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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到了应当离开地洞那一天,史蒂夫把旅途中需要的必备物品打好包,装到一只木制背架上——他那位情报队的伙计已经在冬天把这只背架组装停当。巴兹预感到他们将开始一段新的历险,在他身旁不停地打转。史蒂夫把那一大堆东西背在背上,紧了紧肩膀上的背带。
将背带调得尽可能舒服一些之后,史蒂夫卸下背架,考虑着是否应该带上那张弩弓。他要在地面世界度过下一个冬天,而他的三只压缩气瓶都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气量了,子弹也很有限。所有子弹上都有痕迹,带着血痕,表明它们至少被射击过一次。同其他反叛者一样,史蒂夫也不得不从射中的动物身上重新取回子弹。它们的肉是他的食物,毛皮则用作地洞里的室内装饰。
压缩空气用完以后,这张弩弓就是他的自卫工具。他在里约劳伯学会了如何开弓放箭,还获得了高分。这是一种致命而精准的武器,但也有不利的一面。史蒂夫知道,如果他偶然遇上一群变种人,而他们的部落标志正刻在自己手中的弓托上,那么不等他做出解释,那些人就会杀掉他。弩弓绝不是你能随便“找”到的东西,一名武士宁肯丢掉性命,也不会把这样一件备受珍视的物品拱手相让。如果变种人发现史蒂夫手中有一张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杀死了他们的一个或几个同族兄弟。
卡尔斯托姆在介绍任务时曾透露过,不到万不得已,寻道民出身的反叛者决不会杀死变种人。这些人一小群一小地在地面世界四处游荡,以垃圾废物为生。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在与新疆域相邻的变种人地盘里,他们居然逐渐得到了一些部落的认可。
联邦将反叛者视为敌人,不过还是采取了容忍的态度,只是不鼓励他们的存在。双方之间也曾进行一些交易,但交易量受到严格限制。联邦提供的商品主要是一些废弃的装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形式的交往。尽管被通缉,但大多数反叛者在内心深处仍旧是寻道民,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愿意与变种人呆瓜打得火热。种种情况便造成这样一个结果:三方形成了一种相当不稳定的共生状态。
史蒂夫最后决定把弩弓留在暗洞里。那是蛇眼在冬天挖好的一条狭窄的逃生隧道,大小正好能让人爬过。出口与地洞之间有一段距离,被石块和矮树丛遮挡得严严实实。入口隐藏在一堆泥土后面,还配有一只用柳条编成的盖子。这样一来,逃生者钻进隧道后,只需从身后一拉这只柳编盖子,便能用泥土把入口盖好。史蒂夫有些很有价值的东西,但在旅途中用不到,于是把它们全都放进了这道暗洞。
盖好暗洞之后,史蒂夫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把鱼网从溪流中拖出来。他骂了一句,拿着步枪,走上洞口的台阶。巴兹从他身边奔过,随即停在几码之外,抬起一只前爪,谨慎地嗅着空气。史蒂夫立即卧倒在遮挡洞口的石块和树枝后,用一架摔裂了镜片的双筒望远镜观察周围。
没有任何危险的迹象。同这个星期的每一天一样,四周仍旧空无一人,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任何一个反叛者,要想躲过开拓兵猎杀队的追杀,就必须掌握隐蔽的技巧。至于变种人,这种技巧简直是他们的第二天性。这方面,史蒂夫上过速成课,从理论上掌握了,只是缺乏实践经验。
史蒂夫低声吩咐巴兹乖乖听话,然后从隐蔽物后面爬出来,端着上膛的步枪,食指扣在扳机上,顺着通往溪流的缓坡向下走去。刚刚走进树林,巴兹肩头的毛一下子直竖起来。它停下脚步,收短口鼻,龇着牙齿,发出无声的咆哮。
史蒂夫再次蜷伏在近旁的树干后面,小心翼翼地听着动静,耳边只有从谷底蜿蜒而过的小溪发出的潺潺流水声。他回头审视身后,又看了看地洞两侧,这才顺着斜坡匍匐而下,沿“之”字形的路线从一棵树后爬到另一棵,最后来到一株高大的红杉前。
他从树干后向外窥视,看到了那个让巴兹颈毛倒竖的东西。在他左侧,那块倾斜的巨石旁边,一只体形庞大浑身是毛的动物正趴在水边,大概是一头熊。史蒂夫听说,有些熊已经养成了掠取鱼网的习惯,毫不费力便能得到美餐。但麻烦的是,它们从中掏出食物时总会把鱼网撕坏。
