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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我们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人人都不过是访客,进门喝杯咖啡,谈几分钟,离开时带上门,别让寒气进来。
——马果·陈《毒立星纪年》
我不知道泰伯·艾弗森是怎么得到我们的消息的,贝尔报告说他发来讯息时,我们距边路星还有十四小时航程。我们返航时大大偏离了原定航向,结果晚了差不多三小时才到家。
这回,我冲他多看了几眼,黑色的络腮胡、灰色的眸子,一副年轻有才的学者派头。他离我们还是太远,不太可能面对面实时对话,于是就发来了一段录像。“艾历克斯,”他说,“很高兴你能安全回来。我们一定得谈谈,我在天台站等你。在我们交谈之前,请勿采取任何行动。”
这口气不是年轻人的。“他知道秘密保不住了。”艾历克斯说。
“要我联络费恩吗?要他派人护送我们吗?”
他正在读书,是本小说,我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读北极星号相关材料以外的东西了。“不用了,”他说,“我觉得安全问题不必操心。”
“为什么这么想?”
“首先,他不知道我们向费恩提供了什么信息。”
我想弄明白艾弗森的身份。既然玛蒂以二十五岁的样子露面,那么艾弗森大概也是北极星号的乘客之一了。可他是哪个呢?我想像着艾弗森在再老上三十或四十岁的样子——如果他还在正常衰老的话。可是其他乘客当中,没有一个和泰伯·艾弗森有一丁点相像。波兰比他英俊,乌库哈特比他高大潇洒,曼杜查比他矮小热情。
那么剩下的只有——
“没错,”艾历克斯说,“他就是那个人。”说着,他在书写板上划了两笔,端详一番,转念一想,又删了两笔,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贝尔,”他说,“给艾弗森回复吧。”
“准备好了。”
“艾弗森先生,我们到家时一定很累了,无法再讨论什么。我很乐意与您交谈,但不是在天台站上。我想邀请您,以及其他各位,明早来我办公室一叙,九点整。如果您没到场,我就只能另做打算,这点不用多说吧。”
虽然我还心存顾虑,但还是跟着他直奔安迪瓜,假身份和城里的屋子统统抛在脑后。他让我别担心,可我还是觉得我们是在冒险。他邀我在乡间小屋过夜,我答应了,并问他要了间客房。
第二天早晨,我们吃了顿悠闲的早餐。八点刚过,艾历克斯就跑到屋子后面的什么地方去了,我一个人待在办公室,但精神完全集中不起来。到了九点,空中出现了一辆浮空车,它在上方盘旋片刻,然后降落到了停机坪上。
从里面走出四个人:艾弗森,外加两男一女。
换作平时,我已经走出去在前门外迎接客人了。可是现在,我拿不准他们是否会把第一个露面的人一枪射倒。于是,我通知了艾历克斯。
我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口和来访者谈上了,他们看上去个个二十多岁。艾弗森正说着“在过程中贯穿始终的困难,完全无法避免”,还有他希望事情没有坏到这步田地云云。艾历克斯冷冷地一笑,然后同头对我说:“蔡丝,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马丁·克拉森纳教授。”
我早就料到了这一刻,但亲眼目睹还是感到震撼。1365年时,他衰老垂死,脑部也被本伍德综合症损坏,人人都觉得他可能在飞行中送命。但站在我面前的他仿佛一头幼狮,正好奇地打量着我,身材比在北极星号上更显高大。
过去儿周,我一直对企图杀死我们的那几个人心存厌恶。几天前见到玛蒂后,我又花了大把时间消化寿命逆转的事实。可现在,他们就在眼前——迷失航班上的传奇乘客。
南茜·怀特身材修长,举止优雅。但现在的她态度冷淡,当年那个以科学闲谈倾倒众生的人已经完全没了影子。在北极星号上的一头棕发也已变得金黄,她一身便装,极力作出放松自信的样子。
接下来就是乌库哈特议员,当年在行星上最有权势的七个人之一。眼前的这位一头红发,非常年轻,叫人几乎认不出那个藏在修长身躯中的老者,我也无法相信这真的就是他。他看起来刚过二十,但那副和蔼的表情却属于体内的老人,那位难民的保护者。他在从政期间积累的风度已经去了大半,一副刚出校门的样子,很难给人以智慧庄严的印象。
