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77 城门内外皆有妖魔
轰鸣 瓦莱里斯胸腔传来的震动将卡伦从睡梦中惊醒——自离开阿拉维尔后他便鲜有安眠。感受到龙族传递的紧迫感，他艰难撑开眼皮："怎么了?"
恍惚间，卡伦从龙背俯瞰，只见洛达尔山脉逐渐融入被称为暗影林的苍翠林海。他始终无法适应血月为世间蒙上的那层猩红雾霭。"我们回来了。很好。"
龙族意识中再度闪过警兆，卡伦片刻后才意识到瓦莱里斯注视的并非群山密林。在暗影林彼端的遥远之处，冲天烈焰正熊熊燃烧，浓黑烟柱直贯云霄。"那是什么?总不可能是阿尔戈纳..."
想到这个可能，卡伦的脉搏加快了。"再快点，瓦勒瑞斯。我们必须赶到阿拉维尔。"
瓦勒瑞斯还未来得及回应，一声咆哮便震撼了天际，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远处，三个身影从林地的掩护中现身。这些身影腾空而起，向着远方的火焰飞去，又盘旋折返。片刻之间，世界仿佛凝固了——随后三条巨龙同时向黑木森林倾泻下火柱。
"俯冲!"
瓦勒瑞斯收起双翼，朝山峦急坠而下。就在即将隐入山体掩护时，他突然展开翅膀向前疾冲。由于方才所见带来的震惊和旅途的疲惫，卡伦忘了配合瓦勒瑞斯的动作调整姿势，差点被甩下龙背。那些让瓦勒瑞斯鳞片与卡伦身形契合的固有魔法，此刻能提供的保护终究有限。
卡伦的心脏如奔马般狂跳，胸腔剧烈起伏。他强压下恐慌，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它们发现我们了吗?不，应该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喘息着，随后向前倾身，双手抵在瓦列里斯的鳞片上。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瓦列里斯猛然展开双翼，骤然加速的冲力让卡伦向后仰去。巨龙如闪电般穿梭于洛达尔山脉的峡谷之间，按照乔拉教导的技巧巧妙利用气流。不多时，周遭的山峦已被森林树冠取代。卡伦向右前方望去，仍能看见三条巨龙在高空盘旋，转身向森林倾泻下瀑布般的龙焰。 他们正在朝阿拉维尔开辟通道。他们怎么知道的?
卡伦完全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飞行。离开时他根本没想到要穿过幻象寻找阿拉维尔。深谋远虑向来是里斯特的长处，不是他的。但瓦列里斯毫不停顿地掠过林地上空，巨龙压着树梢极限飞行。片刻之后，警兆在卡伦脑海中闪现，他顺势调整重心，随着瓦列里斯向左急转，收拢双翼俯冲而下。
穿过幻象时卡伦紧闭双眼，刺目的白光瞬间吞没世界。他还未及恢复，瓦列里斯的恐慌便汹涌袭来。当巨龙在空中急旋翻转时，卡伦向左急闪，箭矢擦身呼啸而过。他将自己与瓦列里斯的精神紧密联结，驱散侵袭二者的恐慌。 龙骑士与龙，瓦列里斯。
火花脉动的感觉传来，他们急速下坠，闪电弧光从身旁呼啸而过。狂风从左侧撞击卡伦，接着又从右侧袭来，当瓦勒瑞斯旋转时，他的胃部翻江倒海。
在血月粉红色的光芒下，钢铁闪烁寒光，更多箭矢划破长空。
卡伦牵引着风与火的丝线。他伸展感知，捕捉气流的微妙变化。用火之丝线猛击箭杆，看着那些投射物在空中爆燃。卡伦与瓦勒瑞斯的心跳共振如战鼓轰鸣，血液在血管中沸腾。通过瓦勒瑞斯的眼睛，卡伦看见箭矢和闪电都来自阿拉维尔的一处城墙。又一阵箭雨撕裂空气。瓦勒瑞斯收拢双翼俯冲，卡伦运用风之丝线在坠落时构筑护盾。 他们以为我们是龙卫。
