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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玛尔整个下午都躲着我,所以当他和塔玛一起出现,准备护送我去尼古拉的生日晚宴时,我吃了一惊。我以为他会让图亚代替他,不过也有可能他是在对缺勤的上一班岗进行弥补。
我认真地想过不来参加这场晚宴,但这似乎没有多大意义。我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而且我的缺席只会让国王和王后感到不快。
我身上穿着一件较薄的凯夫塔,它是由一块块闪闪发亮的金色丝绸制作而成的。上面镶有宝石,是召唤者的深蓝色,和我头发上的珠宝很搭配。
我走进公共休息室的时候,玛尔的目光从我身上闪过,而我忽然想到这件衣服的颜色和佐娅会更相配。接着我不得不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尽管佐娅也许艳压群芳,可她并不是问题所在。玛尔就要离开了,而我将要由着他离开。我们之间的裂痕,怪不得其他任何人。
晚宴在大王宫中一间奢华的餐厅里举行,这间屋子被称为“鹰巢”,因为它的屋顶上雕刻的是戴着王冠的双鹰,鹰的一只爪子抓着一根权杖,另一只爪子里握的则是一捆用红色、蓝色、紫色丝带束在一起的箭[1]。箭羽的部分是用真金制成的,我不由得想起了火鸟。
桌边挤满了第一部队军阶较高的将军和他们的妻子,还有所有地位显赫的兰佐夫亲眷,叔伯舅舅、姑婶阿姨、表的堂的兄弟姐妹都来了。王后穿着浅玫瑰色的绸缎,像打蔫儿的花朵一般坐在桌子一端。桌子另一端,瓦西里坐在国王身旁,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父亲在向一个官员的年轻妻子抛媚眼。尼古拉在桌子中间接受祝贺,我坐在他的旁边。他魅力四射,一如既往。
他本来要求不办舞会。城墙外还有那么多灾民饿着肚子,大肆庆贺似乎不太合适。但这是贝亚诺奇季,国王和王后看来也无法克制自己。晚餐由十三道菜组成,其中包括一头完整的乳猪,还有一个做成鹿状的果冻,其大小和真实的小鹿相仿。
到了送礼物的时间,尼古拉的父亲向他展示了一枚上了浅蓝色釉的彩蛋。蛋打开之后,出现的是一个精巧的微雕,一条装备齐整的船放置在青金石制成的海面上。斯特姆霍德的红狗旗帜在船桅上飘扬,小小的炮“砰”地一声开火,喷出了一小一团白烟。
吃饭的时候,我始终一边歪着头听别人谈话,一边仔细注意着玛尔。在靠近墙壁的地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国王的护卫站岗。我知道塔玛站在我身后的某个地方,玛尔就站在我的正前方,他严格地保持着立正的姿势,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直视前方,目光落在不知姓名的仆役那里。就这样看着他,对我来说简直像是一种折磨。我们之间明明只有几英尺的距离,感觉却十分遥远。而且,自从我们进入欧斯奥塔,事情难道不是一直如此吗?我心中有一个结,每次我看他一眼,这个结似乎就拉紧了一分。他刮了胡子,理了发,穿着笔挺的制服,看起来疲惫而漠然,但他又像以前那个玛尔了。
贵族们举杯为尼古拉的健康祝酒,将军们则赞扬他的军事领导能力和勇气。我原以为,对于奉给他弟弟的溢美之辞,瓦西里会面露不屑,可他看起来却颇为愉快。在葡萄酒的作用下,他的脸上增添了好看的粉色,而他嘴唇的弧度也只能被描述成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他的卡耶瓦之旅似乎给他带来了好心情。
我的眼睛时不时地瞥向玛尔。我不知道我是想哭,还是想站起来把盘子丢到墙上去。这间屋子太暖和了,我肩膀上的伤又开始抽动发痒。我不得不努力抑制住想要伸出手去抓挠的冲动。
真不错,我阴郁地想着,也许我会在餐厅当中再产生一次幻觉,暗主搞不好会从大汤碗里面爬出来。
尼古拉低头对我耳语道:“我知道我在你旁边可能起不了多少作用,不过你能不能至少试一下?你看起来好像要掉眼泪了。”
“对不起,”我小声说,“我只是……”
“我知道的,”他说,在桌下捏了一下我的手,“不过那头果冻小鹿为博你一笑可是付出了生命啊。”
我尽量微笑了一下,然后我也确实做出了努力。我和右手边红脸盘的将军说说笑笑。我对面那个满脸雀斑的姓兰佐夫的男孩,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继承来的宅邸的修理情况,我也装出了很有兴趣的样子。
等到果味冰上好之后,瓦西里站起来,举起了一杯香槟。
“弟弟,”他说,“你在其他地方度过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能够为你的生辰祝酒、和你一起庆贺真是太好了。我向你致敬,这杯酒为你而喝。弟弟,祝你身体健康!”