史蒂夫向不速之客渐渐逼近。如果能保住网里的鱼,射死那头熊,他的菜单就可以花样翻新了。弹药有限,他必须用一个三发点射把目标撂倒。这些熊都是皮糙肉厚的家伙,如果三颗子弹打在屁股上,只能撩拨起它们的怒火。他必须向头部射击,或者,如果能等那头野兽用后腿直立起来,也可以把子弹射进它的心脏。
史蒂夫爬到岸边,在鱼网下游五十码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射击点,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目标。只见那头熊把网拖出水面,果真善解人意般地用后腿站了起来。史蒂夫把步枪紧紧抵在肩窝,瞄准目标。但就在这时,他蓦地发现,那头不寻常的野兽变成了一个身穿冬季熊皮外套的人。他站起身,垂下枪口向前走去,手指仍然扣在扳机上。熊皮外套的主人朝他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鱼网。岩石脚下,那人身旁的草地上放着一支步枪和手工缝制的背包,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外表同史蒂夫一模一样。是个反叛者。肥大的毛皮外衣让人分辨不清体格和性别,但不管是男是女,这人个头不高,长着一张饱经风霜的圆脸,史蒂夫觉得自己以前好像见过那双深陷的灰眼睛。
史蒂夫走近几步,枪口始终指着熊皮外套的正中。他唤过巴兹,狼崽听话地来到他的脚边,但仍旧用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咆哮向入侵者表示敌意。这个反叛者的左脸连同脖子一直到锁骨都有严重的烧伤,团块状的疤痕组织露着嫩肉,呈现出一种丑陋的粉红色。
熊皮客举起空无一物的鱼网,“是你的?”
史蒂夫点点头,“你差点送了命。”
那人扭歪着面孔一笑,“你也是。”
史蒂夫忙向两侧看去,另外几名反叛者从隐蔽处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戴着一顶黄色的指挥帽。这些人全端着三管气动步枪,将他围在正中。现在拒绝社交肯定有些不合时宜,史蒂夫把枪托支在地上,“如果你和你的伙计饿了,欢迎你们到我的洞里去,咱们可以一同分享我的储备。”
“你倒是很友好嘛,士兵。”熊皮客把鱼网扔给史蒂夫,“不过,在大家彼此更了解之前,你最好是把步枪给我。我的这些哥们的神经可都有点儿紧张。”
史蒂夫交出步枪,拿过鱼网,随便地夹在胳膊下,巴兹已经开始去套近乎了。开步走上斜坡时,史蒂夫注视着熊皮客,“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你这么说可真有趣,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你是从哪趟篷车队上下来的?”
“路易斯安那贵妇号,去年6月被击落。”
“你这个杂种!”反叛者大叫一声,“我刚才就想,肯定是你!布里克曼,对不对?!”
史蒂夫停下脚步面对熊皮客,“莫非你也是从贵妇号来的?!”
“没错,你认不出我了?”这个反叛者掀起皮衣的帽兜,从额头撩开蓬乱的黑发,“看我的右脸,左边不太雅观。”
史蒂夫终于认出了对方,惊得张口结舌。熊皮客是个女人,是他的小队长!在同变种人的第一次激战中,她被一颗爆炸的凝固汽油弹掀出了飞行甲板。“乔迪……?乔迪·喀珊?!”
“一猜就准。”
史蒂夫努力控制混乱的头脑,“可是……我——我当时就在飞行甲板上,你已经死了!”
“让我纠正一下,差点死了。你要相信,在这些家伙找到我之前,有段时间里,我真盼着自己还是死了好。”
史蒂夫盯着她,大脑仍然拒绝相信双眼看到的事实,“太难以置信了。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
乔迪点点头,“我想全靠运气。我当时的牺牲场面肯定非常惊人。”
“一点不错。”史蒂夫看着她脸上的疤痕,“看样子,你吃了不少苦头。”
“确实如此,但是——”喀珊耸耸肩,“——我还活着。活蹦乱跳,丑得吓人。”
同乔迪一起的其他反叛者围上前来。史蒂夫注意到,他们有八个人,真是破衣烂衫的大集合。所有人在破旧不堪的作战军服外面都罩着用兽皮拼凑起来的外套,头上戴着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胸前挂着手工缝制的子弹带,鼓鼓囊囊地塞着气瓶和备用弹夹,大多数人还佩着砍刀和作战匕首。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从未刮过胡子,眼里闪动着猎人和历经艰辛、侥幸逃生的逃亡者才有的目光。
“这是布里克曼,”乔迪解释道,“他没问题。去年4月我们一起在贵妇号服役,他在6月被击落了。”
“和她同一天下车。”史蒂夫接了一句。
“马隆在哪儿?”
