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82 战争与毁灭
丹恩呛咳着， 当他挣扎着直起身子时，灰烬从头簌簌落下。他的视线模糊不清，染着刺眼的橙红色调，黑影在眼前来回晃动。模糊的叫喊与嚎叫声穿透了他耳中的嗡鸣。
他用手揉搓眼睑的褶皱，擦去灰烬和尘土，眼睛火辣辣地疼。随着视线逐渐清晰，他看见那橙红色的光芒来自吞噬整片林地的熊熊大火。火焰在茂密的树丛中肆虐，攀上树干，将头顶的树冠烧得只剩下火星与灰烬，血月的光芒透过缝隙照射下来。丹恩用斗篷捂住口鼻。若不是龙焰在树冠上烧出孔洞，他恐怕早已被浓烟呛死。
他踉跄着往旁边退去，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一根树干阻止了他摔倒。低头看去，被他踢中的是洛里安士兵的下半截尸体，躯体被整齐地切成两段，肠子和鲜血洒满地面。他摇着头咳嗽，嘴唇和喉咙干涩不已。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他猛地躲开，恐慌在血液中炸开。他向后跌去，撞上一根粗壮的树根时脊柱传来刺痛，灰烬在空中打旋。他发现自己正与莱蕾四目相对。她的头发凝结着血块与灰烬，脸庞漆黑。她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你受伤了吗?"莱瑞用从未在这位精灵身上见过的温柔轻触他的脸颊，她金色的眼眸仔细端详着他。
"我没事。"丹环顾四周燃烧的火焰和焦黑的尸体，眨眼时眼皮刺痛。"阿莱娅和其他人呢?"
丹越过莱瑞的肩膀，看见阿莱娅跪在一具精灵尸体旁，尸体的左侧只剩熔化的铠甲和焦黑的皮肤。她抚摸着精灵右侧完好的头发，凝视着他的眼睛低声说着什么。
"是救我们的法师之一。"莱瑞的声音充满哀伤。她朝周围另外三个披着深红斗篷的精灵点头示意。他们都已拔出弯刀，但眼睑下挂着乌青，肩膀颓然下垂。"原本有更多法师。他们替我们挡住了最猛烈的攻击。至少...他们尽力了。"
丹看见坦纳倚靠着树干，手紧捂着腿上的伤口。雅娜站在旁边检查他脸上的割伤和灼痕。得益于精灵法师们的保护，这块圆形空地上还躺着其他精灵和反抗军，周围火焰大多未能侵袭至此。
"撤退!"火焰与混乱中传来一声怒吼，压过了噼啪的火声与垂死者的哀嚎。"撤回城里!全体撤退!"
丹恩眼角瞥见动静，他转身看见一个洛瑞安士兵正从地上爬起，在精灵法师身后拔出了佩剑。丹恩的手本能地摸向剑带，却在龙焰倾泻时遗失了武器。他纵身越过莱瑞，同时从箭筒抽出一支箭。他钳住士兵的手臂，将箭头刺穿保护腹部的皮甲。当那人痛呼时，丹恩试图拔出箭矢，但箭头已深嵌骨肉。他松开手，一记掌根猛击正中对方下颌。
士兵踉跄后退，被自己咬穿的舌头渗出满嘴鲜血。他举剑欲劈，身后却传来低吼——菲尼尔扑上他的后背。狼獾的重量将士兵掼倒在地，利齿撕开颈部侧动脉，鲜血喷溅。
"没事了。"埃拉出现在菲尼尔身后说道，巴尔顿以类人形态走在她身旁。
安甘人向丹恩点头致意："勇者之心，见你无恙甚慰。"他咧开尖牙密布的嘴。火光在安甘人眼中跃动，但丹恩只在那目光中读到了无尽的殇恸："如此多的灵魂，转瞬即逝。"
"他们杀死的自己人可能比我们的人还多，"丹恩环顾四周说道。"我们的人大多在后面或侧翼。这根本说不通。"丹恩喉头一紧，目睹如此惨重的伤亡。在所有景象中，真正触动他的不是垂死者的哭喊，也不是焦黑的尸体，而是盖过噼啪火焰的啜泣声。
