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蔡丝，你在哪里？”
“她听不到你的，艾历克斯。”
现在的他一定觉得非常紧张，但玛蒂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随时都能将她击倒。她正站在门口，身子一半在门里，一半在门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艾历克斯身上，无暇他顾。艾历克斯用打好腹稿的对话把她彻底糊弄住了，他的算盘当然是让对方尽量多说，而不是开枪射人。
我怀疑她不会乖乖投降，她手里还有枪呢。要是叫她放下枪，她很可能继续瞄准艾历克斯，形成僵局。因此，安全起见，还是先开枪，再谈判。
我朝她瞄准开火。当然了，便携式激光枪是打不死人的。有人说，这就是它的缺点。玛蒂倒抽一口气，手上的灯灭了，手枪也脱手飘了出去，中枪的她还在原处保持着站姿，被抓地鞋钉在了地上。
艾历克斯深吸了一口气，说：“蔡丝，你上哪去了？”
“就在这儿，一直在。”我说着一把推开那女人，走进了房间，她被我推得晃了晃。
“我还怕你迷路呢。”
我缴了她的枪，插进自己的腰带，然后把便携式激光枪轻轻放进衣袋。“我可是一路跟到这儿的，大个子。”
“我很高兴！”
我把腕灯举到了玛蒂的头盔附近，看见的却是特瑞·芭伯：“这真是玛蒂？怎么可能呢？”
“没错，就是她。”
“不可思议！希望我到了一百岁也有这么年轻。”
“她还没到一百岁呢。”
我们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试图从眼前的一切中缓过劲来。“你是怎么想到的？”她问我。
“也没那么肯定。我就是不信同一件事里会出现芭伯、阿格尼丝·仙蕾和玛蒂三个长得那么像的女人。再加上奇南又那么像塔列费罗，艾德加·克利斯普像年轻时的杜宁格——父母和孩子都不可能这么像。”
“也可能是克隆啊。”
“不可能全是克隆。玛蒂或许是。可其他人呢？档案里并没有他们克隆自己的记录。再说了，他们可都是赞成人口控制的。除特殊情况外，对克隆一概反对，”说着，他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们没理由克隆。”
“所以，你认定杜宁格已经取得了突破？”
“是的，而且，突破并不限于延长寿命，还能修复衰老造成的损伤。”
“这么说，除了杜宁格，他们全都活着喽？”
“对，我觉得没错，但还得去掉塔列费罗。”
“而且，他们全都在莫顿学院？”我问。
“推理得非常好，蔡丝。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住在那儿，可我觉得那地方肯定是他们的基地，这点毫无疑问。”
“那马古利呢？也是他们一伙的吗？他可是谁都不像。”
“我觉得不是，我觉得他只是雇来的帮手。”
我用腕灯在四周照了照，这才看清了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地方。“塔列费罗后来怎么了？”我问，“我是说，他是怎么消失的？”
“他和其他人一样，也从杜宁格的发现中获了益。不同的是，他们又等了几年才给他注射。我猜是曼杜查在具体操作。”
“干吗要等几年？”
“大概是想让塔列费罗在行勘署再管几年事吧。一旦他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他的衰老过程就会逆转，然后越变越年轻。”
我听了觉得喉咙口堵得慌。“艾历克斯，”我说，“我一直以为衰老是不可逆转的。”
“那是专家们的看法，可杜宁格显然想到了什么法子，曼杜查或许也想到了。”
我把发电机连上了一条回路，调整了一下电压，接着，艾历克斯按下开关，房间里随即亮起了灯光。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我，说：“光荣的任务交给你。”
我们走进过道，随便挑了扇紧闭的大门，然后用遥控匙对准门口，按下了“”键。门没有反应。我们又走到相邻的门口，如法炮制。“肯定就在这一带。”艾历克斯说。
要找的门在大厅尽头。我永远忘不了门向内侧弹开时指示灯激活的景象。但门从里面用楔子卡住了，没法继续打开，艾历克斯一脚踹了上去，门随即弹开，里面的一盏桌灯也亮了起来——这是玛蒂的住所。“恭喜恭喜。”我对他说。
