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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最后一名反叛者从视线中消失后,史蒂夫开始行动。他尽量把双膝挪向前方,用脊背顶住木桩,左右晃动着身体,想把它摇撼得从土地中松脱出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似乎永不可能挣脱出来,但突然间,在那位死人伙伴的双臂间疯狂摇晃一番之后,他终于能够稍稍侧转一下身体。活动空间仍旧很小,几乎无法察觉,但没关系,这意味着他是有机会的。他告诉自己,这番努力马上就会见到成效了,你会熬过这一关的,布里克曼。他休息了一会儿,让自己喘口气,放松一下痉挛的肌肉。然后,他向木桩重新发起进攻,竭尽全力地前后顿挫,竭力扩大木桩插入地面的孔洞。
几个小时过去了。每个小时,他的努力都能让活动空间增大一点。夜幕降临时,史蒂夫确信自己的估计没有错误,木桩的顶端已经可以摇晃几英寸了,挪动上半身时,木桩还能转动。
黑夜来临还延缓了另外一个麻烦。在刚刚过去的白昼中,史蒂夫发现捆在身上的绳索变得越来越紧,让他喘不过气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因:在春天温暖的阳光下,从土里挖出来的尸体开始鼓胀起来。到了明天,它会变得更大。如果无法尽快挣脱束缚,到头来他会死死地挤在木桩上,被越胀越大的尸体闷死。
一群生着宽大的翅膀和带钩的长喙的黑鸟飞了过来。有几只聚在近旁树木的枝头,最大胆的那只飞落到地上,从近处打量着捆在一起的这两个人。在它的眼中,捆在一起的活人和死人好像一头半死的怪兽,跪在空地中央。史蒂夫满心恐惧,他张开僵硬肿胀的下巴,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野兽般的尖叫,将它们驱散。鸟儿把注意力转到另外那具死去更久的尸体上,它被随随便便地扔回那个浅浅的墓穴,无遮无挡地躺在里面。史蒂夫知道,只要那具尸体被啄食净尽,这些恶鸟就会飞回来,耐心地等在一旁,等待他的声音和身体渐渐衰弱下来,然后……
不能逃脱的话,便会落到如此下场。想象中一幅幅恐怖的图景让史蒂夫重新爆发出力量。最初的恐慌过去了。他现在必须让剩余的体力发挥最大作用。整个夜晚,他怀着顽强的决心,前后左右不停地摇晃身体。腿部的疼痛蔓延到全身,变得越来越强烈,让他的大脑进入了一种半麻痹的状态,以至当超负荷的神经系统将痛苦传递到大脑中时,他竟然生出了一种荒谬的快感。
 
当史蒂夫在为自己的生命苦苦挣扎时,司令官卡尔斯托姆正在一间小小的放映室里,靠在舒适的扶手椅上。第一家族的其他高级成员坐在他身旁。今晚放映的电影是卡尔斯托姆最喜欢的一部片子,这部已有千年历史的经典影片名叫《硫磺岛浴血战》,由传奇人物约翰·韦恩主演。
韦恩在大劫难来临的几十年之前便已离世,但对于国父乔治·华盛顿·杰斐逊一世来说,他仍旧是指引前进方向的灯塔。普通寻道民对电影演员或是大劫难之前的电影业一无所知,联邦中不存在任何艺术、戏剧或是文学,也从未创作过有关作品。这里没有音乐家和演奏家,所有的音乐都是电子合成的;唯一的演唱者是那些蓝天民谣歌手,他们来自各个基地,组成一支支合唱团。在联邦中,包括家族启示录和视频游戏在内的所有信息和娱乐全都来自大哥伦布一手控制下的视频网络。然而,就像所有的社会精英一样,第一家族享有自己的特权。在云景大厦那些配备着空调系统的储藏室里,有一座名副其实的宝库,里面储存着无数大劫难之前的资料,他们可以随意享用这些宝贵的资源,其中倍受珍视的录像带便是韦恩主演的故事片。大批专业技术人员组成了一个团队,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维护保养这些影片,让它们始终处于最理想的保护之下。在自己主演的最优秀的影片里,韦恩将寻道民精神中一切最高贵的品质发扬得淋漓尽致,家族一代代的后继领袖从这部作品中得到了无尽的力量和鼓舞。
