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格兰福德之战
守卫阿隆里斯特前门的两座前哨塔每座都比斯派罗克小得多。南边的塔被亲切地称为下游塔。北边的那座有个不那么友善的绰号：冰冻之塔，因为它首当其冲承受北风，而且没有壁炉取暖。塔底有几张桌子，是士兵们赌博喝酒的地方，但在顶部的小房间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苏里和阿里昂被迫站在锯齿状的阳台上，暴露在风中，根据云层判断，很快还会淋到雨。
"蜘蛛军团?"苏里指着天空问道。
阿里昂点点头。"为即将开始的表演热身。"
"我们不做点什么吗?"
艾瑞安摇了摇头。"按照尼弗隆的说法，我们除了隐藏弓箭手外什么都不用做。"
"但是..."苏芮抬起头。她能感受到力量的涌动，就像一阵风从她脸上掠过。"他们要把这个地方夷为平地。"
"也许不会。"
苏芮转身望向堡垒后方。她仰头看向被切断的斯派洛克残骸，那根断裂的手指上还留着锯齿状的尖峰。那次袭击中只有一人丧生。大部分碎片都被炸飞到了堡垒后方，像雨点般落在荒芜的山坡上。
"那里没有符文，"艾瑞安指出。
"这里也没有。"苏芮在他们所在的房间里比划了一圈，这里不过是个瞭望台，木质地板中央有个活板门。远处角落里侧躺着一个空桶，周围散落着废弃的杯子，其中一个已经摔碎了。有人 在 木地板甚至城垛上刻了些符号，但那些都是脏话而非符文。
"如果有的话，我们就没法完成工作了，不是吗?"
"所以我们只需要隐藏弓箭手?"
"实际上，这个由我来做，"艾瑞安说。"你只需要看着就行。"
苏芮困惑地眯起眼睛。"如果蜘蛛们能合力施法，为什么我们不能?"
"噢，我们可以。只是我不想这么做。"
苏芮感到一阵被拒绝的刺痛。
"别这么受伤的样子，"艾瑞安皱着眉头说。她握住苏芮的手轻轻捏了捏。"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
苏瑞喜欢指尖传来的温度，这让她想起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拥抱明娜的温暖了。世上很少有比把脸埋进白色绒毛、感受那颗跳动的心脏更美好的事了。触摸——身体接触——远比看起来重要，但这些事往往只有在失去后才会显得如此珍贵。
苏瑞再次望向天空，想起森林里的闪电，问道："我们要不要往下走一层?这里感觉有点太暴露了。"
"应该没问题。隐藏弓箭手是件很简单的事。他们忙着汲取能量，不会注意到的。"
"你站在玛格达旁边时" "什么都没" "做"
"没错，但我也没在注意观察。这就是需要你出马的地方了。"艾瑞恩笑着抖了抖她光秃秃的眉毛，露出顽皮的神情。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艾瑞恩的好心情显得很奇怪。苏瑞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种隔阂，一堵无形的墙。艾瑞恩的身影清晰可见，却无法用艺术感知。她正在屏蔽神殿的力量，这是谨慎的做法，但同时也阻隔了苏瑞。也许这两者是一回事，但苏瑞怀疑那双欢快的眼睛和古怪的笑容是艾瑞恩用来隐藏真实感受的又一层伪装。
"需要我出马?"苏瑞问道。
"如果他们锁定我，你会察觉的。你会感受到。当他们集中注意时，你后颈的汗毛都会竖起来。这感觉很难忽略，真的。如果你感受到这种征兆，就立即展开防护。用我教过你的方法构筑屏障。保持紧密结构，这样应该能抵挡他们足够长时间，等我赶来支援。万不得已时，我们可以沿楼梯逃往底层的安全屋。"她指的是塔楼底部环绕着奥林法尔符文的区域。苏瑞每次经过那里都不舒服，感觉就像在水底般窒息。只有爬到安全屋上方，她才能恢复正常的感知能力。"如果你的防护罩开始衰弱，就立即跳下去，明白吗?不要等我。"
"我为什么要等你?"她咧嘴笑了。苏瑞也会玩这种满不在乎的把戏。
苏瑞走到塔楼边缘向下俯瞰。城门已经打开，第一批士兵正涌上桥梁。"那座桥怎么办?他们不会毁掉它吗?"
"那他们怎么进来?"