随着双翼有力的拍击声，瓦勒瑞斯降落在俯瞰阿拉维尔城墙的悬崖边缘。巨龙昂首挺胸，胸腔后收。瓦勒瑞斯结实的肌肉在卡伦身下起伏。低沉的轰鸣从龙胸中传出，随后它猛然昂首发出震天咆哮，声浪震颤大气。卡伦皮肤刺痛，在瓦勒瑞斯咆哮的纯粹力量中屏住了呼吸。
瓦勒瑞斯胸腔与喉咙里的轰鸣渐渐平息，咆哮的余韵仍在空气中回荡。在随后的寂静中，卡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编织风与灵之丝线，将其融入声音："我是卡伦·布赖尔与瓦勒瑞斯。"
更深的寂静。卡伦感知到火花的存在，身体紧绷，为可能到来的攻击做好准备。
"自由通过吧，龙骑士。"那声音通过精魂与空气的丝线传来。
"前往阿鲁拉。"
卡伦的心脏 仍在剧烈跳动，他和瓦勒瑞斯飞越了分隔阿鲁拉与阿拉维尔主城的桥梁。当他们飞过拱形通道上方的树冠时，他低头看见人们聚集在中央庭院，围绕着占据庭院中心的茂密树丛。
"在主平台边缘降落。"
当瓦勒瑞斯从天而降时，下方爆发出阵阵呼喊。就在他们抵达平台时，瓦勒瑞斯展开双翼，降落在一块空出的石板上，人群慌忙躲避。
卡伦下龙时，看见埃拉、丹恩、埃里克、瑟林、阿莱娅、莱瑞、塔蒙和维尔利大步向他走来。法尼尔从他们中间窜出，四肢如飞。卡伦准备好迎接狼松像往常一样把他扑倒在地，但法尼尔却在距离卡伦一英尺处停下，鬃毛竖起，面容扭曲露出獠牙。
"法尼尔，怎么了?"卡伦伸出手，但当法尼尔突然咬向他时又猛地缩回。狼松眼中透出一种卡伦从未见过的野性。
瓦勒瑞斯移动到卡伦上方，垂下脖颈，朝法尼尔甩动头颅。巨龙用吻部钩住狼松的身体，将其抛向空中。
"瓦勒瑞斯，不要!"卡伦转向巨龙，但瓦勒瑞斯没有理会。相反，它调整身姿保护性地笼罩在卡伦上方，双翼展开，胸膛鼓起。
费尼尔在几英尺外重重摔落地面，一碰到石地就立刻挣扎着爬起。那头狼松朝瓦勒瑞斯猛冲过去。
卡伦后脑勺传来熟悉的压迫感，他疯狂地将自己和瓦勒瑞斯的意识连接在一起，试图平息巨龙的怒火。龙焰的轰鸣逐渐消退，但瓦勒瑞斯仍将头颅悬在卡伦上方，发出的咆哮让费尼尔骤然止步，庭院里所有人都转头望来。
令卡伦意外的是，费尼尔既没逃跑也没呜咽，只是放慢了动作。它颈毛依然倒竖，龇牙咧嘴地朝瓦勒瑞斯谨慎逼近。
卡伦向左瞥见艾拉和丹恩已经拔腿奔来，后面还跟着其他人。
"怎么回事?"卡伦对着费尼尔怒吼。
"你抛弃了我们!"艾拉声音里燃着怒火反吼。她冲到卡伦面前，双掌猛推他胸膛。"这就是事实!我们跨越大陆来找你，你却一走了之!"
卡伦踉跄后退，勉强稳住身形。他刚要开口，却看见艾拉瞳孔泛起琥珀色光芒，牙齿变得如獠牙般锋利。"我...我不是故意那样。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丹恩越过艾拉，在距卡伦咫尺处停步。他呼吸颤抖，紧握的双拳在身侧抖动。"告诉我，卡伦。解释清楚你他妈为什么丢下我们。"
"埃森欺骗了我，他满口谎言。关于龙骑士团的事...关于所有事...我还有很多没告诉你们。"
丹恩的呼吸变得缓慢，他向前倾身，让卡伦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拂在脸上。"杜拉克杜尔之后你就抛下了我。你本有机会回来的。"他摇了摇头。"我们说好要一起追捕里斯特的。我们说好的——一起行动，卡伦。可你独自冲出去，把我一个人丢下。"丹恩咬紧牙关，面部肌肉抽搐着。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为咆哮。"你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丹恩..."