“好说好说，”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来我们成功了，对吧？”
“其他人都住在别的单元吧？”我说。
艾历克斯点了点头：“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气氛。”
这时，玛蒂的开放频段里传来她的呼吸声。“下一步怎么办？”我问艾历克斯。
“我们先把玛蒂带回去，再研究怎么处置她。然后，我们再去和艾弗森谈谈。”
“你觉得他会愿意和我们谈吗？”
“会啊，”艾历克斯说，“如果他听到我们回来的消息后，没有马上和我们联系，那才显得奇怪哩。”
“那我们现在还要做什么吗？”
“不用了，我想我们该走了。”
我看了看过道，见里头已经亮了几盏灯，比起刚才的一片漆黑，眼前的光景破败有余，浪漫不足。我心想，这地方在它的黄金时代，在康恩人驻扎，尚在运行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样的，从当时工作到现在的AI不知道值多少钱？我不由想到了艾历克斯关于追踪古代无线电信号的想法。
哎，算了，还是先把手头的工作了结吧。
玛蒂的呼吸声突然消失了，她关掉了通讯器。我悄悄离开艾历克斯身边，沿着过道退回到了我们把她晾在一边的那间房。
她不见了。
我把情况告诉了艾历克斯，然后在大堂里找了起来，但哪里都没她的影子。
“她的枪在你手里？”艾历克斯问道。
“是的。”
“那就没关系。”
便携式激光枪应该可以让她昏迷半小时左右，而我们离开还不过十分钟。“或许她的身体抵抗力强于常人。”她说。
啊，该死！我早该想到的。“是压力服，它能抗住枪击。”
艾历克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怒吼：“算了，要找的都找到了，我们出去吧。”
“要快。”我说。
他明白了我在急什么，一句都没多问。我们冲出大堂，沿着过道往回跑了起来。离气密舱还有三公里，事情不妙。根据我的猜测，既然没在外头见到玛蒂的飞船，就说明她已经启动了停靠区，她的飞船也停靠在那里。加上从生活区不可能进入停靠区，她会抢在我们之前很久登上飞船。艾历克斯跑得不算最快，但这一点无关紧要。
我对他说：“我先走一步，得保住贝尔！”说完就在过道里狂奔起来，边跑边懊悔自己的体型不够好。
非战斗飞船上是不会配备武器的——就“武器”的通常意义而言，但它能携带危控系统及其粒子束发射枪、一旦陨石的接近方向构成威胁，系统就会自动激活，我们在特拉诺瓦上就遇到过这种情况。但系统有其限制，在别的飞船接近时不会开火。然而，玛蒂要更改限制也完全办得到，修改必须手动进行，得亲自输入指令。这么设置是出于安全，目的在于避免飞船在无意间击中无辜的目标。但她只要花上几分钟，就能完成修改，炸毁贝尔，将我们困死在这里。
压力服、零重力隧道，这些都让奔跑变得困难。每到通道拐弯处，我都希望拐弯之后就能看见她的背影，但我知道这并不可能。前方的通道也一如既往地黑漆漆、空荡荡。最后，我终于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穿过了气密舱。登陆舱还在原地，距地面约五十米，底下是一片高耸的集电器。我打开了一条通向贝尔的频道。
“你好，蔡丝。”贝尔说。
“贝尔，你没事吧？”
“我很好，谢谢。你怎么样？”
“别管我，看见有其他飞船吗？”
“是的，有一艘正从空港区接近。”
我望着那个方向，只见地平线上闪出了一团亮光，光度越来越强。我刚才想错了，她并没有停靠飞船，而是把它藏在了围着中继站转动的碎片里。眼下，飞船正赶来接应她。
登陆舱里的AI名叫盖博，那是艾历克斯叔叔的名字。
“盖博，”我说，“我要用登陆舱，下降高度。”
中继站的舱门位于一条窄沟当中，但对登陆舱最主要的威胁还是它周围的天线。盖博小心翼翼地驶过它们，缓缓下降。
“请快点好吗？”
“你所处地区域——”
“——我知道，盖博，但现在不是讲究安全第一的时候。”
他发出了一声响声，仿佛在表达不悦，但还是快速降下了登陆舱。我钻进舱内，朝逼近的飞船驶去。
空中的另一侧浮着气态巨星，一身烂泥般的棕色，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征，只有北半球上有气体在翻滚。那多半是场风暴。我看见了几颗内卫星，都呈新月状。
