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81 此刻即是
呼啸声 在这座废墟城市的中央广场上，唯有裹挟沙砾的风声可闻。血月绯红的光芒映照着沙尘，使空气中闪烁着红、粉与银交错的光点。
瑞斯特用鼻子缓缓吸了一口气，抿紧双唇将它呼出，看着白雾在面前凝结。他的左手搭在腰间佩剑的狮头剑柄上——这把剑是加雷蒙在"三姐妹之战"中他丢失第一把剑后赠与的。右手藏在长袍下，紧握着胸前的挂坠。当他望向那些站在发光宝石坑穴周围、全身赤裸只覆着符文标记的男女时，他咬紧牙关不让牙齿打颤。符文遍布他们的胸膛、手臂和后背，泛着暗红色的微光。众多身着学者灰袍的法师散布在广场各处，大多手持羽毛笔和笔记本。更外围的广场边缘，隐现着光晕扭曲的暗影者。
其他军团的战斗法师们驻守在广场八个入口处，每个入口列队站立着两百名，严阵以待。
"见鬼，"马格努斯对加雷蒙低语，声音却足够让瑞斯特听见，"要是早知道这鬼地方这么冷，我就多带件袍子了。"
加雷蒙和阿妮拉同时向马格努斯投去侧目。
"知道吗，乌拉克劈裂者，"马格努斯转向阿妮拉低声说，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人体温度和火焰一样能保暖。"
"马格努斯，我说过很多次了，"阿妮拉目视前方低声回应，此时学者们正在中央广场走动，"我宁愿把自己点着。"
一阵低语在法师们之间传开，里斯特向前望去，看到一个男人从废墟建筑的门口走出。即便里斯特没有通过那黑色长袍上的红色镶边认出此人是法恩·莫尔泰姆皇帝，周围法师们态度的转变也足以说明一切。
更多男女跟随在法恩身后走来，猩红长袍披在他们肩上，每个人胸前都绣着白色圆环。里斯特虽未与埃菲阿尔提尔的祭司们相处太久，但关于他们的传闻听得够多。他们的领袖拉达万·哈顿——被称为"神圣者"——连同大部分教众都驻扎在海帕斯城，而那座城现已落入精灵掌控，据里斯特听闻，甚至可能已被焚为平地。他曾在 《神圣研究》 哈尔班·凡迪尔所著的书中读到，这些祭司都是在十岁时被选中。作为对埃菲阿尔提尔奉献的象征，男性会被阉割，女性则要饮用一种名为"虔信之结"的特制茶饮，使其丧失生育能力。里斯特理解这背后的逻辑——世间万物往往敌不过对家族的炽热忠诚，而消除这种忠诚便能腾出空间来供奉埃菲阿尔提尔——但这个概念仍让他胃部翻涌。有一点他很确定：自己永远成不了祭司。
当里斯特的手搭在剑柄上时，有什么东西轻轻擦过他的手背。他将视线从广场移开，发现妮拉正凝视着他身后，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他抬起手指，轻轻包裹住她的手，目光重新转回广场。
祭司们在符文标记的男女身后围成一圈。当空气与灵魂的丝线缠绕在莫腾皇帝周身，穿过他的咽喉并以里斯特无法辨识的形态向外抽打时，火花带来的刺痛感沿着里斯特的后颈蔓延而下。
"今晚就是改变世界的时刻。"费恩的声音在丝线加持下如雷贯耳，话语的回响久久不散，远超常理。费恩从口袋中取出一颗光滑的球形宝石，体积是里斯特此生所见之最。这个发光的容器几乎撑满费恩的掌心。皇帝将宝石高举空中："埃菲阿尔提尔牺牲了他在众神之间的地位，只为确保死亡不会白白浪费生命。因他对我们的奉献，其他神明将埃菲阿尔提尔逐出神殿，并创造帷幕使他无法重返爱侣身旁。"
费恩松手释放宝石，空气的丝线立即缠绕其上，使其悬浮于地面之上。片刻之后，宝石开始脉动，周遭空气随之旋转。仿佛响应般，里斯特胸前的宝石也开始震颤，他低头看见其光芒愈发明亮。身旁尼拉的宝石同样产生反应，其他法师的宝石亦是如此。
"我们的神明希望再次行走于人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窃窃私语此起彼伏。"冷静些，兄弟姐妹们。在那天到来前，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但今夜，我们将撕裂更多的帷幕。我们将召唤厄菲阿尔提尔的选民。祂的使者，祂的勇士。"费恩张开双臂，指向环绕着深坑站立、身上刻满符文的男男女女。"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最虔诚的信徒。今夜之后，他们将不再是凡躯。他们将成为选民，从肉体、思想到灵魂。他们的忠诚已铭刻在血肉之中，信仰无可置疑。"