“奈泽洛斯特![2]”宾客们齐声说道,从杯中喝了一大口,然后又继续进行之前的谈话去了。
然而瓦西里还没有说完,他用叉子敲了敲杯身,发出响亮的“叮当叮当”声,将宴会宾客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过去。
“今天呢,”他说,“除了我弟弟高贵的生日,我们还有其他更值得庆祝的事情。”
如果语气上强调得还不够的话,瓦西里得意的笑容也把缺少的部分补足了。尼古拉继续讨人喜欢地微笑着。
“你们都知道,”瓦西里继续说道,“这几周我一直在外面活动。”
“而且肯定也一直在花钱,”红脸膛的将军嬉笑着说,“我猜你很快就不得不给自己建个新的马厩了吧。”
瓦西里的目光像冰一样。“我没有去卡耶瓦,而是一路向北,去完成一项由我们亲爱的父亲交给我的任务。”
在我身边,尼古拉一动不动。
“经过漫长而艰难的交涉,我很高兴地宣布,菲尔顿已经同意和我们一起对抗暗主。他们保证会向我们提供军队和资源。”
“会这样吗?”一个贵族问道。
瓦西里骄傲地挺起了胸脯:“会的。最终,经过不少努力,我们最凶悍的敌人变成了我们最强大的盟友。”
宾客们兴奋地说起话来。国王满面笑容,拥抱了他的长子。“奈泽洛斯特!”他喊道,举起了他的香槟。
“奈泽洛斯特!”宾客齐呼。
我诧异地看到尼古拉皱着眉头。他说过他的哥哥喜欢捷径,现在看起来瓦西里也找到了一条捷径。可是让自己的失望或者沮丧表现出来,这不是尼古拉的风格。
“真是非凡的成就,哥哥,我向你致敬,”尼古拉说着,举起了杯子,“敢问他们对于提供支持要求了什么回报吗?”
“他们确实狮子大开口,”瓦西里志得意满地笑着说,“不过没有什么太过苛刻的。他们希望可以使用西拉夫卡的港口,还有要求我们在维持南方商道方面提供帮助,共同对抗泽米尼海盗。我估计你在这方面可以帮上忙,弟弟。”他说道,又一次发出了舒心的笑声,“他们还想让北方的几条伐木道路重新开放,暗主被打败之后,他们也计划和太阳召唤者合作,跟我们一起努力,缩小黑幕的范围。”
他对我笑了一下,嘴咧得很开。他问都不问我就假定我会同意,这让我有些不快,不过这是一个很自然也很合理的请求,而且第二部队的统领本来也是要受国王支配的。我点了点头,希望显出庄重的样子。
“开放哪几条道路?”尼古拉问道。
瓦西里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在豪姆赫德南面,永久冻土西面。要是菲尔顿人动了什么歪心思,我们有乌伦斯科的要塞可以把那里牢牢守住。”
尼古拉站了起来,他的椅子在镶木的地板上摩擦,发出了很响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解除那里的封锁的?那些道路开放多久了?”
瓦西里皱起了眉头:“那有什么关——”
“多久?”