"我们本来要赢了，"坦纳呻吟着从树干上撑起身子，雅娜扶着他。这个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向丹恩、埃拉和鲍尔登。"现在我们非死即逃，他们却有机会重整旗鼓。龙卫就像铁锤，看什么都是钉子。连带伤亡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打仗时很难把缺德这事算进去。"
"我们得和其他人一起撤退，"雅娜调整姿势更好地支撑坦纳的重量，"洛瑞安人很快就会重整队伍，我们在这儿就是活靶子。"
"但还有幸存者，"丹恩从雅娜望向火海，他能看到一些反抗军还在移动，身穿光滑银甲的精灵正匍匐爬行。
"能站能走的就用不着我们帮忙。"坦纳把胳膊从雅娜肩上抽回来。他单膝跪地时呻吟了一声，推开一具洛瑞安人的尸体，从下面捡起一把白木弓。 我的弓。 他挣扎着站起身，把弓塞进丹恩手里。"如果他们站不起来或走不动，我们帮不了他们。洛瑞安人一旦重整队形就会杀过来，他们会杀死所有活着的我们。"
丹恩看向莱蕾。她正瞥向阿莉娅，后者此刻正从她抱着的焦黑精灵太阳穴处拔出匕首。"这就是战争的方式，丹恩。坦纳说得对。"
"什么?你那些关于荣誉的说辞呢?"
莱蕾眯起眼睛，猛地转向丹恩。"我的荣誉完好无损。"她的鼻翼翕张，呼吸沉重。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我明白。"她望向遍地尸骸与火焰，"我说过这就是战争的方式。我没说过这很简单或容易。"
"那是什么?"埃拉从丹恩身边走过时，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凝视着火焰。费尼尔跟在她身旁，鼻子朝天嗅闻，口鼻皱起。
"先兆。"恐惧攫住了坦纳的声音。他从腰间剑鞘抽出佩剑，"是逝灵。"
当丹恩望向火焰时，缕缕气流来回摆动，分开火墙。一个逝灵踏火而来，黑色长袍披在肩上。那衣袍仿佛在吞噬火光，使周围空气为之黯淡。蓝色漩涡纹饰在飘动的袍面上流转闪耀。逝灵行走的姿态宛如漫步花田，从容而刻意，目光扫视着遍地尸体。
刹那间，丹恩以为是那个衰影者袭击了贝尔杜亚;它斗篷上同样盘旋着蓝色纹路，但面容却不同，发丝如雪般洁白。不假思索地，丹恩抬手抚上肩膀，指尖划过覆盖在疤痕累累皮肉上的钢甲——那是衰影者的闪电留下的印记。
衰影者的头颅猛地转向丹恩看不见的某处。漆黑火焰从其右手两侧喷涌而出，火舌相互缠绕，明灭不定。转瞬间，黑焰已铸成一柄利剑——正是这怪物在贝尔杜亚用过的武器。
一个精灵从左侧肆虐的火海中跃向衰影者，那怪物以非人的速度挥动黑焰之剑。精灵身首分离坠地时，激起一片灰烬之云。衰影者抬眸，与丹恩四目相对。怪物单薄的嘴唇裂开，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们他妈得赶紧离开这。"当丹恩转向其他人时，周遭火焰骤然升腾回旋，仿佛重获新生，截断了退路。"诸神在上，这究竟——"
"那东西能杀死吗?"艾拉的琥珀色眼眸在衰影者、丹恩和坦纳之间快速游移。
"艾拉，我们必须跑。"丹恩将白木长弓甩到肩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箭囊中的箭羽。 七支。
"往哪跑，丹恩?"艾拉指向周围已成合围之势的火墙。
"它能被杀死，"三位精灵法师中的一位眯眼盯着逼近的衰影者说道，"要么用星火，要么斩下它的头颅。"
埃拉转向坦纳和雅娜。"留在这里。如果火势减弱，就跑。"坦纳和雅娜都想争辩，但埃拉打断了他们。"他现在没状态战斗，"她指着坦纳说。"而且他需要你带他回去。拜托，听我的。"埃拉转向三位精灵法师。"我们来牵制它。你们负责击杀，明白吗?"