行星及其卫星在小行星那人工开凿的表面投下怪异的光芒，我看见玛蒂站在一道隆起上，望着自己的飞船渐渐靠近。我看到了飞船上的鲍林格推进器，以及方形的舰桥。那是艘“柴斯比”，型号可能是190。这个型号实际上是游艇，双层船壳，船体轻便，造型豪华，专门用作空港间的飞行，别的地方都去不了。这就是玛蒂把它开到中继站近旁停靠的原因，它根本就没有登陆舱。她的后背正对着我，完全暴露。无论她在六十年前是怎样一个人，现在都已经变得杀气腾腾。我没关上登陆舱的门，认真考虑了一下是否要用她自己的手枪把她结果，把事情了解——便携式激光枪射不到那么远的距离，靠近了开火又会被她发现。再说，我也不知道她手里还有没有别的武器，也不想再冒险了，又或许我只是想杀了她以绝后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总之，我将身体尽量探出舱门，举枪冲她瞄准。然而，我却下不了手。我记得几年前，在我们寻找辛姆的遗产时，艾历克斯发现了一艘无助的默哑人飞船，随即准备对它扣下扳机。那时候，我对他说了一番与人为善的大道理。
于是，我饶了她一命。接着，我飞了一道弧线，停在了“柴斯比”上方。玛蒂正站在一丛集点器的边缘，那里相对平坦，有地方让“柴斯比”着陆。
“柴斯比”的推进器喷出火焰，将飞船送到玛蒂附近，然后着又横过机身，几乎一下子就把它刹住了。接着，飞船的舱门缓缓开启。
就在这时，她发现了我，但我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而是忙着寻找着飞船的危控系统，尤其是控制器，就是那个黑匣子，没了它，粒子束就完全派不上用场。飞船渐渐向她靠拢时，我找到了目标，它就在舰桥前方，红百相间。
通讯线路中响起了艾历克斯的声音：“蔡丝，你在哪儿？”
“马上回来，”我说，“别忘了她听得见。”
他又开口了，但这一次不是对我：“玛蒂，放弃吧，跟我们走。你需要帮助。”
“柴斯比”已经在玛蒂身边停稳，她钻了进去。但这不碍事，我已经到飞了一击必中的距离。我把身子探出舱门，瞄准黑匣子，扣动了扳机，嘴里说了声“砰”！
轻松命中。随着一记跳动，枪口闪出一道带劲的火光，黑匣子在一阵烟雾中化为乌有。
“柴斯比”升入了夜空。
我调转船头，准备飞回去接艾历克斯，同时盘算了一下刚才的射击可能造成的损伤。艾历克斯对我说了声，“都看见了。”然后又冲“柴斯比”说道：“玛蒂，你没事吧？要人帮忙吗？”
这声问候对于一个曾经伏击我们的人来说算是相当周到。
对方没有答话。“或许她只想逃跑。”我对他说。
可接下来，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盖博和艾历克斯都在嚷嚷，叫我小心。
“柴斯比”正在朝我俯冲，试图制造相撞。我心想，这足以显示玛蒂安的是什么心。我急忙向右侧旋转。
登陆舱的速度虽然远不如飞船，灵活性却大大胜过后者，就算“柴斯比”这样小的飞船也无法与之匹敌。就在我返间艾历克斯等候的气密舱的途中，她两次和我擦身而过，但都没能命中。最后，我在天线中间降下了登陆舱，她见状退了回去。
艾历克斯钻进来时显得相当惊慌。“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我。
“她不会让我们把登陆舱开回贝尔的。”我说。
“那，我们就把贝尔开到这儿来，就地登船。”
我打开了一条通往贝尔的频道，静电噪声席卷而来，我关掉再试，边试边说：“她在干扰我们。”
“她还有这个本事？”
“她正干着呢。”
我们看见她了——五个光点，正在气体巨星的边缘等着我们。
“她要撞我们的话，自身也有重创的风险吧？”
“撞得好就不会，要在登陆舱上撞个窟窿并不难。”我瞟了眼四周的舱壁，觉得它们一下子显得格外脆弱。
接着，我关掉了引擎。
艾历克斯刚才脱掉了头盔，现在又伸手去够它，似乎是想重新戴上。“我有主意了，”他说，“我们的窗户用的是偏振玻璃，因此她是看不到舱内的情况的，也不会知道里面有什么。我们手上可是有个中继站可以利用，不如制造一枚炸弹放上登陆舱，然后让她来撞？”
“好主意，太好了！”
“那你知道怎么造炸弹吗，蔡丝？”
“不，完全不会，你呢？”
“不太会。”