我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
“一周多一点儿,”瓦西里说,“你一定不是在担心菲尔顿人准备从乌伦斯科来向我们进军吧?河流几个月之内都不会结冰,而到了那个时候——”
“你有没有停下来好好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把伐木道路拿出来说?”
瓦西里不在意地挥了一下手。“我估计是因为他们需要木材,”他说,“或者那儿对他们某个莫名其妙的树精来说有什么神圣的意义吧。”
桌边响起了一阵局促的笑声。
“那里只有一个防守的堡垒。”尼古拉咆哮道。
“因为通道很窄,容不下什么真正的军队。”
“你想开展的是老式的战争了,哥哥。暗主不需要大量步兵或者重型枪炮,他只需要他的格里莎和那些尼切沃亚,我们必须立刻撤离王宫。”
“别说胡话了!”
“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可以早早得到警报,在路障旁边的侦察兵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他们是我们的眼睛,而你把我们弄瞎了,暗主现在说不定离我们只有几英里远了。”
瓦西里惋惜地摇了摇头:“这真是太荒唐了。”
尼古拉的双手重重在桌上一拍,盘子都被震了起来,碰到一起,发出很响的声音。“为什么菲尔顿使者没有在这里分享你的荣光?没有一起为这前所未有的联盟举杯庆祝呢?”
“他们表达了遗憾之情,他们无法立刻上路,因——”
“他们不在这里,是因为这里将有一场大屠杀,他们的协约是和暗主定下的。”
“我们所有的情报都认为他在南面,在书翰那边。”
“你以为他就没有间谍吗?你以为在我们的网络里就没有秘密为他工作的人吗?他布下了一个小孩子都看得出的陷阱,而你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瓦西里的脸涨成了紫色。
“尼古拉,一定——”他的母亲出言阻止。
“乌伦斯科的要塞配置了一整个军团。”一位将军插了一句。
“你看?”瓦西里说,“这是在制造恐惧心理,而且是最坏的那种,我不会上当的。”
“一个军团对一支尼切沃亚部队?那个要塞里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尼古拉说,“成为了你自大愚蠢的牺牲品。”
瓦西里的手伸向了他的佩剑剑柄,骂道:“你越界了,你这个小杂种。”
王后喘着粗气。
尼古拉发出了刺耳的笑声。“好,这样叫我吧,哥哥。这样的好处可多了呢,看看桌子边上,”他说,“每一位将军,每一位地位显赫的贵族,兰佐夫家族的大多数人,还有太阳召唤者,在同一天晚上,都聚集在了同一个地方。”
桌边的许多面孔突然变得煞白。
“也许,”我对面长着雀斑的男孩说,“我们应该考虑——”
“不行!”瓦西里说,他的嘴唇在发颤,“这是他自己狭隘的嫉妒!看到我成功他受不了了,他——”
警报的钟声响了起来,最开始从远处传来,然后到了城墙那里,一声接着一声,汇合成了音量越来越大的警钟合唱,在欧斯奥塔的大街小巷中回荡,传遍了上城区,传入了大王宫的宫墙之内。
“你把拉夫卡拱手交给了他。”尼古拉说。
宾客们纷纷推开桌子站起身,七嘴八舌,诚惶诚恐。
玛尔立刻来到了我的身边,他的剑已经抽了出来。
“我们需要去小王宫,”我说道,心里想着屋顶上的那些镜面盘,“塔玛呢?”
窗户裂开了。
碎玻璃像雨点一般砸向了我们。我张开双臂护住头,宾客们尖叫起来,弯腰屈身抱在一起。
随着铺天盖地的阴影,尼切沃亚涌入屋内,空气中顿时充满了类似昆虫鸣叫的嗡嗡声。
“把国王带到安全的地方!”尼古拉喊道,拔出剑,跑到了他的母亲身旁。
王宫护卫们呆呆地站着,恐惧得动弹不得。
一个影子拎起了那个长着雀斑的男孩,把他往墙上一扔。他滑落到地上,扭断了脖子。
我抬起了手,可是屋子里人太多了,我不敢冒险使用开天斩。
瓦西里依然站在桌边,国王在他身边害怕得浑身颤抖。
“是你干的!”瓦西里尖声冲尼古拉叫道,“是你和那个女巫!”