精灵们点点头。"不成功便成仁，"他们齐声说。
"不成功便成仁，"莱瑞重复道，向法师们点头致意。她把弓甩到背后，抽出弯刀。"我们跟你一起，"她对埃拉说，同时指向阿莱娅。
"这他妈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丹恩从背后卸下弓。他回头看向那个魔影，现在只有二十英尺远了，那双空洞的黑眼睛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丹恩盯着那个生物时，一阵战栗传遍全身。"一个 非常 糟糕的主意。"
埃拉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费尼尔在她身边跳跃着。阿莱娅和莱瑞紧随其后，他们的弯刀在火光中闪闪发光。
"要有信心，勇心。"巴顿向丹恩点头示意，然后跟上埃拉和其他人。安甘人的身体在移动时发生变化，躯干拉长，肩膀变宽，骨头嘎吱作响地扭曲着。丹恩看着巴顿不断变大，肌肉膨胀，身形逐渐变成一头巨狼的模样。
丹恩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以一个流畅的动作将其射出。他看着箭矢没入幽影的胸膛，随即开始奔跑，同时抽出另一支箭。上次他用箭射中幽影后原地不动，结果肩膀挨了一记闪电。
当那怪物向艾拉袭去时，他的第二支箭贯穿了幽影的二头肌。幽影以非人的速度移动，漆黑的火焰之刃在空中划出弧线，挡下艾丽娅、莱瑞和艾拉每一次攻击。菲尼尔腾空跃起，巨大的下颚咬住幽影持剑的手臂。这匹狼松疯狂甩动头部，撕扯着伤口。当幽影转向菲尼尔时，巴尔顿猛冲向它的胸膛，利齿咬住了它的脖子。
丹恩的脉搏在血管中狂跳，一股希望涌上心头。他抽出第三支箭。身旁突然闪过亮光，几道电弧划破夜空射向幽影。即便身上挂着巴尔顿和菲尼尔，幽影仍以旋身避开闪电，电光掠过它没入黑夜。艾拉发起冲锋，但那怪物挥动手臂将菲尼尔甩向空中。狼松重重撞上艾拉，两者同时摔倒在地。
巴尔顿仍死死咬住怪物颈部。但当丹恩搭箭上弦时，一声嚎叫划破夜空。丹恩的心脏骤然紧缩，双腿发软。
幽影的黑焰剑尖从安甘背部刺出，黑色火舌跳动。那怪物苍白的手指扣住巴尔顿后颈，抽回利刃，将这头安甘甩进身旁的熊熊烈焰中。
丹恩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当他看着火焰吞噬鲍尔登的身体时，心脏像被拧紧般疼痛。 "这是你赢得的称号。正如瑟林·艾尔特里斯被称为银牙，艾森·维兰德被称为破碎者，你就是'赤诚之心'。" 泪水在他眼中涌出，但他仍向前冲锋。他射出第三支箭，看着它深深扎入褪色者脖颈撕裂的血肉中。他跳过一根燃烧的原木，抽箭、搭弦、放箭。这支箭从距离前一箭不到一寸的地方划过褪色者的脖子。褪色者将目光锁定丹恩并发出咆哮，那张嘴张开的幅度大得超乎常理。
黏土尖刺从地面突起射向褪色者，但这怪物旋转身躯，用黑色火焰刀刃凌空将其斩断。它伸出手，紫色闪电呈弧线向前劈去，撕裂树根与尸体，掀起大块黏土。丹恩回头瞥见闪电在三位精灵法师胸口都击穿了冒着青烟的窟窿。
莱瑞和艾莉亚从两侧突进发起攻击。她们的刀刃划过布料与血肉却滴血未沾。褪色者用肘部重击莱瑞面部，接着将火焰刀刺向艾莉亚胸膛。丹恩射出了第五支箭。
褪色者发出凄厉嚎叫，当箭矢没入它左眼漆黑的孔洞并从后脑穿出时，它踉跄着向后倒退。
丹恩发起冲锋，菲尼尔猛然扑出。那个退魔师挥动手臂，菲尼尔便如同被绳索吊起般凝固在半空。丹恩搭箭拉弓，又一发箭矢离弦。退魔师发出尖啸，箭矢贯穿了它另一只眼睛。仿佛无形的绳索被切断，菲尼尔跌落在地。
丹恩继续冲锋，抽出最后一支箭。他看见艾拉在他左侧移动，她的双刃在四周火光中闪烁寒光。
前方，艾莉娅正与那怪物交锋，怪物黑焰之剑每次挥击都迸发出黑色火浪。
丹恩搭上最后一箭射去。退魔师发出哀嚎，箭矢贯穿了它持剑的手，那柄黑焰之剑在距离艾莉娅颈项仅数寸处消散于空中。直到这时丹恩才意识到自己仍在向怪物冲去，但他已无箭可用，也无剑在手。 妈的，完蛋。
当退魔师后仰释放出覆盖艾莉娅的黑焰浪潮时，所有思绪与恐惧都离他远去。精灵的惨叫声响彻天际，丹恩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不......
