任何意义,很多人都会忘记这一点。如果可以把整扇门给踹破,就能直接拔下扣片。」

  两个人走入客厅,斯帝芬诺察看一阵,油画颜料剥落、墙壁本身还有裂缝,他无奈地摇摇头。「奥卡札的牌技一定很差劲。我去卧室看看,这儿交给你。」

  「我们到底要找什么?」罗德里戈问。

  「奥卡札到底在军械厂研究什么,谁绑走他,原因为何——」

  「小孩子说他被妖怪捉走。我没看见蹄印3,」罗德里戈嗅了嗅。「倒是闻到硫磺味……还是烫甘蓝?」

  「认真点。」斯帝芬诺不耐烦道。

  他忽然有种后悔的感觉,不喜欢窥看别人的生活,何况这人住家脏乱邋遢,生活大概挺困苦。

  「小女孩说他做了坏事被妖怪带走。」斯帝芬诺进卧室时自言自语。「这倒是没错。他自己召来的鬼怪。」

  房间摆设简陋,只有一张床与一个大掀箱,箱子上头搁着裂开的瓷碗与断了把手的水壶。奥卡札不相信邻人也是理所当然,他才失踪家里就被洗劫一空,被单与被子都不知所踪,箱子里空空如也。说不定原本有块小地毯,但至少现在找不着。

  斯帝芬诺用力在地板一蹬,没听见空心回音,代表应当没有密道或密室之类。他将箱子翻过来,也没找到夹层。床下与稻草床垫里头都没藏东西。

  「运气真背,」他回去客厅。「不过一点血迹也没有,实在很可疑。」

  「为什么可疑?」罗德里戈问话的声音像隔着墙壁,他跪在地上,上半身探进了壁炉里面。

  「唔,假设奥卡札真的沉迷百家乐,却很倒楣地输多赢少,又像那个男孩讲的一样,债主是难缠人物。那些恶棍过来应当是讨债,或至少好好吓唬他,他以后才不敢不还。」

  「就是我们好朋友戴格以前干的活儿。」罗德里戈颈子伸进了烟道里。

  「所以应当会毒打他一顿,打得他流鼻血,然后往肚子痛殴,说不定还要敲断几根肋骨。讨债的人都这样办事。」

  罗德里戈上半身抽回来,坐在脚跟上。「但这次他们不收钱,倒是把奥卡札本人给收走了。是掳人勒赎吗?」

  「不大可能。我妈从杜佛那边听到的是奥卡札没什么亲戚,唯一一个兄弟在韦斯弗斯城那里跑船。」斯帝芬诺摇摇头。「尽管不想承认,这次我妈说得对。奥卡札会被带走,恐怕真的因为有人认为他研究出了法术强化金属的技术。那壁炉到底有什么蹊跷?」

  罗德里戈站起来以后先拍拍裤子,然后指着炉口。「你应该也看见里面有张纸。奥卡札或某个人想烧掉,但太急着离开,所以没烧干净。」

  斯帝芬诺弯腰细看。

  「将这封信丢进火里的人以为自然而然会化成灰。」罗德里戈继续说:「但当时很晚了,奥卡札上床之前没多添柴进去。温度降低了一些,纸张丢进柴火中还是会燃烧,但不至于全部烧掉。做这件事情的人还来不及确认,就逃走或被拖走了。」

  「我不懂这线索有什么帮助,」斯帝芬诺回应道:「这张纸只剩下边角,上头也没字,中间都变成灰烬了。」

  「别小看了我窥人隐私的超凡本领啊,」罗德里戈奸笑起来。「我需要纸笔和墨水。」

  「就算奥卡札用过文具,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斯帝芬诺东张西望。

  「他一定用过。」罗德里戈斩钉截铁说:「注意看,桌面上有墨渍。这位奥卡札会读书写字,从书架上尘埃堆积的分布也能确定他有过一些书。另外,他会玩百家乐,当然一直输钱代表牌技差,不过我有很多同学在大学里都玩过百家乐,因此我推测他是进过大学的,时间长短不一定。」他再看看周围。「应当是没别的线索了,我想我们该去拜访邻居。你身上有武器吗?别掉以轻心比较好。」

  斯帝芬诺从外套里头取出一把短手枪,是教父安德.马特尔爵士馈赠的礼物,也是他最珍惜的宝贝,外型独特,也是十二岁的成年礼。枪身是龙形,双翼后翘宛如俯冲,四爪扣紧镶银枪托,龙尾贴着把手如脊。而且这枪原是一对,另一把就在安德爵士手中。

  两人穿过昏暗走廊朝楼底的房间门口走去。那扇门本来没阖好,门缝透出光柱照亮空气里的灰尘。无论谁在那房间里,一定注意着这头的动静,否则不会他们才靠近那道光就恰巧消失。