“在检查地洞。”那个黄帽子说。
“好吧,我们去找他。”乔迪说,“我们这位朋友刚刚还好心邀请我们分享他的食品柜呢。”
他们一路回到地洞,史蒂夫又发现了十二名全副武装的反叛者。他们在站岗放哨,脸上带着不同程度的警觉神情。其中一个走下土阶去找马隆——这支队伍的首领。见马隆出现在前面,乔迪便指给史蒂夫看。这位首领的两侧各站着五个人,怀抱步枪,打量着史蒂夫。黄帽子走过去同他们站在一起,其余的人站在史蒂夫身后,围成半圆。
马隆是个瘦骨嶙峋、一脸凶相的杂种,灰白色的眼睛透出锐利的目光,和那些让史蒂夫如坐针毡的审查员们一样。与大多数反叛者不同,马隆的脸简直刮得像主教一样干净。他用一条从迷彩服上撕下的布带将棕色长发束在颈后,高高的额头上系着用同样布料制成的吸汗带。
马隆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言不发地听乔迪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挥手示意她退到一旁,把注意力转到史蒂夫身上,“好了,朋友。讲讲你的故拿吧。”
史蒂夫开始讲他被变种人俘虏而后逃脱的经历,省略了有关清水的所有细节,也没有提到教会卡迪拉克飞行的事。他告诉马隆,那架土造滑翔机上拼凑起来的篷布在飞行中被风吹散了,他只好放弃了返回联邦的打算。
马隆听他讲述这番历险过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史蒂夫很难判断自己这番解释是否管用。他希望对方能做出某种反应,但马隆只是点点头,打手势让他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史蒂夫讲到了那个在里约劳伯精心彩排过多次的故事。他藏好滑翔机,徒步前往南方,但在半路上发现了一群变种人。他决定绕开他们的地盘,便向东进发,最后到达南北普拉特河的汇合处。在这里,他再次遇到了来自同一部落的变种人武士,于是设法逃跑,乘坐一只小木筏在夜间顺流而下,漂过他们的营地。到达南岸之后,继续南行,决心回到联邦——若想逃得活命,那是他唯一的希望。走到这里时,疲惫和饥饿让他濒临崩溃,但幸运的是他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洞,就在这里度过了冬天。马隆扭过头,朝一个长着一脸散乱的金黄色胡须的同伙做了个手势。那个反叛者拿出一台便携式无线电,放在史蒂夫和马隆之间。史蒂夫在里约劳伯学会了如何使用这种设备,有几种最尖端的通讯器材是专为联邦情报突击队制造的,它便是其中之一。
史蒂夫低头看了看无线电,然后抬眼看着马隆。
“想告诉我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么?”
“它属于原来住在这儿的那个家伙。乔·泰森。”
马隆点点头,“他现在在哪儿?”
“我,嗯——干掉了他。”史蒂夫停了下来,但对方仍然没有反应,于是他继续按照事先的安排说下去,“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他把自己的食物拿出一份分给我,让我安顿下来,后来还教会了我打猎和下网。我们相处得不错,但后来有一天,在12月底,他让我出去打猎。我回来得早了一些,因为步枪被冻住了。就在那时,我听到他在讲话。于是我悄悄溜进去,发现他在摆弄这玩意儿,那个杂种正向别人报告我的名字和号码!”
马隆看上去无动于衷,“又怎么样?你不是正希望这样吗?可以回到联邦?”
“是的,长官。我确实打算回去,可这个泰森把我当成了一个反叛者,而且还——”
“你不是反叛者吗?”
史蒂夫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不,长官!至少那个时候我还不是。我之所以逃出来,就是要回到自己人那里。我对联邦忠心耿耿,问问乔迪就知道了。而那个家伙竟然诬告我。”
“你什么意思?”
“是这样,他说他掌握了我四处游荡心怀不轨的证据,还说他有一种感觉,觉得我肯定跟变种人有来往。”
“他说得对吗?”