寒意充斥血管，他踉跄了一下。艾拉和菲尼尔发起冲锋，但退魔师用魔法将他们击退。丹恩向前迈出一步，却颤抖着摇晃起来。他的目光落在那里的艾莉娅身上，黑色火苗仍在她的焦尸上跳动。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进，体内燃起熊熊烈火。
退魔师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嘴角扭曲成狞笑。
丹恩弯下腰，从缠绕在树根和闷烧灌木丛中的一具尸体上拔出一支箭。他嚎叫着向褪形者冲去。紫色的闪电弧朝他袭来。他在奔跑中扭身闪避，感受闪电擦过脸庞的灼热。他搭箭上弦，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箭矢切入褪形者的颈部，与另外两支箭并排卡住。当黑色火焰剑在怪物另一只手中重组时，他低头躲过一记横扫。经过时，丹恩反手抓住穿透褪形者脖颈的箭杆猛力拔出。这个动作让他失去平衡跌倒，而褪形者正转身面对他。
丹恩摔倒在地时慌乱挣扎，双手颤抖，心脏狂跳。他将从褪形者身上拔出的箭搭上弓弦，随即射出。箭矢自下颚贯穿头颅，褪形者的脑袋猛地后仰。怪物左右扭动脖子，低头俯视丹恩。此刻它每只眼睛都插着一支箭，脖子上有三支，一支贯穿下颌，一支钉在手心，还有一支扎在手臂。
丹恩剧烈喘息，全身肌肉酸痛不堪。"你他妈为什么不死?"
无形之物缠绕住丹恩的喉咙将他提至半空。与此同时，褪形者身上所有的箭矢自动脱离，悬浮在怪物周围后纷纷落地。褪形者用苍白的手指取代了无形之力，扼住丹恩的脖颈。
"啊..."黯影生物发出一声悠长的嘶嘶呼气，侧头斜睨着丹恩。它那深邃的黑眼睛直视着丹恩的双眼，方才从眼底拔出的箭矢没留下任何痕迹。它抬起另一只手，苍白的手指缓缓抚过丹恩肩上的护甲。它深深吸了一口气，鼻息中竟带着几分渴求。"我猜就是你。"这生物发出的声音粗粝刺耳，仿佛两个嗓音在互相重叠。"我从不忘记任何面孔——或是标记。"
当火焰在四周肆虐，森林熊熊燃烧时，这个生物仍死死盯着丹恩的眼睛。丹恩奋力踢打挣扎，黯影生物的指爪却越收越紧。丹恩瞥见各处都有精灵和叛军带伤奔逃回城，他们浑身是血，烧伤焦黑。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和黯影生物。
"这些躯体如此脆弱，"它嘶嘶地说着，手指继续收紧，"不过是血肉与骨头。真可惜。但愿我很快就能摆脱它。"
丹恩用拳头猛砸黯影生物的手臂，但那怪物纹丝不动。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肺部灼痛。双臂变得沉重，呼吸短促而嘶哑。喉咙上的压力越来越紧。就在窒息之际，他的目光越过黯影生物。透过朦胧的视线，他看见一道紫色光芒穿透浓烟与火焰。
