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巨龙
珀耳塞福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们头顶是开阔的天空。
凯普大厅的屋顶已被掀翻。大部分是木质结构,但也有石料部分,一头巨龙像拔开酒瓶木塞般将其撕碎。随后杀戮开始了。
珀耳塞福涅以为这头怪兽是费恩的又一件武器。
他拥有巨人、法师和风暴。再来条龙又何妨?
她紧闭双眼等待死亡降临。瑟缩着身子,预想着利爪的碾压或獠牙的撕咬。
什么都没发生。连垂死者的尖叫也归于沉寂。她只听见巨龙的喘息声,接着是布琳的祈祷:"玛丽,众生之母,护佑我们。玛丽,众生之母,护佑我们。"
珀耳塞福涅松开匕首,伸手摸到女孩。她抓住布琳的手臂,继而握紧她的手。
"玛丽,众生之母,护佑我们。"珀耳塞福涅也加入祈祷。
帕德拉跟着念起祷词。片刻后莫亚也加入进来。珀耳塞福涅再次伸手抓住莫亚的脚踝。死亡将至的等待令人发狂,但她仍紧握着布琳和莫亚。终于她冒险抬眼——方才构成威胁的费瑞族人已消失无踪,仅剩尼弗伦、埃雷斯和泰根幸存。巨龙仍盘踞在凯普大厅的角落,巨爪深陷石壁。她感受到炙热的龙息,仰头望向那张龙脸,惊恐地发现这头有着椭圆瞳孔的巨兽不仅是在 注视着她们——它正死死盯着 她.
现在就要杀死我了——张开血盆大口将我整个吞下
但这一幕并未发生
巨龙继续凝视着。
终于,它张开了嘴,但没有吞噬她,而是开口说话了。那声音比雷霆更震撼,比岩石的低鸣更深沉:"即便是现在。"
巨龙又等待了片刻;然后展开双翼,振翅起飞时压碎了一块驼鹿大小的石块。
"解开他的盔甲,"帕德拉喊道,"快脱掉它。"老妇人跪在床脚边的地板上,正在处理四肢大张躺在血泊中的特克钦。已经能起身活动的莫雅跌跌撞撞地冲到他身边,开始猛拽这位加兰提安战士肩部的皮带。
"伤得很重,"帕德拉说,"流血得像被矛刺中的野猪。布林,拿桌上的绷带来。还有那条皮带。"
没人再说话。
不远处爆发出咆哮声,但仍无事发生——至少他们安然无恙。远处的尖叫后传来翅膀拍打声。接着归于沉寂。
"这该死的淘汰者盔甲怎么脱不下来?"莫雅边吼边猛扯特克钦板甲上的皮带。鲜血从他肋骨下方的穿刺伤口不断涌出。
"直接割开,"帕德拉告诉她,"珀耳塞福涅,把你的刀给我。珀耳塞福涅?"
"给!"布林扔下绷带,又抛来罗安的匕首。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尼弗伦刚举起剑,见是安维尔冲进来又放下。"发生什么了?"
"正要问你同样的问题,"尼弗伦回答,"那条龙从哪来的?现在去哪了?"
“龙?”安维尔困惑地问道。他抬头望去。“屋顶去哪了?”
“别管那些了,”帕德拉朝他们喊道。她指向特克钦,莫娅正拼命用布林的匕首试图锯断厚厚的皮制绑带,但这些绑带藏在肩甲下面很难够到。“你们的朋友快死了。”
“他没事。”尼弗伦听起来很不耐烦。“他受过更重的伤都挺过来了。”
“他正在失血而死。你们这些杀手有谁知道怎么脱掉这身盔甲吗?”
安维尔——事实证明他很擅长处理绑带和绳结——弯下腰帮助莫娅。
“布林,针线,”帕德拉命令道。“在水盆旁边。把线穿好。”
“用力压,”帕德拉对莫娅说。他们已经卸下了胸甲并割开特克钦的衬衣。“别害怕,使劲压。”布林拿着针走过来。“现在,这里,布林,把皮肤的边缘拉近些——就是这样。”
帕德拉开始缝合。完成后,她向后靠去,擦掉额头的汗水。“好了,给他包扎,”帕德拉告诉莫娅和布林。“别畏手畏脚的。把绷带系紧。”
“他能活下来吗?”埃瑞斯问这位老妇人。
帕德拉站起身,双手沾满暗色血迹。她拿起毛巾擦拭,在浅色布料上留下鲜红的痕迹。“这得看他的神有多喜欢他。断了一根肋骨,伤到了部分肺囊。他很可能被自己的血呛死。”
莫娅俯身在特克钦上方哭泣。“你敢死看看,你这个特特林婊子养的!”