苏瑞思考了片刻："如果他们根本不想进来呢?如果他们只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呢?"
这句话让艾瑞安停顿了。她露出不确定的神色，随后说道："但愿情况不会如此。"
—
当雷瑟率领第一矛的战士们穿过青铜大门，跨过格兰德福德桥时，旭日正在东升。这看似平常的一天——甚至更为美好。那些他平日习以为常的事物此刻都在强烈呼唤着他的注意：灿烂金黄的阳光，万物表面晶莹闪烁的露珠，湛蓝的天空，温暖芬芳的空气。这些细微之物正在向他道别。
雷瑟走在军队最前端，正如任何一位称职的酋长应当做的那样。第一个目标，第一个牺牲者——这些都是与特权相伴的风险。雷瑟从未获得过部落大屋或盛宴款待，他只有一两个人的氏族——他仍然不确定梅尔科姆的定位——但这种 特权 在战斗中首当其冲的经历他早已习以为常，至少自从他来到达尔伦之后便是如此。
他微微低头，头盔的帽檐挡住了刺目的阳光——罗安考虑得面面俱到。左臂上装备着刻满符文的矮人盾牌;这个设计已被复制到所有新制的铁盾上。有些战士在盾牌上作画。天赋稍逊者画上巨大的 X 或 T;技艺更精湛的则绘制雄狮或飞龙。他的第一矛手韦登画了个靶心，说宁愿敌人击中它而非自己。雷瑟的盾牌保持素面。他喜欢它闪耀的样子。
他本可以打赌自己到不了桥的那头，但想象神明偏爱荒诞的诗意。赫基默沉默的儿子雷思，曾向母亲和姐姐保证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却将在离出生地不到一日路程的杜雷亚平原战死沙场。一事无成，对任何人都毫无意义，他的失败再彻底不过。然而他步伐急促。这个从未在战斗中感受过欢愉的雷思，此刻却渴望着这场厮杀。数月来，他体内积蓄的怒火即将爆发。紧闭的门扉带来的挫败感将他绷得死紧，这股拧紧的弹簧尖啸着亟待释放。若非神眷者的大军挡道，他的怒火本该指向尼弗伦。若运气够好，他会战死，从此解脱。
他们安然抵达桥的另一端。精灵族知晓他们来袭的唯一征兆，是骤然阴沉的天色。清晨的光景竟如暮色四合。刚过桥头，雷思就望见了神眷者的军队——排列成完美方阵的连绵营帐。阵前是青铜甲胄闪耀的精灵士兵阵列。两千名战士构筑起长矛与盾牌的铜墙铁壁。
"战线太宽了，"威顿对雷思说，"宽得我们没法排成三列纵深。他们会包抄过来，轻易就能侧翼合围。"
莱斯对老农民转变为有思想的士兵印象深刻。"但战线太薄弱了。看那边。"他用长矛指向一群费瑞人聚集的高地。"那座山丘，那是狼首山。那是我们的目标。我们不是来取胜的，只需要开辟一条道路，让莫娅能接近到可以攻击那座山丘的距离。我们的三重纵深编队将提供足够的持久力到达那里。"
"那我们的侧翼呢?"
"命令两翼向内折叠。"
"如果他们包围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撤退?"
"你以为我们还有撤退的机会吗?"