还有查克·波兰。他看上去像是这群人里领头的,一头黑发已经化成了金色,但古典的五官和黑色的双眸还是一目了然。
曼杜查缺席了。
我将目光拉回克拉森纳身上,说了句“早安,教授”,却没有和他握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的感受我大致了解,非常抱歉。”
就是他们,不会有错。他们正处在生命中的黄金时期,年轻、强壮,重力还没有让他们皮肉松弛下来。
艾历克斯将他们领进了客厅,好换个大点的地方说话。“请各位自便。”他说。我刚才故意让办公室门开着,我们还把展示柜挪到了显眼的位置——摆放不算抢眼,但来访者一定不会看漏。
克拉森纳看见了它,然后点了点头,仿佛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然后,他在窗边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手腕,大概是在确认房里没有录音设备。
我不由想到:在这次非比寻常的会面中,我们还是保留了通常的社交礼仪。我们寒暄了几句:能给各位来点喝的吗?我们这儿好找吗?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要个靠垫吗?最后一句是对克拉森纳说的,他听了扑哧一笑,说自己的确不大自在,但原因不在家具。
依次吃了茶点之后,他们都比刚才放松些了,有人清了几下嗓子,有人称赞乡间小屋真是个好地方。
“还有人没到嘛。”艾历克斯说。
“说那个之前,我想先问问玛蒂的情况。”克拉森纳说。
艾历克斯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她死了。”
“她在阿基拉袭击了你们!”
“你说那个康恩人的中继站。没错,她袭击了我们。”
“很遗憾。”他咽了口唾沫,“我们对她的行为感到遗憾,对失去她表示遗憾。那次袭击,可以的话,我们一定会出手阻止的。”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呢?”
“她来找我时,我和她谈了谈。她告诉我,说你们找到了钥匙。我那时候觉得我们还是安全的,觉得你们不可能理出头绪。”说到这里,他微笑起来,笑得疲惫、懊悔,“我小看你们了。”
眼前的画面叫人很难适应。从这孩子的风度看,他不仅是个成熟的大人,而且还是个成功的大人。
“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她呢?”
“依你看,我该怎么限止她呢?她可是个自由的个体。”
“可她杀死塔列费罗的时候,你也在袖手旁观。”
听了这句话,他们的眼中全都露出了内疚的神情。“我们没想到她会那么做,”乌库哈特说,“她比我们想得还要坚决。”
“你们也知道她想杀我们。她一共试了几次,你们却毫无作为。”
“不是的,”克拉森纳的脸上聚起了乌云,其他几个人也纷纷摇头,“我们并不知道,她那时候没告诉我们她在干什么,我们也没法知道。我们还以为她和吉斯只是在寻找那把不见了的钥匙。那时候都是吉斯在和我们联络,他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玛蒂把钥匙忘在中继站了,而且就算有人找到,也不会有人明白它的重要性,因为时间实在过了太久了。可玛蒂还是觉得担心,所以吉斯才想帮她。”
我得承认,看见一位前议员坐在眼前,让我觉得有些发怵。可我不会干坐着一言不发。“得了吧,”我说,“她还杀了肖恩·沃克,这个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不,我们知道,”怀特说,“可我们是事后才知道的,早知道的话,我们是不会容忍这种行为的。”
“不坏,很高兴你们觉得杀人灭口有点过分。可依我看,人死之后,你们也没太觉得不高兴吧?”
“你不能这么说,”怀特用聪慧的大眼睛注视着我,“实际情况比你想得复杂,蔡丝。”
“不是能不能这么说的问题,”我说,“是事实真相的问题。”
艾历克斯对我瞟了一眼,我领会了他的意思:让他应付。
“得知她对沃克的作为之后,你们做了什么?”他问道。
“我对她进行了治疗。”波兰说。
“没有抹掉她的意识吧?”
“不,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可治疗没有生效。”我说。
“玛蒂那阵子压力很大,”他继续说道,“可当时我觉得,她会好起来的。”
“你们也没法把她交给当局喽?”