"别跟我说对不起。当你终于从焦土跌跌撞撞走出来时，我唯一在乎的就是你没事。我们从杜拉克杜尔骑马到阿戈纳，又一路寻到焦土去找你。知道我当时一直在想什么吗?"愤怒的泪水在丹恩眼中打转。"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我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两个真朋友都死了怎么办?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脸怎么办?"丹恩沉默地站了片刻，呼吸沉重。"你是个自私的混蛋，卡伦。"
卡伦正要开口，丹恩却猛地将他拉入一个紧紧的拥抱。
"你敢再说对不起。我受够了道歉。连想都别再想那么做。"他抱得更紧了。"你没事就好。"
"我不会了，"卡伦回应着丹恩的拥抱。当他松开手时，看见埃拉身旁站着一个肩宽膀阔的高大男子和一名黑发女子——他隐约记得在城门外见过他们。
"好吧，"埃里克耸耸肩。"时机掐得不错。至少你赶回来参加这场好戏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见龙焰卫在焚烧黑林。"
"阿尔戈纳城消失了。"塔蒙说话时语气平静，但卡伦听出了其中的痛苦。
"你说'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消失了，"塞林说，"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离开后，巴尔顿又收到一条消息。我们认为是帝国发现卡斯托·凯打算与我们碰面。"
"所以他们烧毁了整座城市?"卡伦的震惊转为愤怒，又化作悲痛，"诸神在上，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
“这就是帝国镇压叛乱的方式。”人群为柯拉让开道路，几缕气流推动着她的轮椅前进。她逼近时始终直视着他，面容刚硬如铁。“我不会追问你去了哪里。这事我们稍后再谈。你真是个白痴。现在精灵族召集我们在密斯尼瑞尔召开军事会议。长话短说——龙焰守卫已将阿尔戈纳焚为焦土，他们正用烈焰开辟通往阿拉维尔的道路。奥迪斯玛尔绝不会踏出森林边界。这招很聪明，但等他们抵达尼斯兰迪尔时就知道厉害了。趁你还没问——不，我们不清楚他们如何发现我们，也不明白为何选在此时进攻，不过在血月照耀下他们的法师恐怕会更难对付。我们早就怀疑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这只是兵力问题。精灵族按兵不动，帝国就没理由浪费兵力强攻城池。根据矮人安甘的情报，帝国军力接近八万，其中混有几名凋零者。再加上三名龙焰守卫，形势可不太妙。”柯拉的目光扫过丹恩、卡伦、埃里克、塔蒙和维尔利。“建议你们去换上那身漂亮盔甲。现在你们麾下既有义军又有宣誓效忠的精灵，该拿出统帅的样子了。”
卡伦点头问道：“艾森和哈姆在哪?”
“哈姆去整备你的军队了，”埃拉上前一步说，“其他骑士在血月升起时就离开了。他们说会回来。”
"我他妈真心希望他们能回来。"埃里克呼出一口气，"他们在国王隘口的所作所为后，我想我们需要他们。"
卡伦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训练的目的。他准备好了。"好。丹恩、维尔、塔蒙、埃里克。我们开始吧。"他转向埃拉。法尼尔走到她身边，肩膀蹭着她的肩膀。卡伦仍然无法相信这只狼松变得如此巨大，他完全确定这不正常。
"我们和你一起战斗。"埃拉说话时，她的眼睛闪烁着琥珀色，逐渐变成熔金般的颜色。看来离开林地后改变的不仅是卡伦。他会问她这一切，但此刻，他回望着她，能看到她眼神中的坚毅。
"埃拉去哪我们就去哪，"站在她身后的大个子男人说道。他的头发如夜色般漆黑，卡伦看着他时，不禁觉得这人有点像瑞特。男人伸出手，卡伦也伸手握住他的前臂。"坦纳·菲约恩，"他粗声点头示意，并指向身旁的女人，"这是雅娜。"
"卡伦·布莱尔。"卡伦看着这个叫坦纳的男人说，"你不会是瑞特的叔叔坦纳吧?他提起过你。"
"正是我。赫拉娅保佑他。"
卡伦的心沉到了胃里，他看向埃拉。
她看着卡伦时，眼中的琥珀色褪回蓝色。法尼尔呜咽了一声。"在去吉萨的路上。帝国士兵。"
"埃拉...我..."