卡尔斯托姆正看着韦恩牺牲的那个场面——之前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人们从英雄前胸的口袋里找到那封信,宣读着上面感人的词句,星条旗升起在折钵山的顶峰。对于卡尔斯托姆来说,这封信流露出一种令他十分尴尬的感伤情绪,但影片的整体意义却非常真实。日本这个国家现在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但影片中击败日本人的情节却与当前争夺地面世界控制权的斗争极为相似。当他们打赢最后一战,星条旗和联邦的旗帜将并排飘扬在北美所有的山峰上。而且,若要重新夺回蓝天世界,也需要男男女女带着同样不屈的勇气和献身精神做出同样的牺牲。
影片结束后,卡尔斯托姆离开众人,回到自己的私人住室。床边的视频屏幕上有一个图标在不停地闪动,提醒他电子信箱中有两封待阅邮件。卡尔斯托姆键入指令,让第一封信显示到屏幕上。这是一封加密邮件,由几组打乱顺序的字母和数字组成。他把自己的密钥卡插入卡槽,输入五位数的识别号码,然后按下“解密”按钮,混乱的字母和数字马上重新排列成正常的字句。这封信来自一名情报队的外勤特工,那人的代号叫做“高赛”。卡尔斯托姆不需要确认信件和发信人的身份,他一直在等待对方发来消息。
那封信写道:“哑火已就位,正在接受测试。”
卡尔斯托姆将密信从存储器中删除,而后将第二封信显示到屏幕上。这是一名潜伏在内州大学的情报队特工发来的,信中报告了布里克曼妹妹的情况。晚自习的时候,萝兹突然呼吸困难,被送进急救队,在她的颈部和手腕发现红色勒痕,目前正在对她进行观察。卡尔斯托姆确认收到此信,要求对方继续报告萝兹的情况。布里克曼同他妹妹之间那种神秘的关系证明,那姑娘是一条极为宝贵的线索,可以随时反映出布里克曼的健康状况。卡尔斯托姆一面脱衣服一面沉思:这对“精神上的双胞胎”中,如果哪一个遭遇不测,会出现什么后果?他悠闲地洗了个淋浴,然后躺在他那张清洁舒适的床上。情报队刚刚接纳的那位新兵,前途无量的布里克曼,将要度过一个不太舒服的夜晚了。想到这里,他的唇边挂上了一丝微笑。布里克曼的心灵和肉体正经受着痛苦的折磨,但他并没有致命的危险。高赛会确保这一点的。
 
破晓时分,木桩的根基仍然牢牢插在土里,但令史蒂夫感到鼓舞的是,它的顶端已经摇晃得相当剧烈了。史蒂夫尽量把身体倒向右侧,费力地向另一侧伸直左腿,终于让膝盖离开地面。只要能用脚顶住地面,他就可以更有力地摇撼木桩。过了一会儿,他蜷起左腿,再伸直右腿,朝左侧推挤着木桩。现在他能够向上用力了。
当太阳在清晨的天空中升起时,史蒂夫发觉木桩在垂直方向上出现了轻微的松动。他向一旁倾斜着身体,然后用力朝后顶去,竭力想让自己双脚同时顶在地上。看样子不可能,他被死死地夹在木桩和违法者的尸体之间。尸体继续发酵腐烂,胀得更大,使捆绑着二人的绳索勒进了史蒂夫的身体里。但幸运的是,缠在他颈部的绳索只系在身后的木桩上,没有同尸体拴在一起,他还不至于被慢慢勒死。但为了挣脱束缚,他做的无数次努力让他磨破了脖子,鲜血淋漓。死去的违法者身上爬满了苍蝇,他身上的伤口也引起了苍蝇们的注意。史蒂夫知道,日落之前必须挣脱出来。在这种没有水喝、被一具腐尸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情况下,只要再过一天,他就会精疲力竭,落到被那些正在享用“泰森”残尸的恶鸟随意摆布的境地。他开始又一轮的挣扎,拼命地又推又扯。