帕德拉转向床铺。“珀耳塞福涅?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泰什穿过残破的门框走了进来。
"泰什!"布林飞奔过房间,一把抱住男孩,差点把他撞倒。"你还活着!"
"你去哪了?"泰根问道,随即注意到泰什剑上的血迹。"终于杀到几个精灵了,嗯?"
泰什瞪了他片刻,随后露出笑容。"是啊——没错,我是杀了几只。"
战斗的声响已然消逝,四周只剩下风掠过凯普峰顶的呼啸,以及某种看不见的织物在风中拍打的声响。
"那么,关于龙的消息到底怎么回事?"安维尔再次追问。
一滴泪水顺着珀耳塞福涅的脸颊滑落,她的声音轻颤着:"那不是龙。"
—
发生什么事了?你看到了什么? 杰里德在他脑海中吼道。
玛温杜乐欣喜地看着闪电劈中古拉人,将他们击毙。电光闪烁,噼啪作响,尸体倒地。电光再闪,噼啪声中燃起火焰。这场风暴持续释放着违反自然规律的致命闪电,让他的视野里残留着光痕。这些鲁恩人没有穿戴特制盔甲,闪电一次次精准收割生命。虽然同时有数十道闪电劈落,但仍有成千上万的古拉人举着长矛和粗制木盾冲锋而来——那些毛发浓密的野蛮巨人。显然,弗雷精灵能轻松杀死数百人,但随后就会被剩下的人屠戮殆尽。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他们简直像老鼠一样。
他的父亲也意识到了危险。"奥尼亚,筑起火墙。"
火墙?为什么? 杰里德质问道。
片刻之后,当野蛮人嚎叫着发起冲锋时,一道十英尺高的火墙在古拉人和沙迪最后的军团之间升起。这道火焰栅栏从战场中央开始,随即向两侧急速蔓延。
茂温杜尔不明白蜘蛛们为何不直接用烈焰洪流轰击那些野蛮人。当火墙开始移动时,他们的战略变得清晰起来。火墙蜿蜒推进,将古拉人驱赶向西边的伯恩河——朝向悬崖的方向。
"烧毁桥梁。"精灵王下令道,几秒钟内,七座桥梁同时燃起熊熊大火。
你是聋了还是变蠢了? 杰瑞德问道,他的语气带着越来越浓的挫败与哀鸣。 回答我。 你看到了什么?
自战斗开始以来,他每隔几分钟就要重复同样的问题。起初茂温杜尔还配合着低声描述,但很快就厌倦了这种解说。他觉得这个过程既烦人又屈辱。那天早晨他并没有邀请杰瑞德进入自己的脑海,更没必要像个信使般传递情报。
“把他们推下悬崖,”他的父亲说道。“别太快——要缓慢而稳定地推进。我要让他们有机会思考自己的命运。给他们时间选择是跳崖自尽还是被活活烧死。”芬恩再次端起酒杯坐下,摇晃着杯中的酒液。“这是我母亲惯用的手法。让他们知道与米拉利斯为敌的下场,”他凝视着烈火高墙外成千上万被逼得步步后退的人群说道。“这是给你的奖赏。”他示意侍从再斟一杯。“喝点酒吧,玛文杜列,我不喜欢独饮。”
他父亲此刻心情阴郁却格外慷慨,至少对他如此。
玛文杜列没有作声。眼前的景象与即将发生的惨剧令他着迷。这道无情的火墙正将毕生所见最密集的人群驱向绝壁。几个鲁恩人试图突围,他看见他们浑身着火坠落。当火墙推进后,焦黑的尸体像冒着烟的田地上隆起的土堆。随着火墙压迫,受困者不断被挤压。后方的人们成排成列,陆续滑入深渊。
“要来了,”辛妮说。
“什么?”芬恩问。
“那道亮光,”她指向天空。
玛文杜列望向要塞,发现那只黑色翼兽正朝他们扑来。喷吐火焰的飞龙每秒钟都在变大,而玛文杜列觉得它本来就已经够庞大了。
“辛妮,”他父亲下令。“用闪电。杀了它。”
闪电劈啪作响,一道蓝白色的锯齿状光芒击中那头野兽。它甚至连踉跄都没有,没有坠落。它的飞行轨迹几乎未受影响。辛妮一次又一次地用闪电轰击那条龙。那东西仍在逼近。
该死的,玛文杜勒!你看到了什么?