"稍后再谈也不迟。"
坦纳将手搭在艾拉肩上，雅娜则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卡伦本想将艾拉拥入怀中，但从她眼神中看出她此刻并不需要这样的安慰，于是他只是点点头转向科拉："我们去取铠甲，在米斯尼尔城与你汇合。"
科拉尚未答话，瓦勒里斯突然瞥见庭院中央树丛间的异动，立即引起卡伦警觉："那边怎么回事?"
"龙卫拉基娜——现在他们自称'帝国仲裁官'。"科拉吐出这几个字时仿佛在啐毒，"他们随你妹妹同来。萨西亚和阿修斯正给他们戴上符纹镣铐，以阻断其与星火联结。待战事结束再处置。"
"我能活着抵达全赖他们相助。"艾拉凝视科拉的目光陡然锐利，"若非法尔达，我此刻仍被锁在营帐，恐怕早已殒命。"
卡伦猛然转头看向艾拉。他能感知瓦勒里斯翻涌的怒意，只得暂且安抚巨龙，压制那熊熊烈焰："法尔达?法尔达·凯拉纳?"
念出这个名字时卡伦双手不住颤抖。记忆如潮水袭来：弗莱斯破墙而入，法尔达攥紧的拳头，冲天烈焰。如今他已知晓，那天法尔达动用了星火之力——正是那天，他杀害了卡伦的母亲。 瓦林啊，我向您祈祷。但愿正是此人。
埃拉一定是从卡伦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因为她突然绷紧了身体。"怎么了?"
她声音中的语调让卡伦明白了一切。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紫光在周围人的脸上闪烁，当他释放瓦勒瑞斯的愤怒时，缕缕雾气在空气中飘散。他转身离开埃拉，挤过聚集的人群。有人伸手拉他，有人呼唤他，但他继续前行。瓦勒瑞斯腾空而起，向庭院中央的树丛飞去——他们融为一体，愤怒与狂怒占据了全部。
当卡伦走近时，阿修斯、塞纳斯和塔西亚转身看着他。他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但听不到任何声音。有三个人跪在约特纳旁边，钢制镣铐锁住了他们的手腕。镣铐泛着蓝光，连接着用火花熔入白石地面的锁链。左边的囚犯是个黑皮肤的精灵，垂着头。中间是个白发如雪的女人。
"法达!"卡伦用尽全力怒吼，胸口和喉咙都像被撕裂般疼痛，瓦勒瑞斯落在他身旁。巨龙喉咙里发出低沉凶恶的咆哮。
第三个囚犯，右边的男人，在卡伦的怒吼中抬起头。当卡伦的目光落在法达·基拉那布满淤血和伤痕的脸上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愤怒凝固了，当他在"林间空地"那天的记忆重现时，心脏像被扭曲了一样。随后怒火如烈焰般咆哮着卷土重来。法达回望他的眼神只会让卡伦更加暴怒。
卡伦大步向前，双手一探便掐住了法达的脖子，将那人提了起来。法达被铁链猛地一扯骤然停住。卡伦收紧掐住他脖子的手，咬紧牙关，而法达仍以冰冷不屈的眼神回瞪着他。
瓦勒瑞斯庞大的身躯笼罩着卡伦，巨龙的怒火与他自己的怒火交织在一起。龙心中清晰的失落感只会让卡伦内心的火焰燃烧得更旺。法达在瓦勒瑞斯有机会见到弗蕾斯之前就把她从龙身边夺走了。卡伦杀死伦德尔时巨龙不在场，但现在这条龙只想用火河将法达淹没。
"卡伦!"埃拉抓住卡伦的肩膀，但他甩开了她。
法达的目光始终未离开卡伦，这个人没有任何动作想要挣脱卡伦掐住他喉咙的手。
"卡伦，你会杀了他的!"
