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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中士接着说,“他告诉我不要起什么杀心。他说他买了一份保险,以防万一,他给他的律师写了一封在他死后才可打开的信,我的名字就在那封信当中。他的想法是,如果我们把四份地图中的三份拼在一起,我们俩也许就能弄清楚卡比把钱埋在哪儿了。”

  “然后就可以把赃物五五分了。”我说。

  中士点点头。基南的脸就像飘浮在恐怖的高空中的一轮月亮。

  “保险箱在哪里?”我问他。

  基南什么也没说。

  我用这把点四五口径的枪做过一些练习,这是把好枪,我喜欢它。我双手捧着枪,朝基南的前臂开了一枪,就在肘部下方。中士甚至动都没有动。基南从沙发上摔下来,蜷成一团,抱着他的胳膊号叫着。

  “保险箱。”我说。

  基南继续号叫。

  “下一枪就是你的膝盖。”我说,“我个人没有体验过,但我听说那种疼痛足以让人疯狂。”

  “那幅画。”他喘着气说,“凡·高的那幅。别再朝我开枪了,行吗?”他看着我,害怕地咧着嘴。

  我用枪向中士示意。“面对墙站着。”

  中士站起来,看着墙,胳膊无力地摇晃着。

  “现在,你——”我对基南说,“去打开保险箱。”

  “我流血过多,快要死了。”基南呻吟道。

  我走过去,用点四五口径枪的枪托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往后戳了戳他的脸皮。“你在流血了。”我对他说,“打开保险箱,否则你会流更多的血。”

  基南站了起来,挽着胳膊哭了起来。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从挂钩上取下那幅画,一个办公室风格的灰色壁式保险箱露了出来。他惊恐地看了我一眼,开始拨动拨号盘。他拨错了两次,只好重新开始。第三次,他把保险箱打开了。里面有一些文件和两沓钞票。他伸手进去,摸索着,摸出了两张正方形的纸,宽度大约是三英寸。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我打算把他绑起来,然后离开。他构不成威胁;当女仆开着她的道奇小马汽车从内衣派对或者她去的任何地方回来时,她都会找到他,基南一周都不敢踏出家门半步。但就像中士说的那样,他确实有两份地图,其中一份上面还有血迹。

  我又朝他开了一枪,这次不是打在手臂上。他像一个空洗衣袋一样倒了下去。

  中士没有退缩。“我没有骗你。基南骗了你的朋友。他们都是业余的,业余的人都很愚蠢。”

  我没有说话。我低头看着那两份正方形的地图,把它们塞进口袋。上面都没有标记表示目的地的X。

  “还要怎么办?”中士问。

  “我们去你那儿。”

  “你凭什么认为我的那份地图上有标记?”

  “我不知道,也许是心灵感应。而且,如果不是,我们就去它所在的地方。我不着急。”

  “你已经知道所有答案了,是吗?”

  “我们走吧。”

  我们回到车库。我坐在大众汽车的后座上,在离他远的那一侧。他的块头和汽车的大小搭配在一起出人意料地成了个笑话:他要花五分钟才能转过身来。两分钟后我们上路了。

  开始下雪了,大片大片湿漉漉的雪花沾在挡风玻璃上,刚落到人行道上就立刻变成了泥浆。路上很滑,但车辆不多。

  在十号公路上行驶了半个小时后,他拐上了一条岔道。十五分钟后,我们到了一条满是车辙的土路上,道路两边伫立的雪松仿佛在盯着我们。我们又行驶了两英里,拐进一条垃圾遍地的短车道。

  在车灯有限的扫视范围内,我能辨认出一间摇摇欲坠的偏远森林小屋,屋顶破破烂烂的,上面的电视天线扭曲着。左边的沟里有一辆被雪覆盖的老福特汽车。后面是一个户外厕所和一堆旧轮胎。简直就是赫南多的秘所。

  “欢迎来到巴利之东。”中士说着关了发动机。

  “如果这是个骗局,我就杀了你。”

  他似乎占了这辆小车前座的四分之三。他说:“我知道。”

  “出去。”

  中士带路来到前门。“开门。”我说,“然后站着别动。”

  他打开门,站着不动。我仍然站在那里。我们一动不动地站了大约三分钟,什么也没发生。唯一移动的东西是一只胖胖的灰色松鼠,它冒险来到院子中央,用哺乳动物语咒骂我们。

  “好吧。”我说,“咱们进去。”

  令人惊讶的是,这是一个垃圾场。那只六十瓦的灯泡发出脏兮兮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在角落里投下像饥饿的蝙蝠一样的影子。报纸杂乱地散落着。衣服晾在一根下垂的绳子上,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台古老的天顶牌电视机。对面的角落里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水槽和一个留着脚印的、锈迹斑斑的浴缸,鱼缸旁边放着一支猎枪。空气中混合着脚臭味、屁臭味和辣椒味。

  中士说:“这比茹毛饮血还是好点的。”

  我想驳斥他这种观点,但是忍住了。“你那份地图在哪里?”