他高高扬起了剑,大步走过来,像一头公牛一般怒吼着。玛尔一步迈到了我身前,举起剑准备抵挡。但瓦西里的剑还没来得及劈下来,一只尼切沃亚就抓住了他,把他的手臂从肩膀处扯了下来,连剑带手一起都扯了下来。他在那里站了片刻,摇摇晃晃,伤口向外喷着鲜血,然后倒在了地板上,成了一堆没有生气的肉。
王后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她推开旁人冲上前去,试图跑到她儿子的尸体旁边,当尼古拉把她拉回来的时候,她的脚已经在瓦西里流出的血里打滑了。
“别去,”他请求道,用双臂紧紧抱住她,“他不在了,妈妈,他已经不在了。”
又一大群尼切沃亚从窗中挤了进来,冲向了尼古拉和他的母亲。
我必须冒险了。我将光聚成两条耀眼的弧,劈开了一只又一只尼切沃亚,其间差点儿打到一个蜷缩在地上发抖的将军。尼切沃亚倒向了人群,人们又是尖叫又是啜泣。
“到我这儿来!”尼古拉喊道,把他的母亲和父亲往门口赶。护卫跟在我们身后,我们一起后退着离开了大厅,然后开始狂奔。
大王宫陷入了一片混乱。惊慌失措的仆役和侍从把走廊挤得满满当当,有的人手忙脚乱地往出口钻,有的人躲进屋子里堵上了门。我听到哀嚎的声音,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宫外传来了一阵爆炸声。
希望那是物料能力者,我绝望地想着。
玛尔和我逃出了宫殿,不管不顾地往大理石台阶下冲去。金属被扭曲的尖锐声音划破天空。我低头看着那条白石小路,正好看到大王宫金色的大门被埃斯里尔基排山倒海的风吹了下来,门板和旁边固定的铰链都断开了。暗主的格里莎鱼贯而入,身上穿着他们亮色的凯夫塔。
我们沿着小路向小王宫狂奔。尼古拉和皇家护卫跟在我们后面,他孱弱的父亲减慢了他们的速度。
到了树木通道的入口,国王弯下腰,气喘吁吁,王后流着眼泪,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我必须把他们带上翠鸟号。”尼古拉说。
“那就走远的那条路,”我说,“暗主会先去小王宫的,他要来找我。”
“阿丽娜,如果他抓住你的话——”
“走吧,”我说,“救他们,救巴格拉。我不会离开格里莎的。”
“我会把他们送出去再回来,我保证。”
“这是你的诺言,作为一个割喉凶犯和海盗?”