韦登说话像个士兵，但他还不是——至少现在不是——而且他肯定不是杜雷安人。还想着能在战斗中活下来，这种想法实在太乐观了。
接受你会受伤、会死去的事实;拥抱它，你就会找到生的自由。 这是他父亲告诉他的众多看似荒谬的话之一，但如今听来越发显得不那么愚蠢了。
"必要时我们会组成完整的方阵。"
"战术上不算明智，但是..."马尔科姆对韦登露出疯狂的笑容，"这样就不会有人溃逃了。"
"还以为现在应该发生些什么了，"托普说，他仰头望着云层。
"在等我们全部出来，"莱斯告诉他们，"想引诱我们离开安全的据点。可能正为我们离开城墙而欣喜若狂呢。"
他们抵达山脊边缘。雷瑟发出散开指令，队伍呈扇形展开。每个士兵按预先安排的位置站成三排，前后依次排列。雷瑟站在中央，威登在其右侧，马尔科姆在左。托普·高地与加文·基利安并肩而立，他们的长子科林和汉森伴随左右。年幼的儿子们与威登的儿子们——布鲁斯·贝克、吉尔罗伊以及康尼格的妹夫菲格——站在第二排。伯金和希斯·考斯沃尔则位列第三排后方。所有人举着在晨光中闪耀的盾牌，昂首挺立，长矛尾端抵地。他们确实像一支真正的军队。
随后是由提甘率领的右翼纵队和哈肯指挥的左翼纵队相继抵达，如雷瑟的士兵们一般列阵成形。威登说得没错;弗瑞阵线要宽得多。最后到来的是莫娅和她的弓箭手们，他们排在雷瑟后方。布阵完毕，世界仿佛静止——唯有天空仍在流动。
所有人都在等待雷瑟。就连精灵族也在等待。这是最后的决断——他的命令将引发冲突，导致数百人丧生。感受着这份重大抉择的压力，雷瑟回望要塞。黑色旗帜已被绿色取代。一切重任都落在他肩上。
雷瑟想起了他的父亲。
也许他错看了那个人。赫基默频繁出入高地长矛战场的方式，曾让雷瑟一直以为他的父兄都是嗜血成性的杀手。雷瑟竭力避免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可此刻他却站在战阵中央，置身战场前线，站在战争的开端。或许他父亲也从不想参与这些战斗。也许他也只想要一片宁静草地上的小片土地，让家人能安居乐业。战争总会奴役那些擅长战斗的人。战斗是赫基默所长，就像雷瑟一样，这份才能给了他一个从未追求过的归宿。雷瑟想象父亲也曾多次站在他现在的位置，置身面对矛墙的战士队列中央，当他举起手臂的刹那，他感受到的...或许不是爱而是...理解。在这份理解中，他找到了宽恕。随着手臂的挥落，战争正式打响。
片刻之后，雷瑟被闪电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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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闪电劈下时，莫娅惊跳起来，发出失态的尖叫。闪电接二连三从云层中劈落，刺目的闪光之后是震彻胸腔的雷鸣。她看着一个又一个战士被闪电击中，在昏暗的云层笼罩下迸发出耀眼的光芒。雷瑟是第一个被击中的，莫娅感到心脏停跳，认定他已经死了。盖尔斯顿的幸运——如果那能称作幸运的话——不可能罕见地发生两次。当闪光从她眼中褪去时，她本以为会看到一具焦黑的躯壳躺在稀疏的草地上。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个奇迹。
瑞斯连脚步都未曾迟疑。
这个男人继续前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整支军队紧随其后。环顾四周，她发现所有被击中的人依然站立着。精灵们也察觉到了这点，很快火球如雨点般从天而降，在人群中炸开。士兵们有些犹豫，有人退缩了，但火焰未伤他们分毫。
符文的力量。
仅穿着皮甲的莫亚感到无比脆弱。她和她的弓箭手小队既没有金属盔甲，也没有符文护身。没人预料到她们需要上战场。回想起来，莫亚意识到根本没人知道该怎么使用弓箭手部队。弓箭从未用于战争，原本计划是让她们待在城墙的保护下向进攻者射击。最后时刻，尼弗伦突发奇想，让她们跟随长矛队出击，对付米拉利斯精灵。离开城墙已经够糟了，他还禁止她们佩戴符文——因为雅琳和苏瑞需要用法术掩护她们，若符文让弓箭手们免疫艺术之力，这个计划就失败了。尼弗伦信誓旦旦保证她们的安全，但莫亚难以相信。所幸那些骇人的光芒都集中在前线，她的弓箭手们毫发无损。当瑞斯、泰根和哈肯的部队穿越开阔地带时，雷霆轰鸣，闪电如雨，而持弓者们却在宁静的天空下前行。
接下来是烈火。汹涌的火浪席卷前线，高温让莫雅感到皮肤刺痛。当雷兹和他的前线部队逼近敌军时，这些火焰逐渐熄灭。随后莫雅听到一种新的声音：人类与精灵交锋时金属碰撞的尖啸。