  “在卧室。”

  “去拿过来。”

  “等一等。”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他那仿佛固定在水泥里的脸绷得紧紧的,“我要你保证,你拿到地图后不会杀了我。”

  “你怎么让我遵守承诺?”

  “妈的,我不知道。我想我只是希望让你兴奋的不仅仅是钱。如果这也事关巴尼的话——想帮巴尼洗刷罪名,那么你已经做到了,他已经沉冤昭雪了。基南诬陷他,现在基南已经死了。如果你也想要这笔钱,好吧。可能三份地图就足够了,而且你是对的——我的这份上面有个大大的X。但是你拿不到它的,除非你保证我也能拥有一些东西:我的性命。”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报复我?”

  “我会的,小兄弟。”中士语气轻柔。

  我笑了。“好吧。告诉我贾格尔的地址,然后你就能得到我的保证。我也会信守承诺。”

  中士慢慢摇头:“你不会想和贾格尔耍诡计的,小伙子,他会把你吃干抹净。”

  我之前已经把点四五口径的枪放下了一点,现在我又举了起来。

  “好吧。他在马萨诸塞州的科尔曼,在一家滑雪旅馆。满意了吗?”

  “可以了。去拿你的那份地图,中士。”

  中士又仔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他点了点头。我们走进卧室。

  卧室展现了更多的殖民的魅力。地板上污迹斑斑的床垫上散落着关于中风的书籍,墙上贴满了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似乎什么都没穿,只涂了一层薄薄的维松油。只要看一眼这个地方,露丝博士的脑袋就会爆炸。

  中士没有犹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灯,撬开灯座。他那四分之一的地图整整齐齐地卷在里面;他沉默着递过来。

  “丢过来。”我说。

  中士闪过一丝微笑:“小心过头了,不是吗?”

  “我觉得有用。别想打我的主意,中士。”

  他把地图扔给我,说:“来得容易,去得也快。”

  “我会信守承诺的。”我说,“祝你自己好运吧。出去,到另一个房间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你要做什么?”

  “你要在另一个地方待一会儿。快去。”

  我们走进主卧,两个人像是一支漂亮的小型游行队伍。中士站在光秃秃的灯泡下,背对着我,他的肩膀弓着,想着枪管很快就会把他的脑袋打爆。我刚举起枪要打他,灯就灭了。

  这间棚屋突然一片漆黑。

  我扑向右边;中士已经像一阵凉风一样消失了。我能听到他平躺在地板上时报纸发出的窸窣声。然后是一片寂静,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寂静。

  我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但是当我适应黑暗了,却发现没有什么用处。这个地方就像一座陵墓,里面耸立着一千多块暗淡的墓碑,而中士认识每一个死去的人。

  我了解中士:关于他的材料并不难找。他曾参加越南战争,现在甚至没有人在意他的真名;他就是那个中士形象,高大、凶狠、强悍。

  他在黑暗中的某处向我逼近。他肯定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因为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吱吱叫的木板声,也没有脚步的刮擦声,但我能感觉到他越来越近,从左边或右边的侧翼靠近,或者耍了个花招,直接从前面过来。

  握枪的手汗津津的,我必须抑制住冲动,不能胡乱开枪。我非常清楚,我皮包里有三份地图了。我不去想灯为什么灭了,直到一束明亮的手电筒光从窗户照进来,胡乱而随意地扫过地板,刚好照见在我左边七英尺处僵硬地半蹲着的中士。他的眼睛在明亮的光锥中发出绿色的光芒,像猫的眼睛一样。

  他右手拿着一片闪闪发光的剃须刀片,我突然想起我们还在基南的车库里的时候,他的手就一直在他的大衣翻领上摸索。

  中士对着光束说了一句话:“贾格尔?”

  我不知道是谁先射中他。光束后面一把大口径的手枪开了一枪,我扣动巴尼的那把点四五口径的枪两次——纯粹是条件反射。中士被甩到墙上,力道之大足以撞飞他的一只靴子。

  手电筒关上了。

  我朝窗户开了一枪,但只打中了玻璃。我侧身躺在黑暗中,意识到我不是唯一一个在等待有人再次像基南一样冒出贪念的人。贾格尔也一直在等着。虽然我的车里还有十二发子弹,但我的枪里只剩一发了。

  中士说过:你不会想和贾格尔耍诡计的,小伙子,他会把你吃干抹净。

  现在我脑子里对这个房间有了相当清晰的印象。我蹲下身子跑了起来,跨过中士伸开的双腿,跑到墙角。我进了浴缸,眼睛躲在浴缸边缘之上。没有声音,一点也没有。浴缸底部是磨砂的,浴缸环脱落了。我等待着。

  大约五分钟过去了。我却觉得好像有五个小时。

  然后手电筒又亮了,这次照在卧室的窗户上。当它从门口照进来时,我低下了头。它短暂地探了一下,“啪嗒”一声关掉了。

  四周又归于寂静,一段长长的、喧嚷的寂静。从中士脏兮兮的陶瓷浴缸的表面,我仿佛看到了一切:基南那绝望的笑容;巴尼的腹部,肚脐正右方有个洞,里面满是血块;中士僵立在手电筒的光束中,用拇指和食指拿着刀片,手法很专业;再就是我,第五部分。