他摸了摸我的脸颊,手指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私掠船船长。”
又一次爆炸,地面微微晃动。
“走吧!”玛尔喊道。
在我们冲入通道的时候,我回头瞥了一眼,只见紫色的昏暗天光中映出尼古拉的剪影。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次见到他。
我们沿着通道使劲儿奔跑,我肩上的伤仿佛在燃烧,还一下一下地刺痛,这更让我加快了速度。我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他们有没有机会把自己送进主厅,如果我能到盘子那里的话,他们来不来得及去屋顶上的枪炮后面各就各位。我们做的所有计划,都被瓦西里的骄傲自大给毁掉了。
我冲出了通道,猛地一个急刹车,脚下一滑,碎石被我弄得飞了出去。我不知道是因为这股冲力,还是因为我面前的景象,总之我跪倒在了地上。
小王宫被涌动着的阴影围住了。那些阴影飞过宫墙,俯冲向屋顶,咔咔作响,嗡嗡鸣叫。台阶上躺着许多尸体,空地上也是。前门完全敞开着。
台阶前的小路上散落着镜子的碎片。大卫设计的一个盘子倒在一旁,压着一个女孩子的尸体,她的护目镜歪到了一边。是巴哈。两只尼切沃亚蹲在镜子前面,注视着镜中它们破碎的影像。
我发出一声狂怒的大吼,抛出一片火热的光,将那两只尼切沃亚消灭。它们消失了,光沿着盘子的边缘碎裂开去。
我听到屋顶上传来了炮火的声音。有些人还活着,有些人还在战斗。而且还有一只盘子。它或许力量不大,但我们就只有它了。
“这边走。”玛尔说。
我们快速穿过草坪,从通向暗主居室的门进入了王宫。在台阶底部,一只尼切沃亚尖声鸣叫着从门里冲到了我们面前,把我撞倒在地。玛尔用剑去砍它。它晃动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形状。
“退后!”我叫道。玛尔闪身一避,我的开天斩劈开了那个阴影士兵。我一步两个台阶往上跑,我的心脏跳得飞快,玛尔紧紧跟在我身后。空气里充满了血液的气味,还有令人骨头发颤的炮火的喧嚣。
当我们到达屋顶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走开!”
我们刚刚低下身,格伦纳基就在我们头顶上方爆炸了,几乎将我们的眼皮烧焦,我们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科波拉尔基在操控尼古拉的那些枪炮,将一波一波的子弹向那一大堆阴影射去,物料能力者则在为枪炮装弹。剩下的那只盘子被配有武装的格里莎围在中间,他们正在艰难地阻止尼切沃亚靠近。大卫在那里,笨拙地抱着一条来复枪,努力坚守着自己的阵地。我将一道强光抛到高处,发出抽鞭子一般的脆响,劈开我们头顶上的天空,替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的时间。
“大卫!”
大卫抓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猛吹了两下。纳蒂亚套上了护目镜,那个操控者把盘子移到了位置。我片刻也没有停——双手一扬,让光直接照到了盘子上。哨子吹响了。盘子倾斜了。一道纯净的光束从镜面上反射了出去。即使没有第二个镜面盘,光束还是刺破天空,把尼切沃亚劈开了,它们被烧得一干二净。
光束在空中闪耀,划出一道弧线,所到之地的黑色躯体都化为乌有,那一大群阴影士兵开始减少,我们甚至可以看到贝亚诺奇季的天色了。第一眼看到星星的时候,格里莎们发出了一阵欢呼,一丝希望从我的恐惧之中冒了出来。
之后一只尼切沃亚突破了我们的防线。它避开光束,奋力跃到了盘子上,在盘子与屋顶的连接处猛烈地摇晃起来。
玛尔立刻扑到了那个生物身上,又劈又砍。一群格里莎努力控制住它结实的双腿,可是那个东西扭动着逃脱了。接下来,尼切沃亚就开始从四面八方冲下来。我看到其中一只躲过光束,直接俯身滑到了盘子的背面。镜面向前摇摆起来。光芒先是开始抖动,然后就消失了。
“纳蒂亚!”我尖叫道。她和那个操控者及时从盘子旁边躲开了。盘子倒向了一边,玻璃碎裂,发出一声巨响,尼切沃亚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
我抛出了一道又一道光弧。
“去大厅!”我喊道,“封上门!”