太阳西落,史蒂夫仍然被困在原地,但在夜幕降临之前,他终于将一只膝盖插入尸体的双腿之间,让自己的双脚同时顶到地面。他先是前后摇撼,而后绕着圈子晃动木桩。他慢慢挺直身体,接着作出最后一次孤注一掷的努力,向上猛地发力,把木桩从土地中拔了出来。但他马上发现,木桩比他双腿的高度要长出许多,他不可能站直身体。他跌向一侧,倒地时肿胀的尸体起到了部分缓冲作用。他就这样躺在越来越浓重的黑暗里,暂且不再尝试挪动身体,能够伸直双腿已经是极大的奢侈了,他情愿先享受一会儿这难得的轻松。
浑身的痉挛减弱成迟钝的隐痛,他估量了一番当前的处境。那把匕首,他必须找到匕首。乔迪把它扔在他双膝间的地上,但当他一圈圈挪动身体摇撼木桩时,他把它碰到了一边。现在它在哪儿?
史蒂夫从尸体的肩头上四处张望,一眼看到那把匕首正横躺在洞开的桩孔上。为了挣脱束缚而盲目地胡乱摇撼时,他无意中把它踢向了那个窟窿。现在它正支在那儿,刀刃斜斜地向上翘起,刀把却已探到了桩孔里,摇摇欲坠地抵在孔壁上,距离上沿大概六英寸。
史蒂夫每挪动一下都非常痛苦,但他仍旧缓缓地背负着重负,朝匕首爬去。两天以来,他一直在同尸体和木桩苦苦缠斗,体力消耗到几乎无法移动身体的地步。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他从违法者的肩膀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目标,但却看不见自己被绑在尸体腰后的双手。他能够挪到大致正确的位置上,但在那以后,就纯粹要凭猜测行事了。失误的后果是无法弥补的,只要稍一失手,刀把就会滑进洞口。如果匕首落到洞底,他就全完了。
爬到自己估计的最佳位置之后,史蒂夫伸出手指,在空中小心翼翼地触探着。他感到自己右手中指的指尖扫到了翘起的刀刃。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用手肘向前推着尸体,再次做出尝试。这一次,他终于费力地让扁平的刀刃轻轻滑落到了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他竭尽全力紧紧夹住它,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将刀尖稳稳地向下按去,终于像玩跷跷板一样让刀把离开了洞口。史蒂夫把匕首拉到一旁,小心放在地上,慢慢伸过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刀把。
干得好,布里克曼,现在该采取下一步行动了——他必须把双手挣脱出来。绳索将史蒂夫的手腕绑在他那位牺牲品的背后,双手没有半点活动的余地。尸体膨胀得越来越厉害,他的双掌无法合在一起,不可能用两只手握住刀柄。只有一个办法:先放掉积聚在尸体胃部和腹腔中的气体。
史蒂夫用两根手指引导着刀刃,将它刺进尸体后背位于肋架和骨盆之间的柔软部分,然后把刀柄顶在地上的一个小凹坑里,随即将全身的重量压到上面,把刀锋全部送了进去。气体从尸身中排出,慢慢发出一连串的嘶嘶声,一股恶臭直冲史蒂夫的鼻孔,让他的胆汁都翻腾起来。他躺在地上,爆发出一阵阵咳嗽和干呕。不久之后,他发现绳索稍稍放松了些。他仍被捆得十分牢靠,但绳索已不再深深勒进肉里。他抓住刀柄,成功地将它拔出了一部分,然后用露在外面的那一段刀锋割断手腕上的绳索。当最后一段绳头滑落在地时,强烈的解脱感如同汹涌的巨浪漫过他的全身。他马上就要成功了!