  罗德里戈瞥了斯帝芬诺一眼,斯帝芬诺点点头表示已做好戒备,于是他轻快地敲敲门。

  没反应。罗德里戈再敲了一遍。

  「要干嘛?」是个女人的声音。

  「别紧张,只是想打听一下我可怜的朋友皮耶卓.奥卡札碰上什么事。他失踪了呢。」罗德里戈哀求似的说:「一些小问题罢了,不会耽搁女士太久时间,而且我愿意补偿。」

  门开了一吋,女子探头出来,罗德里戈掏出银币。她张大眼睛,将门打开,另一手却握着扫帚,随时准备往外打。

  「女士,妳可以先将武器放下。」罗德里戈说。

  斯帝芬诺往她身后一瞄,有个小女娃躲在桌子底下,女娃怀中还有个婴儿,除此之外没看见可疑人物。

  「妳丈夫不在吗?」

  「那丈夫有跟没有一样。」妇人闷哼着放下扫把。「要找他的话去酒馆就对了,一定是和那些酒肉朋友鬼混。」

  斯帝芬诺将手枪收回内袋。

  妇人视线停在银币上。「反正我丈夫也没什么能告诉你们,看见那些人的是我。」

  「谁?」罗德里戈问。

  「带走你朋友的人。」

  「可以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妇人抢了银币塞进胸口,这才娓娓道来。

  那一夜她被巨响与木头碎裂的声音吵醒,之后又听到一阵扭打与各种砰砰咚咚的声响,好像还有人被塞着嘴巴大叫救命。本想叫醒丈夫,丈夫却烂醉如泥,呼噜之后翻身不理。

  担心小孩安危的她起来抓了扫帚,要是有人闯进来就准备拼命。妇人将门打开一点点偷看,有两个全身黑衣的男子快步下阶梯,然后另一阵隆隆咚咚声,又两个男人经过门口,其中一人提着黯淡的油灯,也因为有那微弱光线,她才看见提灯男子扣着另一人的手,将他压下楼。

  妇人等了一会儿,没再有什么状况便回床上休息。翌日清晨,她又抓着扫把,鼓起勇气到奥卡札家门口「看看他的下场」,却只见公寓门开着,里头一片狼籍。「家具全倒了,书本衣服掉得满地都是……」

  原本她说得挺有兴致,却表情一变、彷佛想到了什么,连忙要关门。罗德里戈脚一伸卡着门板。「女士帮了我们不少忙,」他开口:「不知道方不方便和妳借用纸笔墨水?」

  「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妇人边回答边用扫帚想将罗德里戈的脚给拨开。「我又不识字,何况纸和墨都——」

  「皮耶卓.奥卡札有纸笔吧。」罗德里戈继续卡着门。「妳是第一个进去公寓的,我想或许妳把他的书、衣服、床单——」

  「没这回事!」妇人吼道。

  「——先收着等他回来拿。」罗德里戈语气温和。「以免宵小趁乱打劫,偷去典当……」

  「那些东西确实价钱不错。」妇人的眼睛又飘向他的钱包。

  罗德里戈再掏出一枚银币,手放在她构不到的地方。「只要纸笔与墨水就好,其余的妳留着吧。」

  妇人犹豫一会儿,罗德里戈缩回了脚。她将门关上,接着里头传出一阵脚步声。

  「我们可不是银子打的。」斯帝芬诺告诫道。

  「直觉告诉我一定划得来。」罗德里戈说。

  门又打开,妇人拿了几张纸、一枝笔与一罐墨出来。罗德里戈用银币交换之后,她又赶紧将门关上。两人走回奥卡札的住处。

  「看上去他确实是被掳走,」斯帝芬诺说:「而且手法高明。」

  「那就看看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吧。」罗德里戈说:「帮忙关门——至少把那块木板掩上吧。然后我们把这桌子推过去,免得有什么宵小或挥扫帚的太太冲进来。」

  之后他盘腿坐在地板上,将拿到的一张白纸也放在面前地上,笔沾了墨水开始在纸上画术印,上下左右各一,并以线条连接。

  「会有什么效果?」斯帝芬诺问。

  罗德里戈拿着画好的术构走到壁炉前面。「毁了大半的信纸有两个成分,一是墨水,二是墨水依附的纸张。假如术式如预期生效,信纸虽然化成灰,上面的墨水却会被吸到这张纸上面。」

  「有几成把握?」

  「不确定。灰烬被烟囱灌进来的气流搅动过,但也许还是能判读出一些内容。比较大的问题在于,施术之后原本的信纸就毁了。」

  「所以机会一去不返,」斯帝芬诺说:「另外我不由得好奇了,什么地方会让你学到这种法术?读人家烧掉的信,感觉不是大学会开的课。」

  罗德里戈浅笑回答:「朋友,我们的战场不同、武器当然也不同。在我这儿,情报的爆炸比起枪炮更猛烈。总之,先别讲话,我需要专注。」

  他掐着画上术构的那张纸在烧毁的信上挥了挥,集中精神发动术力,这时眼睛瞇成一线,呼吸节奏迟缓。接着,罗德里戈的指尖描过自己画下的符号,每一笔都描过之后,术构开始发亮,黑色墨水却金光闪闪。