格里莎们开始奔跑,可是他们还不够快。我听到一声大叫,费约德尔的面孔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他被举起来扔下了屋顶。我洒下大片光芒作为掩护,可尼切沃亚总是源源不断地出现。要是我们有两只盘子就好了。要是我们有多一点的时间就好了。
玛尔又突然来到了我身边,手里端着来复枪。“这样肯定不行,”他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点了点头,我们后退着走向了楼梯,与此同时,空中扭曲的身形也越来越密集了。我的脚绊到了身后一个柔软的东西,我踉跄了一下。
谢里盖蜷缩着靠在穹顶边上。他怀中抱着玛丽。她被劈开了,从脖子到肚脐。
“一个都不剩。”他抽泣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一个都不剩。”他前后摇晃着,更加用力地抱住了玛丽。我无法去看玛丽,我承受不了。那个傻傻的、总是咯咯笑的玛丽,耳边垂着她可爱的棕色卷发。
尼切沃亚正飞过屋顶,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向我们冲过来。
“玛尔,把他弄起来!”我喊道。我朝着扑向我们的一大群黑影用力一劈。
玛尔抓住谢里盖,把他从玛丽身边拉走了。谢里盖挥舞着胳膊乱打,拼命挣扎,但我们还是把他带到了屋顶下面,然后在我们身后重重关上了门。我们半抱半推地把他弄下了台阶。下到第二级台阶的时候,我们听到屋顶的门被撞开了。我向高处抛去一道光,它像刀一样切出去,希望能击中楼梯之外的东西,然后我们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我们冲进了主大厅,大门在我们身后猛地关上了,格里莎们用力插上了门锁。先是“砰”地一声巨响,然后又是一声,尼切沃亚正在试图冲破这道门。
“阿丽娜!”玛尔喊道。我转头看见另一道门也封上了,但是厅内还有尼切沃亚。佐娅和纳蒂亚的弟弟被逼得靠在了墙上,一堆阴影士兵不断向他们靠近,他们正在召唤风,举起桌椅和家具的碎片朝它们掷过去。
我扬起双手,一道光芒向前扫去,像一条发热的绳索,击中一个又一个尼切沃亚,直到它们都消失掉。佐娅垂下了手,一个茶炊落了下来,发出“哐啷”一声。
每一扇门外都传来了捶击和剐蹭的声音。尼切沃亚在用爪子抠门上的木头,它们想要进入厅内,它们在找寻一道可以让它们进入的裂缝。四面八方似乎都有嗡嗡声和咔哒咔哒的声音传来。不过物料能力者之前的工作做得很好。密封措施应该能坚持住,至少还能坚持一小段时间。
接着我环顾了一下屋内。大厅如同被血洗过一样。墙上是斑斑的血迹,石头地板被血浸湿了。到处都是尸体,一个一个小堆,紫色的,红色的,蓝色的。
“还有其他人吗?”我问道。我无法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
佐娅迷茫地摇了一下头。她一边的脸颊上溅满了血。“我们当时在吃晚饭。”她说,“我们听到了钟声。我们来不及封上门。它们就……到处都是了。”
谢里盖在无声地啜泣着。大卫面色苍白,不过很镇定。纳蒂亚从屋顶上跑下来了。她用胳膊抱着艾德里克,他的下颌依然保持着倔强的线条,可他的身体在发抖。还有三名火焰召唤者和两名科波拉尔基——一名治愈者和一名摄心者。这就是第二部队余下的所有人了。
“有人看到图亚和塔玛吗?”我问道。可是没有人看到过他们。他们也许已经死了。他们也有可能在这场灾难中扮演了某种其他的角色。塔玛在餐厅里没了踪影。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况来看,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在为暗主做事的。
“尼古拉也许还没有离开,”玛尔说,“我们可以试一试去翠鸟号那里。”
我摇了摇头。如果尼古拉没走的话,那他和他家族中的其他人就都已经死了,也许巴格拉也死了。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尼古拉的尸体面朝下浮在湖中,旁边是翠鸟号的残骸。
不会的。我不能这样想。我记起了我第一次见到尼古拉时想到的东西。我必须相信,聪明的狐狸也能够逃脱这一个陷阱。
“暗主把他的力量集中在了这里,”我说,“我们可以逃到上城区去,再试一试从那里攻回来。”
“我们到不了那里的,”谢里盖不抱希望地说,“它们太多了。”确实如此。我们本来也知道或许会走到这一步,可是那时我们预想我们人数会比现在多,而且还抱有可以从伯利兹纳亚获得增援的希望。
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了滚滚雷鸣。
“他来了,”一个喷火兵呻吟道,“哦,圣者们啊,他来了。”
“他会把我们都杀死的。”谢里盖小声说着。
“那就算是我们的运气了。”佐娅回应道。
这实在不是当下最有帮助的话,但她是对的。在他母亲眼中阴影密布的黑洞里,我看到了暗主对待叛徒的真实手法,而且我怀疑佐娅和其他人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处置。
佐娅试图把脸上的血抹掉,但只能把它们变成一条贯穿脸颊的血迹。“要我说,我们还是试一试去上城区。我宁可跟外面的怪物冒险拼一拼,也不要干坐在这里等暗主来。”
“胜算可不大哦,”我警告道,我很讨厌自己不能给他们带来希望,“我不够强壮,挡不住那么多的尼切沃亚。”
“至少死在尼切沃亚手上还相对痛快一点,”大卫说,“要我说,我们就出去拼个你死我活。”我们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着他。他自己似乎都有点儿诧异。接着他耸了耸肩。他注视着我,说道:“我们尽力而为吧。”
我环视了一遍这一圈人。一个接着一个,他们点了头。
我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大卫,你还有格伦纳基剩下吗?”