卡伦冲过火海， 周身缠绕着气流的丝线。叛军、精灵和德瓦林·安甘的部下蜂拥在他周围，塔蒙、瓦埃里尔、埃里克等人都在他身侧疾奔。
当黯影生物掐着丹恩的喉咙将他举在空中时，火焰在它周围盘旋飞舞。
上方，瓦列瑞斯划过树冠朝卡伦疾驰而去。通过瓦列瑞斯的眼睛，卡伦能看到三条巨龙在黑暗天幕中俯冲的身影，它们的鳞片在血月红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它们尚未发现瓦列瑞斯。
保持低飞。
卡伦脑海中响起一声低沉的龙吟回应。
他猛然前冲，牵引着气之丝线，感受瓦列瑞斯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必须争分夺秒。他将丝线缠绕在脚边长矛上，竭尽全力将其掷向空中。武器呼啸而过时裹挟着螺旋火焰，狠狠砸中褪色者的头颅。这一击的冲击力将褪色者掀翻在地。丹恩瘫倒在血泊中。
卡伦双腿灼痛却更加奋力狂奔。他将长剑滑入鞘中，跪倒在丹恩身旁，颤抖的双手捧起挚友头颅疯狂摇晃："丹恩!丹恩!"
恐惧的冰冷指爪攥紧卡伦心脏。他发疯般摇晃着丹恩，声音哽咽："求你了丹恩...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当丹恩猛然抽气时，卡伦如蒙大赦。好友布满干涸血渍的眼睑缓缓睁开，被烟火熏红的眼睛望向卡伦，嘶哑道："你他妈的...总算来了。"
卡伦笑着落下泪来："我恨死你了。"他长舒一口气。
"你使劲恨也恨不起来。现在，拉我起来。"
卡伦将丹恩拽起身，却见某物猛然击中二人。世界天旋地转间，卡伦重重摔在地上。背部传来灼烧般的剧痛，耳中嗡鸣不止。有什么东西缠绕住他，将他凌空提起，冰冷的手指扼住了他的咽喉。当视线恢复清明时，他正与那个褪形者四目相对。长矛在怪物头部侧面造成贯穿伤，半张脸已扭曲变形，但褪形者的行动似乎未受阻碍。
"我一直在找你。"怪物嘶嘶作响地说着，仔细打量他。卡伦试图拔剑出鞘，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空中动弹不得。 血魔法. 他感觉到褪形者正在抽取火花能量，但就在怪物即将完成结界时，卡伦依照瓦埃里尔所授，向上释放出一根精神尖刺。当精神尖刺穿透未成形的结界瞬间，他立即将气流编织成球，狠狠砸向怪物胸膛。
褪形者踉跄后退，卡伦跌落尘土。几双手将他拽起。他拔剑出鞘时，看见海姆、瓦尔林和莱林正冲向褪形者，尼斯拉尔剑划破空气泛起绿光。褪形者以骇人速度格挡着所有攻击，黑色火焰吞噬着道道绿芒。
当卡伦冲锋时，阿修斯和塔西亚出现在右侧，埃森与其他拉基纳战士紧随其后。空气中跃动着元素火花，各色能量丝线交织成网。