埃拉抓住卡伦的手臂想把它拉下来，但他纹丝不动，肌肉紧绷。她一拳打在他肘窝的同时，一双手臂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胸膛将他向后拖。他的手从法达喉咙上滑脱，那人倒在地上大口喘息。
卡伦猛烈挣扎，挣脱了束缚他的双臂。他转身发现自己正盯着埃森。"把你的脏手从我身上拿开!"
"你以为我不想他死吗?我想看着他为所作所为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我们还有没被铁链束缚的敌人就在城门外。"
卡伦全身都在颤抖，双手、胸口、整个身体都在颤栗。"他杀了我妈妈，艾森。就像她什么都不是。"卡伦把手垂到臀部，需要用拇指摩挲着母亲围巾的布料。在那短暂的瞬间，他忘记了已经把它送给了海姆。它的缺席只会让痛苦更加深刻。"只需要一秒钟。"
艾森向前倾身，似乎要说什么，但埃拉打断了他。"你刚才说什么?"
愤怒的浪潮正在慢慢消退，但卡伦转向埃拉时声音仍在颤抖。他指着仍跪在他们面前的法尔达。"他杀了妈妈。"卡伦的话哽在喉咙里。"他放火烧了她...我以为你和费尼尔当时在屋里。"
埃拉的眼睛从蓝色变成了熔金般的金色。她龇牙咧嘴地咆哮着，转身尖叫着扇了法尔达一记耳光。"你这个懦夫!你这个混蛋!"
卡伦敬畏地看着四道爪痕从法尔达的耳朵延伸到下巴，鲜血涌出，皮肉撕裂扭曲。那人甚至没有退缩，只是用卡伦只能形容为悲伤的眼神回望着埃拉。
卡伦低头看向埃拉的手，发现她的指甲变厚变长了，鲜血在尖锐的指尖汇集，然后滴落在白色石头上。她回瞪着法尔达，呼吸颤抖。费尼尔在她身边移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嘴唇扭曲成咆哮状。
卡伦的怒火仍在翻腾，但他强压了下去，至少试图这么做。他将手搭在妹妹肩上，却引来一声低吼。她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金色光芒。
"艾森是对的。"这句话卡伦说得并不情愿，但确是事实。"等这一切结束后他自然会现身。我们得专注于眼前的局势。"
埃拉唇边露出狼一般的獠牙："要是败了呢?要是城池陷落呢?"
"真到那时再想办法。"
"他必须为所作所为偿命，卡伦。"埃拉嗓音里滚着低吼，牙关紧咬，"他非死不可。"
"他会的。"
埃拉凝视卡伦片刻，突然单膝跪地。她钳住法尔达的下颌，尖指甲深深陷进他脸上的伤口。那人依旧面不改色。"等一切结束，我会回来找你。"埃拉声音里的颤抖撕扯着卡伦的心脏，"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埃拉猛推法尔达后退，站起身来。看向卡伦时眼神稍缓："对不起，我不知情。绝不会带他来这的。"
"虽然很享受这温馨家庭剧，"科拉推着轮椅与卡伦平齐，"但时间紧迫。我们会转移囚犯，保持镣铐，并派卫兵看守。现在出发。"
当庭院人群散尽，众人各自备战之际，有人攥住卡伦手臂。转身对上了艾森凝视的目光。
"我只是做了必要之事。"艾森说道。
"你选择了最简单的路。"
"要是早知道，你会去吗?会骑着瓦莱瑞斯去找你妹妹吗?"
卡伦咬着嘴唇内侧。他决定实话实说："会。"
"那我做了正确的选择。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还不够。蒂瓦尔·萨维尼尔。"
"看来你去过德拉卡德里尔..."艾森看着地面，"她还好吗?"
"被梦魇缠身。"
艾森缓缓点头，用舌头舔过门牙，叹了口气："在参加战前会议前，我有事相求，卡伦。"
"你倒有脸向我提要求。"
艾森抬眸直视卡伦，湛蓝的眼睛锐利如刀："我要你逃走。"
这完全出乎卡伦预料："什么?你要我临阵脱逃?帝国大军压境的时候?"