他从凯夫塔里掏出了两个铁的圆柱体:“这是最后两个了。”
“用一个留一个。我会发出信号。我一开门,你们就往宫门跑。”
“我留下。”玛尔说。
我张口想要争辩,可是他的表情告诉我,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不要等我们,”我对其他人说,“我会尽力给你们提供掩护。”
又一阵雷鸣般的声音破空而来。
格里莎们从死者身上扯下几条来复枪,围绕着我集合到了门边。
“好!”说完,我转过身,把手放在了雕花的门把手上。我的手掌感觉到了尼切沃亚身体的冲力,那是它们在不停地撞击木门。我的伤口灼热地抽痛了一下。
我对佐娅点了点头。锁“喀哒”一声打开了。
我把门甩开,大喊道:“就现在!”
大卫把闪光弹高高抛入暮色之中,与此同时,佐娅的胳膊在空中猛地一挥,用一阵召唤者的气流将那个圆柱体送得更高。
“蹲下!”大卫高喊。我们转身朝向大厅,眼睛紧闭,双手抱着头,防护自己以免被爆炸所伤。
冲击波让我们脚下的石头地板都摇晃了起来,即使隔着眼皮,我也感觉到了耀眼红色。
我们开始狂奔。尼切沃亚散开了,因为光亮和声音的冲击而愣住了,但不过几秒之后,它们就又嗡嗡地向我们进攻了。
“快跑!”我喊道。我抬起双臂,光芒在我手中聚成冒着火的镰刀,砍向紫罗兰色的天空,把尼切沃亚一个接着一个劈开,同时玛尔也开火了。格里莎们跑向了树木通道。
我召唤出了每一分牡鹿的能量,每一分海鞭的气力,使出了每一个巴格拉教我的技巧。我把光从我体内拽出来,铸成一道道灼热的光弧,它们劈向阴影部队,在空中留下发亮的痕迹。
可是尼切沃亚实在太多了。制造出这么大数量的尼切沃亚让暗主付出了什么代价呢?它们蜂拥向前,身形不断变幻着,像一群发着微光的甲虫一般嗡嗡作响,它们的胳膊伸得长长的,露出了尖利的爪子。它们把格里莎从通道中逼了回来,黑色的翅膀拍动着空气,它们嘴部那阔大而扭曲的洞已经张开了。
接着,空气被炮火的喧嚣搅动起来。士兵们从树林中涌到了我左侧,他们一边跑一边射击。他们唇边喊出的作战口号让我有些吃惊——圣阿丽娜。
他们向尼切沃亚猛冲过去,拔出了刀剑,凶悍地朝那些怪物劈去。他们中有的人穿着农民的服饰,有的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第一部队的制服,但每个人都有着同样的标记:我的太阳符号,用墨水勾勒在他们的侧脸上。
只有两个人没有标记。图亚和塔玛冲在最前面,眼神发狂,刀光闪烁,嘴里高呼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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