  突然有个声音传来,就在门外。这个声音柔和而矜持,几乎像个女人的声音,但并不绵软。这听起来非常致命,而且非常能干。

  “嘿,美人。”

  我没出声。他如果没有动静,我是不会暴露自己的。

  当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时,它已经靠近窗边了。“我要杀了你,美人。我是来杀他们的,但是杀你就行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换了个姿势。声音再次响起,是从我头顶上方的窗户传来的——浴缸上方的那扇。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现在打开手电筒……

  贾格尔说:“真是遗憾呢,我们不需要多余的部分。”

  我几乎听不到他移动到下一个位置的声音。原来他回到门口了。“我带着我的那一份,你想过来拿吗?”

  我有种想咳嗽的冲动,但忍住了。

  “来吧,美人。”他的声音里充满嘲讽,“拼出一张完整的地图,来吧,把它拿走。”

  但我不需要,我想他知道。我拿着筹码。我现在能找到钱了,贾格尔只有一份地图,他没有机会赢。

  这一次,是真的完全安静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好像寂静要持续到永远,再持续到永远的平方。我的身体开始僵硬。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除了雪拍打墙壁的“沙沙”声,我什么也听不见。天气很冷,我的指尖麻木了。

  然后,大约一点半,一个幽灵般的声音传来,像黑暗中爬行的老鼠。我屏住呼吸。贾格尔不知怎么进来了。他就在房间的正中央……

  然后我明白过来了。在寒冷的催发下,中士的尸体快速尸僵,仅此而已。我放松了一点。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打开了,贾格尔冲了进来,幽灵般出现在一阵白雪之中,高大、瘦削,又很散漫。我给了他一枪,子弹打穿了他的头。在短暂的枪响中,我看到我打穿的是一个没有脸的稻草人,穿着农民的旧裤子和衬衫。那个粗麻布脑袋倒在地板上时从扫帚柄做的脖子上掉了下来。然后贾格尔朝我开了枪。

  他手里拿着一把半自动手枪,浴缸的内部就像一个不断发出沉闷敲击声的巨大的铙钹。瓷片飞了起来,弹到墙上,打在我的脸上。木片和一个烧热了的小金属块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

  然后他开始冲锋,半点都不松懈。他要在浴缸中开枪打死我,就像打死桶里的一条鱼一样。我连头都抬不起来。

  是中士救了我。贾格尔被一只一动不动的大脚绊了一跤,他踉跄了一下,把子弹打到了地板上,而不是我的头上。然后我跪了起来。我假装自己是“火箭人”罗杰·克莱门斯。我把巴尼的点四五口径的枪对准了他的头。

  枪打中了他,但没有阻止他。我跌跌撞撞地走到浴缸边,正要出来对付他,贾格尔在我左边胡乱地开了两枪。

  那个模糊的身影退了回去,试图重新瞄准。他一枪打穿了我的手腕,第二枪在我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又被中士的脚绊了一下,向后倒了下去。他又拿着枪站了起来,一枪打穿了屋顶。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我把枪从他手里踢了出去,听到了骨头断裂时的湿木头一样的声音。我一脚踢在他的腹股沟上,他缩成一团。我又踢了他一脚,这次踢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的鞋底在地板上发出一阵急促混乱的嗒嗒声,好像在地板上文上了刺青。他当时就像死了一样,但我一脚又一脚地踢他,直到他被我踢成了肉酱,没有人能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无法通过牙齿辨认,无法通过任何东西辨认。我一直踢,直到最后我的腿再也踢不动了,连脚趾也不能动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尖叫,除了死人没有人能听到。

  我擦了擦嘴,跪在贾格尔的尸体上。

  原来,他一直在撒谎,他根本没有带上他那份地图。这并没有让我太惊讶。不,我收回那句话,我一点也不惊讶。

  我那辆破旧的汽车还停在原处,离基南的房子只有一个街区远,但现在它变成了一个幽灵般的雪丘。我把中士的大众车停在一英里外。我希望暖气设备还能运转,我全身都麻木了。我打开门,坐了进去,身子微微一缩。我脖子上的枪伤已经结痂了,但手腕疼得要命。

  启动器曲柄转动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启动了马达。暖气还能运转,雨刷清除了驾驶座那一侧玻璃上的大部分积雪。贾格尔对于他那份地图一直在撒谎,而且地图也不在他开来的那辆毫不起眼的(可能是偷来的)本田思域车里。但是他钱包里有他的地址,如果我真的需要他那份地图,我想我很有可能会找到它。但我觉得我并不需要;三份地图应该足够了,特别是中士的那一份,上面标注了藏宝地。

  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要很小心。中士说对了一件事:巴尼是个瘾君子。他还是我朋友的事实已经不重要了。我和他两清了。

  与此同时,我有很多事情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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