那抹暗影如鬼魅般掠过。紫色闪电从其指尖迸发，在四个冲锋的精灵身上烧出孔洞。它挡下莱林的攻击，随即用无形的鲜血魔法将那人掀飞至半空。它旋身一转，黑焰之刃斩过以雄鹿形态冲来的德瓦林·安甘的脖颈。无头的安甘之躯化作灰烬云团坠落在地。
黑色火焰自暗影张开的掌心喷涌，将两名反抗者吞没在烈焰中。
卡伦冲向那怪物时，身形一沉使出"怒龙出击"，让斯维达利亚的招式在脑海中流淌。他向上挥剑，迎击那柄火焰锻造的尼斯拉尔剑。
一声嚎叫响起，艾拉出现在暗影背后。她跃上怪物脊背，琥珀色双眸闪烁，牙齿已锐化成尖长獠牙。她咬住暗影的颈部，头颅疯狂摆动撕扯血肉。与此同时，法尼尔从烈焰中奔出，猛咬住怪物的腿。
暗影反手抓住艾拉的头发将她过肩摔出。塔蒙纵身向前，在肘部斩断怪物的手臂，黑焰尼斯拉尔剑闪烁熄灭。埃里克与瓦埃里尔迅速逼近，钢刃寒光连闪，先后斩下怪物的另一条手臂与左腿。未等卡伦行动，丹恩已持着精灵弯刀从他身边冲过，跃向暗影将刀刃刺入其胸膛。
暗裔向后倒去，丹恩从这生物胸膛拔出长剑，高举过头顶挥舞。当暗裔刚摔落在森林地面，丹恩便倾身向前猛力斩击，剑刃深深嵌入暗裔颈后粗壮的树根，将其首级从肩膀斩落。
丹恩松开剑柄跪倒在地，双肩颤抖不已。他开始抽泣，不住地摇着头。
"丹恩，它死了。是你杀了它。"卡伦收剑入鞘，走向丹恩。友人崭新的白色斗篷已沾满血污、焦痕和泥土。
"我们本该用噬魂之刃了结它。"莱琳盯着暗裔身首异处的尸体厉声道。
丹恩转向卡伦，双眼通红："它杀害了艾莉娅和鲍尔顿。"
这句话犹如重拳击中卡伦腹部。身后传来撕破夜空的哀嚎，他转身看见安妮拉跪在一具焦黑的尸体旁，仰面朝天。
"必须继续前进。"艾森说道，血月泛着粉红的光芒从龙焰烧穿的树冠豁口洒落，照亮他的脸庞。其他拉基纳战士与艾修斯、瑟林跟随其后，目光扫过这片焦土。"至少三分之二的洛瑞安大军仍在推进，很快就会途经此地直逼城池。"
瑟林越过艾修斯，单膝跪在丹恩身旁。精灵将自己的前额抵住丹恩的，泪水冲刷着丹恩脸上斑驳的血污。"哀悼留待以后，丹恩。此刻挺立，便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
泰瑞恩的眼中也闪烁着泪光。卡伦已经忘记巴尔多成为这位精灵朋友有多久了。
"丹恩?"
卡伦转过头，看见莱瑞踉跄地走向他们，她的鼻子断了，脸上溅满鲜血。精灵的绿色斗篷大部分已被火焰吞噬。
当丹恩看向莱瑞时，他肩膀的颤抖更加剧烈了。"对不起，"他摇着头说。"我无能为力。"
当卡伦看到莱瑞脸上在短短几秒内闪过无数情绪时，失去的痛苦在他胸口蔓延。
精灵的嘴唇颤抖着，但她挺直了身躯。"她的尸体?"
丹恩摇了摇头。
莱瑞庄重地点点头。"Myia nithír til diar, vésani. La'uva niassa du i denir viël are altinua. Må Heraya tael du ia'sine ael. Indil vir anarai andin."