"我们不该射击吗?"恩格尔顿问道。
"命令是等我们能击中那座山丘时再行动。"莫雅回答。
"但我们可以——"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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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掷完长矛后，雷兹和前线部队用剑与盾作战。排成密集队形时，雷兹欣喜地发现精灵更强的机动性和速度受到了限制。力量、勇气和纯粹的重压推动战线前进。在这些简单美德上，人类优于费瑞族。他能看出来——那些美丽的天空之眼害怕死亡。他不能责怪他们。人类赌上的只是几十年肮脏、流汗与寒冷的悲惨岁月，而精灵冒险失去的是数千年的安逸。
只有少数投掷的长矛造成了伤害。费瑞族太敏捷了。雷兹并非第一个杀敌者。这个荣誉属于马尔科姆，他用纳西拉巴德长矛一记精准的突刺杀死了对面的费瑞族。尽管有了铁制武器，马尔科姆仍保留着从达尔·伦会堂拿来的旧矛。几秒后雷兹杀死了他的对手。韦顿解决了他的敌人，他们用盾牌开路，凭借更长更强壮的腿发力，向前推进了一步。
尽管受过所有训练，掌握所有技巧，战争却毫无优雅可言。士兵们排成紧密的阵线，暴力只有两种形式：举盾猛砸和挺剑突刺。雷瑟的双腿和双臂一样用力，他保持弯曲姿势，积蓄力量向前推进，逼得精灵站立不稳。他发现失去平衡的精灵必死无疑。
鲜血飞溅。人类发出闷哼与尖叫——精灵亦是如此。
有人认为精灵、矮人和卢因人本是同源。 多年前马尔科姆说过的话浮现在他脑海。当时他并不相信，但这场生死搏斗——如此简单、彻底而绝望——改变了他对许多事情的看法。
唯有交手，方知其人，父亲常这样告诫。 表面勇敢者被揭穿是懦夫，沉默寡言者却显英雄本色。真相总在血战中浮现。精灵与人类并无二致。这个顿悟在他激战时涌上心头。他明白自己触及了某种重要发现，擦到了深邃真理的边缘，却也清楚尚未参透其中奥义。很快，求生的实际需求就淹没了这些思绪，战斗的本能接管了一切。
雷兹双眼被汗水和鲜血浸得几乎失明，他精疲力竭地发出换防指令。前线士兵后撤休整，与生力军第二梯队完成轮换，这支新锐部队爆发出凶猛攻势向前推进。第三梯队的表现比训练时更为出色，他们稳步前进，让雷兹和他的队列得以退至更后方休整。在那里，他们抹去脸上血污，大口喘息，从肩挂的水囊中痛饮。环顾四周，雷兹发现马尔科姆仍在身侧，但韦顿不见了踪影。基利安的长子汉森同样失踪。老基利安正焦虑地扫视着队列前后。
在他们后方，莫娅率领的弓箭手保持着适当距离行进。
正如韦顿所料，敌军侧翼开始包抄，但泰根和哈肯已调转方向全力阻击——他们的防守堪称完美。战局似乎在向有利方向发展。当雷兹看见他们这支小队撕裂精灵防线时，疯狂的求生希望在心中升腾。他们掌握着进攻节奏。他们正在取胜。若能引发敌军溃退，这场战役——乃至整场战争——或许今日就能终结。
然后巨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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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娅感受到震地而来的脚步声。巨大的震颤引起所有人注意。这些庞然巨兽从菲雷军队后方现身，正是曾袭击达尔·瑞恩的同款怪物。它们有三四层楼高，拳头堪比罗安的马车大小。挥舞着巨型石斧与战锤，在人类阵线中犁出条条血路。残肢断臂与头盔齐飞。充当防波堤的巨人们扭转了战局，人类的推进势头戛然而止。
莫娅望向狼首方向。她能看到那块高起的空地，田野中央一片荒芜，裸露着灰色的岩石。上面站着一个被法瑞族团团围住的指挥者，他挥舞着手臂指挥其他人。他们整齐划一地扭动身躯，正在进行某种排练过的仪式。闪电已经停息，火焰也已熄灭。莫娅想象不出他们在干什么，但也深知不该任由他们继续。距离还是太远——即便对奥黛丽来说也太远，即使莫娅把弓弦拉到最紧。雷瑟看着她。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可能是我们能到达的最近距离了。告诉我这个距离够用。"
不够。她摇了摇头。
雷瑟皱起眉头，肩膀耷拉下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莫娅看见一个巨人转向他们这边。雷瑟的队伍冲得最猛，深入法瑞族腹地，成了最大的威胁。作为回报，他们引来了最大的巨人。那巨人身形如同古树，朝着中央战线冲来。