克拉森纳闭上了双眼,说:“没有,我们本想那么做的,但那行不通。”
“然后,她就杀了塔列费罗?”
“那是一场悲剧,”波兰说,“我们都没想到她有这么危险。即便事发之后,我们也没有——还是说我吧,我也没有想到。即便在吉斯死后,我都不相信是她杀的。她没理由那么干啊。”
“吉斯死前正要向我们示警。”艾历克斯说。
“我知道,但他没有告诉我们玛蒂又发狂了,因此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告诉我们吉斯是从档案馆的屋顶上摔下来的,因为他当时太匆忙,而且心不在焉。”
“玛蒂到哪儿,哪儿就有人失足。”我说。
怀特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芒:“我不相信汤姆是她杀的。那是一次意外,她爱汤姆,为了他什么都愿做。”
“我们不知道她盯上了你们,”克拉森纳说,“当时大家都在中继站上。我们担心吉斯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就去找她,可哪里都找不到,我们开始着急了,接着,就发现马太达不见了。”
“马太达是谁?”艾历克斯问。
“我们的船,你们大概见过吧,是条柴斯比。”
我说了句“曾经是”,语气大概有点得意洋洋。
乌库哈特注视着外面的树林,对克拉森纳说:“我告诉过你不该来的。”然后,他望着我说,“我们从没容忍过玛蒂的作为,我们阻止过她,办法都用尽了。这一点就这么难懂吗?”
“的确,你们从没容忍,可你们什么都知道。不但知道,还对不用亲自下手就能除掉沃克暗暗感到高兴。塔利费罗将要遇害的时候,你们大概也是知道的吧?你们真是卑鄙,每一个都是!”
乌库哈特听得下巴颤抖。
克拉森纳则点着头:“是的,说得有理,我认罪。”
怀特望着我连连摇头:“不是的,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教授,”艾历克斯开口问道,“曼杜查在哪儿?”
克拉森纳坐在沙发上,坐在怀特身边。“死了,”他说,“他已经死很久了。”
“哦?那他又是怎么死的?”
“不是你想的那种原因,”他用责备的口吻说,“他是心脏病死的,大概九年前。”
“心脏病?疗法对他没起作用吗?”
“他根本不想要,他拒绝了。”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
“为什么?”
“他觉得,那样就背叛了汤姆。他不想占这个便宜,不想活在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记忆里。”
“你们几位倒似乎适应得不错。”
乌库哈特的耐心好像已经到头了:“我们可没说自己是圣人!”
“那么,还有其他人吗?”艾历克斯问道,“除你们之外,还有其他知情者吗?有别的永——生——人——吗?”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故意拖长了声音。
“不,”克拉森纳说,“没有别的知情者了。”
“也没有其他人接受疗法?”
“没有了,只有沃伦知道怎么实施。他发过誓,我们之后,不再帮人做了。”
“疗法有记录吗?你们了解它的程序吗?”
“不,全被他销毁了。”
有什么长了翅膀的东西“砰”的一声撞上了窗子,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然后,许久没人说话。
“我觉得该恭喜你们。”艾历克斯终于开口了。
还是没有人说话。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他们埋葬了杜宁格的研究,预防了别人的使用。”
“他们自己用了。”
“不是的,”波兰说,他的嗓音既克制又激动,“这根本不是我们的本意。”
“事实就是事实。”
怀特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摆出自卫的样子。“它太诱人了,”她说,“永远年轻,永远!谁能不动心?”
“就是这么回事么,”艾历克斯说,“没人能不动心,曼杜查看来例外。”
我听了这话相当生气:“听你的口气,好像他们干了什么好事似的!”
艾历克斯慢条斯理地答道:“我不确定他们干的不算好事。”
“得了,艾历克斯!他们绑架了杜宁格。他们手上有两起谋杀案,至少间接和他们有关。”说完,我转过身来望着他们。
克拉森纳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我;波兰盯着窗外,恨不得自己身在别处;怀特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乌库哈特则怒目而视,一副有种就来试试的样子。
“你们的确为自己干了件好事,”我越说越来劲,“你们把疗法纂在手里,别人都不给。我得说,你们干得真不坏。”
“要不是我们干预,过去六十年吧,边路星的人口早翻倍了,地球的人口早就到两百亿了!”波兰说道。
怀特也插了进来:“但是不会。地球的资源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因此,会死许多人,会死上百万人,他们会死于饥饿,死于对自然资源的争夺战,死于疾病。政府也会瘫痪,活下来的人将在痛苦中继续生存。”
“不一定会那样。”我说。
“一定会那样!”怀特一口气说道,“看看数字就知道了。粮食产量、清洁水、生存空间、能量、医疗,这一切都禁不起两百多亿人的使用。人口翻倍的话,我们也分不到那些资源。花点心思学学吧,蔡丝!”