我的灵魂与你的同在，姐妹。今生今世我都会爱你。愿赫拉娅将你拥入怀中。直到我们再次相见。
"直到我们再次相见，"泰瑞恩轻声说。他站起身，用手指轻触莱瑞的脸颊，给她一个虚弱的微笑。
卡伦也跟着说出这句话。
埃森走近几步，目光从泰瑞恩移到卡伦，再到莱瑞。"直到我们再次相见。"他伸出手握住莱瑞的手臂。"阿莱娅怀着心中的荣耀与灵魂的尊严死去。现在，她安息了。"
阿莱娅带着心中的荣耀与灵魂的尊严死去。现在，她安息了。
泪水顺着莱蕾伊的脸颊滑落，她点点头，双唇勉强挤出一丝虚弱的微笑。
当埃森转身催促众人继续前进时，一道阴影笼罩大地，血月粉红色的光芒随之消失。
瓦勒瑞斯穿过树冠上被龙焰烧穿的缺口降落，白色鳞片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巨龙收拢双翼降落时，火焰、灰烬和枯叶在空中盘旋飞舞。
正在撤退的精灵与反叛者们突然停住脚步，仰头望向这头白龙。
瓦勒瑞斯低下脖颈，将鼻尖抵在卡伦伸出的双手间，喉咙里发出柔和的隆隆声。卡伦将前额贴上龙吻的鳞片，手指抚过巨龙颚边那对修长的犄角。
"我没事。"
阿莉娅与巴尔顿的形象在龙的心灵中闪现，随之而来的失落感揪紧了卡伦的心脏。又失去了家人。
片刻之后，瓦勒瑞斯将紧迫感传递给卡伦，龙眼所见的画面在他们意识间闪回。卡伦转向埃森等人："幻象已经消失，龙骑士团正朝城市飞来。"
"这怎么可能?"埃森看向塞林。
"不确定。除非有人打碎了锁石。"
"这不重要，"卡伦打断道。"怎么发生的或为什么发生都不重要。他们正飞向城市，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卡伦环顾四周。这么多他在乎的人都在这里——丹恩、艾拉、海姆、塔蒙、维尔里尔、埃里克、瑟林。莱瑞的眼睛红肿不堪，泪痕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划出沟壑。阿修斯沉默地站着，青蓝色的皮肤在血月和火光中微微闪烁。这位巨人的眼中仍因塞纳斯的死而充满失落。卡伦看向埃森："带所有人撤回城内，集结我们剩余的部队准备迎击洛瑞安骑兵。我们必须与精灵族并肩作战。"
埃森眯起眼睛，明白了卡伦的暗示。"你不能上去，卡伦。他们会把你撕成碎片。"
"我别无选择。不能任由他们焚毁城市。"
"卡伦，你需要冷静思考。六万多洛瑞安大军正在逼近。数百名法师。还有影行者。龙守卫对你来说太强大了。我们应该考虑——"
"我绝不逃跑!"卡伦怒吼着，瓦勒瑞斯在他头顶盘旋。巨龙的怒火熊熊燃烧，灼烧着他俩的神经。"你靠做必须做的事活到现在。你组织叛乱，煽动战火。你是个生存者，艾森。但我不想再苟活了，我要战斗。"卡伦指向周围众人。"就是现在。这就是我们做出选择的时刻。选择坚守，因为若继续逃跑，我们将永远奔逃下去。"瓦勒瑞斯胸腔发出低沉轰鸣，卡伦望向巨龙。"我们逃够了。若战死于此，那就这样吧。但我们无法背负临阵脱逃的愧疚活着。"卡伦目光从艾拉移到海姆。"不为所爱而战，生亦何欢。我们生为驭龙者。我们注定是守护者，而非苟活之徒。"
卡伦呼吸颤抖，双手战栗。他强压所有愤怒与悲痛，望向仍跪在巴顿焦尸旁的安妮拉："安妮拉，芬里尔部族又有人不久前进城了对吗?"
安妮拉直起身子，眼眸发亮："是的，碎链者之子。迪安戈。他受了伤，正在阿鲁拉休养。"
"联系他。我需要精灵法师进驻阿拉维尔各处的至高塔楼与悬崖。告诉他们我会压制龙卫队，届时需要支援。"
"遵命。"安妮拉躬身行礼，随即跪地闭目。
卡伦转向艾森。"如果我能牵制住他们，把他们引入山谷，你们能在地面取得胜利吗?"