雷瑟最后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悲伤，高喊道："第一主攻队前进!"随即再次冲向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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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穿着拼凑的破布衣裳，蓄着浓密胡须，薄唇挂着讥笑，像扫除地板上的灰尘般轻易扫开人群。唯一的安慰是他的迟缓动作。雷伊斯知道要驱动那样庞大的身躯需要很长时间。巨人每挥动一次武器，要间隔好几个节拍才能再次攻击。雷伊斯的父亲从未教过他与挥舞巨锤的山岳巨人作战的技巧。就连加拉提安战士们也跳过了这一课。但他别无选择。雷伊斯只能攻击巨人的脚部。趁着攻击间隔，他猛冲向前直刺而下;将铁剑深深扎进怪物大脚趾后方的足部。
格伦莫瑞亚人的皮肉不比人类坚韧——由于骨骼分布稀疏反而更柔软——铁刃轻易刺入深处。巨人咆哮着抽搐，对这个迟缓的庞然大物而言，不过是缓缓抬起承重足。这造成双重效果。雷伊斯不愿弃剑而用尽全力紧握，导致锋刃向下拖割。他本可切断脚趾，却未能斩断趾骨。但此举已使巨人踉跄，福祸参半。山岳般的躯体摇晃——原本就看似平衡欠佳。巨人前后摇摆不定。列阵作战的人类与精灵敌军根本无从躲避床榻大小的巨足。数十人，或许更多，在这怪物的舞步下丧生。闪耀的宝石被践踏得劈啪作响，犹如冰晶碎裂。
阵线崩溃了。惊慌失措中，人类和精灵放弃了各自的阵地以求自保。战斗演变成一场混战，精准的突刺被狂乱的挥砍所取代。巨人继续摇晃着，先是倾向人类战线，随后又倒向费雷伊族那边。每个战士都不得不一边挥剑格挡，一边分神关注那座摇摇欲坠的肉山。唯有雷兹独自冲向巨人。他试图解读巨人体重转移的规律，预判下一脚可能落下的位置，然后奔向那个地点。这一脚有同等几率落在他身旁或直接踩在他身上——谁也无法预料。这种孤注一掷的赌博，这种让他门户大开却可能赢得战斗的冒险，是他在无数次战斗中学会的抉择。大多数人都拒绝承担这种风险。这正是杜雷亚人的力量所在，也是费雷伊族的致命弱点。冒险是战斗中的秘制配方——怯懦只会招致死亡。当然，冒险往往也会招致死亡。死神向来一视同仁。
巨足落下时近得让雷兹感到劲风扑面。他双手握持武器猛冲上前，利刃划过从巨人脚跟沿腿后侧延伸的粗壮肌腱。那肌腱犹如重型缆绳般粗壮，但他手中所持远非石制长矛那么简单。曾在提尔城斩断青铜剑的同一把铁刃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巨人发出的哀嚎如同寒冬深夜里呼啸的狂风——那凄厉的惨叫传遍战场。失去支撑的参天巨树轰然倒塌。虽说情况本可能更糟，但也绝对好不到哪去。巨人残躯同时压垮了交战双方。十二人当场毙命，数十人四散奔逃。
"重整战线!"雷兹厉声喝道。
威登奇迹般地重新出现，他和马尔科姆找到了雷兹，用肩膀狠狠撞上了他。两人都气喘吁吁，浑身是血。他不知道是谁的血。
"跟紧我，莫雅!"他大喊。"盾牌防御!"他吼道，带领队伍向前冲锋。
我们要么成功，要么死在尝试的路上!
精灵们慌忙调整阵型防御，盾牌相撞。人类更强壮且有冲劲，但精灵占据高地。看到冲锋之势，担心阵线被突破，号角声响起。雷兹看到巨人的头颅转向他们，迈出了笨重的第一步。
终于， 他带着奇怪的释然想道， 这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处。 格伦莫里亚兽群缓步逼近——这是他成功的奖赏。
就在这时，雷兹听到身后传来莫雅的声音："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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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箭是仰射，绝非理想角度。还有风，但不是旋风。如果精灵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们可能会掀起飓风。当然，如果精灵们知道，莫雅和她的弓箭手们早就被魔法火焰烧成焦炭了。但此刻只是高原上寻常的春风，莫雅知道如何调整。
"瞄准山丘右侧!"她在金属撞击声和喊杀声中高喊。"别看箭的轨迹。射完立即搭上下一支箭，拉弓!"