  随着罗德里戈将发光的术构压在炉子里烧毁的信函上,两张纸合而为一,看来是术构图吸收了残余的信纸与灰烬。光晕熄灭,剩下术构图在炉内冰冷石头上,那封信已消失无踪。

  「看看有什么收获,」他小心地将纸翻面。「糟糕,就担心会是这种状况。」罗德里戈无奈地叹口气。

  斯帝芬诺上半身往朋友肩头探过去,只见术构吸附回来的内容很少,不过这封信本身也短。他可以读到的部分包括有个字像是「见」,另个字像是「街」,真正完整清楚的只有两个词:「等到」以及「韦斯弗斯」。

  「信底有署名。」罗德里戈拿着信纸靠近眼睛。

  「读得出是谁吗?」斯帝芬诺问。

  他摇摇头。「只有下半部的笔画,可能是『斯』或『赫』之类,但是没办法肯定。」

  「换句话说,线索只有『等到』、『韦斯弗斯』。」

  「那地方的风评可不怎么好。」罗德里戈想自己撑起身体,但盘腿太久了起不来,最后只好伸出手。「帮个忙吧,我右腿整条都麻了。」

  斯帝芬诺将朋友提起来,罗德里戈呻吟着在屋内走动,促进血液循环。

  「用法术对我的体力负担很大呀。」他埋怨道。

  「跟法术有什么关系,」斯帝芬诺毫不留情。「只是腿固定太久。」他站在原地,环视左右,脑海中将情报整理了一遍。

  「好吧,就这样。」罗德里戈说:「只能在这儿找到这么多。这小任务结束了,和你母亲报告之后,我们就——」

  「不。」斯帝芬诺打断他。

  「不,是不什么?你不打算对你母亲回报吗?」

  「回报什么?」斯帝芬诺问:「奥卡札玩百家乐的牌技很烂、三个人摸黑闯进来掳走他、然后我们两个找到一张烧掉的信?」

  「信上有地名,而且正好是宵小的大本营。另外呢,你注意到有人监视奥卡札的住处。」罗德里戈回答。

  「只不过是看到一个带着宽边帽的男人,」斯帝芬诺补充。「这城里头戴宽边帽的男人有上千个,随便一个都可能喝醉了溜达到这儿看一看。这么回报的话,相信我妈对我的探案能力一定惊为天人。」

  「所以这工作可真简单,」罗德里戈叹息道。他将纸折好,塞进外套的内袋。「看来我们得去韦斯弗斯城走一趟。」

  「弥莉和吉瑟可以帮忙问问那边的荡舟族,也许会有奥卡札的消息。戴格在韦斯弗斯城应该也还有一些黑道人脉,我想应当会有斩获。」

  两人走出公寓,斯帝芬诺要掩上门时,却又停下来望着里头若有所思。

  「其实你不认为那个帽子男只是好奇吧?」罗德里戈问。

  「醉倒在长凳上的人不会刚好有马车等着接送。」斯帝芬诺回答。

  关上门以后,他们回到半月街上,朝自己家走回去。

  「我先派班瓦送信到我妈那边,」斯帝芬诺说:「回报目前的发现,还有我们的下一步行动。」

  「你就老实说吧,」罗德里戈回答:「想去韦斯弗斯城只是因为你不想再系领巾而已。」

  「说得好。」斯帝芬诺笑了起来。

  但笑容转瞬即逝,他忽然停在人行道中间回头一望。午间街道上比刚抵达时更热闹,许多人在餐馆酒馆走进走出,路中间货车马车大排长龙。一条飞船自头上掠过,影子覆盖了道路。

  「你干嘛愣在那儿阻碍交通?」罗德里戈朝一脸不悦的路人道歉,人家差点撞到斯帝芬诺。「离开那栋公寓以后,你就像烤盘上的青蛙一样躁动。」

  「我觉得有人跟在背后。」

  「当然,好几百个珞榭国民在我们背后啊。女士,抱歉,妳踩到我了,不过是我的错。」他摘帽子道歉完,将斯帝芬诺往前拉走。「反正人这么多,你找不到对方。」

  斯帝芬诺也不能不承认,吐了口气继续前进。

  「而且为什么会有人想跟踪呢?」罗德里戈问。

  「我可不会欠人家赌债。」斯帝芬诺朝朋友举眼一觑。

  「公爵那边我上个月已经还清了。」罗德里戈不甘示弱地说。

  「你也知道我根本不赌博。」斯帝芬诺又道。

  「不赌钱而已,」罗德里戈回应。「赌命是另一回事。」

  斯帝芬诺又回头瞟一眼。「是没看到可疑人物。但就像你说的,人太多了,本来就不可能察觉异状。不如傍晚我们去公园野餐庆功吧,顺便注意一下到底谁这么喜欢我们。」

  「好主意。」罗德里戈回答。他停下脚步,朝行经的马车鞠躬致意。车厢上有某个男爵的家徽,乘坐的女子探身出来往他挥手抛飞吻。「有趣,我喜欢。看看谁在看谁,谁又在看谁……」

  「不过这一次,」斯帝芬诺提醒。「是我们要找出谁在看我们。」

  3 迷信认为恶鬼有牛羊一般的偶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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