他又打开了通讯线路，希望能和她谈判。我猜他可能觉得有希望做笔交易，可所有的频段都被封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说，“几分钟前她没撞到你，现在我们也不会有事的吧。”
“刚才我贴近地面，不容易撞到，可要飞回贝尔就是两码事了，这完全是搏命的行为。”我心中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大喝一声，“管他呢”，然后立马冲出去。但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命丧太空。像“柴斯比”一样，贝尔看起来不过是一组灯光，只不过它有六盏。现在，它就漂在我们正上方。
“如果玛蒂试图登上贝尔，它会自动飞离吗？”
“会的。这一点绝不含糊。”
“那就好。”说完，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瞟向了空气罐。登陆舱内的空气加上后备的气罐，还够我们用上几个小时的。“妈的！”他终于说，“我们就试一次，或许正赶上她去上厕所呢。”
“不行！不会成功的。”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是的，”我说，“我觉得有。我觉得你那个炸弹的主意就不错。”
“可我们不会造啊。说到炸弹，平台上或许根本就没有材料。”
“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首先，我们得把后备气罐弄出去，待会用得上。”
“然后呢？”
“然后我们设下陷阱，让玛蒂自动撞毁。”
我们重新戴上头盔，钻出登陆舱，然后爬进了中继站的气密舱里。
我们关掉了无线电，以防玛蒂偷听。艾历克斯把头盔碰在我的头盔上，这样就能对我说话了。“她没看见我们。”他说。
“看不看见都一样。她知道我们一定会想法子上船，迟早会的。”
艾历克斯携带的激光枪是家用型的，小小的一台手持装置，供男人们在家干活时使用，不是我想要的工业设备。可是它还管用，电力可能有点不足，但已经够用了。
气密舱的舱门及舱壁看起来是钢的，多半就是用小行星上采的铁矿石炼成的，对我们的计划来说正合适，可激光没法穿透这种金属。我们本打算切断铰链，把两扇舱门卸下来，但它们尺寸太大，塞不进登陆舱。
我们得用普通的岩石来压舱。
艾历克斯向我示意：你来切割，我来搬。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行。一定得有人看着玛蒂，以防止她趁我们忙碌偷偷下来劫持登陆舱。我向他示意：我来干第一轮，你去监视玛蒂。
这活很容易，只要切下一大片岩石，然后拖进气密舱就行了。这个在零重力下很简单。我干了个把小时，然后和他换班。
我把登陆舱开到气密舱的正上方，挡住玛蒂的视线，让她看不见我们在干吗。然后，我量了量登陆舱的舱门宽度和高度，它比我印象中的要小，高度是我身高的四分之三，宽度是我肩膀到手腕的距离。
我扯下了一张椅子的椅套，然后将椅背放了下去，这样一来，就容易往舱内装东西了。我们的舷窗挡得住外界的强光，因此玛蒂看不见舱内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我搬起一块刚才放在气密舱另一侧的岩石，谨慎起见，又在外面套了层椅套，然后，我推着它飘到舱门口，把它放了进去。艾历克斯又切下了几块岩石，脸上却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他在怀疑这办法会不会奏效，因为每块岩石都没有重量。没错，重量的确消失了，但质量还在。质量一大，就不会被轻易推动了。
我的压力服上的生命维持系统开始发出了警告的“哔哔”声——该更换氧气罐了。我们每人还有两罐的储备，每罐能用四个小时。我意识到，氧气罐用完的时候，我们就该完工并登上贝尔，因为等行动结束时，登陆舱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如果计划能顺利实施的话。
我们继续装载岩石。激光枪上的警示灯亮了起来，但我们继续切割，等到警示灯完全熄灭后才停手。最后一块实在太大，塞不进已经填得满满的客舱，于是我们把它放在了货物架上。一会儿加速的时候一定很慢，但玛蒂不会有时间琢磨这一点的。