“不!”史蒂夫高叫道。他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看!他们一箭射穿了我的脸!这就是我们的来往!”
“但泰森不相信你。”
“是的,别问我他为什么不相信。我没有坐等,没时间搞清楚他干的是什么行当,也来不及知道他在对谁讲话。他那番关于我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但已经把我给毁了。你知道联邦的规矩,只要联邦一过问,我就完了。所以我对准他的脑袋打了三枪。”史蒂夫双手一摊,“我别无选择。”
“然后你就留在这儿了……”
“没别的地方可去。”
马隆点点头表示同意,指着无线电问道:“以前你见过这种东西吗?”
“没有,这是头一次。”
马隆看样子接受了这个解释。他抬起右手,端详着自己的指甲,而后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史蒂夫。“你听到和他通话的那个人的名字了吗?”
“是个代号。‘麦克X光一号’。”史蒂夫发现马隆瞟了一眼身旁的黄帽子,同他交换了一个眼色,“泰森自称是‘蛇眼V’。”
“你把他怎么处理了?”
史蒂夫朝第一座坟墓的方向指了指,“他就躺在那边的石头堆下面。”
马隆转向黄帽子,“去检查一下。”
那个反叛者叫上三个人,一起去掘墓验尸。
他们走过身边时,史蒂夫叫道:“他的模样可不怎么漂亮!”又回头对着马隆。
“那么……布里克曼先生,你是一个人在这里过冬的……”
“没错,直到一个星期前才见到另一个人类。”史蒂夫蹲下身,抚摸着狼崽,“幸好老巴兹半夜叫醒了我。我刚穿上靴子,就看到有人从一架飞机上走下来,然后飞机就飞走了。”
“他是谁?泰森的朋友吗?”
“我没有问。”史蒂夫指了指那座新坟,“但如果你想核实一下,他就躺在那边另外一堆石头下。”那名刚刚死去的违法者是史蒂夫的挡箭牌。万一哪个离群的反叛者偶然看到或听到天驰机从头顶飞过,这具尸体便能让史蒂夫自圆其说。
马隆朝坟墓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打发手下给黄帽子报信,“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决定离开?”
“是的。像当时那种大雪天,我估计他们到春天才会来找泰森。果然没错,就在一个星期前,如今埋在石块下面的那个家伙突然出现了。我断定,既然这个替换泰森的家伙没有向他们的总部报平安,这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没错,他们会来的。”马隆的双眼仍旧死盯着史蒂夫,“你认为泰森到这儿来干什么?”
“还是你来告诉我好了,我只知道他不是来提拔我的。”
马隆扭歪着嘴唇,像在微笑,“你也没为他的前途做什么好事。”
“谁能活下来谁就是赢家。同穆卡尔部落在一起时我明白了不少事情。”
“你要去哪儿?回去找你那些变种人朋友?”
史蒂夫摇摇头,“只是离开这里。我还得说明一点,那些呆瓜不是我的朋友。”
马隆点点头,“你这件皮衣是哪儿来的?”
“我从铺盖卷里翻出来的,是泰森的。我自己的东西只有这支步枪和身上的衣服。”
“这只狼崽子……”
“巴兹,对……它很孤单。我也需要个伴儿说说话。”
马隆又扭曲嘴唇笑了笑,“我还真有些佩服你。没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熬过来,还养起了畜牲。你学得倒是很快。”
“这是我的长项。”
“我打赌你说得没错……”马隆唤着巴兹。狼崽快活地摇着尾巴走过去。马隆从挂在腰间的食物装里掏出一条干肉,掰下一块拿在手里,逗弄巴兹跳起来咬,“泰森教你猎熊了?”
“是的。”史蒂夫答道。
马隆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无情,“抓住他!”