割断身上另外的绳索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史蒂夫站起身,舒展着疼痛的四肢,跌跌撞撞地穿过树林朝溪流走去。他一面走一面揉着磨破的手腕,让血液重新流通起来。在溪边,他贪婪地喝着水。他再一次熬过了磨难,但还能坚持多久?除了乔迪给的匕首和身上的衣服之外,他一无所有。反叛者将地洞洗劫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土墙。他们连一丁点食物都没有留下,还拿走了鱼网、捕兽器、锅和他的背包、武器、头盔……连尸体上的衣服都剥走了。最糟糕的是,他们还抢去了他的靴子。
史蒂夫重新走上斜坡,现在他面临着一个个难以克服的困难,最初的欢快感很快消失了,最让他痛惜不已的是失去了内勒的匕首。里约劳伯的人巧妙地将一只体积很小但功率强大的无线电收发报机藏在匕首的刀柄中,上级发给史蒂夫这件秘密装置,是为了让他能同情报队的一支外勤组取得联系。这支小组的任务便是追踪他的下落,在他和卡尔斯托姆之间传递消息。从理论上说,他们还应该在紧急情况下为他提供支援。目前他遭遇的困境肯定属于紧急情况。失去了他的无线电匕首,意味着现在他无法呼叫支援,他又一次变成独自一人了。
随它去吧。他更喜欢这个样子。
即便如此,史蒂夫仍然倍感失落,满腹莫名的怨气。情报队本该预见到他的装备可能会被全部抢走,本该准备第二套装置的。至于该把它藏在哪里,他没有把握,唯一保险的地方大概是他的屁股。但即使这样,也存在一定的危险。如果碰上什么反常的意外,万一别人发现了刀柄中的无线电,他可以声称自己对它一无所知,那根本不是他的刀子。但倘若有人在他的直肠里找到了同样的装置,他就很难申辩说是无意中坐在它上面造成的了。
奋力挣扎时,史蒂夫全身大汗淋漓。现在汗水开始结冰,他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黎明前会变得更冷。史蒂夫仰头凝望天穹,整个天空覆盖着一层看不清形状的乌云,遮去了星辰的光华。这样的一个夜晚,母神摩城闪光的斗篷上那一千万只警惕的眼睛不再俯瞰着他们,变种人将作何解释呢?雪先生肯定知道答案,他能够解释任何事情。
史蒂夫把那位死去的违法者脸朝下放进浅浅的墓穴中,用脚踢了一层泥土盖在上面,又将石块放回原位。强压下一阵反胃之后,他对内脏被吃光的“泰森”作了同样的处理。之所以重新埋葬这两位被谋杀的死者,不是为了表示对他们的尊重。在联邦,一旦你死去,这就是下场。你的尸体同样会被草草处理掉,就像人们丢弃的一堆垃圾。不,不是对死者的敬意,这么做是为了那些鸟儿,空中的食腐动物,生着宽阔的羽翼,终日游荡。发现一只死去或垂死的动物后,它们会在上空高高盘旋,时机一到便飞扑而下大快朵颐。几英里外就能看到这些盘旋不定的食腐鸟,它们会引起所有生物的注意:其他的鸟儿、变种人、反叛者,以及四条腿的食腐动物。史蒂夫现在几乎毫无防卫能力,他可不愿暴露自己的位置。他摆好最后一块石头,捡起几段绳索,走进地洞,手上仍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
一片漆黑中,史蒂夫摸索着爬到床上。这是一块夯实的土台,比地面高出一两英尺,原来铺在上面的兽皮已经不见了。没关系,他感激不尽地倒在那层厚厚的干蕨上。无上的享受啊,绝对的奢侈。寻道民的字典里没有这些词。以前,当史蒂夫体验到爱情的时候便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现在这种舒服的感觉同样让他难以名状,但这并不妨碍他享受其中的乐趣。
史蒂夫知道,现在躺下休息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应该马上开始艰苦跋涉,向最后一次报告中指明的穆卡东部落的位置迈进。但筋疲力尽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他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疼,皮肤被绳索磨破的地方露着嫩肉,鲜血淋漓。每一块肌肉都好像扎着无数根红热的尖针,每一根骨头里都有一团火在缓慢燃烧。他暗想,没准儿死亡也是一种令人愉快的解脱。