"你是最后的血脉了，卡伦。我们种族最后的希望。"
"龙骑士团，精灵族的德拉莱德——"
"正因为它们，你才成为我们最后的血脉。"埃森的声音如刀割般锋利，打断了卡伦的话语，脖颈上青筋暴起。"龙卫根本不配自称德莱德。而那些与莱纳利安精灵为伍的德莱德，此刻的嗜血程度绝不亚于当年的龙卫。他们将自相残杀。所以没错，你就是最后的希望。不仅如此，瓦列里斯是'陨落'后第一条孵化的龙。我知道你明白这点，但我要你真正理解其重大意义。"埃森凝视着瓦列里斯——这条巨龙已移动身躯，此刻正昂首立于他们上方。"瓦列里斯本不该存在。他违背了自然法则，却真实存在着。我曾一直期盼，阻止埃菲利亚龙蛋孵化的诅咒或许影响不到瓦莱西亚的龙族。我们派出过无数远征队。无人生还。所以我亲自前往。即便我们能信任精灵德莱德，他们的龙蛋同样毫无孵化迹象。若真有幼龙诞生，莱纳利安的精灵早就结束隐居了。最终它们都会枯萎消亡。瓦列里斯是独一无二的。他必须活下去。 你 也必须活下去。"
埃森说话时，卡伦脑海中闪过一丝顿悟：若非埃森，瓦列里斯根本不会存在。这个简单的念头他早已知晓，却在纷乱中任由自己将其遗忘。
"带上你需要的人。带上他们从东门离开。埃里克可以带你穿过关隘前往洛达尔，再到杜拉克杜尔的南部褶皱之门。"艾森向卡伦走近一步，将一只手搭在卡伦肩上。"我不知道我们能否活下来，卡伦。阿拉维尔的精灵军队很强大，但要对抗三条成年巨龙和天知道多少个暗影使者...但如果你逃走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活着，反抗军就活着。龙骑士就活着。"
两人沉默地站着，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在彼此间流转。
"不。"卡伦摇头道。"从一开始我就只会逃跑。我们到过的每个地方都有人死去。村庄里、贝尔杜尔、杜拉克杜尔、德里费恩...我不断逃跑，人们不断死去。有位朋友曾告诉我，我们唯一能控制的，就是如何利用这短暂的生命做出选择。他说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里，我们在乎的事物就是一切。如果我们忘记了所爱之人，一切就失去了意义。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去找瑞斯特，也是为什么我现在不逃。除了瑞斯特，我所爱的一切都在这座城里。我愿意为之赴死的人们——他们都在这里。而这场战斗，这场起义，所有聚集到这里的人们——我相信这一切。在瓦勒瑞斯孵化后，你对我说这可能不是我的事业，但现在它是了。你说得对。"
埃森凝视着卡伦，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既然如此。万物皆有终结。若今日便是终局，我们便手握利剑直面死亡，直视那些欲将我们送入虚无之人的双眼。"
卡伦低下头 手指轻抚过盔甲胸甲上蜿蜒的金色藤蔓纹饰，当指尖触及瓦尔德林精心锻造的金属叶片时，他的唇角泛起微笑。埃森和其他人曾对胸甲上没有刻印骑士团徽记颇有微词。但卡伦觉得，终其一生都难以向瓦尔德林解释这个微小细节对他意味着什么。
门口响起脚步声，卡伦转身看见拉什·哈维尔的手搭在门框上。数月来这人慢慢恢复，但仍显得憔悴疲惫。胡须与头发都修剪得极短，却依旧灰白脆弱。"你这身确实像模像样。"拉什走进房间时露出虚弱的微笑，从头到脚打量着卡伦，"龙骑士啊。谁能想到呢?"
卡伦轻轻叹息，看着覆盖全身的白色钢甲，唯缺那对搁在身后床上的金属护手。"你感觉如何?艾莉亚怎么样了?"
"很好，"拉什微笑着回答，颤抖的双手抬起搭在卡伦的肩甲上，"要是瓦尔斯看见你这副模样，准会笑得合不拢嘴。他总是不停念叨你。这你知道吧?"