“去你的!”我说,“几百万人的生死就被你们这么捏在手里,这个决定凭什么由你们来做?”
“因为别人都无能为力,”克拉森纳说,“要么是我们插手,要么是按着杜宁格构想的方向发展。”
“你们就不能说服他?”艾历克斯问道。
克拉森纳合上了双眼:“不能。他的信条是‘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给他们礼物,他们就能找到出路’。”
“那还有其他行星呢,”我说,“只要愿意开门,就会有人帮忙。”
乌库哈特冷笑了一声,用浑厚的男中音说道:“哪里都一样,浪潮会涌到所有港口,给人类带来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灾难。”
这时,仿佛为了配合关于灭亡的探讨,楼上的一台时钟响了起来:九点三十。
屋子外面传来声响,是孩子们在嬉戏。“你们的钱是哪弄来的?”艾历克斯问道,“要克服困难,可是需要大量资源。”
乌库哈特答道:“议会有一笔可供自由支配的资金,一旦需求足够紧迫,就可以动用。”
“这么说,议会里另有知情者喽?”
“这不代表其他议员也知情,但议会的确知情,尽管不是每个议员都知道。”
“他们觉得你做得对?”
“本尼迪克先生,这项技术可能传播的前景把他们吓坏了。”
“他们就没有要分享这个秘密吗?”
“他们不知道杜宁格的研究已经深入到了那个地步,更不知道这项研究还会让人回复青春,我们让他们相信,那样的技术还没有诞生。”
“你们预计有多长的寿命?”我问道,“能无限延长吗?”
“不,”波兰说,“对身体的有些部分,比如干细胞和神经细胞,纳米机器人的功能是有限的。”
“沃伦认为,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能活大约九百岁。”克拉森纳说。
“我们的生活并不是你们认为的那样,”怀特说,“我们所关心的一切都得舍弃,包括家人。现在,我们已经没法跟任何人长相厮守了。我们没法建立长久的关系,没法寻找配偶,没法要孩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克拉森纳合上双掌,又将嘴唇贴了上去,那样子就像是一个祈祷中的男人。接着,他直面艾历克斯,说:“听着,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你要是向当局举报我们,的确能让我们受到惩处。但这件事会立刻引发轰动,别的研究人员只要从我们中随便哪位的身上取得血样,就能揭开秘密。所以,现在重要的是,你和你的同事准备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才好呢?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乌云聚拢起来。室内的四盏电灯发出了亮光,两盏位于沙发两边,一盏位于房间的一角,还有一盏在乌库哈特身边的桌子上。
克拉森纳清了清嗓子——无论年龄多大,他已经习惯了在说话时受人注目:“很感谢你们没有立刻把事情张扬出去。这说明,你们知道草率决定会有什么后果。”
“但这一点无助于你保住名声,教授。”
“我的名声无关紧要。为了这计划,我们已经冒了一切风险。”
我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玛蒂的外奕,心里想着生命的甘甜,想着年轻男人、果酱甜甜圈、海滨落日、晚间音乐,还有通宵派对的美好。永生的秘密一旦泄露,我们的生命将会变得怎样呢?
刚才大家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折衷的方案:如何在永葆青春的同时,劝说大家停止生育?
可那办不到。
“你们可以不用担心,”艾历克斯说,“我们会保密的。”
每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我得承认,那一刻,我不知道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可是我觉得恼火,对艾历克斯,对克拉森纳,对他们所有人。他们纷纷站了起来,脸上也开始绽出微笑。
就在这时,我说了声“等一下——”等到他们都停下来看我时,我接着说:“艾历克斯的话不能代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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