他想起了清水,还有二人枕在对方手臂上度过的那个夜晚。她温暖的怀抱,她涂着油脂和香料的身体对他的曲意逢迎。他们结合在一起,释放出多少激情,而被迫分离之后,又让他生出多少揪心的痛苦。自从分别之后,这些激情与痛苦始终萦回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慢慢睡去,但并没有坠入渴望已久的安宁虚无,却陷进了一场乱梦。梦里,他发现自己正穿过一片陌生的土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走个不停,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子在身后追赶。某些幻觉一般既复杂又重要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而他明明知道该如何解决,可就是无法理出头绪。结果就是,醒来以后,他仍和入睡前一样疲惫不堪。
他抬起头,看到日光正从歪歪扭扭的阶梯处射下来。克里斯托夫在上!该走了。但说时容易做时难,他的脊背仍然僵硬疼痛,硬得像一块实心板。他慢慢抬起身,小幅度地挪动了好几次,这才坐到床沿上,但却一下子脸朝下向前跌去。如果没有事先把双肘支在膝盖上,先着地的肯定是他的鼻子。打起精神来,布里克曼,你可不止这点本事。动起来!
史蒂夫的大脑最隐秘的角落里,藏着一位无时无刻不在指手划脚的教官,在他的号令下,史蒂夫站直身体,做了一套简短的有氧体操,让手臂和腿部的关节放松下来。他要去溪边狂饮一通,再梳洗一番,然后想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双脚。变种人都用野牛皮裹住双脚,必要时,不拘什么皮子都能派上用场。问题是马隆那帮反叛者拿走了所有东西。他拾起一段绳索,考虑过各种可能性之后,把它缠成了一只香肠形状的绳卷。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他能把这些绳子缝到一起,就可以做成一只原始的草鞋鞋底。他可以拆散一根绳子做成线,但拿什么来当针用呢?
他正在苦苦思索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忽然听到一声微弱含糊的叫喊,然后又是一声,虽然听不清楚,但声音更大了些。史蒂夫来到台阶下端,听到了更多的喊叫声,其中夹杂着另一种更微弱的声音,那是变种人追赶猎物时发出的呜呜尖叫。随后传来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几个人的身体正从周围的灌木丛中穿过,他马上回身缩进黑暗的角落。该怎么办?他相当于落在了陷阱里!但他突然想了起来。对了!那条紧急逃生地道!盖在上面的兽皮已经被扯走,但那堆泥土和柳编盖子还原封未动,里面那个小小的储藏室里还放着变种人的弩弓和满满一口袋弩箭呢!
没等史蒂夫行动,门帘被人掀开,一束阳光射进阴暗的洞口。史蒂夫拔出匕首,一闪身躲进一个角落,从走下地洞的台阶上看不到这里。他蹲下身,时刻准备一跃而起,刺向那个不速之客的喉咙。来人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这是史蒂夫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面的家伙——黄帽子。背包和气动步枪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他正在狂喘不已。
但他的反应并不慢。
感到杀气迫近,黄帽子疾转过身,将步枪指着史蒂夫的胸口,同时步步后退,躲开对方举着的匕首。“别动,士兵!”
史蒂夫站在原地,但仍然握着匕首。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黄帽子说,“放松点,把刀子放下,什么事都好说。”
乔迪·喀珊顺着台阶冲了下来,同样气喘吁吁。一看到史蒂夫,她便无力地靠在墙上,任由枪托滑落在地。“克里斯托夫在上!你在这儿!”她发出一阵惨笑,“至少——我们——没有——白跑一趟——”她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转向黄帽子,“你告诉他了吗?”