悬浮在费恩面前的宝石向深坑移动，丝线缠绕其上。当宝石飘浮在坑中数千人头顶时，远方响起呐喊声，刀剑相击，怒吼与嚎叫划破夜空。
"乌拉克人来了，"费恩高喊。"他们妄图成为厄菲阿尔提尔在世间的利刃。他们妄想获得祂的力量。但我们绝不能允许。所以听好了，兄弟姐妹们，当我开始时，你们要将容器中的精华导向我，用精神丝线包裹我。将你们的力量借给我，我们将共同把精灵和乌拉克人逐出这片土地。我们将迎来选民。我们将保护族人安全。这是属于我们的时刻。只需伸手抓住它。"
当人类与乌拉克族的尖叫声在远处响起，费恩转身面向深坑。皇帝开始用一种里斯特从未听过的语言高声吟诵。又一道能量脉冲从费恩体内荡漾而出，悬浮在深坑上方的球形宝石迸发出耀眼的红光。片刻之后，那些用粉笔绘制在深坑周围的符文圆环开始发光，红色光芒喷薄而出，仿佛正从地面的裂缝中喷溅。
宝石发出嗡鸣，空气开始扭曲闪烁。
"向火花敞开你们自己，"第十九军团指挥官马格努斯如雷般喝道，同时他自己也这样做了。"将你们的精神丝线导向皇帝。成为他的力量，正如他一直是你们的力量。团结一致，因为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永远不会被打败。"
当火花的力量在空气中脉动时，里斯特倒吸一口气。精神丝线从站在广场各入口处的法师们体内奔涌而出，全部连接向费恩。与此同时，填满广场中央深坑的数千颗宝石迸发出鲜艳的红光。
里斯特捏了捏妮拉的手，她也回捏了一下。
"别害怕，"她低声说。"在一起。"
"在一起。"
里斯特向火花敞开心扉，牵引着精神丝线，感受它们在他脑海中冰凉的触碰。他感觉到妮拉也在做同样的事，他们都将自己的丝线与其他人的融合在一起。沙粒形成的薄雾在皇帝周身飞舞，旋风在他脚边盘旋。
"连通你们的容器，"马格努斯高喊。"归还你们被赐予的礼物。从死亡中孕育新生。"
"从死亡中孕育新生。"数百个声音齐声回应，每位法师容器中的力量如冲击波般在空气中荡漾。
精华与火花的力量在瑞斯特体内共振。尼拉的紧握变得如此用力以至于让他感到疼痛。瑞斯特倾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拼命想要盖过精华与火花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他短暂地吸了一口气，激活了颈间的宝石。他血管中的血液瞬间凝固，黑暗吞噬了他的视野，淹没了所有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不存在于任何地方。随后世界猛地撞回他的意识。深坑周围宝石和符文标记发出的红光在漫天飞舞的沙尘中闪烁。城市外围传来的战斗尖叫声如鼓点般冲击着他的耳膜。他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充盈着空气。
他脑海中的两个声音在争论，一个告诉他停下来，逃跑永远不要回头，另一个则告诉他要继续前进，坚持到底。他看向身旁的尼拉，她的手仍紧握着他的。然后他看向加拉蒙、马格努斯和阿尼拉。他们每个人都曾相信他，接纳真实的他，并教会他接纳自己。他们就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家人。一个不完美的家庭，但终究是个家。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家人：他的父母卡伦和丹恩，以及所有住在林间空地的人们。瑞斯特从来不是个战士。保护他人的想法从来不是他性格的一部分;他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人。但此刻当他站在焦土中央，被恐惧与敬畏交织的情绪所包围时，他终于明白了。他亲眼目睹了精灵和他们巨龙的力量，见识过火焰与死亡。他听闻乌拉克人如何毫无怜悯地屠戮整个城镇、村庄甚至城市。瑞斯特绝不能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林间空地。如果埃菲亚提尔能赋予阻止精灵和乌拉克人的力量，那么瑞斯特必须尝试。他深深吸进最后一口气，将精华能量向外推向费恩。