她将一支箭拍在奥黛丽木雕的脸上，把箭尾卡进弓弦。"拉满弓，瞄高点!"她喊道。
五排五十名弓箭手举起长弓拉开。她听到木头组合的吱呀声，复仇之树愤怒的咆哮。
"放箭!"她高声喊道，霎时间，五十支铁镞箭矢齐射而出。
"装箭!"莫娅立即吼道。她已搭好第二支箭。"拉弓!放箭!"
第二波箭雨尚未落地，第三波已然升空。在阴云密布的天幕下，远望狼首岩方向，密集的箭矢犹如黑色暴雨倾泻在那群围成圆圈、扭动吟唱的弗瑞族人身上。喧嚣声中听不见远处的惨叫，莫娅只看见长袍接二连三地瘫软倒地。未中箭者茫然抬头，却见又一阵箭雨迎面扑来。
狼首岩化作死寂的荒岩。
完成既定任务后，莫娅环顾战场。两个巨人正冲向雷斯的防线，其冲锋之势宛如发狂的驼鹿，体型却庞大数倍。左侧巨人手持双石锤，右侧那个头顶着口巨型金属锅。
"巨人!"莫娅厉声喝道，旋即调转箭锋。五十名弓箭手随之转向。"拉弓!放箭!"
这次箭矢无需远飞。几乎每支箭都命中目标，左侧巨人如同撞上无形墙壁般轰然倒地。
存活的巨人冲破防线，抡动巨锤在军阵中横冲直撞，将士兵们击得四处飞散。莫娅目睹韦登和雷斯同时遭锤击飞起，他们砸中马尔科姆，三人尽数倒地。
接着是基利安家的男孩们、韦登以及托普的小儿子们试图刺击巨人腿部未果。那庞然大物直扑弓箭手阵营，突破人类防线犹如海浪冲垮沙堡。
"放箭!"莫娅高喊着，听到木弓令人安心的吱呀声。她无需指明目标;所有人都看见那个冲锋的巨大身影正逼近头顶。"放!"
五十支箭矢从弓弦上迸发，发出断续的 嗖响!
莫娅的箭射入巨人右眼。其他箭矢则穿透了他的喉咙、嘴巴和胸膛。巨人还未倒地就已毙命，在莫娅前方几英尺处轰然倒塌。那个浴缸大小的巨型锅盔弹跳着滚到她脚边停下。
莫娅一脚踩住盔沿，准备再次迎战蜘蛛军团，但狼首要塞前已无目标可寻。
战线已成回忆。战斗演变成混乱的混战，人类与精灵捉对厮杀，双方完全混杂。在这些一对一较量中精灵占据上风，莫娅眼看着越来越多人类尸体铺满草地。
回望阿隆·里斯特的城墙，莫娅发现了红色旗帜。
"撤退!"她高声喊道，"带上伤员撤回要塞!"
伯金听到她的喊声抬起头，随即大喊："第三队列，列阵掩护撤退!"
他们试图重整队形。这个曾经酿造劣质啤酒的伯金，英勇地号召周围人挺起胸膛，但战局已超越战术范畴。随着阵线崩溃四散，死亡已成定局。现在只等精灵乘胜追击。
但他们没有。
莫娅惊愕地看着弗瑞族人放任他们撤离。同样急于脱离接触的弗瑞族人也开始后撤。高原帐篷处传来号角声。 这号角响了多久了? 莫娅毫无察觉，但精灵们正在撤退，再没有巨人向他们袭来。阿隆·里斯特的军队带着伤者和死者撤离了战场。直到这时莫娅才注意到战场的变化——整片原野原本是烈日曝晒下枯草与裸土构成的暗黄色，如今已变成猩红一片。正午的骄阳高悬晴空，鲜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正午?可明明还是早晨啊?应该还是早晨。我浑身都是露水。
莫娅低头查看，发现那不是露水。直到此刻，战争的残酷才真正击中她。她目睹过士兵死去，见过鲜血横流，但直到兵刃交击声渐息、惨叫化为呻吟，直到她终于辨认出鼻腔里铁锈味的来源，这一切才显得真实。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顶着当空烈日的炙烤，莫娅感到一阵恶心。她的双手颤抖，双腿发软，却仍坚持向前走着。她紧盯着桥梁、浅滩，以及阿隆·里斯特巨大的青铜城门。
格兰德福德战役的第一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