两名反叛者擒住史蒂夫,锁住他的双臂。狼崽刚一回头,便被马隆揪着脖子拎了起来。他抽出气动手枪。
“不!”史蒂夫大叫一身。太晚了,这声惊叫刚出口,马隆已经把枪口顶在狼崽的后脑上,一枪打穿了它的脑袋。
“好了,放开他。”马隆恶狠狠地吩咐道。他把巴兹松弛疲软的尸体扔给史蒂夫,“剥了它的皮。”
史蒂夫站在那里,愤恨得浑身发抖。他把死去的狼崽抱在胸前,“你这个杂种……”
“你还是省点力气,别废话了,布里克曼。还有,拜托你别逞英雄,你的麻烦已经不少了。”
史蒂夫从右腿的刀鞘里拔出内勒那把匕首,怨毒地瞪了马隆一眼,动起手来。锋利的刀刃在磨光时经过了特殊处理,看上去像是在原始的磨刀石上用手工磨出的。剥皮时,史蒂夫有意在熟练的动作中掺杂进一种笨拙。在里约劳伯,他的教官们花了很长时间教他如何举止自然。对于那些与基本生存息息相关的寻常工作,他必须毫不造作地轻松完成,让人觉得他确实在地面世界困守了九个多月的时间。教官的要求非常严格,只有当他将一切都做得烂熟之后才罢休。史蒂夫从血淋淋的尸体上剥下毛皮,扔在马隆脚边。
“把它的肉收拾一下,”马隆不动声色地说,“准备好之后,生火给我烤上。”
史蒂夫与乔迪·喀珊交换了个眼神。很清楚,他得到了她的同情,但她没有为他说情。身处目前这种环境,马隆和其他反叛者的谨慎多疑绝对是有理由的。但这同时说明,情报队在地面世界展开的各种行动并不像卡尔斯托姆希望的那样不为人知。
史蒂夫把匕首插进狼崽的两条后腿之间,将它的肚子豁成两半,刀口一直划到胸腔上端,再掏出肠子心肺。他一边干一边暗想,真希望自己能把这堆臭烘烘的玩意儿塞进马隆的喉咙里。但马隆似乎毫不担心史蒂夫会为了复仇发动攻击。他和手下回到地洞继续搜查,把找到的一柄镐头据为己有,剩下的东西都按需要分给了队里的成员。
黄帽子同验尸队一起返回,向马隆报告确实发现了两具死尸。史蒂夫正忙着生火,马隆让人好好看着他,然后便去亲自检查尸体。
他走后,乔迪捡了些引火柴,递给史蒂夫,“听着,别做蠢事。坚持下去,总会熬过去的。”
“他们也是这样对待你的?”
“不,但是……咱们的情况有点不同。我的出现没有任何争议。”
“没错,没错。”史蒂夫低声抱怨道,“好吧,他是老板。他想证明他是个手腕很硬的人,这我已经明白了。但我也实话实说,他为什么要这么整我?”
“我不知道,大概是因为那台无线电吧。”
“乔迪,那不是我的,我发誓。你瞧,你也知道,篷车队上没有这类东西。”
“没错。但自从同这帮家伙混在一起,我发现我以前不懂的事实在太多了。”
“比方说?”
乔迪扫视着四周,发现马隆和黄帽子正朝这里走来。她起身离开,“回头再说……”
史蒂夫抓住她的手腕,“嗨,乔迪,帮帮忙,为我说句好话,行吗?”
“没问题……”她抽出手,匆匆离去。
马隆和黄帽子走过来,看着史蒂夫用一根棍子把狼崽的身体穿起来架到火上,这是他从变种人那里学来的技术。他站起身,那个反叛者的首领正在一旁审视着他的手艺。“满意了?”
马隆的回答是左手一记疾如闪电的猛击,正打在他的腹腔神经丛上。这出乎意料的一拳让史蒂夫站立不稳,马隆紧接着挥动右拳,对准他的下巴又是同样猛烈的一击,将他打倒在地。史蒂夫头晕目眩,嘴角淌出鲜血。他翻过身,想用手掌和双膝支撑着自己站起来。马隆等他的身体刚一离开地面,便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腹股沟处。史蒂夫又倒在地上。
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躺在那里,马隆站到他面前,“让我送给你一句友好的忠告吧,布里克曼。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家伙,明白吗?”