"这法术..."辛妮的声音充满困惑,"法术对它无效。"
无效? 杰里德在他脑海中说道。 这说不通。它看起来像什么?算了。它给人的感觉如何?用法术之眼观察它。
"一道明亮的光芒。看起来感觉像是...力量。"玛文杜勒轻声说道。
力量?
"感觉像是法术本身。"
法术无法影响法术,玛文杜勒。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们就像试图用火烧毁火焰,或者用水淹没海洋。这是行不通的。
"杰里德说那条龙就是法术本身,而法术无法伤害自己。"玛文杜勒告诉他的父亲。
族长瞥了玛文杜勒一眼,眼神中失去了先前的自信。他再次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那头野兽正在跨越深渊,翅膀有节奏地拍打着,尾巴笔直地拖在身后。它变得越来越大。
它有多大? 玛文杜勒心想。 那怎么可能是法术?
神殿守卫向前迈出一步,甩开斗篷,随着一声深沉的嗡鸣和手臂挥舞,一道火焰冲击波划过天际,直击巨兽胸膛。火焰毫无作用,那怪物仿佛在烈火中畅游。接着,仿佛受到启发,巨龙张开血盆大口以牙还牙。一道烈焰从它口中喷射而出,直扑山丘。
当米拉利斯放弃进攻转为防御时,原本扑向古拉的火焰墙瞬间消散。防御屏障是米拉利斯最先掌握的技能之一。交叉双臂发出的嗡鸣声已成为条件反射,就像摔倒时本能伸手一样。马文杜勒架起护盾;他父亲同样如此,辛恩则为神殿守卫构筑起防护,但蜘蛛们凭借训练有素的反应采取了不同策略。他们合力编织出笼罩山顶的半球形屏障,由此拯救了附近幸存的少数仆从——包括特蕾雅、塔拉内赫及其十二狮卫。指挥丘上的一切皆成焦炭:十余顶帐篷、一桶美酒、行囊、亚麻布、桌案、火炬架、五名士兵,以及二十余名来不及惨叫的仆役。
火焰散尽时,马文杜勒抬头望去,发现那巨龙竟有楼宇般庞大——是栋巨型建筑般的体量。
"击落它!"神殿守卫下令道,"用飓风把它吹走!只准用风!"
奥尼亚点头示意,蜘蛛们重新开始编织术式。
"只需引导自然气流,就像对抗奥林法尔时那样。"他父亲继续解释道
山顶上拂过的微风渐渐平息。原本飘散的烟雾凝滞在沉闷的空气中,四周的草丛仍在闷燃。天穹之上,一头遮天蔽日的怪物收拢双翼,伸展出长剑般的利爪,猛然俯冲而下。
"就是现在!"芬恩族长大喝。
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四面八方袭来,狂暴的气流击中巨兽使其旋转着倒飞出去。巨龙在飓风中宛若一片飘零的落叶。
成功了吗?
玛文杜勒恐惧得忘了固执,解脱得没了报复之心。"成了,狂风把它掀翻了。"
在这短暂的间隙,在这得以喘息的瞬息,玛文杜勒听到了战场厮杀声。众人都忘了古拉族。随着火墙消失,那群野蛮人带着新的狂暴冲向沙迪族。他们的呐喊汇成洪流,与蜘蛛祭司操控的风啸声不相上下。他们冲过焦土冒烟的战场,狠狠撞上芬恩的残余部队。蓝金铠甲的武士瞬间被罗恩人潮淹没。此时再筑火墙必将误伤己方。但这不算大问题;真正的威胁是那头巨龙。第一阵飓风刚过,蜘蛛祭司们再度蓄力。那怪物毫不迟疑地折返袭来。
"这次把它砸向地面,"芬恩族长下令,"让那畜生重重摔下来。碾碎它。"
那野兽速度极快,当蜘蛛们这次从上方攻击时,它距离不过几百码。巨龙重重砸向地面,甚至弹跳起来,在田野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但这一摔既没能杀死它,也没能让它退缩,片刻之后那怪物又站了起来,这次径直朝他们冲来。
"把它吹回去!吹回去!"梵天喊道。
野兽离得太近了。蜘蛛们来不及重新蓄力。
莫温杜尔突然感到一股力量上涌。
帮帮他!蜘蛛们力量耗尽了!帮帮你父亲!