发射准备就绪，艾历克斯示意我打开舱门，钻进去。我们将登陆舱的气密舱转到了玛蒂的望远镜看不到的角度，好让她不知道我们究竟在玩什么名堂。以她的立场，一定会觉得我们是想赌一把。
艾历克斯从登陆舱慢慢退了出来，把身子尽量伏低，然后回到了隧道里。接着就轮到我了，我站在登陆舱的舱门口，脑袋向上支着，好让玛蒂看见。然后，我像平常一样，一猫腰钻了进去。接下来的工作就复杂了，我关上舱门，给舱内加压，等到气压高到能呼吸时，我脱下头盔，吩咐盖博在我撤离后发动引擎与贝尔会合。
“如果六分钟后出发，机会最佳。”他说。
“好，就这么干。”这时，我想到该再采取点措施以防不测，于是就又给盖博下达了一条最终指令。然后，我重新套上头盔，开始给舱内减压。我还关掉了舱内外的灯光，好让玛蒂觉得我们是要从她的眼皮低下悄悄溜走。
我那平日里受到控制的良心此刻正提醒着我，我正在遗弃盖博。我也知道AI是没有知觉的，可有时我觉得很难相信这一点。我轻轻说了声再见，轻得他没法听见。
舱门打开之后，我悄悄溜了出来，然后关上舱门，去隧道和艾历克斯会合。
一两分钟后，登陆舱升空了。
艾历克斯又把他的头盔碰上了我的，说了声：“愿我们好运。”他把嗓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这个四周裹着岩石，无线电通讯中断的地方，玛蒂还是有可能听见我们似的。
无线电干扰停止了，她发现了登陆舱，一定以为我们已经跑不了了。我有点希望她能说些什么，能表达一下最后的遗憾，甚至是嘲弄也行。可她一言未发。
压力服是白色的，到了外面基本没有什么迷彩功能，可我们必须知道计划的进展，于是，我慢慢挪动到气密舱的舱门处，往外看了一眼。只见登陆舱缓缓爬升，正试图在岩石的重压下获得加速。我巴望着玛蒂见了它喜出望外，注意不到它正挣扎前进。但登陆舱已经离开了中继站表面，正飞行在与贝尔·玛丽号汇合的未知途中。
我有好一阵找不到“柴斯比”的踪迹。接着，我见它越过一颗卫星飞了过来。我追踪着它的路线。它看起来不过是一团光，穿过夜空，沿弧线下降，滑过卫星荒凉的表面。
它过来了。
艾历克斯扯了扯我的腿：怎么样了？我们还是不能说话，尤其是在那一刻。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已上路，正要咬钩。
“柴斯比”越飞越近，现在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它在鬼魅似的灯光中发着橘色的光芒，双层船壳看起来就像是在星空下缓缓飞行的导弹。它的姿态推进器喷射了一次，又喷射了一次，将船体和目标排成了一条直线，接着，它最后调整了一下角度，开始加速。
开始了，我想。
然而，它又慢了下来。
艾历克斯已经到了我身边，他又把他的头盔碰上了我的，说：“她在琢磨。”
如果她琢磨太久，如果登陆舱真的到达了贝尔，那我们就死定了。
他龇牙咧嘴地说道：“你看它呀！”“柴斯比”依然在追踪登陆舱，依然步步进逼，可速度也依然在下降。“也许她发现了。”
“她这是在考虑不用遭受重大损伤的撞法。”我打开通往登陆舱的频段，说了两个字。我捏着嗓门，假装发声的是别的什么东西，任何东西都成。我说的是“呲噗”，说完就关闭了频段。
就在这时，盖博用我的嗓音说道：“我们就在这儿，你这蠢货，有种就过来啊！”
眼前的场面有几秒钟的时间几乎没变，登陆舱依旧挣扎着徐徐上升。可几秒钟后，“柴斯比”启动了主引擎，猛地向前冲刺。
玛蒂一定知道，如果撞击太猛就可能发生爆炸，可她还是一路加速，冲过六百米的距离，一头撞上了前方的小型飞船。小船被撞得侧翻过来，可“柴斯比”也被弹开了，登陆舱的引擎里蹦出了一团火球。
柴斯比在空中打转，朝东方飘去。
我们爬到了中继站表面，艾历克斯抓着我的胳膊，抓得死死的。“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道。
“不知道。”
星舰渐渐淡入了夜空。
我们等待着。
星舰消失的方位闪出了一点星光。它膨胀开来，明亮地燃烧了一分钟左右，接着便黯淡下去，最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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