卡伦点点头，目光垂向地面。
"感觉就像昨天才送你们这些男孩进厄姆森林参加'试炼'。"
卡伦抬起头，看见拉什正用力咬着嘴唇，血珠顺着下巴滴落。自从从贝罗纳被解救出来后，他就一直有这个习惯。
"我会找到他的，拉什。我发誓。"
拉什嘴角掠过一丝短暂的笑意，却摇了摇头："你父亲也有乱许诺言的毛病，或者说，许下些本不可能兑现的承诺。但不知怎么，他总能找到办法实现。"拉什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你和丹恩是瑞斯特生命中最美好的馈赠。知道吗，你们小时候，只要你们不在场，他几乎不说话。可一旦和你们在一起，我们就没法让他闭嘴。"
"我觉得这得怪丹恩。"卡伦笑着说。
拉什倾身向前，额头抵住卡伦的额头："谢谢你为他做的一切，也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瓦尔斯和弗莱斯或许不在了，卡伦，但你永远都有家人。"
卡伦用舌尖抵住上颚，强忍住眼眶中灼热的泪水。
"愿圣母拥抱你。"拉什轻声道。
"愿天父庇护你。"卡伦接道。
"愿战士指引你的利刃，少女启迪你的心智。"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愿铁匠永葆你剑刃锋利。"丹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卡伦抬头看见丹恩穿着新铠甲，胸甲上镌刻着白龙纹章，白色兜帽斗篷在肩甲间流动。"你们是故意不带上我吗?"
"过来，丹恩。"拉什用胳膊环住丹恩的脑袋，将他拉近，让两人的额头相抵。"愿铁匠保佑你的刀刃永远锋利，愿水手指引你平安靠岸。"拉什紧紧抱了他们片刻。"如果我觉得自己不是累赘，本应和你们一同出征。你们俩要互相照应，听见没?这就是林地子民的作风。"一滴泪水划过拉什的脸颊。他抽了抽鼻子，后退一步拍了拍丹恩和卡伦的肩膀。"走吧，伊莉雅在楼下等着呢。对她温柔些，她今天不好受。"
"我马上下来。"当拉什和丹恩走出房间时，卡伦说道。
卡伦转向床铺，低头看着摊开在床上的所有物品，这些他一路携带的家当：阿勒隆给的钱袋，在文达库尔找到的黑曜石铜底吊坠和阿尔维拉的信件，罗卡赠送的抛光金属圆盘与谜语，还有他的两只金属护手。
他重重叹了口气，拾起左护手套了进去。右护手也如法炮制，随后凝视着护臂外侧那两圈符文——它们如今已与刻在他前臂上的符文完全吻合。
上次如此备战还是在贝尔杜亚。那时他失败了。贝尔杜亚焚为焦土，当他和同伴们逃进风道时，数千人已葬身火海。但现在的他判若两人，而瓦莱瑞斯已是强大得多的龙。一声低沉的共鸣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逃跑。我们绝不屈服。 瓦勒里斯的低吼化作了反抗的咆哮。
卡伦将戴着铁手套的手放在父亲赠予他的剑的硬币状柄头上——这把剑曾斩杀杜林·长牙、塔兰·影沼和雷伊斯·加林。这把铸造于千年前的剑。这把曾被"破链者"瓦尔斯·布莱尔挥舞过的剑。卡伦记得父亲送剑那天对他说的话。 "不必谢我，卡伦。你带给我的骄傲远超我的想象。你成长为一个这样的男人，就是最好的回报。"
"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我保证。"
卡伦将手从剑上移开，在身前展开双臂："德雷斯基尔·米特·胡坦。德雷斯克·米特·诺克尔。班特·埃尔·维，米斯特·奥格·奥斯瓦特。" 护我心魄。卫我筋骨。吾等立约，主仆盟誓。
卡伦盔甲上的符文骤然激活，绽放出明亮的紫色光芒。卡伦看着前臂甲和铁手套的金属熔接为一体。其余盔甲也随之变化，直到全身覆盖着流畅的板甲，符文的光芒也褪为淡淡微光。他能 感受 到符文的力量。只要念出咒语，他就能随心所欲地组合分解盔甲。
卡伦从床上拾起头盔，目光扫过侧甲板上闪烁的符文。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房间。