史蒂夫咬紧牙关,竭力忍住传遍周身的剧痛,慢慢地点了点头。
一群反叛者围拢过来,马隆朝身边最近的人说道:“把他拉起来。他躺在这儿,让这个地方显得乱糟糟的。”
两个人拖着史蒂夫站了起来,见他立足不稳,便牢牢抓住他的双臂。马隆走过来,脸探到史蒂夫面前。“还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认为你是个联邦的密探。你是个该死的卑鄙小人,第一家族派你到这儿来耍弄我们这些破闸好汉注释1。”
“这么想的话,你准是疯了。”史蒂夫说道,他的下巴几乎无法活动,“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脑子变成了一团糨糊。”
马隆冷静地点点头,随即退后一步,挥出一记左勾拳,差一点打飞史蒂夫的脑袋。“你的嘴巴还真好使。”他和颜悦色地说。
史蒂夫感到自己的右脸僵硬起来,肿得同左脸一般大,嘴里像是塞满了石子——都是被打碎的牙齿,它们的大小和形状让他肿胀的舌头产生了错觉。他本想竭尽全力朝马隆的脸上啐一口,但刚一张嘴却让鲜血和口水顺着下巴淌了出来。“听着,”他含混地说,“想杀我,快点动手,来个干净利落。你搞这一套有什么用?在外面熬了九个月以后,我已经完了。”
“没错,”马隆答道,“但我不想在卑鄙小人的身上浪费子弹。”
他朝黄帽子转过脸,“把他捆到木桩上。”
“哦,不!”乔迪叫道。她推开众人冲过来,伸手想抓住马隆的胳膊,“听我说——”
马隆将她一把推开,警告般地竖起一根手指,“你给我闭嘴,回到队伍里去!”
乔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马隆,求你了!我是同这个家伙一块儿上车服役的。他没问题,我向你保证!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马隆几名副手拿起武器对准乔迪,以防她轻举妄动。马隆抽出手枪,故意慢慢地抬起胳膊,把枪口伸到乔迪额头前一英寸的地方,“你再敢说一个字……”
乔迪咬紧嘴唇,慢慢地退了回去。
两个反叛者用部队配发的标准斧头砍倒一棵树,把它修整成一根五英寸粗的尖头木桩,牢牢插进地里。史蒂夫不知道自己会被杀掉还是要面对一轮新的惩罚,只能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动手,心里痛骂自己不该完全遵照指示行事。如果提前一天离开地洞,他就不会遇上马隆这帮杀人不眨眼的杂牌军。但另一方面,他也就无法见到乔迪·喀珊。显然她对马隆已经俯首臣服,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尽自己所能以身犯险,而且仍有可能向他提供某些帮助——当然,如果他能从马隆的下一桩诡计中平安逃生的话。
必须承认,刚才徒逞口舌之快完全没有改善自己的困境。自从史蒂夫驾机飞出飞行学院坡道的头一天起,地面世界就不断影响着他,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管住嘴。和总统司令会面时,他就曾在有利的形势下妄自冒险多嘴。现在,他的好运终于到了头。卡尔斯托姆警告过他,在接纳离群的寻道民时,反叛者团伙向来极为谨慎,他们这样做有充分的理由。同所有来自里约劳伯的毕业生一样,史蒂夫已经为这样的偶遇做好了一切准备。对于这个地区,他掌握的知识堪与百科全书媲美;他的外表挑不出一丝差错;用来掩人耳目的故事设计得天衣无缝;两具精心安插的尸体也将起到重要作用,证明他的托词全部属实。甚至还有那台无线电——在这组悉心排练过多次的场景里,它也是一个组成部分。
同乔迪·喀珊的不期而遇则是意外的收获,她的话应当足以让人们减少对他那番解释的怀疑。但不知为什么,她的同伴好像并不愿意相信她。当然,至于马隆,他的多疑已经近乎妄想狂。只有一个办法才能令他满意,那就是承认他的指控。这可不是一着好棋。这位反叛者的首领内心积聚着对联邦的满腔仇恨,这么做等于在坟墓边忏悔。史蒂夫只能坚持下去,无论马隆准备使出什么卑劣的手段,他只能迎头面对。
在被踩实的地上,那根木桩露出地面四英尺。人们把史蒂夫推过去,逼他背对着木桩跪在地上,双腿向后伸到木桩两旁。然后,把他的腰部、胸口和脖子都勒上绳索,他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木桩上。史蒂夫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两只手没有被捆上。很快,让他惊怖至极的场面出现了。史蒂夫在一个星期前射死并埋掉的那个违法者被挖了出来,拖到这里,尸体被摆弄成跪下的姿势,放在史蒂夫面前。两名反叛者抓住史蒂夫的两只手腕,拉着他的胳膊抱住尸体,再把他的手腕紧紧地绑在一起。
史蒂夫使劲歪着脑袋,避开死人沾满泥土的灰色面孔,极力不去看那两只洞开的眼窝。“嗨,伙计们,”他肿胀的嘴巴里发出嘶哑的叫声,“这是干什么?得了,放过我吧。”
黄帽子朝他俯下身,“朋友,如果你想帮自己个忙,就该把头儿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我已经告诉他了!自从在怀俄明被击落以后,我一直在外面!泰森和这个家伙才是联邦的密探!”