“我哪有机会呀,你这个哥们还想捅我一刀呢。”
乔迪看着史蒂夫,“没什么可奇怪的,想想你们这帮家伙都对他干了些什么吧。”
“喀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让他住手。”
“好吧,好吧。”她挥挥手,让两个人都放下武器,“冷静点,布里克曼,现在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乔迪向匕首伸出手,“相信我。”
史蒂夫把匕首交给了她。
“看好入口。”黄帽子说道。他把步枪架在前臂上,大拇指一点乔迪,“这姑娘真是你的好朋友。我不知道她对老板说了些什么,反正他决定给你第二次机会。我估计他没想到你能赤手空拳逃得活命。”他向史蒂夫钦佩地点点头,“我还从没听说以前有谁能做到这一点。行……你真是个难对付的杂种。”他朝史蒂夫伸出手,“我叫凯尔索,戴夫·凯尔索。欢迎加入。”
“听上去我还真没办法拒绝。”史蒂夫说。凯尔索老虎钳子般的一握让他记起自己的双手刚刚疼到什么程度。
“真是个不领情的家伙,我没说错吧?”凯尔索说,“为了让他加入洛基山这一面最出色的团伙,我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可你瞧他这副德行,就好像我们端给了他一盘大粪。”
“凯尔索,你得给他点时间,让他调整一下头脑。”乔迪转向史蒂夫,“马隆同意了,只要我愿意来找你,他就让你加入我们。”她解释道,“凯尔索和其他几个人同我一块撤了回来,以备我万一需要什么帮助。”
“这是我做过的最糟糕的决定。”凯尔索抱怨道。
“为什么?”史蒂夫问。
“因为我们就要招惹一屁股的麻烦了,好伙计!你没听到吗?我们身后追来了一大帮变种人!”
没等史蒂夫答话,门帘被第三次粗暴地掀到一边。凯尔索和乔迪急忙转身去护住洞口,但马上垂下了步枪。另外两个反叛者跃下台阶,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二人中年轻的那个看上去比史蒂夫大不了几岁,另外一个长着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腮边围着一圈短短的、铁灰色的胡须。他戴着一顶绿色的指挥帽,前额上绣着一个红叉,红叉四周原本的圆形白底已经变成了泥巴一般的颜色。
乔迪先介绍年长的反叛者,“这是医疗员,而这位是扬科夫斯基——简短的称呼是扬科斯。这是史蒂夫·布里克曼。”
两名反叛者都点点头。
“情况怎么样?”凯尔索问。
“不太好。”医疗员答道,他停下来喘了口气,“他们正沿着山谷两侧向这里冲来。”
“他们看见你们进来了吗?”
“说不好,”扬科斯气喘吁吁地说,“我看见,最接近的那个已经到了溪边。”
“这下可好了,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找到我们。”凯尔索咕哝道,他转向史蒂夫,“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们可以试试从这道后门出去。”史蒂夫把泥土从柳编盖子的中心扒开,露出上面充作把手的一块木头,打开暗洞的入口。
凯尔索蹲下身朝里面窥探,随后低低地吹了声口哨,“这个地道通到多远的地方?”
“大概有八十码长,一直通到山脊那边,出去后是一堆乱石,周围都是浓密的灌木丛。地道的另一头架着一只木头框子,上面盖着一块石板,抬起来就能出去。”
凯尔索看了看其他人,“你们认为怎么样?”
医疗员朝史蒂夫转过脸,“你用过这个地道吗?”
“没有,但我检查过出口。你们这些家伙进来的时候我正打算爬进去呢——只是没来得及。”
医疗员同凯尔索交换了一个眼色,说道:“就用它吧。”
“好吧,布里克曼,你先走。”
“我需要一只手电筒。”
医疗员递过来一只,凯尔索缠了个线球扔给乔迪,“你跟着他,把线系在身上,线球留在我这儿。你们一边走,我一边放线。等你们到了那一头,拉两下线绳,我会拉一下表示收到消息。如果这条路没问题,你就再拉三下,然后把手电筒绑到线绳上,我们把它拽回来。不管有没有变种人,我可不愿意黑咕隆咚地摸到那里去。”
史蒂夫在入口处停了下来,“哪位有多余的靴子?”