莫温杜尔对风系魔法并不精通,但在阿文帕萨之力的加持下并不算太难。他本可能完全搞砸,编织出效率最低的魔法阵——他确信正是如此——但纯粹的力量仍足以再次将那野兽轰得倒飞出去。
众人扭头看向他,但没人浪费时间去评论。
欧妮娅转向梵天摇着头:"吾主,我们杀不死它。"
一直沉默的塔拉娜转向洛西安:"吾主,这场战斗已经输了。您必须撤退。"梵天卫队的首领向马夫挥手示意牵马过来。
他的父亲爆发了:"不!不能再这样!眼看就要成功了!"
"吾主,"辛妮开口——莫温杜尔觉得这可能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话——"沙赫迪族正在被鲁恩人吞没,那怪物根本挡不住。您和您儿子必须撤离。"
"这是我的全部军队!"父亲怒吼道。
"所以他们将为您的生存而死。"
马文杜尔不禁注意到那条龙又回来了。它再一次腾空而起。
"马文杜尔,"辛妮直接对他说道,"你能把它吹到地上吗?"
说可以。
"可以。"
"很好,就这么办。"辛妮转向族长,"我有个主意或许能为我们——或许能为你 你——争取些时间。"
她是想让他的父亲逃脱。马文杜尔忍不住希望那个"你"字也包括自己。 你.
这次那怪物来得更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决。
"照她说的做。"父亲告诉他。
辛妮看着马文杜尔,那一瞬间,她的眼睛诉说了千言万语。归根结底只有简单的一个意思。 别失手。
那股力量再次充盈全身。马文杜尔感到轻盈有力,仿佛帕萨洛伦瀑布加身。他是奔涌的激流,是自由坠落的滔滔江河。他就是力量本身。第二次尝试时,他收紧风之编织,使其更精炼、更完美,让下冲气流猛烈袭来。
巨龙再次重重砸在战场上,不幸的是这次落在了交战最激烈的区域。撞击导致数十名弗瑞人和鲁恩人丧生,但那怪物依然毫发无伤。就在它落地的瞬间,野草突然活了过来。深长交错的根茎与无数草叶缠住了龙翼、龙爪和龙尾,盘旋环绕,越缠越紧。
"你困住它了!"族长欢呼道,"辛妮!你真是个天才。"
"困不住多久,"奥尼亚说,"蜘蛛们,一起上!"
"这只是草,"辛妮额头沁出汗珠解释道,"那畜生很快就会挣脱。快裂开地面!"
片刻之后,岩石与土壤构成的平原裂开,那巨兽坠入深渊。奥尼亚拍击双手,地面随即闭合,将巨兽吞噬其中。
"她把它活埋了!" 马文杜莱喊道。
这阻止不了它, 杰瑞德在脑海中回应。 你们必须立即撤离。
顺着斜坡望去,马文杜莱发现护卫他们的弗瑞战士数量比几分钟前锐减。
"吾王,"塔拉内高声说道,同时示意侍从牵来两匹战马,"您必须立刻启程。"
洛西安低头俯视斜坡上垂死的沙迪战士,又看向掩埋巨龙留下的地裂痕迹。这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地下传来的震颤——某种庞然大物正在他们脚下掘进。
塔拉内转向副官下令:"传令雄狮军团,全体撤退——立刻撤退!"
"你也去,辛恩,"奥妮娅说。"保护好神殿。"
"我们输不起这场战斗,"神殿低声说,已然认输。
"这只是一次遭遇战,我的神殿,"塔拉内说。"改日再战更好。只要有您在,战役就将继续。"
马温杜勒从洛西安眼中看到了认命。他父亲在那场战役中失去了太多。不仅是众多费瑞人的生命,还有他坚信费瑞人不可战胜的信念。马温杜勒害怕自己会在噩梦中反复看到那种眼神,也会在许多人脸上看到同样的神情。
他的父亲,他的神殿,并非不可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