科拉转动轮椅靠近，目光紧锁卡伦。"我们必须全力以赴。不能只是躲在城墙后等待。但如果你能引开他们，我们就有机会。"
"我跟你一起去，"维尔里尔上前一步说。他胸甲上白龙的纹章在血月下泛着粉光，头发熠熠生辉。"我可以在瓦勒瑞斯背上使用星火。"
"别急，"瑟林把手搭在维尔里尔胸前。"他需要那样的飞行方式，你根本抓不住的。你的荣誉已经足够，维尔里尔。"
与其他精灵不同，维尔里尔向来对瑟林充满敬意，但此刻卡伦只在他眼中看到了厌恶。"这与荣誉无关。"
"无论如何，"瑟林的声音保持平稳，"事实就是如此。"
当瑟林与维尔里尔争论时，埃拉走近卡伦。海姆和费尼尔站在她身旁。
"我要走了，埃拉。"
埃拉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卡伦拉入怀中，下巴抵在他颈窝。松开后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一定要回来，好吗?"
卡伦点点头，勉强笑了笑。他挠挠费尼尔的下巴，狼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海姆给了他一个拥抱，两人的盔甲叮当作响。
"保护好他们，"卡伦环顾四周对其他人说道。
海姆点点头，目光越过卡伦望向瓦勒瑞斯。"你们要互相照应。"
当海姆的金属护手轻抚龙鳞时，巨龙低下头颅，侧首凝视。瓦勒瑞斯俯视着海姆、艾拉和费尼尔时，一股暖流传递到卡伦心中。强烈的保护欲席卷了他的脑海。
"我相信你，小兄弟。很快会再见的。"液态金属从海姆的哨兵铠甲领口流淌而出，在他转身走向里林和瓦林时形成了头盔。
"我会看着埃里克不让他干蠢事，"塔蒙握住卡伦的前臂说道。
"而我会确保他不表现得太过理智。"埃里克拍打着卡伦的头盔两侧。"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卡伦。让他们见识烈火与鲜血。我们在地面也会这么干。"
卡伦咬紧牙关。他扣住埃里克头盔后方，将两人的额头紧紧相抵。每次道别都让他胃部绞痛，喉咙发紧，胸口沉闷。他心知肚明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任何一个。但若能争取足够时间，若他和瓦勒瑞斯侥幸能杀死一名龙卫，那么或许——仅仅是或许——就能扭转战局。
当埃里克退开，与其他人集结准备跟随撤退大军前往城市时，丹恩紧紧拥抱卡伦，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等你回来就能见到我了，"丹恩挤出一个无力的微笑对卡伦说。他双眼依然通红，泪水在布满尘土、灰烬和血迹的脸上冲刷出几道痕迹。他凝视卡伦片刻，再次将他拉入怀中紧紧相拥，而后转身走向瑟林和其他同伴。
瓦勒瑞斯低头伸展前肢，卡伦攀上龙颈坐定。当他们俯瞰肆虐的烈火、焦黑的尸体，以及蹒跚返城的朋友们时，共享灵魂中涌动着深切的哀伤。
"就这样吧，"卡伦轻语着用铁手套抚过瓦勒瑞斯的鳞片，"Vir solian katar, vir dauv katar. Laël unira diar. Draleid n'aldryr, Rakina nai dauva." 同生共死。我永远属于你。以火缔结的龙骑士，被死亡拆散的盟约。
巨龙展开双翼昂首嘶鸣时，低沉龙吟震撼天地。记忆在瓦勒瑞斯意识中奔涌：破壳而出、横越埃菲里亚、翱翔贝尔杜尔、血战王者隘口。随之浮现的面容有：亚瑟、埃利萨尔、科里克、洛皮尔、法尔明、阿尔文、赫尔丁、巴尔多恩、阿莱娅、里斯特、弗莱斯、瓦尔斯。所有被帝国夺走的挚爱。他们寻获又失去的家人，以及瓦勒瑞斯永远无缘相见的亲人。
当那些影像逐渐褪去时，涌上瓦勒瑞斯心头的不是悲伤，而是愤怒。纯粹而无拘的狂怒。如果今晚就是他们的死期，他们定要拖上尽可能多的灵魂陪葬。瓦勒瑞斯振翅而起，翼膜在空气中劈啪作响，载着他们穿过树冠层燃烧着的裂口。随着瓦勒瑞斯冲天而起，开阔的气流掠过他们周身，一声震撼云霄的怒吼如雷霆般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