“穿上你自己这双吧,”乔迪说,“我给你带回来了。”
“等会儿再穿,”凯尔索说,“现在没时间磨磨蹭蹭,他惹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还有,布里克曼——”
“怎么?”
“那张弩弓还是我来保管吧……”
史蒂夫为凯尔索演示了一遍,让他知道最后撤离的人该如何把地道的入口盖好,然后便顺着地道向前爬去,里面的高度和宽度正好能让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双臂前伸贴着地面向前移动身体。这个地方爬满了虫子,里面的空气陈腐不堪,黏乎乎的又冷又湿。地道在尽头处呈一定角度向上斜,伸进一个狭小的地穴。它有四英尺宽、六英尺深,顶部覆盖着原木和交搭的树枝,上面铺了一层泥土和石块。
坑沿四周垫着小一些的石块,用来支撑原木和树枝。在这些石块之间透着一道道窄隙,有的缝隙细如发丝。这些缝隙将隐约的日光引了进来,更重要的是还能让里面的人瞥见周围的地形,让从地道逃生的人可以听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看到——外面发生的事,选择最有利的时机爬出坑外。史蒂夫趴在坑沿,向外窥探。
乔迪在爬行时一直把背包放在身前推进,她从洞口探出一半身体,将污迹斑斑的脸转向史蒂夫。“克里斯托夫在上!”她嘶哑地小声说道,“我再也不想爬这玩意儿了。你看到什么了?”
“目前还没有。”史蒂夫把手电筒递给她,“回到地洞里去。我要掀开盖子了。”
在这座浅浅的地穴中,一侧的坑壁上开凿出一处小小的凹进部分,他爬上去,推起那块平底石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几声尖锐的、鸟鸣般的叫喊传进他的耳中,他能听出来那是穆卡尔部落的武士相互间发出的信号,但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他爬出坑外,迅速地四处扫视了一周,然后把头伸回坑里。“乔迪!”
她探出头来。
“外面没有人,只有鸟儿。”他低声说,“但我要再四下里看看,才有十足的把握。待在那儿别动。等我在石板上敲出三下——两下——三下的时候,你再把其他人带过来。”
“好的!”
史蒂夫把石板放回原位,站直身体。刚转过身,他便呆立在那儿,动弹不得。雪先生,那位白发苍苍的字匠,正盘着双腿,坐在近旁的一块巨石上,身边站着两位穆卡尔部落的熊武士虎克博士注释1和基德克里尔注释2,这两人以前都参加过史蒂夫的棍术课程。
史蒂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位老谋深算的变种人肯定一直隐藏在附近,像这样突然现身,让人感到他好像是从真空中蹦出来似的。“您——您在这里做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
雪先生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答道:“卡迪拉克说我们会再见面的,他在石头中看到了这个场面。你不愿意见到我吗?”
史蒂夫感到双颊红热起来。“当然愿意——可是……”他又结巴起来。只要雪先生锐利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便会感到浑身不自在,这是为什么?他想问问清水的消息,但突然觉得张口结舌,无法讲出她的名字。
雪先生好像察觉到了这一点,对他说:“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要问,迟些时候我们会有充裕的时间详谈。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朋友们请出来呢?”
“长者,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没有朋友。”
雪先生叹口气道:“唉,布里克曼,布里克曼……我本以为我们总是以诚相待的。”
史蒂夫一句话也没说。
雪先生举起双手,“你瞧,我们知道里面至少还有四个人。没人会伤害他们的。所以拜托——不要弄得大家不愉快。”
史蒂夫一动不动。
雪先生朝基德克里尔转过脸,“在洞口架上些柴火,把他们熏出来。”
没过多长时间,所有人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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