“可能你说得没错。”黄帽子承认。
“那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
“我们只是想探探你的底,布里克曼。你说过你开枪干掉了这个家伙——”
“是的。”
“好吧……可是,在你们两个里,到底谁才是从飞机上下来的那个人呢?”
“是他!”
“你是这么说的——可你能证明吗?”
“克里斯托夫在上!你们到底要什么证明?让总统司令发来一条视频资料吗?我对这个地区了如指掌,这里到处都有我布下的陷阱。我把那架蓝鸟藏了起来,我可以现在就带你们去看——”
黄帽子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想回家,为什么不用泰森的那台无线电?”
“我以为它被摔坏了,我不知道怎么修理。”
黄帽子报以一声冷笑,“得了,你可不像你说的那么没本事。你是个飞行员,你们这种人应读很机灵嘛。”
“不错。正因为机灵,我才没有呼叫任何人。没用的,泰森已经把我回家的机会全毁了。”
“是的,你瞧,我们只能听到你的一面之词。”
“那么我该怎么办?难道我要费上八辈子的力气让他们两个都活下来,专门等你们哪天心血来潮登门拜访?”
黄帽子点点头。“说得好。没准你还真是个掉队的家伙,只是没办法为自己分辩。你知道吗,说不定我们才是真正的联邦密探。”他咧开嘴笑起来,“那可就好玩了,对不对?”
“没错,好玩。”史蒂夫苦着脸答道,“好玩得要命。”
两个反叛者将尸体的双臂搭在史蒂夫的肩头,系好绳索拉紧,接着把死人的两只手绑在木桩上。黄帽子检查了一下捆绑的情况,确信史蒂夫无法从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拥抱中挣脱出来,这才从史蒂夫的小腿上解下那把作战匕首,“我猜你用不着这个了……”
史蒂夫看着他们离去,心中彻底绝望了,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其他反叛者已经打好背包准备出发了,乔迪带着一只水壶来到史蒂夫面前。她单膝跪地,把壶口放到他的唇边,“这是马隆要我带给你的礼物。”
史蒂夫报以刺耳的一笑,“是为了让我舒服一些,还是要延长我的痛苦?”
“喝吧……”她把水慢慢喂进他的嘴里。
史蒂夫贪婪地吞咽着,但没有喝得太多,“谢谢。”
“听我说,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但是——你单凭一张嘴没办法洗清自己。我们虽然看上去是一帮破衣烂衫的乌合之众,可马隆的控制非常严密,就和大D在贵妇号上一样。你确实熬过了冬天,但那只是因为你找到了这个地方,住在这里的人又教会了你如何生存。可反叛者一个人是无法应付这种局面的,想活下来,必须同大家一起行动。而这意味着必须听从老板的命令。”
“我会尽力记住的,你还是自己一路小心吧。”
乔迪向四周看了看,悄悄地把一柄匕首滑落在史蒂夫双膝之间、别人看不到的地上。“坚持下去,伙计,”她低声说,“我会继续劝他们。”她站起身,拧紧壶盖,“等我们走后,你可以试试,把木桩晃得松动了就能脱身。”
史蒂夫点点头。乔迪加入到等待着她的反叛者队伍里,马隆那伙人已经出发了。剩下的人分成几个小队,沿着另外一条小路向西走去。
没人回头看他一眼,好像他早已不存在了似的。
史蒂夫朝天空望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引起空中那些食肉飞禽的注意。死去的违法者坠在身上,早已让他不堪重负。他慢慢挪动膝盖,尽力缓和双腿上越来越厉害的痉挛。紧勒在身上的绳索让他难以活动,但用两只膝盖轮番支撑身体,还是能减轻一些不适。史蒂夫知道,这种轻松只是暂时的,疼痛会越来越剧烈,再过几个小时更会变成不间断的剧痛,令他无法忍受。
违法者的脑袋耷拉在他的左肩上,史蒂夫闪开脸,用眼角向下瞟去。尸体松垂的嘴巴张开了一半,一只苍蝇落到那只嘴角上,径直钻进去探险了。
哦,辟邪主,史蒂夫暗想。如果说,我当真生来就处于您的佑护之下,现在可是证明这一点的时候了。如果这次您能救我逃离险境,我发誓,以后无论雪先生如何夸耀您的神威,我都不会再有半点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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