随着一道黑色裂痕如岩石裂缝般在深坑上方的空气中撕开，大地开始震颤。那些带有符文标记的男女随之升入空中，他们皮肤上的符文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卡林瓦尔倚靠在 作战桌旁，汗水将他的头发黏在头上，从鼻子和下巴滴落。
吉尔德里克递给他一个水袋。卡林瓦尔大口喝了些水，然后把水袋还给了守望者。
"他们都是善良的灵魂，"吉尔德里克轻声说道，将手放在卡林瓦肩上停留片刻后走开。在卡林瓦感知到第一波腐化脉动后，骑士们便横扫了裂隙另一侧的洛瑞安人。这太过轻易了。当他们返回神庙时，更多脉动信号已传遍埃菲利亚大陆——有些出现在焦土之地，另一些则来自大陆各处已出现的小型裂隙。卡林瓦很快意识到费恩是故意在分散他们。那人将军队和法师分散到埃菲利亚每个角落，从漂石岛到奥南森林腹地。每处地点的法师数量都不足百人。但若不加制止，这足以扩大帷幕上的裂隙。
与洛瑞安军队协同行动的，还有马拉多鲁尔、科尔米尔以及马林山脉的乌拉克萨满们，他们都在试图扩大裂隙。米尔肯在马拉多鲁尔陨落于血印者的利爪之下。戴宁在漂石岛被褪色者的黑焰魂刃夺去性命，他的灵魂注定要在虚空中飘荡。他们还失去了其他同伴——总计八人。
卡林瓦尔别无选择，只能分兵作战。当他凝视着桌面上雕刻的石头地图时，能看到绿色光脉在大陆各处蔓延。奥莉莉娅与第三战团驻守在维尔里昂以南五十英里处。阿尔米特斯与第六战团正在阿尔金守望附近的马·多鲁尔山麓与乌拉克斯族交战。第八战团在焦土之地东侧作战，尽管卡林瓦尔已感受到里维克兄弟团长的陨落，他的逝去如烈焰般灼烧着圣印。总计只有四个战团仍驻守圣殿——第一、第二、第七与第九战团。其中四十人仅剩三十六人尚存。
他低估了费恩。骑士们有四个世纪的时间准备，却仍在节节败退。若是维拉辛统帅全军，卡林瓦尔毫不怀疑那人定能比他更善于吸取历史教训。维拉辛从不会重复同样的错误。卡林瓦尔的思绪飘回"陨落之日"，回到那些失去的兄弟姐妹，那些他未能拯救的人们。他抬起覆甲的手掌，攥紧拳头，重重砸向石桌，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甲，他转头看见卢昂正凝视着他，翠绿眼眸在烛光中明灭不定。"痛苦乃淬炼之路。"
卡林瓦尔深吸一口气点头致意，将目光重新投向石桌。
"我们不会失败，卡林瓦尔。我们 绝不能.”
当卢昂说话时，焦土之地中央突然泛起新的红色脉动。卡林瓦尔转向战争沙盘，死死盯着那抹红光。
"这是什么?"鲁恩俯身在桌子上方。他已向她解释过自己如何在脑海中将污秽的汇聚点层层叠加在地图上，如何运用这种技巧来帮助自己将所有事物可视化。
那个光点再次跳动，但这次它直接穿透了覆盖焦土之地的黑暗。污秽的油腻感越来越强烈，脉动变成涟漪，红光扩散开来。
卡林瓦尔后退一步，恍然大悟。"伊尔纳恩。"
鲁恩眯起眼睛看着他。
"他回到了伊尔纳恩。"这句话在卡林瓦尔脑海中回荡。污秽总是如此彻底地覆盖着焦土之地，以至于无法确定面纱裂缝最宽的位置。但现在他看到了，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居然没有意识到。"他回到了事件开始的地方。"
"时机已到，我的孩子。" 自血月升起以来，阿基隆的声音第一次在卡林瓦尔脑海中响起。"我将赐予你我的力量。你必须在太多东西穿越之前关闭裂缝。"
卡林瓦尔从桌边退开。火焰在他的血管中燃烧，冰霜掠过他的皮肤。裂隙的绿光在离桌沿几英尺处突然出现，不断扩展增大。
"阿基隆的骑士们，"他怒吼道。骑士们向卡林瓦尔移动，有些人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每一步都显露出疲惫与伤痛。"时机已到。我知道费恩藏在哪里。我们再次前往伊尔纳恩。"
伊尔纳恩的名字引起了低声议论。
"这就是我们的使命，兄弟姐妹们。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是阿基隆骑士团，我们将阻挡暗影的入侵。"卡林瓦尔转身面向空中那团翻涌的黑色漩涡。"再一次进入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